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逢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明开夜合
姜词一愣,往茶几上的电脑扫了一眼,正开着的是一个机票订购的界面,“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
姜词沉吟片刻,“想去江浙一带。”
“行,我规划路线,你今晚回去把东西收拾好——衣服多带点儿。”
“这么急?”
“说走就走的旅行嘛。”
姜词笑了,“……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讨好我的份上,我暂时原谅你了。”
“暂时?”
“留职查看,以观后效,好好表现吧。”
梁景行笑了一声,起身拉着她去楼下做晚饭。
烧烤还剩了许多食材,梁景行简单炒了几个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姜词食指大动,吃饱了便也似乎不在那么多愁善感。留下来同梁景行查了几个景点,初步定好路线,便回家去了。
回程路上,梁景行给许尽欢打个电话。
“嘿,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苦短,别浪费时间啊。”
梁景行并不惊讶,“你知道了?”
许尽欢笑起来,“你们也不知道避嫌,我一下车就看见长针眼的画面了,得亏我心理素质好,不然肯定当场叫出声。看我多好,还专门替你支走了陈觉非。”
梁景行也跟着笑了一声,“也只他这人心眼比筛子大才看不出不妥。”
“不是替你俩创造条件吗,小姑娘过生日,肯定想跟你单独相处,我们几个大灯泡得识点相。”
“你现在在哪儿,出来喝一杯。”
两人去了崇大校外的美食街,点了盘油焖大虾,边吃边喝啤酒。
许尽欢剥着虾壳,“这事儿还有谁知道?陈同勖知道吗?”
梁景行没说话,摆了摆头。
“也是……要让他知道你拐走了他的爱徒,非得剥了你的皮不可。”
梁景行神情平淡,“暂时没什么必要昭告天下。”
许尽欢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想偷偷摸摸玩过就算?”她瞥见梁景行的表情,立即住了声,顿时明了,心下愀然,“……你怎么陡然成了情圣,太让人不习惯了”顿了顿,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景行没说话,点了支烟。
“在帝都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什么‘修罗场’……”
梁景行摇头,嗓音一时有些哑,“更早。”
第34章 绛紫色(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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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自己说,恐怕也说不清。最初只觉得姜词一朝落难,境遇云泥,让人唏嘘,念及姜明远曾帮过忙,便也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援手。这孩子性格犀利,以往是明艳的花,如今成了一道灼烈的火,开在深渊尽头,让人难以错目……久而久之,也就越发放心不下。
回溯最初的怦然心动,恐怕是雨夜陋居那晚,她脸庞隐于雾气之中,神情怔忡,似暂时卸下了坚硬铠甲,像个普通少女一样茫然无措。不断回想这一幕,总会让他回忆起葬礼那天的姜词,身影单薄,像道浅淡墨痕,随时将消失于灰白天光之中。
此后,她借着酒劲歪在他怀里,半真半假说着“恐怕今后真要赖着你了”,心里失控似地一颤,有什么偏离轨道,再不复当初。
正好叶篱病重让他有个由头暂时远离,在帝都待了几月,渐而说服自己,当个寻常长辈,或是一棵遮风挡雨的树,一捧烛光,能给她瘠薄的年岁里带去些许慰藉。
可是能狠心铰了自己一头青丝的女孩,哪里能接受这样折中的关怀,她的性格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生日那次争吵以后,本打算自此了结。听闻叶篱进重症监护室,他赶去帝都,恰好听说个国际知名的时尚杂志社招聘摄影师,他闲来无聊投了简历,接到面试通知时,才惊觉自己潜意识认定了她一定会考入央美,正为今后方便照顾她铺路。
在帝都的那一次会面,让他本已岌岌可危的立场再次动摇。
回到崇城,有段时间,他常会不自觉开车去霞王洞路——也不敢开自己的车,找刘原换了他那辆大众。刘原每天开着他的卡宴上下班,简直诚惶诚恐,有次哭丧着脸找他诉苦:“梁哥,我今天听见有几个女编辑议论,说我被你潜规则了……你赶紧把车还给我吧,你这车太贵了,我怕给你擦着碰着。”
车就停在那家沃尔玛的对面,姜词回家必会经过此处。一则保障她的安全,二则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事儿仔细捋一捋。
他一边看,一边想,想了整一个月,再也说服不了自己,便换了个思路,考虑要真往这条道上走,到底是否具备可能性。
世俗的压力自不必说,他父亲是那样老派的人,要听说他找了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肯定气得血压升高;陈同勖那关自然也难过,姜词父母双亡,他是老师,凡事都有话语权。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压力来源于自身。
姜词太年轻了,还未曾领略这世界真正的精彩,未刻骨铭心去爱过一个人……她的生命泰半还是空白,而这份空白意味着未知,意味着不稳定,意味着……如果哪一天她见过更为年轻鲜活有力的生命,意识到自己以往视野的局限,也许会毫不犹豫抛弃自己最初的选择。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结局,他能坦然接受吗?能够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稀世珍宝,悄然落入他人之手,而毫无怨怼,真诚祝福吗?
而最可怕在于,他不知道这事儿会在多久之后发生,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许尽欢抬头盯着他,“……所以,你是抱着随时可能被她抛弃的心情在跟她谈恋爱?”
梁景行喝了口啤酒,没吭声。
许尽欢哑口无言,“……你这觉悟和境界,我等俗人简直难以望其项背。”
高考失利那晚,最终被姜词激发得忍无可忍,自然也有冲动的原因,可在这之前,他已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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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问题,像翻面口袋一样,彻彻底底想了个透彻。
爱情这事儿本就像是博彩,多少人输红了眼一无所获,好歹他还能看见一线曙光,赌一把,兴许也就赌对了。如果不幸输了,自然只好愿赌服输。可他唯独不能看着姜词在自己视野范围内再受到丁点伤——她不能去理想的学校,已是一桩莫大的遗憾。
许尽欢叹了口气,“你可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十七八的毛头小子一样冲动。”
“我不是冲动。”
许尽欢点头,“对对,你不是冲动,可你这深思熟虑比冲动还他妈恐怖,简直是铁了心为他人作嫁……这些事儿你没跟小姑娘她本人讲过吧?”
“没,”梁景行一支烟抽完,掐了烟蒂,“怕她有心理负担。”
“……”许尽欢简直五体投地,“我说梁景行,你图什么啊?要过个年,小姑娘心野了,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年逾四十人老珠黄,简直赔得底裤都不剩。”
梁景行只说:“你也别到她跟前多嘴。”
“……我才懒得管你这档子事儿,你简直是个疯子。”
梁景行沉沉地笑一声,这话,他也对姜词说过。挺好,两个疯子,不疯魔不成活。
“我算是看出来了,从你大学炒股敢赌上所有身家这事儿就知道,你平日里看似四平八稳持重可靠,实际上就是个不要命的赌徒。”
梁景行煞有介事地纠正:“命还是要的。”
许尽欢又气又笑,“……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就这么办,没经验,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可你这心理包袱也太重了,跟戴着镣铐跳广场舞似的。”
梁景行不以为意,“还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你就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说你早年也不是这幅让人窝火的德性啊。”
梁景行笑了笑,不置可否。
许尽欢让老板将桌上的虾壳清理了一下,换了双手套,“你该不是怕姜词走上叶篱这条道吧?”
“跟叶篱没什么关系。”
“不是就行,我怕你想不开——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叶篱如今都走了,再提起来也没多大意思。她这人,真不像你想得那样单纯。那种家庭出来的,又是艺术生……”
“我知道。”
“其实她要开口,我自然义不容辞。可她自尊心强,肯定不会找我俩帮忙。我要是自作主张,又唯恐伤害她的感情。”末了,轻叹一声,“也是天妒红颜,各人自有各人的命。”
梁景行只默默喝着啤酒,一时没开口。
对于他而言,自然还有一重顾虑。姜词还太年轻,过早确定一份独占的关系,并不利于她的独立。他已在尽力地将她推往正常的社会,但如果她还有退路,恐怕这种尝试只会徒劳。
那日姜词提及《洛丽塔》,让他脊背一阵发凉。小说中,男主亨伯特为了一己私欲独占洛丽塔,使她与正常健康的社会秩序脱节。最后,亨伯特听着镇上居民和谐活泼的笑声时,痛苦忏悔:“随后我明白了那令人心酸、绝望的事并不是洛丽塔不在我身边,而是她的声音不在那片和声里面。”
一大盘龙虾全被许尽欢扫荡干净,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就今天吃的这些东西,起码长三公斤的膘。”
结完账,两人沿着河边慢走,吹风醒酒。天气极冷,脚踩在雪水中,“咔吱”作响。
“我跟姜词接触不多,但能看出来她这人十分聪明,性格也敏感,恐怕人情世故方面,也看得十分通透。站在女人的角度,我还是给你个忠告,有什么事儿尽快坦白。女人没事都爱瞎琢磨,你瞒了这么一摊子事儿,她自己完全能脑补出朵花儿来。”
梁景行又点了支烟,只夹在手间,偶尔抽两口,“我有分寸。”
“你有屁个分寸。”
“……许尽欢,你能不能文明一点?”
许尽欢哈哈笑起来,“我告诉你,我现在迫不及待想看看,陈觉非要是知道你给他找了个比他还小的舅妈,脸上是什么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快点跟你爸把事儿讲清楚,我去办公室一次他催一次。”
许尽欢摆了摆手,直打哈哈,“我这不是还在酝酿吗?成大事者须得深谋远虑,徐徐图之……”
“行了行了。”
待酒醒得差不多了,梁景行和许尽欢步行去停车场。正要上车,梁景行想起一事,“你爸的那个藏友,有没有什么眉目?”
“我这不还在帮你打听嘛,着什么急。”
“那行,打听到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对了,我明天要跟姜词出去旅游。”
“你真是生怕陈觉非不知道——打算去哪儿玩?”
“嘉兴绍兴那片逛一圈,”顿了顿,“最后去苏州。”
许尽欢一愣,“伯父一把老骨头了,饶了他行吗,等两年啊,再不济先铺垫铺垫啊。”
“又不是非得挑明身份。”
“你爸阅人无数,看不出你俩这点儿猫腻?别铤而走险了,小心给他气出毛病来。”
“我有分寸。”
“……”许尽欢无话可说,“我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随你便吧,悠着点,别到这岁数了栽一跟头。”
梁景行将车解了锁,淡淡说了一句,“她没安全感。”
许尽欢神情复杂,“……你倒是煞费苦心。”静了几秒,忽怪笑一声,盯着梁景行,“我说,你俩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有……”
梁景行拉开车门,“她才十九岁。”
“年龄不是问题啊,满十四岁就不算犯罪了……”
梁景行懒得理她,拉开车门上去。
“……真的!听我一言没错,女人要的安全感很简单,但决不是你私底下偷偷摸摸带回去见家长能给的。虽然你一番苦心可昭日月,但不能因噎废食啊。总而言之,别顾忌什么年龄了,一切还是要靠‘真本事’说话……”
梁景行面无表情,“砰”一下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我走了,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
许尽欢笑嘻嘻地同他摆了摆手,“一定记住我的话啊!等你的好消息!”
第35章 绛紫色(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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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多的行程,先去浙江再到江苏,落脚的最后一站是扬州。下了雨,天气阴冷,逛得并不太尽兴。但这一路上都能朝夕相处,且无所顾忌,对姜词而言,这一趟已无太大遗憾。
第二天清晨,眼看着又有落雨的迹象,姜词急忙催促梁景行去火车站。梁景行倒是不紧不慢,只说时间充足。
到了站里,离返程车出发的时间只剩十五分钟,姜词急忙挽着梁景行往检票口去。梁景行却将她一拉,“我们不回崇城。”
姜词脚步一顿,疑惑看着他。
梁景行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姜词。姜词接过往目的地瞟了一眼,顿时一愣,“苏州?”
“都到家门口了,过去拜访一下。”
姜词惊得半晌没说出话,“……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不行不行!我不能跟你去。”
梁景行放了行李箱,捏住她的手,“没事,就说你是陈老师的学生,正好过来采风。”
“不行不行不行!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姜词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连连摆头,“而且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太失礼了。”
梁景行笑说:“要提前告诉你,恐怕这一趟都别想出门了。回崇城的票我没买,去苏州的火车一天只有这一趟,去不去都由不得你了。”
“……梁景行,你这人太阴险了。”
梁景行笑了一声,拉着她了另外的检票口。
到达苏州,已是午后。苏州天气也不大好,天色阴沉,寒风料峭。车停在一处中式的大宅前,黑漆的木门,门廊上悬着两盏琉璃灯。梁景行卸了行李,见姜词定在原地,神情踌躇,将她手一挽,不由分说地拉到门口。他松了手,拉起门环轻轻扣了扣门,不过片刻,门开了一道缝,一位老妪往外看了一眼,惊喜道:“梁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梁景行将箱子提进屋里,递给老妪,“珍妈,把箱子送去客房,床铺换新,屋子打扫一下。”
珍妈连连应下,“太太在书房整理相簿。”
梁景行点头,低头看了看几分愣神的姜词,“走吧。”
这别墅是中式,仿古的三进院落,白墙黑瓦,角落里几块山石,几竿疏竹。姜词一路看着,未觉梁景行已停下脚步,差点撞上去。前面房间里传出细微歌声,似是方言小调。梁景行上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便有一位妇人将门打开,怔了一怔,笑道:“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妇人穿着样式传统的旗袍,外面罩了件暗色的披肩,花白的头发梳成一个髻,插了支素银的簪子。
姜词看了一眼,隐隐已猜到她的身份,手心里顿时捏了把汗。
梁景行先不与她寒暄,退后一步,向其介绍姜词:“妈,这位是陈同勖先生的学生姜词,恰好过来采风,我就顺道同她一路。”
梁夫人从房里跨出来,笑道:“稀客稀客。”
姜词忙说:“梁夫人,叨扰您了。”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景行与你老师素有往来,我也只听说陈先生有这么一个徒弟,缘悭一面——走,去客厅喝口热茶,天冷,晚上怕是又要下雪了。”说罢,挽了姜词的手,朝前面走去。
梁夫人亲手泡了茶,又喊人端来干果零嘴,听说两人还没吃饭,赶紧吩咐厨房准备午饭。
在火车上时,姜词幻想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梁景行的妈妈会这样的热情随和。她年逾花甲,眼角已生了深深的皱纹,但并未显出老态,反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恬淡雍容。
“你回来得不巧,你爸昨天刚去福建了,恐怕得去两周。”
“我也待不了几天,还要回崇城忙公司的事。”
梁夫人拿了只橙子,慢慢剥着,“觉非回国了吧?要是闲着没事,怎么不早些回家来玩。”
“他朋友都在崇城,回来了呆不住。”
梁夫人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姜词,“阿词——我这么叫你行吗?你计划在苏州待几天?”
姜词正襟危坐,一刻未敢放松,立即回答:“您随意称呼就行。我……可能待两三天吧,也快要过年了。”
“我正好也在学画,没请老师,自己对着书瞎琢磨,你要没事,不若多待几天,指点指点我。”
姜词忙说:“我水平一般,不敢妄谈指点……”
梁夫人淡笑,“那好,只要你不嫌我人老了学东西慢,我就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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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了。”
闲聊片刻,厨房说午饭已经备好,让几人移步餐厅。四菜一汤,并不铺张,味道清淡但层次丰富,只是家常小菜,却也让人食指大开,可见厨师功底深厚。
吃过饭,珍姐说房间已经收拾好,姜词可去小憩片刻。姜词摸不准午休是不是梁家一贯的规矩,也不好问梁景行,便依言去了客房。临窗支着一张书案,摆着一支插瓶红梅,隐约一缕浅香,让这装修偏于沉重的客房,立时生动起来。
在床上躺了片刻,仍是毫无睡意,便披衣起床,推开了北面的床子。外面竟有一方人造的水池,池水幽绿,雾气浮动。池边栽了几棵树,叶已经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在房里待了半小时,梁夫人过来敲门,“景行有事出去了,阿词,下午我带你逛逛拙政园。”
姜词受宠若惊,“梁夫人,我自己去就行了,外面天冷。”
“没事,”梁夫人笑说,“我也得多多活动,不然这把老骨头越发不顶用了。”
“您不老,年轻着呢。”
梁夫人哈哈一笑,“我都六十三了,外孙都跟你一般大了。”
姜词挽着梁夫人,慢慢走去后门。门口停了辆黑色奥迪,司机下车,替两人拉来车门。
“这宅子里轻易不来客,来的也全是谈生意的,我怕是有好久没跟年轻人聊过天了。”
姜词忙说:“只要您不嫌我年少浅薄,我愿意陪您聊一聊。”
梁夫人笑起来,“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投缘,听景行说,你跟觉非还是同学。你别拘束,当这是自己家里就行。”
姜词连连应下。
不多时就到了拙政园,大约是天气不好,园子里人迹寥落。
梁夫人走路很慢,姜词也不着急,挽着一路走一路听她介绍。逛了大半个园子,找了个凉亭坐下休息,姜词拧开水杯递给梁夫人。
“阿词,你见没见过景行的姐姐?”
姜词摇头,“还没机会见上。”
“静思和景行,两人脾气都固执,跟他们父亲一个德性。静思大学毕业,她爸安排她相亲,她带上六千块钱一个人去了崇城,不到两年时间就赚了套房子,连终身大事都一并解决了。这孩子,生意头脑比她父亲还要强。”梁夫人叹了声气,“可她父亲只一心想让景行继承事业,即便做成这样的成绩,也丝毫不肯承认。景行和静思关系好,见姐姐待遇不公,也难以心安理得。大学虽按照父亲的意思读了个经济管理的专业,毕业了却跑去北漂当记者。”
姜词笑了笑,“两个人都很特立独行。”
梁夫人也笑起来,“可不是,那时常有人议论,说梁家一门两逆子。我反倒觉得,年轻人就该不按规矩办事,规矩是留给咱们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不死遵守的。”
“您既这样想,也一定和他们一样。”
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我不是,我也就只敢想一想,否则怎么会在静思都已十岁的关头上还被逼着生了景行。儿女都这般忤逆,我没少被指责管教不严。”
姜词一时沉默。
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为什么说跟你一见如故,大约就是觉得你和静思、景行是一路人。”
姜词笑说:“您谬赞了。”
片刻,姜词想起一事,“梁夫人,我曾听梁先生说,他最喜欢的职业就是记者,那为什么他又转行干别的?”
“他记者没当多久,也就干了一年多吧。这事儿我也不大清楚,孩子爱做什么,我一般不会干涉,我想想看……”梁夫人沉吟片刻,“我记得好像当时有篇报道出了点问题,那之后他就不干了。”
“您还记得是什么报道吗?”
“这我就想不起来了,年前的事儿。你要感兴趣,去图书馆翻翻当年的报纸。”
姜词点头,垂眸沉思。
梁夫人收回目光,笑了笑站起身,“再逛逛吧,怕要闭园了。”
回去路上,梁夫人问姜词在哪个学校念书。
“崇城美术学院。”
“哦,老许的学校。”
“老许?”
“许秋实,你们校长。”
姜词一愣,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许小姐和许校长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梁夫人笑说:“原来你认识尽欢。”
“唔……见过几面。”
“她是许校长女儿,和景行一块儿长大。老梁和老许两人一条心,天天催他俩早点结婚。”
“那您呢?”
“自己的儿子我还是了解的,他喜欢的肯定不是尽欢这样的。所以我从来不催,催了也白催。”
“那……梁先生喜欢的是怎样的?”
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是语焉不详,“他啊……肯定喜欢跟他一路的。”
姜词只觉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也不敢接着追问。下午这半天,梁夫人同她讲的一席话,也让她一头雾水摸不准用意。好像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辈无聊时的絮叨,细思又仿佛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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