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院中相迎,执手而行,这让严嵩大为感动。
此人由于从小家境贫寒,父母接连亡故,又兼科举顺利,因此性格极为复杂。他自负但又有些自卑,清高孤傲却希望获得旁人认可,性情非常要强却又不喜与人争斗。
这种复杂,如果频遭挫折,就有可能变成扭曲,抛弃底线之后甚至会黑化。
王渊把严嵩带去会客室,好奇问:“严编修是哪年进士?”
严嵩自报家门道:“在下弘治十八年进士,二甲第二名,馆选为庶吉士,散馆之后授翰林院编修。还未履任,便丁母忧归乡,一直蹉跎至今。”
王渊算算时间,日期刚好。
明朝对丁忧官员有严格规定,服丧期满必须立刻回吏部报道。超过一年不报道者,要追究责任;超过两年不报道者,不得复官,发回原籍审理;要过三年不报道者,必须进行严肃处理,甚至有可能被剥夺功名。
严嵩已经在老家厮混半年,若今年之内不到北京,他就要被追究责任了。
王渊笑着说:“既然严编修丁忧期满,今后咱们就是翰林院同僚了。”
严嵩摇头叹息:“吏部让我等候安排。”
王渊惊讶道:“怎么可能?严编修没去翰林院吗?”
“去了,吏部和翰林院,我都已经去报备过,”严嵩憋屈道,“但他们都让我安心等着。”
这是违规操作!
普通官员丁忧期满回京,肯定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被重新安排工作,运气好只等三五个月,运气不好得等两三年。
但是,内阁和翰林院官员,以及六部尚书,回京之后可以直接官复原职!
严嵩吃亏在什么地方?
他的会试座师死去多年,在朝堂的影响力早已消弭。他被授为翰林院编修之后,又没去上过班,在翰林院毫无人脉可言。他的会试房师在外为官,他当庶吉士时的老师在南京坐冷板凳。
一个能帮他说话的都没有!
严嵩去了翰林院,翰林院虽然没有刁难,却让他把吏部的复官文书拿出来。吏部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吏部郎中也没资格给翰林院编修复官,至少得经过吏部侍郎批准,但吏部小官却又不帮忙通报,吏部侍郎根本不知道严嵩回来了。
王渊问道:“严编修,你在吏部没有使银子吧?”
严嵩楞道:“我做人做官自有清白,怎会给吏部送银子?而且我乃翰林院编修,丁忧期满回京,本就该让我官复原职,何须再给谁送银子?”
“难怪。”王渊摇头好笑。
就算眼前这位仁兄,真是历史上那个大奸臣,此时也不过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愣头青。
三十岁出头的人了,居然不知道给吏部送银子!
王渊解释道:“你离开朝堂多年,恐怕也没啥朋友。如果不给吏部官员送银子,他们又怎会帮你办事?”
严嵩气愤道:“我堂堂翰林院编修,迟早是会复官的,他们就不怕有朝一日被我报复吗?也不怕破坏规矩,被朝廷问责吗?”
王渊笑道:“他们不需要违规办事,只需要将你的档案,永远放在最不显眼的地方即可。至于报复,谁知道你哪年能够复官?”
“欺人太甚!”严嵩怒火中烧。
眼见严嵩连给吏部送银子都不知道,王渊就觉得很有意思,可以亲手把这个大奸臣推一下。
至于今后,慢慢观察呗,心术不正或者不听使唤,那就弃之不用。若是懂得感恩,能力又强,自是麾下一员干将。
王渊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带你去见吏部杨尚书。”
严嵩闻言大喜,起身作揖道:“王学士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梦回大明春 197【来自大奸臣的感激】
江彬的横空出世,不仅再无奏章弹劾王渊,就连杨廷和与杨一清的矛盾,都似乎突然之间消失无踪。
皇帝确实可以强行调动边镇进京,但文官们也可以阳奉阴违。
一个字,拖!
兵部讨论大半个月,别说制定具体方案,居然还在激烈争执,只为给这些即将进京的部队,起一个威风八面的新名字。
户部表示暂时拿不出粮饷,虽然刘六刘七之乱已平,但河北、河南、山东皆需赈济。另外,贵州、四川、江西还有反贼未平,云南那边也开始闹起来,这些都需要银子去清缴。
比如四川,户部刚拨了十万两银子的军饷。
杨廷和都已经跟朱厚照达成交易了,杨一清却还在坚决反对边镇入京,上个月连续两次以辞职来表达态度。
首辅李东阳是真撑不住了,屁股疼得厉害,平均每月辞职四五次。
掐着下班时间,王渊带领严嵩出发,前往杨一清的府邸。
杨一清也是站在院中迎接,拉着王渊的手说:“王学士可是稀客,快请进!”
王渊介绍说:“这位是弘治十八年二甲二名进士,翰林院编修严嵩,严惟中,丁母忧刚刚回京。”
“见过杨冢宰!”严嵩抱拳道。
冢宰、太宰,都是对吏部尚书的敬称。
严嵩留京为官那几年,杨一清一直在边疆任职,他对严嵩没有任何印象。
但既然是翰林院编修,也该做做礼遇的样子,杨一清笑道:“原来是严编修,久仰才名,快请入内!”
三人坐定,茶水奉上。
杨一清大笑道:“多亏了王二郎的蜡印机,让朝廷各部文书工作轻松许多。”
王渊谦虚道:“雕虫小技,不敢居功。”
蜡印机在各大衙门推广之后,刚开始吏员们欢欣鼓舞,随即就有人把王渊恨到骨子里。
杨一清自担任吏部尚书之后,三番五次提出裁员计划,结果上次只裁掉五个倒霉蛋。
等到王渊的蜡印机问世,立即给了杨一清裁员理由。仅在邸报发行系统,通政司、六科、提塘就裁官八员,裁撤书吏三十七人,还准备在各省裁撤官吏三百余人。
科技进步,带来官吏下岗潮。
王渊双手递过去一张报纸:“此为鄙人所办《物理学报》,还请杨尚书雅正。”
杨一清扫了眼报头,笑道:“既是王学士编撰,想必格外精彩,定当认真拜读一番。”
二人又东拉西扯一堆,严嵩全程插不上话,只能坐在旁边当背景板。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渊终于转到正题:“杨尚书,严编修已前往吏部报备多日,一直都等不到相应安排。”
杨一清笑道:“既是翰林院编修,还能有什么安排?丁忧期满,按照朝廷规定,官复原职即可。”
王渊也笑道:“可能是吏员疏忽,严编修暂时无法官复原职。”
杨一清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当尚书首抓的便是吏治,希望提高各个部门的办事效率。没成想,自己的吏部闹幺蛾子,居然连翰林院编修都敢拦着不让复官。
“这帮贼厮,好大的胆子!”杨一清勃然大怒,至少在王渊和严嵩面前,他必须表现出愤怒的样子。
王渊劝道:“杨尚书切勿动怒,可能只是一直疏忽而已。”
严嵩本来心中畅快,听王渊这么一说,也连忙附和:“无碍的,推迟几日不算什么。”
这玩意儿确实是自己理亏,哪有拦着翰林院编修不让复官的?杨一清朝严嵩抱拳道:“严编修,我会亲自过问此事,但有玩忽职守者定不轻饶。”
“多谢杨冢宰!”严嵩似乎不擅长拍马屁,致谢都致得干干巴巴。
又是一阵闲扯,王渊和严嵩告辞离开。
来到大街上,王渊问道:“严编修住在何处?”
严嵩道:“城外旅店。”
王渊说:“既无落脚之处,不如搬到我那里住。反正房间空得很,多个人住也热闹些。”
“已经很麻烦王学士了,不敢再多叨扰。”严嵩婉拒道。
王渊笑道:“京城的官房颇为紧张,一时之间怕也找不到地方住,严编修就不要推辞了。”
翰林院修撰、编修和庶吉士,可以免费住工部安排的官方宿舍,但只在最初三年有此特殊待遇。严嵩早就过了优待年限,想住单位房没门儿,只能自己找老百姓租房子。
别说严嵩,就连当朝首辅李东阳,也曾有过几十年的租房生涯。
直到李东阳都当首辅了,皇帝才晓得他是租房子住,随即赏赐其占地三十亩的大宅。
顺口一提,李东阳在历代首辅当中,算是相对比较清廉的。翰林院同事送他一个铜盆,三十多年后再度相逢,同事发现他居然还在使用。
再来说住房问题,京城官房其实够用,至少足够内阁、六部、翰林院官员们居住。
但吏治实在败坏到极点,有些官员离任之后,还一直霸占着原先的房屋。甚至自己离京,却把房子卖给别人,或者明目张胆的租出去。这种属于违规操作,因为即便买下官房,所有权仍旧属于朝廷,在退休之后必须归还给!
这些都是朱元璋定下规矩,甚至外放出去做地方官,为防止贪污和裙带关系,还禁止官员在任职地买房和娶妻。
到了明代中期,许多制度形同虚设。地方官买房占地随处可见,京城官房更是所剩无几,窘迫到清廉重臣都需要租房子住的地步。
王渊热情备至,严嵩难以推辞,于是就此寄住下来,等找到合适房源再搬出去。
在京城连番遭受冷遇的严嵩,受到王渊如此厚待,心里的感激不言而喻,甚至主动帮忙编校《物理学报》的文稿。
环境很容易影响人,身边全在研究数学和物理,严嵩也被带起了好奇心,一有空闲便抱着《数学》、《几何》和《物理》啃读。
数日之后,严嵩等来复官文书。
不但官复原职,而且被授予散阶“承事郎”,这是对其为母守孝的表彰。
严嵩也没别的表示,只端正无比的,朝王渊深深一揖。
这位愣头青,明显成了王渊的死忠,跟在王渊屁股后面摇旗呐喊那种。
与此同时,王渊收到天津来信。
棉纺作坊已经收到第一批棉花,正在开始生产棉纱。只不过,由于连续两年遭受兵灾,今年的棉花价格很高,而且各地商人争抢激烈,即便提前订货都被人高价抢走无数。
照此情形,几百架五锭纺车同时运转,顶多两个月就要把原料用尽,剩下的时间只能无限期停工。
这个问题非常尴尬,那几百流民是王渊招去的。一旦无法开工,肯定要选择离开,除非王渊让他们带薪休假。
王渊立即写信给天津那边,让他们高价收购棉纱,而且要写好合同,中途反悔必须支付十倍违约金——翰林院侍读学士不怕打官司。
既然棉花不足,那就收购棉纱,改为生产棉布呗,王渊打算研制新型织布机。
生产效率十倍提升那种!
被诸多因素一搞,明年的棉花种植面积必定扩大。正常情况下,棉花供过于求,明年棉价就会下跌,棉农受损又减小种植面积,每年都如此循环往复。
但有了超级织布机,再多棉花、棉纱都能吃进去,只看市场能否消化而已。
若国内市场不足以支撑,王渊就会考虑海贸了。
管他开不开海,先卖出去再说!
梦回大明春 198【江南徐家】
格物堂。
木匠、织匠静静站立在旁,黄峨、严嵩、杜瑾、宝朝珍、钟安等人,以及几个翘课跑来的士子,也全都站在那里围观新发明。
说是新发明,其实就在原有脚踏式织布机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简易装置而已。
以前织布,需要用手抛梭。加了这个装置,织工的双手不需来回折腾,只要拉动面前的绳索即可。
没错,这就是飞梭织布机。
“飞梭”甚至不能说是机器,只是个额外装置,动手能力强的小学生都能做出来!
两台织布机同时工作,一台有飞梭,一台没有飞梭。
一刻钟之后,检验成果。
飞梭织出的棉布,产量直接翻倍,因为它省去了繁琐的抛梭过程。
“小小改进,便可造福天下!”黄峨拍手赞叹。
严嵩微笑颔首,捋着胡须说:“今日方知王学士为何推崇物理,乃为民生也!”
王渊却并不太高兴,他想要的织布机,是效率提升十倍,而不是区区的翻倍。
不过嘛,发明创造都是一步步来的。
王渊对工匠说:“把织布机的长度、宽度翻倍,重新做一台新机器出来。”
传统织布机需要以手抛梭,因此长宽都得控制在双手可及的范围之内。但飞梭是通过滑轮用绳索拉动,机器可以大大拓宽,无非绳子做长一点而已。
几天之后,一台崭新的机器摆在众人面前,体积是传统织布机的四倍左右。
织工坐下去开始操作,最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熟练起来。
根据测算,这种大型飞梭织布机,是传统织布机工作效率的三倍有余。而且织出的布匹宽度翻倍,如果把机器再弄宽些,用来做床单和被面都不需要再缝制。
也有大型的传统织布机,可以织出这么宽的布,但至少需要三个人进行操作,光是抛梭步骤就得两个人配合。
……
江阴首富,是为徐家。
早在朱元璋时代,徐家先祖就被推为粮长,从此开始了家族发迹之路。
至弘治初年,徐家已经富甲江南。虽经数次分家,财富却越分越多,连有能力的庶出子都能家资巨万。
目前徐家的当家人,是一个叫杨氏的寡妇,即徐霞客的曾曾祖奶奶!
杨氏手中的徐家已发展至巅峰,接下来就该走向衰败了。
杨氏以寡妇之身执掌家族五年,却只有三十岁出头。膝下三子二女,皆未成年,家族兄弟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已经硬生生闹着分了一次家。
不分不行啊,各房都凶得很。
分家之后,徐家主宗财富骤减,只剩下这些产业:良田三百七十多倾,官山十亩,民山五倾三十亩,滩涂八十六亩,芦场四倾四十三亩,草场三十二亩,鱼塘六处。另外留了些给女儿做未来嫁妆,共计良田十二倾。此外,还有家族祭祀田三倾。
作坊、店铺什么的,都没有算进去,因为这些属于浮产浮财。
“夫人,三爷又来了。”管家进来禀报。
杨氏皱眉说:“他又来做什么?”
管家叹息道:“三爷硬说城东那处当铺,是老太爷生前留给他的。此刻有十多个无赖,已将当铺大门团团堵住。三爷自己来家里闹事,说不把当铺给他,咱家的当铺就别想开下去。”
“混蛋!”
杨氏猛拍桌案,喝骂道:“他分了恁多家产,没几年就败光了,现在居然来打主宗的主意!”
“可不是嘛,”管家叫苦道,“今天是三爷,明天是二爷,后天又是五爷。再这么搞下去,家里的铺子就要被抢光了,到何时才能是个头啊。”
杨氏心中憋着闷气:“把他们都聚到一起,请县尊大人做个见证,一人再分他们一间铺子。需签字画押,拿到铺子之后,今后不得再闹事,否则我就去京城敲登闻鼓告御状!”
“是!”管家摇头退下。
管家是家主徐经的书童,情若兄弟,忠心不二。徐经死后,他一直辅佐杨氏,可管管内宅还行,管外面的产业就力所不逮了。
杨氏一个人坐在房里哭泣,哭完之后,又去家塾观察。
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在认真读书,这让杨氏稍感宽慰。
等到散学,杨氏谢过西席先生,又叫来三个儿子说:“你等切记,务必要努力向学。洽儿、沾儿,先生说你们两个是读书种子,今后若能考得一官半职,我们母子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徐洽和徐沾虽然年幼,却非常懂事,纷纷磕头,表示自己一定竭力读书。其中,徐洽便是徐霞客的曾祖父。
杨氏又对长子说:“治儿,你是兄长,在科举上没有天赋,应当好生修习算学。再过一年,待你年满十五岁,再跟着掌柜们学做生意,今后为弟弟们管理家族产业。”
徐治磕头道:“娘,孩儿一定努力。先生授我神书《数学》一部,孩儿进步颇速,今后定能为弟弟们管理产业,让他们在仕途上走得更顺!”
这三个孩童,自从父亲死后,从小就被家族兄弟欺负。连族学都不去了,直接请老师在家里教学,只为能够专心致志读书。
历史上,等他们三个皆成年,家族产业已经被吞掉一半以上。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兄弟三个齐心,总算没有闹出争夺家产的丑事。
徐家在仕途上都挺倒霉的。
徐霞客的曾曾祖父徐经,乃是唐伯虎、文征明的至交,跟唐伯虎一起卷入科举舞弊案,被剥夺举人功名之后郁郁而终。
徐霞客的曾祖父徐洽,轻松考上举人,却七次会试落第。最扯淡的一次,是本来已经考上了,却因为参加会试的监生数量超过比例,徐洽被莫名其妙刷下去,最后靠捐官才慢慢升为鸿胪寺主簿。
三个儿子如此乖巧孝顺,让杨氏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又训诫一番,便让儿子们去温习功课。
须臾,纺布作坊的掌柜前来求见,禀告道:“夫人,市面上的棉纱已尽,咱们收不到棉纱纺布,接下来一年只能停产了。”
“为何会收不到棉纱?”杨氏疑惑道。
掌柜详细解释道:“天下产棉之地,湖广棉花质量最优,北直隶和山东的棉花产量最大,其次才是咱们江南。江南织户太多,本地棉花不够,往往前去北直隶、山东和湖广购买。湖广织户也多,而且要卖往四川、云南和贵州,那里的棉花每年都所剩无几。因此,江南商贾皆往北方买棉,可北方反复遭遇兵灾,去年和今年产棉量大跌。”
“也不至于买不到棉纱吧?”杨氏难以理解。
掌柜叫苦道:“不知何时,直沽(天津)那边出现巨贾,竟跑来咱们江南高价收棉纱。当时价钱太高,争购者又多,我以为是被恶意炒高的,想暂时缓缓再说,没想到,就缓了一个月,棉纱竟然被收完了!到现在,只能从小门小户的织妇那里收纱,可收起来太费事了,收不到的时候只能停产。”
杨氏仔细想了想,说道:“明年,我拿出一千亩地来种棉花。到时候,再开一个纺纱作坊,咱们自己产棉、自己纺纱、自己纺布!”
掌柜提醒道:“夫人,今年是特例。明年棉花必定产量大增,若我们也增产,恐怕销路不好,而且价钱也上不去。”
“人总是要穿衣服的,还怕产得棉布太多?”杨氏吩咐说,“你派人去天津打探一下,那边怎会突然多出个纺织巨贾。”
“是!”掌柜躬身告退。
不但徐家派人去天津打探,江南的诸多纺织大户,也纷纷派人去天津,因为那边情况太反常了。
梦回大明春 199【资本家道路】
天津最开始有街道,是金国在此设立军寨,名为“直沽寨”。元朝时发展为海津镇,并成为漕粮转运中心之一。
朱棣登基之后,在这里修筑卫城,从此有了天津卫。
它是一座军事重镇,拥有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三大卫所。同时也是漕运、盐运中心,漕粮转运就不说了,天津的长芦盐场,直至民国都还是北洋政府的经济命脉。
军镇、漕运、盐运、商贸,让天津在明朝迅速繁荣。
繁荣到什么程度?
专门常设按察司副使一员,统率天津三卫军兵。又在天津设立津卡,甚至把通州的钞关都搬过来。还有一些领县衙门,也特地在天津办公,顺便治理天津百姓,只因卫军城市不好安排民政官。
天津三卫的世袭武将,就跟贵州城的文官差不多,权利被掏空得只剩下一丢丢。
徐进是徐家派来的商业探子,他来到天津的第一感受,就是物价真他娘的高!比南京、苏州、杭州都高,在普通旅店开一间中等房,一晚上的房费居然是五分银子,住二十天就得用去一两白银。
没办法,天津税重。
别说开店铺,就连在路边摆摊,都要课征重税。其他地方建货栈和仓库,是不需要缴税的,在这里也会被征重税。总体而言,天津的门店税,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五倍以上。
天津钞关每年征收的商税,比整个贵州省的所有税收都多。仅商船过路费,一年就能收两百余万贯,这还只是交给朝廷那部分,官员私底下贪墨的难以统计。
这里是明朝北方,最繁荣的商贸城市!
可惜,仅仅只是商贸发达,手工业特别糟糕,资本主义萌芽不起来。
河北、山东虽然盛产棉花,居然连成规模的纺织作坊都没有,北方数省还需要购买江南棉布。
江南挥舞着工业剪刀,疯狂收割北方农民。即在北方低价购棉,做成棉布又高价卖回来,形成“棉则方舟鬻于南,布则方舟鬻于北”的商业现象。
不管是生产棉布,还是倒卖棉布的江南商人,都不允许北方出现纺织基地!
现在南方已经出现商会雏形,一旦王渊把事情搞大,很可能催生江淮纺织行会。江淮布商多半会联合起来,用低价倾销的策略,把王渊的北方纺织基地给弄死。
为什么是江淮?
江南商人负责产布,两淮商人负责销售。江南商人购买棉花,也是靠两淮商人收购运输,这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徐进来到天津已是十一月,天寒地冻。他在天津卫城打探一圈,便坐船往东,小半日便来到一处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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