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早晨时分,太阳都晒屁股了。

    沈师爷穿着一套蛮夷短衫,披头散发卧于茅草床上,端着粗陶碗喝清水,自怨自艾朗诵诗歌:“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这寨子里酒也没有,不知还要捱多久。可怜我那第七房小妾,刚纳不足旬月,便要忍受闺思之苦……不对,吾妻袁氏一向蛮横,家中美妾怕是早被她赶出门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

    沈师爷都懒得坐起来,躺床上问:“何事啊?”

    外边传来王渊的声音:“先生,你已经修养三天,该正式教我读书了吧?”

    沈师爷随口敷衍道:“吾身患顽疾,没有一年半载恐难痊愈。”

    “哐!”

    一声巨响,房门直接被王渊踹开。

    沈师爷像是被踩尾巴的狗,惊得从床上跳起,慌张道:“你欲作甚?”

    王渊立即弯弓搭箭,眯眼冷笑道:“小子家贫,没有多余米粮。既然先生身患重病,那就没必要浪费粮食了,我这就送先生上路归西!”

    “慢着!”

    沈师爷连忙下地活动腿脚,胡乱拍打自己的身体,做出一副惊喜模样:“奇哉怪也,我身上的怪病竟无药而愈了,想必是山寨里的高粱粥格外养人!”

    “是吗?那我恭喜先生大病得愈,”王渊把玩着手中土弓,笑问道,“但先生刚刚病好,有没有精神教我读书呢?”

    “有有有,我精神好得很,”沈师爷一阵赔笑讨好,又装模作样的叹息,“唉,我也想教你读书。但苦于没有书本,也没有笔墨纸砚,这让我如何教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先生,请跟我来。”王渊早有准备。

    沈师爷手持羽扇,悠然踱步,嘬着牙花跟随王渊出门。他吃定了王渊家中贫苦,没钱购买笔墨书本,那就不是他的错了。

    王渊回屋搬来一块黑板,是请刘木匠刨平钉楔的木板,再用山中生漆混合沙粒抹匀。

    “粉笔”就更好找了,黑山岭属于喀斯特地貌,漫山遍野的石灰岩,烧制加水便能得到熟石灰。

    对于工程狗而言,这些都不是事儿,仔细思考实验便能搞定——由于火焰温度不够,肯定无法大量烧制高纯度生石灰,但把石灰岩敲碎了再少量煅烧,用来做粉笔已经绰绰有余。

    王渊拿出粉笔,指着黑板说:“先生,木板为纸,石灰作笔。请将文字书于黑板上即可。”

    沈师爷估计也闲得蛋疼了,居然感觉很有趣。他稍作尝试,便笑呵呵说:“嘿,还真能用于书写。”

    就是有点擦不干净,无论怎么擦拭,都像在黑板上蒙了一层白灰。

    只能说,勉强可用。

    沈师爷一肚子坏水儿,居然还想着坑人报复。他故意不从横竖撇捺等基础教起,只随手写下几个字,便指着黑板道:“我先教你《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先学这六个字,学好了再教其他的。”

    “人之初,性本善。先生,我会了。”王渊看了一眼,发现这六个字的简繁体相同。

    沈师爷笑道:“会读还不够,要会写才行!”

    王渊拿着粉笔,把六个字写出:“先生,我确实会了。”

    这他娘就会写了?

    沈师爷有些搞不清状况,连忙把黑板上的文字擦掉,说道:“不仅要照着写,还要能默着写。”

    王渊满脸笑容,又写了一遍。

    怎会如此?

    沈师爷瞬间懵逼。

    汉字有着复杂的书写系统,连横竖撇捺都没掌握的初学者,瞬间学会六个汉字实在匪夷所思。

    “咳咳!”

    沈师爷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惊讶,又写出“性相近,习相远”,故作平静道:“刚才的六个字太过简单,大部分孩童都能一学就会,我再教你这六个更复杂的字。”

    这六个字当中,有两个字繁简体不一致。

    王渊认真牢记写法,很快便说:“先生,我又记住了,我默写给你看。”

    当王渊再次把字写出,沈师爷已经彻底愣住。他像看怪物一样死盯着王渊:“你不会又在拿我逗闷子吧?你以前肯定学过!”

    “真没有。”王渊答道。

    没学过才怪,对于这种说法,打死沈师爷都不信。

    沈师爷开始搜肠刮肚,想出一首颇为生僻的唐诗。别说蛮夷之地的孩童,就连许多生员都不知道,当即写下这首诗说:“做学问讲究天赋。你要是能在一炷香之内,把这首诗背诵下来,并学会如何书写,那就有考科举的天赋。如果学不会,还是趁早放弃吧,你我也能好聚好散。”

    【沧海十枝晖,悬圃重轮庆。蕣华发晨楹,菱彩翻朝镜。

    忽遇惊风飘,自有浮云映。更也人皆仰,无待挥戈正。】

    沈师爷纯属故意恶心人,放着更简单的俗体字不写,全部使用最复杂的正体字。

    如此做法,导致全诗四十个汉字,有十二个都简繁体不同,笔划也特别繁复,这让初学者怎么快速掌握?

    王渊在看到这首诗的瞬间,心里就忍不住吐槽:我信了你滴邪,这个糟老头子坏滴恨!

    沈师爷见到王渊的表情,感觉无比畅快得意。从两人认识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吃瘪,现在总算戏耍了这个孩童一回。

    与此同时,沈师爷又莫名悲哀,想他沈慰堂半生自负,居然沦落到跟一个孩子较劲。

    太丢人了!

    王渊也不拆穿对方的把戏,只认真求教这首诗的含义,然后开始学习背诵。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把唐诗默写出来,笑道:“先生,我又会了。按你刚才的说法,我应该有考科举的天赋吧?”

    沈师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难道真有天生的读书种子?”

    直到此刻,沈师爷终于开始正视王渊,他之前一直把王渊读书当成笑话。

    连户籍都没有的蛮夷孩童,考科举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但现在嘛,或许真有那个可能。

    不过,即便王渊表现出惊人天赋,沈师爷已经打心底接受这个学生,他仍旧不愿意轻易服输,因为此事关乎一个做老师的尊严。

    沈师爷选择继续摆谱,把字体缩得很小,将整本《三字经》写在黑板两面,扔下粉笔说:“你自己慢慢看,我去屋里睡个回笼觉,等你可以完全背诵默写了再来找我。”

    这种教学方法,纯属放羊散养,根本没有系统可言,换成其他孩童绝对给整糊涂,甚至因此放弃读书的念头。

    但王渊却非常满意,真要从横竖撇捺学起,他反而会感觉枯燥和不耐烦。

    其实,沈师爷把这当成一种考验,心想:你这样都能把《三字经》掌握,那我就收你当学生又如何?

    一千多字的《三字经》,再加上熟记繁体字,王渊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搞定——上辈子怎么也是985、211的学生,背《三字经》可比背考研资料容易多了。

    两天之后,王渊再次找到沈复璁:“先生,我已经能背诵默写了。”

    “真学完了?”沈师爷吃惊道。

    虽然沈复璁对此颇为期待,甚至有所预料,但王渊的速度还是让他惊叹。




005【以理服人】
    沈复璁正待考察弟子的学习情况,突然有人跑来王家串门儿。

    来者分别是寨主方阿远、木匠刘汉和猎户袁刚,身后还跟着他们的几个儿子。

    这穿青寨的居民来历,大都不怎么正常。

    方阿远的先祖是元代奴隶,刘汉是贵州城的逃亡匠户。

    至于袁刚嘛,自称其先祖为赵普胜义子,因不容于陈友谅,才隐姓埋名从湖广逃到贵州。

    认真来讲,袁刚也算王渊的老师,一手神箭术就是此人教导。

    而且在整个穿青寨,只有袁刚真正清楚,王渊的刀法比箭术更猛,他传授刀法时藏私都无济于事——赵普胜当年的外号,可是唤作“双刀赵”,打得徐达完全没有脾气。

    可惜啊,传到袁刚这一代,只留下刀法和箭术,兵法什么的早已遗失,甚至连字都不认识了。

    袁刚生得人高马大,俯视打量沈复璁,指着后者鼻子问:“你就是渊哥儿请上山的先生?”

    这种态度让沈师爷极为不满,但也只能追思勾践、韩信等历代先贤,不与此类粗蛮之人一般见识。

    沈师爷当即作揖,带笑回答:“鄙人沈复璁,字慰堂。”

    “听说你很有学问,”袁刚顺手把两个儿子拉过来,“这是我家老二袁志、老三袁达,以后就跟着你读书了。如果这两个小兔崽子不听话,随便你怎么打,打死了再喊我来收尸,打不死别来跟我废话。”

    沈师爷连连赔笑:“不至于,不至于。”

    袁志已经快十五岁了,一脸不屑的看着沈师爷,对自己老爹说:“阿爸,这种病秧子也有资格教我?我一只手就能打死他!”

    “啪!”

    “轰!”

    袁刚一巴掌将儿子扇得转圈,接着又起一脚,把儿子踹飞到墙壁上,呵斥道:“你晓得个锤子!箭术、刀法学得再好,到头来也只是个蛮子,只有读书做学问才有前途!”

    袁志蹲在墙角晕了好一阵,捂着红肿的脸颊说:“刘木匠也识字,还不在外面活不下去,逃到咱穿青寨才能过日子。”

    “刘木匠算个球!”袁刚大怒,抡起拳头准备再打儿子一顿。

    刘木匠莫名中枪,尴尬笑道:“袁大哥,你就好生教训儿子呗,何必连带着埋汰我?”

    袁刚鄙视其一眼,完全不给面子:“你本来就算个球,窝窝囊囊,连下山抢亲都不敢。要不是周瞎子被狼咬死了,他老婆凑合着跟你过,你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这倒也罢了,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怕老婆!你脸上的伤,是昨晚被老婆挠的吧?”

    “老婆”这种称呼,在宋代就已经有了,“爸”、“妈”出现得更早,所以大家不要来挑刺。

    “咳咳。”刘木匠连声咳嗽,埋着脑袋不再言语。

    黑山岭寨的人口,大概有一千二百左右,男女婚配一般都比较正常。只有刚上山的新人,由于垦荒不利、穷困潦倒,或者过了适婚年龄,才会被迫选择下山抢亲。

    王渊的阿爸属于第一种,他上山开垦了几亩地,因为缺水缺粪缺种,最初几年过得很糟糕。此类穷汉,寨中少女都看不起他,只能跑去山下抢女人成家。

    刘木匠则属于第二种,他逃上山已经三十多岁,虽然凭借木匠手艺很吃香,无奈此人性格软弱不堪,就只能跟寡妇搭伙过日子。

    当然,还有第三种,长得歪瓜裂枣,或者身体有疾,寨中女子也是不愿嫁的,那就只好去外面抢了。

    袁刚和刘木匠,一个蛮横,一个软弱,瞬间把气氛搞得很僵。

    还是寨主方阿远通晓事理,对沈师爷说:“沈先生,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既然你在教王二读书,不如把这几个孩童也一并教了。”

    一个王渊已经够难伺候了,还让老子教一群蛮夷子弟?

    沈师爷顿觉头疼欲裂,又不敢直接拒绝,只能说:“方寨主,黑山岭寨并未编户,寨中子弟无法参加科举,读了书也没有用处啊。”

    “就这么定了,”方阿远不给对方推脱的机会,“至于读书有用没用,等以后再说。这人活在世上,还怕学的东西太多?”

    沈师爷硬着头皮奉承道:“寨主高瞻远瞩,所言极是,鄙人佩服。”

    只有刘木匠态度尊敬,屈着身子抱拳致谢:“沈先生,我儿子就托付给你了。等芒种过后,我就给先生打一套家具,以报答先生的教导之恩。”

    这倒是提醒了方阿远,方寨主非常大方:“沈先生的口粮,我方某人包了,每个月肯定让你吃上肉!”

    无力抗拒的沈师爷,居然还打蛇上棍,腆着脸问:“有酒没?”

    “你说呢?”方阿远冷笑反问。

    沈师爷立即缩着脖子赔笑:“我就问问而已,哈哈,问问而已。”

    从此,沈复璁的学生,从一个变成五个半。

    其中四个,分别是方阿远的幼子方正,袁刚的次子袁志、三子袁达,以及刘木匠的独生子刘耀祖——这几个孩童的名字,都是文化人刘木匠给起的。

    另外一个半,当然是王渊、王猛兄弟。

    王猛只能算半个学生,每天被弟弟拉来旁听一阵,便跟着父亲干活去了。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边,而是指望着成亲,正在悄悄跟方寨主的次女谈恋爱。

    大人们很快就离开了,几个学生坐在黑板前,除了王渊和刘耀祖之外都在开小差。

    不等沈复璁开口,年龄最大的袁志就问:“沈先生,你是怎么被流放到这里的?不会是偷人老婆被逮了吧?”

    “哈哈哈哈!”

    方正顿时捧腹大笑,这位寨主家的公子,指着沈复璁说:“肯定是,我听说汉人有通奸的罪名。”

    沈师爷脸色一黑,倒执孔雀羽扇当戒尺:“你们的父亲有过嘱托,谁不听话就往死里打!”

    袁志“噌”的站起来,个头比沈师爷还高:“病秧子,你打我试试!”

    沈师爷立刻不说话了,寻思着该怎么找台阶下。

    刘耀祖怯懦提醒道:“袁二哥,我爹说应该尊敬师长,先生是天,我们当学生的是地,你不能跟先生这样说话。”

    沈师爷闻言顿喜,感动莫名:天可怜见,总算有一个乖巧弟子了。

    袁志一脚把刘耀祖踹翻,复又揍了两拳:“你阿爸就是个软蛋,连抢亲的胆子都没有,他说话算个屁!”

    刘耀祖被打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哆嗦道:“不……不许你说我爹的坏……坏话……啊,袁二哥别打,我要被你打死了!”
12345...33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