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杭州城里那帮官员,为啥一个个吓得不敢说话?
因为王渊不讲道理!
按照正常流程,即便有人闹事,也不过抓几个刁民而已。接下来还得慢慢审,寻找证据揪出幕后主使者,但无论案件怎么审理,都绝对抓不到吕、陈、查三家的把柄。
因此,这些家伙有恃无恐,竟敢跟一省总督对着干。
谁曾想,王渊不按套路出牌。
根本就懒得审问闹事者,也懒得去找什么证据,直接拿陈、查两家开刀,都不怕自己抄家抄错了对象。
普天之下,哪有这样做官的?
吕英和浙江一众官员,完全被王渊给吓傻了。他们终于彻底明白,王总督脑子有问题,是一条逮谁咬谁的疯狗,不可以常理而论之。万一把这条疯狗惹急了,很可能见人就乱咬,于是纷纷退避躲闪。
但吕英退无可退,因为王渊带兵要抄他的祖宅。
这次,得下血本了。
吕英稽首长跪,屁股撅得老高,这姿势代表彻底顺服。额头挨在地面好一阵,吕英终于抬头:“王总制,能否借一步说话?”
“走吧。”王渊冷笑。
吕英背着沾血荆棘,躬身为王渊牵马,从庄园大门进入。
进去之后,王渊突然说:“有话就讲,休得拖延。”
吕英只得屏退左右,低声道:“王总制,五千两银子。”
“你这是贿赂总督?”王渊冷笑。
“一万两!”吕英咬牙说。
王渊笑得更欢:“你这千户很有钱啊。”
吕英哭丧着脸:“三万两!王总制,不能再多了,卑职就这么些。”
王渊眯眼瞧着此人:“听说海宁有盗贼出没,吕千户可知详情?”
“或许,可能有吧。”吕英硬着头皮说。
王渊叹息道:“吕千户,我知道你不容易,可天底下谁又容易呢?皇帝死活要开海,朝廷百官拦不住,我也实在拦不住。我奉皇命来杭州开海,本地士绅官员皆反对,你等武官也来闹事。我心里的苦,又向谁说去?”
吕英噗通跪地:“卑职一定竭力帮助王总制开海!”
王渊点头赞许道:“很好,你起来吧。”
吕英这是走投无路了,杭州官员将他卖掉,他只能死中求活攀附王渊。或许,还能求得一场大富贵呢!
听王渊语气和缓,吕英心头大喜,陪笑着站在马前仰望总督。
王渊又说:“本督虽为文官,但讨贼灭国,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心里其实更向着咱们武将。跟那些窝囊贪财的文官,咱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话让吕英顿感亲近,觉得王总督比那帮文官实诚得多。
王渊再说:“为了开海。本督前些日子,单刀赴会去双屿岛,已经说服陈哒哪归顺。”
吕英大惊:“陈双喜招安了?”
王渊点头道:“陈双喜还是很听话的,他答应进献海船十艘,自己只留两艘。说是想讨个武职,而且盯上了海宁千户的位子。那可是十艘海船啊,本督实在难以拒绝,只能请吕千户让让位子。”
吕英顿时如坠冰窟,那王八蛋陈双喜,居然想用十条海船,换咱海宁千户的职务。难怪王总督这般蛮横,想来早就打算借机行事,把他吕家给连根拔起!
吕英再度跪下,连连磕头道:“王总制,卑职愿变卖家产,献给朝廷五万两银子!”
王渊摇头说:“我不要银子,我只要海船。”
吕英哀求道:“王总制,卑职真没有海船,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收一点海盗的孝敬银子而已。”
王渊立即冷脸:“收几个孝敬银子,你就能置办这么大的家业,贯通海宁县城的吕衙街,你一家就占了半条街?你当本督好糊弄吗?有多少海船,我全要了,其他一分银子也不拿你的。”
吕英瘫坐在地,两眼无神,痴傻了许久:“卑职只有两条海船。”
王渊笑道:“船上的水手我也要,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你有没有藏私。”
吕英彻底瘫软:“三条船,真没了。”
“事不迟疑,今天就把船交来吧。”王渊逼迫道。
陈、查两家,就是给吕英供货的,这吕千户亲自下场当海商。
而且吕家刚刚把三条海船修缮完毕,如今正靠在岸边,只等货物齐备了便出海。这个时候出海是最便利的,半个月左右就到日本,花些时间把货卖给日本商人,再在日本收货装船,就立即可以借着季风回航。
现在全便宜了王渊,船都不用修理,甚至有一船货物已经送到岸边。
王渊把千户满正叫来,让他带三百浙江士卒,一起前往吕家的私港去收船。
“便是这里了。”吕英垂头丧气,指着海边的三艘船只说。
唉,破财消灾吧。
只要能保住海宁千户的职位,靠贩卖私盐也能吃饱,等哪天再花银子去福建买船。
吕英现在没别的想法,只求保住世袭武职。
不行,不能这样得过且过,必须奋发图强拼一把。吕英咬牙道:“王总制为开海辛苦奔波,卑职敬佩万分。海宁县城十家店铺,海宁城外两百亩地,另有白银五千两,愿献与王总制!”
这家伙,想抱王渊的大腿,想继续往上面爬!
王渊目视满正接收三条海船,突然怒喝:“好个吕英,不但以权谋私,暗中勾结倭寇,竟还敢贿赂本督!三艘海船,还有一艘船的货物在岸上,证据确凿,你还能狡辩不成!”
“啊?”吕英有些懵逼。
“锵!”
一道刀光闪过,吕英人头落地。
四下人等全被镇住,王渊喊道:“吕英勾结倭寇,私藏海船,妄图拘捕,已被本督诛灭。满千户何在?”
满正立即跑来,单膝跪地:“卑职在!”
王渊说:“你赞代海宁千户之职,立即去收拢吕英的部下。”
“卑职领命!”满正大喜。
虽然都是千户,但海宁千户可值钱得多。
梦回大明春 311【表面顺服】
本该卧病在床的右布政使汤沐,此刻正喝着小酒,感慨道:“果真见血了,师爷料事如神!”
师爷给汤沐满上一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王总督选择霸道,那就肯定不会只做样子。吕、陈、查三家,必须有一家被拿来开刀。陈、查二氏皆为官宦世家,杀他们牵扯太大,那吕千户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汤沐好笑道:“何止啊,杀掉吕千户,杭州城里不知有多少官吏能松口气。”
“确实。”师爷点头道。
宾主二人正喝得起兴,突然有家仆递上信函。
汤沐读罢函件,啧啧赞叹:“这王总制好手段!”
师爷问道:“何事?”
汤沐说:“王总制邀请浙江三司主官,前去陈、查两家做个见证。这两家的银子,他暂时一分都没动,都封存起来派专人看着。三司主官去了以后,要帮忙清查抄家银两,签字画押之后挪用来修建港口。其实,也不能说抄家,穿住违制,罚银而已。”
“就是罚得有点多。”师爷笑道。
“哈哈哈哈,”汤沐大笑,“确实有点多,听说把陈、查二氏的浮财都抄完了,便是地窖里的银子都被翻出来。”
抄掉两个官宦世家的浮财,比杀一个千户麻烦得多。
别看浙江官员都被吓住,等王渊一离任,必然是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巧取豪夺士绅家产,便是一个巨大罪名,王渊把浙江三司都喊去见证,便是为将来自辩做准备,反正账目摆在那里随便查。
其实吧,只要王渊不倒台,豪夺士绅家产算个屁!
别说地方士绅的产业,人家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在京城就敢玩这种把戏。
前两年,朱厚照不是把自己的乾清宫烧了吗?太仆寺少卿赵经负责重建,贪污工程款无数,如今正在被疯狂弹劾。
等赵经一死,钱宁就强逼赵经的正妻、子嗣全部扶柩出殡。然后趁着赵经下葬,家中无人主持,将赵家的姬妾和家产悉数霸占。这操作把满朝文武都看傻了,但除了三两个言官,也没人敢公开站出来说个“不”字。
遇到不讲道理的强横人物,文官们都非常识时务,只敢记在小本本上,等着以后寻机打落水狗。
……
“吕英死了?”李隆问道。
总督府差役说:“死了。”
李隆突然义愤填膺,拍桌子道:“死得好!这狗贼,我早怀疑他跟倭寇有勾结,没想到他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自己就有三条海船!”
差役递上公函:“我家总督说,海宁守御千户所极为紧要,如今千户空缺,恐为倭寇所趁。因此举荐金华千户满正,暂时兼代海宁千户之职。”
李隆说:“满正我是知道的,他以前就在海宁当副千户,对海宁军务非常熟悉,由他暂代乃不二人选。只是,任命地方千户,需要都督府、兵部和吏部的批准,我一个浙江都司没这么大权力。”
差役道:“我家总督说,不用李指挥为难,只是请都司用印报备而已,总督自会将此事呈报朝廷。”
“好说,好说。”李隆笑道。
不管是请浙江三司配合查抄财产,还是请浙江都司报备满正暂代职务,都属于走流程而已。王渊抄家杀人时虽然莽得很,事后补漏子也非常积极,顺便把三司官员全都拉下水,到时候胡乱攀咬谁也脱不了干系。
李隆现在肺都快气炸了,却不得不陪着笑脸照办,他在浙江北关有把柄捏在王渊手里,更怕吕英死之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就如右布政使汤沐所言,吕英一死,浙江许多官员都要松口气。但同时,那些官员也心怀忐忑,不知吕英有没有供出谁来,有没有留下行贿账本什么的。
送走总督府差役,李隆叹道:“这个王总督,简直如狼似虎,就没见过这么狠的文官。”
师爷从屏风后面走出,幽幽说道:“此人一旦失势,必定不得好死,他太不讲规矩,得罪的人太多了!便如那刘瑾一般,气焰滔天号称立皇帝,一朝得咎便千刀万剐。”
李隆哭笑不得:“我哪等得到他失势?只求他早点离开浙江,否则这都司是没法当了。我现在都睡不好觉,生怕这厮突然带兵杀来,给我安一通罪名,然后稀里糊涂没了脑袋。”
师爷说:“不至于如此跋扈。”
……
一箱箱财货,从查、陈两家搬出。
两族子弟怒目相向,却无人敢做声,毕竟吕千户尸骨未寒,眼睛都还没闭上呢!
王绍、汤沐、原轩、李隆、闵楷、刘文庄、刘瑞……一众浙江三司官员,被王渊请去配合“抄家”。哪里的建筑违制,全都被指出来,此案板上钉钉,三司官员必须签字,汤沐这种“生病”的也得过来签字。
签字之后,大家才是自己人。
如此,众官顺服,皆支持开海,至少表面如此。
唯独浙江提学使徐蕃,被王渊扔得远远的,懒得跟这家伙打交道。这厮明知自己不会杀士子,非要挺身而出彰显存在感,无非沽名钓誉、邀名买直那一套。
数日之后,杭州市舶司提督金献民、杭州市舶司提举何瑭陆续到任。
何瑭已经是那副德行,孤傲清高得很,谁都不给好脸色。
金献民则要圆滑得多,时常跟地方官员喝酒,但也仅此而已。他知道皇帝一心开海,又害怕自己犯众怒,于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既不支持也不配合,反正当几年糊涂官便回京述职。
这两人一到,王渊立即召集众官开会。
破土地庙,总督府内。
王渊直奔主题道:“开海之利,仅是收税就能获资巨万。我离京之前,便与陛下议定了章程。海关税收,户部得五成,地方三司共得三成,剩下两成全部充为内帑(皇帝私房钱)。诸位,可有异议?”
“此法甚好!”
王绍和汤沐这两位布政使,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他们一个来浙江也就三月,一个来浙江还不足半月,跟浙江地方牵扯不深,能分到海关税收自然属于意外之喜。
原轩、刘瑞等按察司官员,则是不悲不喜。他们以前收过许多孝敬银子,开海之后换个方式捞钱而已,海禁与否跟他们关系不大。以前抵制开海,纯粹是拿人手短,收了银子被地方士绅裹挟。
现在王总督直接来硬的,地方士绅已经不敢冒头,这些官员也就顺水推舟不管了。
最郁闷的乃是浙江都指挥使李隆,以前不管哪家海商海盗,都要给地方卫所孝敬银子,而地方卫所又要分出一部分来孝敬他。不仅如此,海商、海盗若想在浙江修补船只,也得跟卫所打交道,因为造船厂都是卫所开办的,李隆同样可以在里头抽红利。
现在,全完蛋了,开海之后找谁孝敬去?
李隆是一个武将,连跟王渊掰手腕的资格都没有。若撕破脸来,王渊想动浙江三司级别的官员,肯定第一个拿他李隆开刀。
唉,官不聊生啊,李隆只能暗自叹息。
王渊说了一番关税问题,突然言道:“我打算在港口附近设牙行,半官半私,由杭州府派属官管辖。但是,官方只有监督之权,没有定价之权,更不得胡乱插手牙行事务!”
杭州知府梁材这位大清官,早就被拿捏得没有脾气。他今天只打算旁听,没想到自己也能分得好处,顿时惊喜道:“监管何事?”
王渊解释说:“铜铁、硝土、粮食等物,坚决禁止出海,杭州府属官负责监督牙行是否收纳违禁品。还有,我打算在杭州设平准仓,海外运回的粮食,必须首先卖给官仓,以此来平抑受灾时的粮价,朝廷也好就近赈济百姓。”
何瑭捋胡子道:“王总制考虑周到。杭州一旦开海,肯定粮食减产,有了平准仓可保百姓口食。”
王渊对梁材说:“杭州府一来要监督牙行,查抄牙行的违禁品。二来负责收粮,防止大灾之时,海外所得粮食被卖与私商渔利。梁知府,此事事关重大,你需好生选派官吏任用。”
梁材连忙道:“定不负王总制所托。”
“牙行”有中介的意思,有时也兼收获与卖货的职能。
牙行有官牙与私牙之分,私牙自不必解释,官牙得说道说道。比如宁波市舶司,无论是日本运来的货物,还是日本带走的货物,必须全部交给市舶司的官牙处置。卖多少钱,买多少钱,也全凭官牙的一张嘴,许多时候甚至强买强卖。
因此,不论是卖货给日本使者,还是卖货给海商海盗,商贾们都不愿跟官牙打交道,而是通过宁波几大家族进行货物收散。
浙江北关,在正德年间没有牙行。
但很有意思的是,在另一个时空,海禁最严的嘉靖朝,北关附近直接兴起数十家私牙——全是为海盗服务,有些牙行干脆就是海盗开的。
如今杭州港外一大堆货物,杂乱不堪,必须有大型牙行进行管理。今后什么货紧俏,什么货可能滞销,牙行都可以通知各地客商,如此有的放矢才能带来更高的海贸利润。
王渊在杭州讨论着创建牙行,宁波的官牙则在商量怎么把开海搞黄。
杭州开海,损失最惨重的是宁波市舶司提督太监崔瑶!
梦回大明春 312【祝融】
常三贵是仁和县的农户,但那两亩薄地根本不顶事,他只能靠海吃海,以打渔为生。
长子死于海难,次子身患残疾,长女已经嫁人,次女和幼女……尽皆溺毙!
从成化朝开始,南方就流行溺死女婴,其中尤以江西和浙江为最,这同时也是百姓生活最艰难的两个省。
早在成化年间,就有御史奏报朝廷,说浙江的温州、台州、处州三府百姓,生下女婴之后往往溺死。皇帝召都察院奏对,都察院官员回答说:“此弊不独这三府,浙江的宁波、绍兴、金华,乃至福建、江西、南直隶皆如此。”
弘治十年,永嘉知县汪循说:“嫁女之家赀妆之具,动至千金,售产倾资,习不为异,病不能嫁者,多致育女不举。”这是把溺死女婴的原因,归结为嫁妆给太高。
万历年间编的《温州府志》,也说当地虽中产之家,嫁女也必须给足嫁妆,生下女儿多抛弃。
又有记载:“俗嫁女破产,虽富族亦多不举女,有逾四十不能妻者,虽其良族亦率以抢婚为常事。”
这已经不是养不起的问题,而是嫁不起女儿,连富庶之家都选择溺死女婴。
此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明末,明末思想家陈确的母亲就说:“我生平不做负心事,惟二十四岁产一女,溺之,至今为恨。”
也难怪咱们前面说的浙江巡按御史唐凤仪,会强行制定浙江男女结婚年龄。男的二十岁,女的十五岁,就必须婚嫁,违者法办。有官府命令,给不出嫁妆的家庭,也能顺利把女儿嫁出去。
常三贵就是这般,为了嫁女儿,当年几乎破产。
即便亲家也是寻常农户,但嫁妆不能寒碜,否则要被笑话得抬不起头。他东挪西凑,还卖了一亩薄田,又跟人下海捕捞鲨鱼,总算凑够了八两银子的嫁妆。
幸好,次女和幼女早已溺毙,否则就该轮到常三贵去跳海了。
可惜长子死于海难,次子的脚也瘸了,没法靠娶媳妇把嫁妆收回来。
“三贵,过来搭把手!”工头喊道。
“诶,来了!”常三贵快步跑去。
常三贵的破房子和薄田,全都属于拆迁范畴,并非用于建海港,而是建货栈和修路。他身家清白,又是拆迁户,因此被雇来做工人。
也不干别的,就是帮着卸货,然后看管整理一下货物。
货栈还在修建当中,有一片空地被划出来,用竹竿搭起简易竹棚,即将出海的商品全都堆放于此。
听说各地客商把总督府给围了,因为总督许诺的海船迟迟不到,而钱塘水师又在巡逻打击海盗,这些商贾害怕自己的货物卖不出去。
在常三贵心目中,王总督是个好官。
好官显而易见,常三贵家里被占的薄田,全部按照良田价格赔偿,而且王总督还安排了工作。他自己捞到货栈的差事,妻子被招去给士卒浆洗衣服,工钱一天一给,日子比以前好过得多。
可惜啊,儿子是个不省事的!
家里的拆迁赔偿款,竟被儿子拿去输个精光,还倒欠好几十两银子。这叫常三贵怎还得起?
儿子已经被扣下了,限期三天交钱赎人,否则就要扔进海里喂鱼。
不过,对方给了条活路。只要常三贵照办,不但抹去那几十两赌债,还能获得一百两赏银,甚至承诺给他儿子安排一桩婚事。
“三贵,你去哪儿?快出门领工钱了!”以前的邻居李四喊道。
常三贵吃了一惊,回道:“来了,来了!”
常三贵出去排队领完工钱,悄然转身回去,因为人多没被发现。
天色渐黑,有官差来清点货物。常三贵早已熟悉地形,听着脚步声跟官差捉迷藏,绕了好一阵,终于躲过官差的清查。
“王总督,你是好官,但我儿子也要活命。对不住了。”
常三贵蹲在角落里,拿出火折子和一团火棉。周围货物全都被防水布遮盖,那玩意儿防水不防火,一烧起来就是一大片!
火棉迅速燃烧,只要丢在防水布上,就能把无数货物给烧掉。
常三贵却犹豫起来,愣愣蹲在那里,等手里的火棉少了大半,才咬紧牙关决定扔出去。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喧哗声。
……
一刻钟前。
王渊正在应付那些客商,许诺钱塘潮来临以前,必然有无数海船抵达杭州。
就在此时,差役进来说:“总制老爷,外面有一妇人,说有要事禀报,怎么赶都赶不走。”
王渊被商贾们烦得不行,也想出去透透气,便起身说:“我去见见吧,诸位稍等。”
土地庙外,跪着一个农妇,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其实也就四十多岁而已。
“总督老爷!”
农妇见了王渊,颇有些畏惧,但还是跪着爬上前。
王渊微笑道:“起来说话。”
农妇不肯起身,只不断磕头:“请总督老爷饶我家男人死罪!”
王渊以为又是来闹事的,皱眉问:“什么死罪?”
农妇磕头道:“总督老爷先答应了,我才敢说。”
王渊随口道:“好,我饶他死罪便是,你快说吧。”
农妇又说:“请总督老爷救我儿子一命!”
王渊愈发好奇:“谁要害你儿子性命?”
农妇吞吞吐吐说:“城南民安坊的赵一刀,他诱我儿子赌博,又逼我男人烧货栈……”
“来人!”
王渊猛然一惊,不等农妇说完,便大喊道:“卿实,你带五十军士,去城南民安坊捉拿赵一刀,派人通知县衙捕快一起抓人。剩下的人,随我去货栈救火,快快快!”
王渊打马狂奔,沿途遇人便喊:“快随我去救火,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到达货栈时,士卒已经被甩开,反而是沿途收拢的百姓和差役都上百人之多。
等王渊冲到货栈里头,第一个仓库没有异样,第二个仓库也没有异样……直至第三个仓库,果然看到角落里燃起一团大火。
“他妈的!”
王渊忍不住爆粗口,这仓库要是烧了,根本没法向那些商贾交代,都是暂存在这里没有给钱的东西。
“救火!”
“先把附近的货物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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