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王渊再问:“安贵荣的长子呢?”
宋坚笑道:“残暴嗜血,武艺超群。经常在醉酒之后,以弓箭射杀奴隶为乐。有一次杀得兴起,把自己的随从都射死两个。”
王渊说道:“既然如此。宋家想要打击安氏,就该用尽一切办法,把安贵荣的宣慰使职务削去,让他的长子继承宣慰使。到时候都不必使用计谋,以其长子的残暴,必然逼得安氏辖地叛乱四起。还有更稳妥的办法,宋家积攒实力二十年,等安贵荣老死,再向安氏发难。”
宋家已经等不及二十年了,以宋然的残暴,恐怕比安氏崩得更快。
宋坚没有看上沈复璁,反倒对王渊另眼相看,问道:“叫什么名字?”
“王渊,黑山岭穿青寨人士。”王渊答道。
“穿青寨啊,”宋坚想起四十二年前的那场叛乱,仔细思考之后,突然问,“愿不愿意做我的养子?”
王渊起身拱手,婉言拒绝:“多谢宋马头好意,但本人的父母俱在。”
宋坚对王渊愈发满意,又说:“我有个孙女,今年八岁,可许配给为妻。安心在宋氏族学读书,等成年之后,须一心一意辅佐我儿。若能帮无涯夺得宣慰使之职,我可以违反族规,让当宋氏的十二马头之一!”
什么情况?
沈复璁完全跟不上节奏,他们只是刚刚见面啊。
宋坚都没摸清楚王渊的底细,就敢许配孙女,还让他将来辅佐儿子夺位。
这些土司,做事也太草率任性了吧,万一看走眼了怎么办?
王渊就更让沈师爷感到意外,小小年纪,居然设计挑拨土人叛乱。这如果放在乱世,怕不是贾诩之辈,乱武天下啊!
“父亲,万万不可!”宋际连忙阻止。
宋公子虽然迂腐,但也明白宋坚想干什么。
王渊提出挑拨安氏辖地叛乱的计谋,是当下唯一可行策略。宋坚自己也有汉人幕僚,但个个目光短浅,竟不如一个小娃娃聪明。
两相比较,宋坚自然对王渊青睐有加,认为这小子值得栽培。
既然不能收王渊为养子,那就招王渊为孙婿,让他做宋公子的女婿。
这是土司的惯用伎俩,反正女儿、孙女多得是。就算看走了眼,也损失不大;而一旦招到贤才,那就赚大了!
等宋坚年迈体衰,王渊也该长大了,正好辅佐迂腐的宋公子,帮助宋公子夺取族长之位。
至于承诺让王渊担任十二马头之一,那纯属画大饼,根本无法操作,宋家是不会让异姓做马头的。
宋际之所以反对,是因为父亲的谋划,必然带来一场腥风血雨,把反对他嗣位的族人杀个干净。甚至,很有可能发生内部叛乱,到时候还得武力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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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各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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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公子一身正气,大义凛然道:“父亲,族人皆反对我嗣位,若是强行谋划,恐有不忍之事发生。为了家族和睦,孩儿宁愿放弃那宣慰使之职。”
“糊涂!”
宋坚顿时勃然大怒,当场骂道:“这书呆子!”
“本来就是嫡长孙,宋然有儿子也就罢了,他眼下都已经六十岁,才只生出一个女儿。贵州宣慰使的位子、宋氏族长的位子,于情于理于法,都该由来继承!”
“但凡脑子正常一些,不说那种乱七八糟的话。以的身份,以我的实力,谁还敢反对嗣位?便是宋然都不会反对!”
“呢?读书都读傻了!一天到晚想着什么文章教化,还打算动用族产去广办社学,动了大家的银子谁支持?”
“还敢当面顶撞宋然,他是大伯,是宋家的家主,顶撞个屁啊,脑子被驴踢坏了吧!”
沈复璁听得额头流汗,汉人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哪有这样当众骂儿子的?
更可怕的是,话里还夹杂着家族争斗,从头到尾都在说谋位之事。
房中还有外人在呢!
宋坚见沈师爷一副鹌鹑模样,冷笑道:“不要怕。这贵州城谁都知道,我想让儿子继承宣慰使。路人皆知的事情,我还能杀灭口?”
沈复璁擦汗说:“宋马头误会了。吾刚才焦躁烦闷,只因天气太热之故,并无其他任何想法。”
“窝囊软弱,不足为谋,”宋坚对沈师爷愈发鄙视,指着王渊说,“还不如小娃娃。人家小小年纪,便知挑拨离间之策,此刻又从容不迫,这才是能办大事的人!”
“惭愧。”沈师爷只能赔笑。
自己好基友被瞧不起,宋公子忍不住顶撞:“父亲,沈兄满腹经纶,实为不可多得之贤才。怎能如此轻慢?”
宋际看人的眼光,把宋坚气得扶额叹息:“想我宋坚白一世英名,怎就生出这个糊涂儿子?”
宋公子虽然满肚子腹诽,也只能老实挨训。
沈师爷更加心虚,不敢再听下去,作揖道:“宋马头,鄙人内急,就先行告退了。”
宋公子非常体贴,好心指路道:“沈兄,茅厕在那边。”
“呃……”
沈师爷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苦着脸说:“多谢宋兄提醒。”
宋坚被儿子气得炸肺,突然暴怒而起,猛敲其脑瓜:“茅厕,茅厕,茅厕,真以为他去茅厕啊?我当初就该把丢进茅厕里溺死!”
宋公子被敲得脑袋发晕,依旧不忘守礼:“父命不可违,便是父亲把我溺死,做儿子的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苍天啦!
这个木头脑袋!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宋坚已经欲哭无泪,他很想跑去茅厕,把自己溺死了算球。
就在此时,王渊突然拱手说:“宋马头,婚约之事,请不要再提。我对宋氏马头的位子没有兴趣。”
宋坚本来就一肚子怒火,听得此言,咬牙切齿道:“小子,想死是不是?给脸还不要脸了!”
王渊微笑道:“宋马头目光何其短浅,一个孙女婿,比得上一个朝廷大员吗?”
宋坚冷笑道:“到底想说什么?”
王渊说:“我欲参加科举。有朝一日高中进士,入得朝堂为官,再帮宋家说话,应该更有分量吧?”
“倒是会做梦,进士有那么好考?”宋坚气得直发笑,“从大明开国到现在,贵州出身的进士,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此言有误,必须四个巴掌。
从洪武到正德元年,一百多年时间里,贵州进士共有十九位,平均七年就能出一个。
江西去年也才三十一位而已,贵州再攒它个几十年,便赶上江西去年的进士数量了,科举差距也不是很大嘛。
王渊反问道:“宋马头,贵州进士稀少,是因为贵州人更傻吗?”
“当然不是。”宋坚可不会承认自己傻。
王渊指着沈师爷:“吾听先生所言,贵州科举不力,一因学风,二因学术。贵州都没几个平民子弟读书,科举墨卷又落后江南二十年,除非天赋异禀,又怎能考中进士?”
宋坚也不生气了,笑道:“那就是天赋异禀了?”
沈师爷尿遁没有成功,此刻连忙说:“渊哥儿确实天赋异禀,我在江南都没见过像他这般读书种子。”
“不敢当,”王渊拱手道,“我只是比其他人聪明一点。如果让我在宋氏族学安心读书,我保证能考中举人。如果宋家再资助我到外省求学,中一个进士也非难事。我既受宋家资助,又怎不尽心回报?”
宋坚已经听明白了,感慨说:“这算盘打得很精啊,一分力都没有效过,就想让我倾力扶持。唉,如此奸猾无耻,怎就不是我的儿子?”
宋公子低头看脚,默然不语。
王渊接受了对方的溢美之词,说道:“无所谓倾力扶持,那点银子对宋马头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何不用这九牛一毛,在我身上下个注呢?”
宋坚摇头说:“便是中了进士,也不知哪年能熬进朝堂。便是进了朝堂,也不知说话能否够分量。便是当上阁老,怕也早就忘了宋家的恩德。”
“何不试试看呢?”王渊笑道,“若宋马头怕我忘恩负义,穿青寨就在宋氏辖地。不如减免穿青寨一半赋税,让小子更加感恩戴德。如果哪天出现变故,把穿青寨赋税加倍就是,小子怎能不顾及寨中父老?”
“好小子,心够狠,竟把整个穿青寨当人质!”
宋坚顿时哈哈大笑:“虽然都是胡说八道,但我信一回又如何。不过我是贵竹司长官,穿青寨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减免寨中赋税就别提了,我可以送们寨子十头耕牛。”
王渊拱手道:“宋马头如此恩德,穿青人必定牢记于心。”
宋坚不再理会王渊,转身对儿子说:“不是想办社学吗?正巧,新来的副提学官席书也想办社学,带着的这位沈兄,去跟席大人好生联络联络。”
“多谢父亲,您终于同意办社学了。”宋公子欣喜若狂。
“办社学不是重点,”宋坚对沈师爷说,“这位席大人性格谨慎,不愿跟地方土司深交,我派去的人都吃了闭门羹。沈先生,是外人,或可跟他亲近一二。”
这就属于沈师爷的业务范围了,忙问道:“不知宋马头有何吩咐?”
宋坚叮嘱道:“我只是小小的贵竹土司官,无法联络中枢。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位席大人,跟大学士杨廷和是四川同乡。而杨廷和又是帝师,今后多半是要做首辅的。要尽力巴结讨好席书,看能否打通杨廷和的关系。关键时刻,或许能为吾儿继承宣慰使说上话。”
“在下明白了。”沈师爷也很高兴,他说不定能借此搭上杨廷和的顺风车。
宋坚补充道:“事情若有成效,不会少的好处。席大人想要什么,尽管去打探,银子我有的是。他喜欢美人也无妨,我尽量去搜罗,务求让他开心满意。”
一番话谈下来,宋坚、王渊和沈复璁全是算计,只有宋公子在为广办社学而兴奋。
……
宋然、安贵荣正在联合反对办社学,还想把贵州巡抚给撸掉。宋坚却背着族长宋然,悄悄跟席书接触,打算支持办社学的提议。
宋氏家族矛盾,显然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而王渊出声设计挑拨安氏辖地叛乱,无外乎想吸引宋坚的注意。顺手从宋坚身上敲点学费,甚至把中举之后的游学费用都敲来了,还为穿青寨凭空赚来十头耕牛。
另外,袁刚想送两个儿子参加武举,却又碍于不是军户出身。那就只能勾搭上宋坚,以土司名义进行举荐,袁二、袁三才有参加武举的资格。
至于报恩,呵呵,猴年马月的事了,到时候帮宋氏说几句话又如何?
沈师爷在贵州人生地不熟,他迫切希望找到能够依附之人。宋公子明显不是好的对象,宋坚才是身板硬的,现在果然能够接触贵州副提学官,且背后还连通到大学士杨廷和。
简直完美!
以上就是各方意图。
咱宋公子,真不适合当宋氏家主,身边三人就能把他玩死。
等宋家父子离开书房,沈师爷才责怪王渊:“怎能说出挑拨叛乱之策?万一闹大了,会影响大明江山社稷!”
王渊笑道:“我这几天算看明白了。太祖皇帝对贵州的安排,是让宋氏和安氏互相制衡。现在宋氏日渐衰弱,哪还能制衡安氏?不如挑拨安氏辖地叛乱,让两家一起变弱,这才是稳定贵州的长久之计,对咱们穿青寨也有好处。”
如果安贵荣听到王渊的计策,肯定会引为知己。
因为安氏已经暗中出手了,一边联合宋氏对付贵州巡抚,一边挑拨宋氏辖地的苗民叛乱。一旦成功,则宋氏衰微、巡抚撤销,安氏从此在贵州一家独大。
安贵荣才是真正的老阴比。
只可惜,他的儿子是个智障人士。喝醉了便以杀人为乐,连贴身随从都杀,迟早要把自己给玩死。
相比起来,宋坚应该感到宽慰,至少宋公子还属于正常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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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血管、草纸与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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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傍晚,袁二终于睁开眼睛,喝了点清水和稀粥又沉沉睡去。
大夫赶来查看伤口,又给袁志号脉,叮嘱道:“伤者失血过多,现在还很虚弱。接下来两天,主要喂他吃清淡流食,三日之后恢复正常饮食。多给他吃些补品,把失掉的元气补回来。”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袁刚感激涕零。
王渊上辈子打隧道的时候,就曾经有工友发生事故,因救治太晚只能截肢。他担忧道:“袁二的腿会不会有问题,伤了大动脉,不用截肢吧?”
“动脉我知道,何谓大动脉?”大夫有些不解。
对中医而言,动脉有两层含义。
平时号脉按压的地方,就是动脉之一。还有跳突如豆,节奏不均匀的脉象,也被称之为动脉。
王渊只得更换用词,重新发问道:“我的意思是说,袁二伤了腿部的大血管,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大血管?”大夫更加迷糊。
“呃,”王渊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问道,“不知道血管吗?”
大夫想了想,反问:“是想说经络?”
“们医生把血液流通的地方叫经络?”王渊感觉说不清楚。
看在王渊是宋家贵客的份上,大夫耐心解释道:“《黄帝内经》有云:‘若夫八尺之士……其死可解剖而视之……经脉十二者,伏行分肉之间,深而不见。诸脉之浮而常见者,皆络脉也。’看自己的手背,是不是隐隐可见青筋,那些就是人体络脉。肉里鲜血运行,深不可见者,那些就是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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