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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捣鼓半天,王渊又开始熬制猪油,再用猪油和菜油炒制火锅底料。

    有什么就往里扔什么,以花椒、生姜、大蒜为主,可惜找不到辣椒,甚至辣椒的代替品都没有。

    王大爷闻到锅底的香味,也挽起袖子出来,拎着一把刀说“为师也来帮忙。”

    王渊毫不客气,指挥道“把肉全都切成细片。”

    王大爷吃过涮肉,跟学生们一起,抄刀将野猪肉割成薄片。那些剩下的骨头,则被王渊扔到另一个锅里熬汤,香气四溢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连带宋灵儿在内,此时山上的学生只剩十多人。

    大概忙到傍晚,生起数团篝火,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

    蘸碟也是王渊调的,由于香油不够,便将菜油熬熟冷却,再添些食盐、蒜末和野香菜。

    宋灵儿夹着一片五花肉,在锅里涮了几下,又在蘸料里一滚,吃得满嘴流油,连连点头说“唔,唔,这个东西好吃,王渊你太厉害了”

    鱼肉、猪肉和蔬菜很受欢迎,猪大肠和猪脑子无人问津。

    王渊带头吃了一截猪大肠,把旁人给恶心坏了。但见他吃得快活,诸生也忍不住尝试,各自称赞一声“真香”。

    李应突然站起来“诸位,明天就要下山了,今夜一醉方休”

    “干”

    就连王大爷,都直接干掉一碗,用筷子击打碗碟,带头唱起江南小调。

    众人纷纷展现歌喉,王渊也想来一首精忠报国,可惜他娘的只唱两三句就忘词儿。

    剩下的几坛子酒全被喝光,宋灵儿靠在王渊身上,醉眼朦胧揉着肚皮“王渊,我好饱啊。暖锅真好吃,以后天天吃好不好”

    “好,天天吃嗝”王渊迷糊道。

    王阳明也喝得酩酊大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竹枝,歪歪扭扭耍着剑舞,高声吟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好”

    诸生拍手喝彩。

    李应不顾天气寒冷,直接脱成光膀子,捶着胸膛大喊“谁来与我角戏”

    “我来”

    一门心思读书的汤冔,此刻也把上衣脱掉,自告奋勇的跟李应摔跤。

    将近一年的山中生活,把大家都憋坏了,今天一通发泄,个个恣意玩耍,连王阳明都难得失态。

    王渊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遥望夜空星斗,已不知今夕何夕。




055【成长】
    王大爷酒量略差,估计是从小患肺病,不敢多喝酒的缘故。

    王渊先把宋灵儿扛回屋里,出来发现王阳明还躺在地上,他的两个仆从也全喝醉了。

    书童李忠,自己就喝得摇摇晃晃,还要负责把李应拖回去。主仆俩一路跌倒,不知摔了多少回,终于趴在宿舍门口睡着。

    其他同学也互相搀扶,胡乱找一张床躺下,王大爷居然没人理会。

    王渊只得把王家主仆三人,全都扛回屋里。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摞稿子撞落,弯腰捡起之后,忍不住仔细看了两眼五经臆说

    因为科举考试,五经题可任选一道,因此士子都只关心本经,明朝中期很少有通晓五经的大儒。

    王阳明不仅通晓五经,而且还全凭记忆,在龙岗山自作五经批注。

    这本五经臆说怪神秘的,学生们只知道老师在写书。每当问起具体内容,王阳明都敷衍推脱,从来不肯拿给学生们看。

    现在,王渊终于看到了,瞬间明白王阳明为啥藏着掖着。

    春秋第一章第一句元年春王正月。

    王阳明的批注是“人君继位之一年,必书元年。元者,始也故天下之元在于王,一国之元在于君,君之元在于心。元也者,在天为生物之仁,而在人则为心故元年者,人君正心之始也”

    此书如果传播出去,王阳明必被群起而攻之。

    什么叫六经注我这就是

    历史上,王阳明终其一生,都不敢公布五经臆说,甚至将之一把火烧掉。直到王阳明死后,他的弟子才从仓库里,找到这本书的少数零散条目。

    阳明心学后来传得乱七八糟,衍生出好几个学派,各派弟子对心学的理解也不相同。追根溯源,就是王阳明太过谨慎,把相关著作给全部烧掉了,弟子们只能通过只言片语和日常教导去领会。

    王渊认真阅读几页,便将稿子放回原位,他对这玩意儿毫无兴趣。

    回到宿舍,王渊摇头苦笑。他的床已被李应和李忠占了,越榛则在隔壁床呼呼大睡。而詹惠身体摇摆站在床前,正痛快淋漓的放水撒尿,床沿被尿湿一大块,越榛身上也溅了不少。

    越榛似乎感受到什么,突然吧唧嘴说梦话“喝,再来一碗”

    “干干杯。”詹惠举起空气酒杯,伸臂虚碰,脚步踉跄,余尿全部撒在越榛腿上。

    王渊憋着笑离开,折身来到宋灵儿房间。

    这是专门为宋小姐造的单间,平时都她一个人睡。

    王渊把宋灵儿往里一推,自己便躺上去,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清晨。

    越榛大呼“老天爷,这哪来的水一股骚臭,怕不是尿”

    詹惠愤然“越文实,你居然还尿床,真斯文扫地也”

    “谁说我尿床肯定是你尿床”越榛羞怒不已。

    詹惠鄙夷道“你裤子都是湿的,还说没尿床”

    越榛扒开裤头一看,连忙辩解“我底裤是干的,可见床上之尿,由外而来,非自内出。肯定是你在床边撒尿了”

    “胡说八道,”詹惠坚决不承认,“多半是你撒尿时不慎,非但尿到裤子上,还把床给尿湿了。”

    “此乃臆测,毫无证据”越榛颇为心虚,也觉是自己过错。

    “哈哈哈哈”

    被二人吵醒的李应,在旁边笑得肚子都痛了,指着越榛和詹惠说“我看你们都有嫌疑。”

    越榛和詹惠不再说话,各自换上干净裤子。

    蓦地,突然听到李应在外头大喊“越文实与詹良臣,昨晚尿床了”

    “这贼厮”

    “殴他”

    两位苦主冲出房间,逮住李应一顿乱捶。李应也不还手,二人打得越凶,他喊得越大声,很快引来诸生围观。

    王渊和宋灵儿同时被吵醒。

    不知何时,宋灵儿已将王渊抱住。此刻醒来,她先是俏脸一红,随即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王渊则连忙跳下床,弓着身子直奔茅厕。再有一个月就十四岁,估计被宋灵儿刺激到,感觉那地方黏糊糊的,他貌似昨晚也“尿”床了。

    “跑什么啊,真是的。”宋灵儿不明真相,兀自躺那儿抱怨。

    等王渊换好裤子,越榛和詹惠也消停下来。他们互相不理睬对方,却又一起怒视李应,李三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突然,陈文学匆匆出现,脸色难看道“诸位同学,先生病了,刚刚咳出一大口血。”

    外头吵闹声顿时停止,全都涌进王阳明的房间。

    王阳明脸色略微发青,连续咳嗽几声,挤出笑容说“无妨,老毛病了,为师早已习惯。”

    李应自责道“我不该给先生倒酒的。”

    “与你无关,”王阳明安慰说,“是我自己太过大意。”

    王渊出声道“山上没有良医,当务之急,是把先生送去城里医治。”

    “对对,把先生送去城里找大夫,”汤冔连忙大喊,“诸生,赶快准备早饭,吃了饭立即回城”

    学生们着急得很,王阳明却满不在乎。作为老肺病患者,今天发病算是轻的,他以前咯血咯到晕厥都不止一两回。

    早晨下山,晚上进城。

    席书接到消息,连夜帮王阳明找大夫,又将其安置在文明书院休养。

    接下来半月,王阳明都在养病当中,而诸生也在准备科试科试相当于乡试资格考试,只有通过科试的生员,才能在第二年去考举人。

    王渊寄宿在书院当中,正背诵着诗经,突然宋灵儿提着马鞭进来。

    “怎么又不高兴了”王渊笑问。

    宋灵儿气呼呼坐在桌前“我阿爸收了个儿子。这次回家,他都不怎么理我,一心给他的便宜儿子铺路”

    王渊问道“义子”

    宋灵儿说“过继子”

    王渊点头道“你阿爸年迈无子,从族内过继一个儿子,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宋公子他爹多年的谋划,直接就因过继这招而落空了。

    宋然虽然残暴贪婪,脑子却还是有的。

    因为叛军之事,宋然威望大跌,而且他肯定是死罪,就算免死也要被革职。族内实力派已经蠢蠢欲动,不想着怎么平叛收复地盘,反而等着宋然被革职之后自己上位。

    宋然这几个月窝窝囊囊,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终于让他找到合适继承人。

    那是他族弟的儿子叫宋仁,族弟已经被叛军杀害,连寨子都被叛军抢了。宋仁没有了父亲和地盘,偏偏在战斗中表现优异,自然就是继承宣慰使的最佳人选。

    一个没爹,一个无子,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宋然和宋仁在确定过继关系之后,表现得比嫡亲父子还亲,联合起来打击族内实力派。他们面对叛军唯唯诺诺,面对族人则重拳出击,家族内斗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宋灵儿不在乎什么权位,也不在乎突然多了个哥哥。她在乎的是,一向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现在把父爱全都给了从子宋仁,平时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讲几句。

    王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起身将宋灵儿搂在怀里。

    “呜呜呜呜呜”

    这个举动,让宋灵儿突然伤心大哭,鼻涕眼泪全抹在王渊衣服上。好半天终于止住悲伤,宋灵儿偷偷擦鼻涕说“我以后要认真读书,努力练习武艺。我要给阿爸看看,他的女儿比假儿子更有用”

    “嗯,你很厉害的。”王渊哄道。

    宋灵儿抱着王渊磨蹭好半天,终于把王渊衣服上的鼻涕擦完,毁尸灭迹之后,郑重说道“我要跟着先生学习兵法对了,你每天必须教我练箭。”

    有些人啦,总是要失去最宝贵的东西,才能在一夜之间长大懂事。



058【张老愤青】
    “若虚贤弟”

    “小神童,你也来吃饭啊。”

    “”

    数日之后,王渊进入食堂吃饭,那些新来的同学突然就对他热情有加。

    不用说,竹石和论诗已经传开了,而且很快从外面传进文明书院。

    王渊只能一路回礼,虽然烦得不行,还无法对旁人发火,毕竟人家都出于善意在打招呼。

    “你出名了。”宋灵儿笑道。

    刘耀祖说:“是啊。书店里已经在卖诗会抄本,一本就要半钱银子呢,你那两首诗排在最前头。”

    王渊摇头道:“我可不想出名,要是”

    话未说完,陈文学突然过来坐下,拿出一张纸笺:“若虚,你看我这首诗,是去年游通化寺时写的。”

    王渊瞬间无语,老老实实品诗。

    “城北招提十里遥,山门阒寂草潇潇。天花疑傍云花落,柏子频移衲子烧。晨磬声随松雨度,午茶香引桂风飘。杖藜徐步闲登览,无限尘心尽自消。”

    写得不错,至少比王渊自个儿作诗好一百倍。

    “好诗”王渊赞道。

    陈文学笑道:“不料若虚也喜好诗词,你我求学之余,可互相切磋一二。”

    “哪里,哪里,”王渊连忙推脱,“我根本没学过作诗,连平仄规矩都不懂。而且,先生说诗词乃小道,还是应以时文为主。从今天起,我就要闭门读书了,三年之内都不会再写诗。”

    陈文学不疑有他,肃然起敬道:“若虚向学之心,令吾佩服之至,我也应当闭门苦读”

    “呼”

    总算忽悠过去,王渊赶紧吃饭,打算吃完之后立即回房。

    古代书院也是有食堂的,有八人桌,也有四人桌,标准是二人共用一荤一素。

    学费、书本费、食宿费加起来很贵,普通士子根本消费不起,这相当于古代的私立学校。

    因此跟着王阳明在书院求学的,基本都出自殷实之家。普通家庭不敢住书院,只在王阳明上公开课时,跑去书院门口的大街免费旁听。

    新来的士子当中,秦樾、邹木、李惟善、汪原铭、高凤鸣等人,迅速成为王大爷的超级拥趸。特别是汪原铭,这厮家里特别有钱,不仅给老师送来米面油盐,还经常周济其他同学。

    王渊在吃饭的时候,又有几人坐过来,拉着他讨论诗艺,他都用之前的借口来推脱。

    这不但没有得罪人,反而获得诸生敬意,毕竟诗词确属小道。

    突然,诸生纷纷起立,王渊也跟着站起来。

    王阳明和一个老头走进食堂,有说有笑,那老头的随从还提着一坛好酒。

    “王二郎,快过来坐”老头朝王渊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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