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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昊天南n观道人何明池,腋下夹着那把黄油纸伞。静静站在一辆马车旁。
那辆马车黑中绣着繁复的金纹,看上去威严美丽。在如此拥挤的官道上,这辆马车四周却是空空的。那是所有人对这辆马车表示出的尊重。
这辆马车属于西陵神殿使团。
天谕大神官不在车中,书院二层楼学生和柳白亲弟之间的决斗,还远远不足以让这位大人物屈尊出现。
车中坐着位须容皆雪,容貌却很年轻的男子。
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程立雪。
程立雪在神殿中的位置甚至要隐隐高过隆庆皇子一筹,与赴荒原之前的道痴叶红鱼可以并排而坐,也是位极重要的大人物。
轻轻掀起窗帘,程立雪看着静立在窗畔的何明池,略一犹豫后,微笑说道:“何师兄为何不上来坐?”
何明池笑了笑,说道:“习惯了站着。”
程立雪沉默片刻后,举目望向山坡下方的书院侧n,望向坐在蒲团上的柳亦白,发现在无数双目光注视下,被无数议论声包围,这位来自南晋的年轻强者,依然保持着心境的清明。
从清晨传出宁缺破关将要赴约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日,那个早就应该出现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周围观的长安城百姓,都已经等到百无聊赖,有些人甚至已经离开,然而柳亦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焦燥的神情,身体的姿式甚至连衣袂都没有任何改变,这一点非常可怕。
程立雪看着他微微动容,忽然开口问道:“何师兄,你说宁缺会出来吗?”
何明池笑了笑,说道:“宁缺是最不像夫子弟子的一个人,所以我也说不准。”
程立雪想着在荒原王庭上的那次相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那确实是个极有趣的人,不过我想他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不是就要到了,而是已经到了。
书院侧n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道黑的身影出现在世人眼前。
一片欢呼。
……
……
这是第四章,第五章争取在四点半之前出来。)





将夜 第二百零四章 世间最强的……
裁剪得当的黑色书院院服,在暖意十足的春风中轻轻摇摆,黑发紧束,然后结了个极为简洁干练的髻,脸颊微瘦,较以前清俊些许,宁缺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便是这样的形象,显得格外神清气爽。
观战的人群中自然有很多书院前院的学生,禇由贤等人,更是与宁缺相当熟稔,所以看到那宁缺时,忍不住高声喝彩起来,被这些书院学生的气氛所感染,民众变得更加兴奋,甚至有人开始吹口哨。
钟大俊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远处石阶上那个黑衣飘飘的青年,想起两年前初入书院时的那些画面,眼眸里闪过一丝怨毒和嫉妒,然后那些情绪尽数化作惘然和落寞,如今他与宁缺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他是阳关大族子弟,却再也无法抓住对方的衣袂一角,更何况是要报复对方。
喝彩与欢呼声,被春风送至山坡官道畔的数十辆马车中,那些怀春的长安官家小姐,急切地掀开了窗帘,脸上满是希冀和崇拜的神情,而包括神殿天谕司司座程立雪在内的很多人,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为了观看这场战斗,世间各大修行宗派都来了人,除了月轮国白塔寺的苦行僧,因为他们已经被唐帝的一道旨意尽数驱出了国境。
这些修行宗派的人们,对那位本来籍籍无名、却忽然间赢得极大名声的柳亦青很感兴趣,想要知道剑圣柳白的弟弟,究竟拥有怎样的境界实力,但他们真正想看的,还是稍后宁缺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
书院乃是唯一与尘世相通的不可知之地,与西陵神殿遥相抗衡,在隐约了解其余不可知之地的那些人心中,书院的真实道:“如此看来,就算宁缺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今日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了。”
…………书院侧门。
柳亦青看着宁缺,说道:“你终于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的最深处,却是毫不遮掩流露出骄傲和自信的情绪,因为今日他将战胜夫子的亲传弟子,那么即便是在书院之前,他也终于应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按照惯常的故事,在柳亦青说出你终于来了五字之后,宁缺应该沉默片刻后回答说道: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然后壮烈地输掉这场战斗。
但宁缺向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为了赢得战斗的胜利,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不冒险换牌,他也可以选择不看对方的牌。
宁缺没有与柳亦青明亮如剑的眼光对视。
他看着纤尘不染,干净仿佛可以鉴人的青砖地面,诚恳赞叹道:“你这扫地的本事,只怕与你兄长一样,都是世间最强的。”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百零五章 因为认得,所以拔刀
柳亦青怔了怔,却没有因为宁缺这句话而暴跳如雷,眼中反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淡然解释道:“这些天我一直在蒲团上静坐,虽非有意,但总是影响了书院打扫清洁,所以我才会尝试着自己做,不过手熟耳,不值得佩服。”
宁缺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动怒,诧异之余自然生出警惕,但神态言语上却是没有丝毫展现,笑着说道:“我比较习惯用扫帚。”
柳亦青微嘲一笑,心想果然又要开始先斗一番嘴吗?看来宁缺果然如传言中那样,从来不会错过任何扰乱对方心绪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话的时候,宁缺忽然敛了脸上的笑容,左手轻掸院服前襟,右手摆在身前空中,看着平静专注说道:“请。”
他摆出的这个姿式很有气势,而且脸上的平静专注神情,配上那个简洁到了极致的请字,顿时惹来围观民众的一片喝彩。
陡峰而至的气氛变化,让柳亦青微微眯起了眼睛。
按照修行界对书院十三先生宁缺的形容,这是一个心性狠辣、对敌决然,但却习惯用废话以及孩子般的斗嘴的人。
西陵神殿裁决司曾经得出过这样的评价:所有的废话斗嘴幼稚冲动,都是宁缺的障眼法,是他用来扰乱对手心境的手段。
柳亦青对宁缺的性情自认有非常深入的研判,所以先前当宁缺说出那句足以令很多人心神大乱甚至吐血的嘲讽语句时,他可以平静以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此人说很长时间话的准备。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今天竟是如此的直接而且简单。
莫非对方在崖洞里闭关苦修三月,真又有某种奇遇造化?
柳亦青警惕地看了一眼宁缺,转身向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中间走去,随着脚步踏出,情绪逐渐回复最初绝对的冷静。
宁缺也走到了场间,安安静静等着。
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随着二人的行走,从书院侧门处转移到了青砖地上。
趁着无人注意到自己,桑桑从侧门里走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唐小棠的魔宗身份,陈皮皮和她并没有出现。
…………柳亦青举起左手,满是泥垢的修长手掌间握着一把样式普通的青钢剑。
他举剑望向宁缺,毫无情绪说道:“我知道你最强大的武器是箭,我还是用剑。”
桑桑站在场边青树下,听着这句话,解下了身后沉重的行囊,把大黑伞放到一边,找出黝黑的铁箭匣,准备宁缺说话,便把箭匣送过去。
宁缺没有说话。
他看着柳亦青握在左手里的那把普通青钢剑,眉头缓缓挑了起来。
因为他认得这把剑。
两年前从渭城来到长安城,他和桑桑在临四十七巷租了个铺面,开起了老笔斋,当时老笔斋的生意很冷清,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老笔斋的第一个客人是谁。
那天长安城在下雨。
老笔斋外的檐下,有个中年男子在避雨,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磊落青衫,眉眼清俊洒脱,笑起来时能照亮晦沉的雨天。
那个中年男子是铺面的东家,腰间习惯系着把剑。
宁缺能清楚记得中年男子的原因,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老笔斋的第一个客人。
又一个雨天,中年男子撑着油纸伞来到老笔斋,当时宁缺蹲在地上吃面,中年男子蹲到他身旁,对他说了两句话。
“我要去杀人。”
“我的身边需要一个人。”
因为这两句话和五百两银票以及小黑子的嘱托,宁缺跟着中年男子走进了雨夜,走进了还没有翻修、破烂不堪的春风亭街巷里,然后他们开始杀人,并肩杀人,直到把所有人都杀干净,他们走回了老笔斋,吃了碗煎蛋面。
那个中年男子有一个非常嚣张的姓,有一个非常温柔的名。
他姓朝,大唐朝的朝。
他叫朝小树。
…………宁缺和朝小树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但他记得朝小树这个人,而且想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也认得朝小树身上那把看似普通的青钢剑。
但那把剑,今天却被南晋强者柳亦青握在手里,伸进春风中。
这里并不是春风亭。
…………宁缺看着那把剑,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今天不用箭,我用刀。”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问柳亦青这把剑的来历。
同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柳亦青主动提起了这把剑。
“你认得这把剑?”
宁缺点头说道:“这是春风亭老朝的佩剑。”
柳亦青看着他平静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这把剑会在我手中?”
宁缺想了想后,很老实地说道:“想。”
柳亦青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道:“春风亭老朝……真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名字,两年前春天的那个雨夜,我想当时春风亭的味道应该都是血腥味,你们可能都忘了自己曾经杀死过一名南晋剑师。”
宁缺沉默回忆那个雨夜里的画面,虽然那夜朝小树和他杀死的人太多,但那名强大的南晋剑师却不是那么容易忘记。
他喃喃说道:“原来那人……是南晋剑阁的弟子。”
柳亦青面无表情说道:“那是我大兄的亲传弟子,却惨死在你们二人的联手之下,这件事情总需要有个交待,朝小树败给了我,所以他的剑现在在我手中,但是还差一个你,所以我在书院门口等了你三个月。”
从看到那把剑后,宁缺的眉毛一直微微挑着,哪怕老实答话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来,然而这时候听到柳亦青说朝小树败在他手中,他的眉毛忽然落下,神情平静到了极点,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柳亦青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朝小树现在在哪里?”
宁缺的语气依然很老实:“想。”
柳亦青看着他寒声说道:“那就拿出你的真实实力,与我一战,这一战无论胜负,我都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思考片刻后,转身向场边青树下的桑桑走去。
柳亦青以为他是要去取传闻中那把恐怖的铁弓,骄傲地微笑起来。
宁缺走到桑桑身前,却没有动作。
他不是来取元十三箭,而是准备取六师兄刚刚替他做好的另外一样事物。
因为先前那刻,他准备杀死这个叫柳亦青的南晋剑客。
但走到桑桑身前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有时候活着应该比死了更难受。
所以他从桑桑身边又走回场间。
柳亦青看着双手空空的他,微微皱眉说道:“我要看到你真实的境界。”
“我说过我今天不用箭,只用刀。”
宁缺把右手伸至空中,看着他平静说道:“因为你不配。”
柳亦青依然没有动怒,漠然问道:“那究竟谁才配呢?”
“我的铁弓射过隆庆皇子,射过道痴,你不如这两个人,所以你不配。”
说完这句话,宁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虎口一紧,右手握住身后斜斜指向青天的刀柄,缓缓拔出那把黑亮无痕的细长朴刀。
他的动作很寻常,很随意,却坚定地不容任何人打断。
就像两年前那个雨夜,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在他身前纵剑杀敌,近身毫无防御,毫不犹豫把生命交付给他时,他所做的那样。
…………柳亦青清楚地察觉到了宁缺身上气息的变化。
他的情绪却没有任何变化,满是污垢灰尘的衣衫随春风而飘,整个人就像是一把被春水洗至无比明亮的剑。
他最尊敬的兄长,曾经告诉过他,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无论敌人发生怎样的变化,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剑抽出鞘来,然后刺进对方的身体。
所以柳亦青平静地抽中鞘中青钢剑,然后直直向着宁缺的身体刺了过去。
直刺,如棍,如凝住在时间里不再摇摆的柳。
没有什么剑意纵横,也没有飞剑呼啸破空。
这是最简单的一剑。
却是最强大的一剑。
…………南晋剑阁,与世间所有修剑宗派都不同,修行的不是驭剑之术。
剑阁出来的弟子,从来都不会用念力操控天地元气,再用天地元气去操控本命剑。
剑阁弟子只信任自己握剑的手。
他们最强大的剑术,便是手中剑。
剑在手中,根本不需要靠天地元气操控,直接便能凝剑周的天地元气。
这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剑道。
剑在手中,挥之便是一道大河。
身前一尺无敌,便万里无敌。
…………过往岁月在老家私塾里的孤单,来到剑阁后所受到的冷眼,在书院门前静坐三月的所思所得,包括那些唐人嘲讽轻蔑的目光,那些令他愤怒却隐而不发的议论声,以及内心最深处的骄傲,全都融化在这一剑里。
如此简单的一剑,倾注了柳亦青毕生的境界修为,剑锋之前的空气骤然坍缩,向四周避开,出现一道绝对的真空。
空中飘舞的几片青叶,根本无法落到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上,便化为粉末。
书院侧门外的天地元气剧烈地震荡,向着他手中的剑身凝聚灌注,然后再自剑锋渗出,隐然成一道风雷,呼啸作响。
瞬息之间,柳亦青掠过二人之间的距离。
剑尖挟着风雷,直接轰向宁缺的面门。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百零六章 真正简单的一刀
柳亦青剑尖的风雷,震惊了所有观战的人。
人们的惊呼声还在咽喉间酝酿,场间一片死寂。
如此简单的一剑,怎会凝聚如此强大的威力?
包括各修行宗派在内,今日在书院侧门观战的人中,能够真正看懂这道简单一剑的人,只有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大人程立雪。
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柳亦青刚刚刺出剑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剑的恐怖之处,右手扶上窗棂,沉默无言。
这道简单的一剑,其实并不简单,有着最饱满甚至完美的精神意志,带着春天百日的等待隐忍,最后竟隐隐然有了柳白的剑意!
简单,所以强大。
世间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昊天神辉也是如此。
程立雪单手扶着窗棂,感受到书院侧门处传来的凛厉剑意,心想如果面对这记简单一剑的是自己,自己肯定接不下来,只能飘然疾退,退至退无可退之处,以绝境压榨不可能中的可能。
就算隆庆皇子还活着,面对如此简单而又强大的剑意,面对着剑尖那记风雷,他也只能选择暂避其锋,冒险以受伤的代价觅最后的生机和杀机。
如果在柳亦青剑前的是道痴……她能挡下来吗?
程立雪想到西陵传来的消息,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去荒原之前的道痴。
紧接着,他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去荒原之前的道痴,她绝对不会挡这记简单一剑,而是会面无表情地绝然抢攻,在她自己被剑刺死之前,握剑的人必然会先死。
所以她不会死。
她可以应对柳亦青的这记剑。
…………风雷扑面而来,其间隐着森森剑意。
面对着如此凶险的局面,威力如此恐怖的一剑,宁缺选择闭上了眼睛。
在这种时刻闭上眼睛,往往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想自杀。
宁缺不想自杀,所以在闭眼的同时,他一刀向身前砍了过去。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境界修为,肯定无法接下这道剑,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接,也没有像叶红鱼可能会做的那般抢攻,而是对攻。
他挥刀砍下的动作很简单,比柳亦青的剑刺更简单,更原始。
因为刀本身就比剑更简单更原始。
剑是人类刻意铸造用来行礼或是用来杀戮的武器。
剑可以刺人,却不能刺别的。
刀是人类从天地间拾到的石刀,最开始用来狩猎。
刀可以砍人,还可以砍很多东西,比如砍柴。
宁缺感受着刀柄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刀锋破开空气回震的细微触觉,一种很久不见的坚定可靠感觉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砍柴了,非常怀念。
今日再次砍柴,虽然闭着双眼,他的动作还是那般的纯熟。
纯熟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自然。
自然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只有刀锋所向的柳亦青,觉得非常不舒服,甚至难受。
宁缺一刀砍出,动作自然向前,随着一甩腕,体内磅礴的浩然气顺着刀柄,疯狂地向刀身里涌入,哪怕是皇宫里的宝刀,骤然注入这么多浩然气,也会瞬间之内分崩离析成无数金属碎片。
但这把被六师兄千锤百炼,硬生生融进三把朴刀份量的新刀,却极为强悍地支撑住了,细长的刀身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恐怖速度颤抖起来,似乎随时可能会断裂,又仿佛永远都会沉默地承受一切。
一声嗡鸣!
先前柳亦青展露境界之后,青砖地面看似纤尘不染,但此时青砖缝间那些最细灰的灰尽数被宁缺的刀势震了出来,向四周漫射!
…………观战的长安城民众,根本看不出来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眼中的画面,还停留在柳亦青风雷一剑将要刺到宁缺面门,而宁缺手中的那把刀砍将出去,却依然只是空中一把普通寻常的刀。
只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才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道磅礴的天地气息,正围绕着宁缺手中那把朴刀不停飞舞,这道天地气息的数量和精纯度,甚至要比柳亦青风雷一剑所吸附的天地元气,更加恐怖!
程立雪右手也扶上了窗楼,身体紧绷,面露震惊之色。
站在车畔的何明池霍然抬头,右手握住了车轮。
…………空中那些被柳亦青剑意碾成粉末的青叶,触着刀风便化作无形。
远处石阶畔裂缝里瑟瑟探首的一朵野花刹那间消解。
宁缺的刀和柳亦青的剑终于相遇。
刀势磅礴,压制得得柳亦青剑尖上的那道风雷不停摇晃,颤抖难安,仿佛就像是劲风之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柳亦青震惊。
他没有想到宁缺明明是书院二层楼最弱的一人,甚至被道痴点评为书院之耻,为什么此时却展现出来了如此强大的修为实力。
但他不准备退避,不准备停下剑势,手中剑依然一往无前。
因为他在书院侧门静坐思考了整整三个月,他对这场决斗中可能会发生的状态,包括宁缺苦修破关之后境界暴涨,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他坚信在宁缺的刀和自己手中的剑相遇时,肯定会有丝毫凝滞。
因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思考。
只要思考,宁缺便会从自己手中这把剑想起朝小树。
朝小树的剑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
朝小树真的败给了自己?
朝小树是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朝小树活着,宁缺你这一刀还砍得下来吗?
你就不担心砍下这一刀,朝小树会跟着我陪葬?
你以为你闭上眼睛不看这把剑,就可以让自己停止思考?
柳亦青冷漠想着。
他坚信宁缺会思考,那么就算宁缺拥有非人类的意志力,能够保证挥刀的动作没有任何停滞,但他的心境肯定会出现一处缺口。
强者相争,争的是胜负,而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柳亦青知道自己能抓住宁缺心境上的缺口,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然而宁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闭着眼睛,一刀向身前砍下,砍的是那般绝决而狠辣。
他的思想也没有停顿。
他闭上眼睛的原因,不是不想看见朝小树的剑。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是谁的剑,根本没有想朝小树可能死了,可能被关在剑阁里生不如死,如果自己一刀砍下,朝小树可能真的死了。
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想砍下手中的刀。
这种想法很简单。
比柳亦青的想法简单太多。
所以也强大太多。
宁缺手中的朴刀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如一轮太阳跃出云海,又像是暮色中正在燃烧的云彩。
刀身喷射出的金色光线,被宁缺的念力束成一蓬,没有向四周播洒,而是化成一蓬火苗,直接击打到柳亦青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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