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这家伙混到四十八岁,还在做七品知县,但知县任期已满,很快就要去吏部报道。以他两度保住县城,又安置上万流民的功绩,不说升任知州,升一个同知还是有可能的。
而王渊的老师王阳明,此刻的职务正是吏部考功司郎中!
历史上,王阳明在正德六年三连跳,从知县跳到文选司主事,第二年才再次升迁为考功司郎中。
但因为教出一个状元弟子,这弟子还立下大功,且深受皇帝信赖。导致李东阳在提拔王阳明的时候,更加没有忌讳,直接让其执掌吏部考功司,比另一个时空升迁得更离谱。
如果再给王阳明升官,就可以做侍郎或者小九卿了。
高迪在这里执弟子礼,如果去吏部见到王阳明,那就是面见老师的老师,死活要跟考功司主官攀上关系。
可惜啊,这家伙打错了主意,王阳明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都秉承对事不对人的原则。
高迪从县衙里出来,直奔城外而去。
此君做了十多年庸碌之官,奉行无为而治,近一年却有为起来。良乡县就在京郊,一举一动皆为朝廷所知,以前无为是怕得罪权贵,现在有为却是积累政绩。
朝廷已经下了圣旨,给贼寇们分类定性。除了贼首之外,普通反贼本为良民,只不过受到蛊惑和裹挟。如果临阵倒戈或投降,普通反贼按流民处理,可以根据情况就地安置,而且朝廷还说允许发给抛荒土地。
良乡县被贼寇肆虐两回,无主土地遍地皆是,这次王渊直接俘虏数千,高迪都可以自行安置处理。
趁着权贵还没把手伸过来,将抛荒土地都安置出去,几千流民处理得妥妥当当,而且还是在京郊任事,这政绩绝对亮眼无比!
庸碌之官,也有春天!
宋灵儿骑马飞奔进城,正好撞见穿着官服的高迪,当即问道:“这位县官,可知王渊在哪里?”
高迪拿不准宋灵儿的身份,小心翼翼问:“这位女公子是?”
宋灵儿说:“我叫宋灵儿,是王渊的同窗,也是他的幼时好友。”
啥幼时好友啊,明摆着青梅竹马!
高迪顿时满脸堆笑,抱拳说:“原来是宋姑娘,王学士在县衙休养,我这就带你过去。”
“有劳了。”宋灵儿也抱拳道。
一路上,高迪不时打量宋灵儿,感觉这位姑娘非同寻常。
就像穿越而来的王渊,放在古代特别抢眼一样。从贵州来的宋灵儿,到了京城同样特立独行,骑着马儿到处抛头露面,并且还不遵礼仪,见到县官连马都懒得下。
“王渊的伤势无碍吧?”宋灵儿问道。
高迪回答说:“并无大碍,只是不能随意走动,至少得静养半个月以上。陈御医说,便是在三个月内,也不宜进行剧烈活动。”
宋灵儿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他残废了呢。”
这话说的,让高迪都没法接,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高迪随口问道:“宋姑娘也是贵州人?”
“是啊,王渊的骑术还是我教的呢。”宋灵儿颇为得意。
高迪立即奉承:“原来宋姑娘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二人来到县衙,宋灵儿直奔进去,刚进屋就喊道:“王渊,我来看你了!”
王渊已经闲得蛋疼,从高知县那里要了本《左传》,此刻正读得哈欠连天。听到声音,他立即扔掉,呼道:“你来得还挺快,快陪我下棋耍子。”
宋灵儿背着双手,身体一摇一摆,装模作样走来,笑道:“我知道你受伤便赶来了,很够意思吧。”
王渊笑着说:“晓得你心疼我,这次立功回京,我便让皇帝赐婚。”
宋灵儿顿时脸颊绯红,扭捏道:“谁要赐婚了,我才不嫁给你呢。”
王渊反问:“那你想嫁给谁?”
宋灵儿左右看看,又望着房顶,傲娇道:“反正不嫁给你。”
高知县此刻就在门外,听到这番对话,连忙悄悄溜走,心想:这些贵州人真是太……率直了!
二人下了两盘象棋,王渊突然说:“那个……你把侍女叫进来。”
宋灵儿道:“有什么事情,我来做就是了。”
“嗯,”王渊顿了顿,说道,“刚喝了一大碗鸡汤,有些内急。我现在虽然能动,但谨慎起见,还是不要乱走为好,所以需要用夜壶解决。”
宋灵儿红着脸站起来,走到门口复又折回:“侍女也是女人,还是我来帮你吧。夜壶在那儿?”
王渊指着床下说:“之前洗过,是干净的。”
宋灵儿拿起夜壶,往王渊那地方塞,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开。
王渊哭笑不得:“不脱裤子,我怎么尿啊?”
宋灵儿突然又变得落落大方起来,带着探究的语气,笑道:“我还没扒过男人裤子呢,腰带系得跟女人一样吧?”
王渊回道:“我也没扒过女人裤子,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宋灵儿一番折腾,终于掀起王渊的衣摆,扒下裤子瞅了一眼,啐道:“丑死了!”
“快点快点!”王渊催促道。
宋灵儿懒得再看,抬头望向房顶,把夜壶往那边一杵:“尿吧。”
王渊疼得倒吸凉气,哭丧着脸说:“你对准点啊,知不知道啥叫蛋疼?”
“活该!”宋灵儿又笑起来,开始认认真真帮王渊解决生理问题。
王渊都已经决心请皇帝赐婚了,宋灵儿也早已认准了他,两人对男女大防什么的都不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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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157【房子太大不敢要】
大概正月初十,王渊便动身回京。
不敢骑马,也不敢坐车,因为太过颠簸,于是全程慢悠悠步行,只当提前在京郊踏青了。
今年是难得的暖冬,入冬之后下了两场雪,随即气温陡然提升。直至过年期间,不下雪也不下雨,让朝廷大佬们头疼不已,还专门搞祭天仪式祈雨祈雪。
古代农业社会便是这样,一直下雪会冻死人,一直不下雪会饿死人。开春之前若无瑞雪,北方小麦将严重缺水,只能依靠人工灌溉来补充水分。
周冲守在宣武门外,从早晨等到晚上,终于看见王渊和宋灵儿牵马而来。
“二哥,你总算回来了。”周冲喜滋滋冲上来。
王渊把缰绳交给他,问道:“听说陛下赐了一处宅子?”
周冲顿时夸张无比地说:“那处宅子好大,我把家当搬过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正门在哪边。进了宅子之后,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居然在寨子里迷路了!”
王渊笑道:“那得有多大啊?”
周冲回答说:“占地一百零亩。”
“多少?”王渊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冲解释道:“真有一百零亩,以前是刘瑾的宅子,刘瑾被抄家以后,那里改成了皇庄。现在都还住着太监,说要等二哥回来以后,亲自过去跟他们办交接。”
王渊顿时就无语了,占地一百零亩的宅子,那就是七万多平米啊!
周冲继续说道:“宅子在西直门外,不是在城里。还有好多丫鬟和奴仆,数也数不清,只有拿到名册才知道。”
皇庄并非皇家庄园,而是皇帝的农庄。
刘瑾那处宅子位于城西,当时侵占无数百姓农田,建起巨大无比的宅院,周围也成了刘公公的私田,农民全部变成刘公公的佃户。刘瑾被抄家以后,宅院和农田全部收归皇室,佃户和奴仆也依附皇帝而存在。
朱厚照这次非常大方,直接把寨子和农田都赏赐给王渊。
周冲领着王渊和宋灵儿,穿城而过来到西直门外,不多时便见到了那处大宅。
宋灵儿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她是从小就见识过奢侈的,宋家北衙比这破宅子大多了。
王渊却很无语,如此大宅,日常维护费都惊人无比,更何况还要养那么多仆人。
而且,严重逾制!
从内到外,仿佛缩水简配版的紫禁城,放在朱元璋、朱棣那会儿,哪个太监敢把私宅修成这模样,直接就能以谋反罪杀头。
历史上,这处宅子一直延续下来。
清朝时为庄亲王的府邸,因为府内设有义和团拳坛,遭到八国联军的严重破坏。
到了民国,北洋军阀、江西督军李纯搜刮民脂民膏,把残存的庄亲王府买走,整体拆搬到天津去重组。但因为袁世凯的阻挠,再加上八国联军的破坏,重组之后的庄亲王府面积严重缩小,被命名为“李纯祠堂”。
至新中国,这里变成南开区文化宫,后来成为“庄王府旅游景区”。而且扩建到占地一万八千平,搞得不伦不类,匾额上甚至还写的是简体字。
王渊勉强在自己新家逛了半圈,整个宅子的规划模仿紫禁城。
东北方以前是刘瑾的家族祠堂,现在用来堆放杂物。西北面是花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中部和南方有三路殿堂,大殿便有十七座,另附带房屋十六间,还有一些零星的下人房间。
甚至建有一处丹陛,这玩儿只有皇帝和王爷才能用!
李纯祠堂,可是被老天津人称为“小故宫”,因为形似紫禁城,重组到一半就被袁世凯叫停,可想而知是有多么违制。
刘公公狗胆包天啊。
“还是回去住宿舍吧。”王渊摇摇头,这房子他不敢住,除非哪天正德封他做王爷。
周冲失望道:“这么好的房子不要啊?”
王渊笑道:“我更想要命。”
交接手续也不办了,王渊回到翰林院宿舍,便给皇帝写了一封推辞信。说宅子周围的良田他可以要,刘瑾旧宅万万不敢接受,里面的违制建筑实在太多。
朱厚照很快派太监来传旨,将王渊安抚一番,又说立即让人改建,将违禁之处全部拆除或修改。
王渊继续写信推辞,说刘瑾旧宅模仿紫禁城而建,除非全部拆除,否则他绝对不敢要。
朱厚照没再派人传旨,直接命令改建,改建完毕扔给王渊便是。
春节期间,正该四处拜访上官、同僚、座师和房师。但王渊以身体不便为由,只写了十多封信,让周冲带去拜访,而且一份礼物都不送。
这是跟王阳明学的,王阳明做官,被形容为“不以一钱与人”。
其他人可以不拜,王阳明那里必须去。
这天,王渊来到王阳明的私宅,发现已经举了好几个人,而且全是心学门徒。
其中佼佼者,便是一个月前辞官,但还未离开京城的方献夫。
王阳明在做文选司主事的时候,方献夫就已经是文选司员外郎。你可以这么理解,王阳明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发展成了自己的学生,而且属于正式拜师那种。
另外,还有后军都督府都事黄绾,也成了王阳明的学生。
真的非常神奇,方献夫和黄绾在接触心学之后,都不约而同生病了,都选择辞官回家休养,都在自己的老家潜心治学十年。
直至王阳明愤而辞官,他们才又冒出来做官,一个官至吏部尚书(阁臣),一个官至翰林学士兼南京礼部尚书,并且积极为王阳明复出而奔走!
在座的还有一个叫湛若水,是王阳明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也属于心学门徒,但并非阳明心学,而是白沙心学,后来自创甘泉学派,嘉靖年间官至吏部尚书、兵部尚书。
王渊跑来看望老师,顺便就见到历史上的三位尚书。
王阳明因为不合群,而且还在关键职位,此时已经跟杨廷和有些别扭。
去年秋天,杨廷和就打算把王阳明扔去南京,幸亏黄绾和方献夫出面,跑去找杨一清说情。再加上李东阳的支持,这才留在北京且顺便升官——杨廷和想调动王阳明去南京,就必须给他升官,即便最后留在北京,还是得捏着鼻子给他升官。
再结合杨一清年底连续两次辞职,可以想象得到,杨廷和与杨一清之间有巨大矛盾。
杨一清开始不听话了,并以辞官来威胁杨廷和。
“若虚来啦,”王阳明笑着介绍,“这位是湛甘泉,这位是方叔贤,这位是黄宗贤,皆为吾之好友,也皆在研究心学。”
王渊立即抱拳:“拜见各位叔伯,请恕晚辈有伤在身,不能行全礼。”
虽然方献夫和黄绾是王阳明的弟子,但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王渊不能直接喊师兄。
“王二郎切莫客气,”湛若水笑道,“你的老师,经常说起你,你我早就已经相识了。”
方献夫和黄绾,可纷纷跟王渊拉家常,这种同门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
可惜,方献夫、黄绾二人都已辞官,打算回家潜心钻研心学。历史上,若非王阳明被迫辞官,估计他们都懒得出山,只因老师被人欺负了,这两位才跑出来,顺便各自当了尚书。
在这一个时空,如果王阳明仕途顺利,方献夫和黄绾很可能一辈子都不复出,做官哪有钻研心学快乐?
至于湛若水,马上就要出使安南(册封国王),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历史上,刚刚回京没两年,就母丧回家丁忧,干脆也去研究心学不当官了,直至王阳明辞官他才跑回来,顺便也做到了尚书。
三人都是王渊的天然政治盟友,但暂时都没法用,过度痴迷心学,导致为官欲望大减。
不过无所谓,王阳明收弟子很厉害的。即便李东阳辞职后,王阳明被扔去南京,也是收了一堆学生,把南京国子监教务处长什么的都弄来当弟子。
此时此刻,四位大佬坐而论道,王渊只能老实旁听。有些内容他听得一脸懵逼,因为所谈之书根本没读过,咱今科状元郎只是个水货嘛。
(儿子昨天半夜也发烧了,在医院折腾到早上,欠着的那更只能明天补。)
梦回大明春 158【未来是我们的】
几位大佬聊着聊着,湛若水突然问王渊:“若虚,你觉得心外有物,还是心外无物?”
此言一出,王阳明、方献夫和黄绾,都笑眯眯的看着王渊。
王渊感觉自己躺枪了,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是“白沙心学”和“阳明心学”的分歧所在。
湛若水是当代(第二代)白沙心学掌门人,他们的学说也从“心”出发,认为人的内心可以包罗万象、体察万物、融合天理。而王阳明的心学,却主张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所谓意之所在便是物,意之本体便是知。
两人虽为至交好友,也都顶着理学的压力,艰难传播着心学,但互相之间是不认可的。
王阳明甚至讥讽湛若水走了朱熹的老路。
王渊认真思索一番,说道:“任事之时,吾心即理;求知之时,理映吾心。”
“哈哈哈哈!”
湛若水笑得直拍大腿,指着王阳明说:“伯安兄,你这位得意弟子,其心学理解居然更倾向于我白沙派!”
王阳明也不生气,只提醒说:“甘泉兄,你真的没有听出来吗?此子说得模糊不清,你听起来偏向自己,我听起来也偏向自己,他是谁都不愿得罪。”
黄绾评价道:“摇摆不定,滑头至极,可谓孽徒也!”
方献夫笑道:“对,就是孽徒。”
这些当然都是玩笑话,不管哪派的心学,如今都属于小众学派。彼此之间互相提携,也在分歧当中互相改进,并没有所谓的门户之见。
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如此描述:“王湛两家,各立宗旨……当时学于湛者,或卒业于王;学于王者,或卒业于湛。”
也就是说,王阳明和湛若水的弟子,是可以随意改换门庭的。你的学生跑来我这儿毕业,我的学生跑去你那儿毕业,全看学生自己的心意,在学问之外大家依旧是朋友。
王阳明笑着对几个好友说:“你们知道我刚到贵州,第一次遇到这孽徒时的情形吗?”
湛若水好奇道:“讲来听听。”
王阳明叙述道:“当时我穴居于山洞,这孽徒听说龙岗山来了位先生,便带着酒骑马来山上寻我。我们谈起孟子的‘心性’,他说认同朱子的‘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我便问他:‘存何心,养何心?’当时这孽徒只有十二三岁,你们猜他是如何回答的?”
十二三岁,连性格都没固定,哪有资格谈心性?但王阳明如此问,想来必有惊人之语,这让在场之人都更加好奇。
黄绾捧哏道:“他怎么说?”
王阳明学着王渊当时的动作,说道:“他戟指向天,大言不惭,斩钉截铁:‘吾心即天心,吾性即天性,吾命即天命。存吾心,养吾性,践吾命,如是而已!”
“哈哈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都向王渊投去嘉许的眼神。
这段话是没有错的,心性越坚定的人,越能理解此言之真义。而且出自孩童之口,更加难能可贵,谓之神童丝毫无为过。
真正的困难,在于如何寻找自己的心性和天命,这正是理学、心学毕生研究和修炼的方向。
湛若水颇觉有趣地问道:“状元郎,你找到自己的天命了吗?”
王渊大义凛然道:“我德行不好,无法为天地立心;我才学不高,无法为往圣继绝学。但我可以为生民立命,可以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我的天命,也是我正在践行的事情。”
联想到王渊两度平乱,身先士卒,舍生忘死,眼前几人不由肃然起敬。
黄绾抱拳说:“有志不在年高,若虚是真学士,心性已经比我更坚定。”
王阳明捋着胡子,赞许道:“我问这孽徒,是不是要做孤臣?他说自己欲做社稷之臣。”
孽徒左孽徒右的,看似在批评,语气却越来越亲切,而且还带着几分自豪,王阳明显然因收了这个学生而感到得意。
方献夫感慨道:“社稷之臣不好做啊。”
堂堂的吏部文选司员外郎(二把手),却硬是要选择辞职,绝对不止是沉迷于心学。他这个位子太敏感,夹在几位重臣之间,当得是非常难受,很多事情都不能凭自己的心意而为。
就连吏部尚书杨一清都闹着要辞职,更何况区区文选司员外郎,明显是有人伸手太长,把吏部当成自己的私家后花园!
湛若水突然说:“不管是传播心学,还是匡扶社稷,都不能单打独斗,独木难成林嘛。如今心学不盛,理学独大,我等也无法身居高位,无法施展一腔抱负。须当积蓄力量,为将来而打算。”
“此言甚是。”王阳明点头道。
阳明心学和白沙心学,都不是拱手谈心性的学问,都是主张积极做事情的!
湛若水又说:“既然叔贤兄和宗贤兄已经辞官,那就各自回乡传播心学,待到功成之时再复出为官。等我出使安南回来,也找个机会辞官,回乡传播白沙心学。咱们定个十年之期如何?“
“如此甚好!”方献夫和黄绾大笑。
王阳明、湛若水、方献夫和黄绾,按理说属于仕途得意者。但他们的位置非常尴尬,类似于司长、副司长级别,前程远大却又受制于人,很难施展自己的一腔抱负。
这四位大佬选择不争眼前,而是放眼于未来,王阳明留在官场传播心学,其他三人回老家提携年轻人。
比如湛若水的四大弟子,就全是嘉靖朝的进士,皆为辞官回乡之后培养的。
黄绾说道:“以若虚此时的职位,可以向陛下请求主持应天府乡试,趁机挑选贤才传播心学理念。”
方献夫说:“十年之后,时机或已成熟,当全力扶持若虚入阁。”
湛若水道:“届时若虚也才二十七岁,担任阁臣似乎还是太年轻了。我看十五年之期更合适。”
王渊都听傻了,这几人刚刚还在谈学问,转眼就筹划着未来。明摆着要大肆传播心学,然后带着无数弟子杀回朝堂,还把王渊定为今后的“心学集团”政治核心。
杨廷和刻意打压他们,还真不冤枉,小动作太多,确实该压住!
王阳明对王渊说:“翰林院检讨穆孔晖,是我主持山东乡试时,亲手选中的举人。他前些日子,也正式拜师研究心学了,你可以跟他多走动走动。”
“明白。”王渊立即点头,翰林院又多了个师弟。
可惜啊,王阳明的“传教”活动,全都被杨廷和看在眼里。随着李东阳辞职,不但王阳明被扔去南京,其弟子穆孔晖也要被扔去南京。
杨廷和还是低估了心学的传播力,居然让穆孔晖担任南京国子监教务处长,这不是让全体南京国子监生都来研究心学吗?随便两届会试之后,心学门徒就要涌现出一堆进士!
王阳明又说:“锦衣卫经历顾应祥,也是我的弟子。”
王渊已经麻木了,再次点头:“明白,先生还是一口气说完吧。”
王阳明说:“跟你同科的进士万潮、王道、梁谷,前些日子也已经拜师。至于其他人,就不必多说了,我写了一份名单给你吧。”
王阳明此时的弟子,还有个叫郑一初,因触怒刘瑾而辞官。
王阳明回京之后,便推荐启用郑一初,皇帝派官员去郑家调查,发现郑家只有两间小破屋,其老母还在门边织麻,而郑一初则在紫陌山上讲学。
如今郑一初已经奉诏回京,很快就要给官做,因其以前的履历以及清廉,多半会被任命为御史。
还有个弟子叫陈鼎,之前担任礼科给事中,属于杨一清的心腹。鬼知道怎么成了王阳明的学生,可惜前段时间被罢官了,而且罢得莫名其妙,中间或许掺杂了杨廷和与杨一清的矛盾。
其余京城弟子,大概还有二十个,都是些进士出身的六七品小官。他们履历虽浅,但根正苗红,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一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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