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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在这种情况下,按道理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去思考会从对方手中获得什么真正的好处,然而当宁缺问时,叶红鱼的回答是如此的快速,如此的简洁,仿佛她在心里已经思考了无数个日夜。
很有趣的是,宁缺似乎对此时的场景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当他听到叶红鱼的要求后,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问道:“你出什么筹码?”
叶红鱼说道:“我的筹码你那天已经看到过。”
宁缺皱眉思考了很长时间,说道:“那筹码你有完全的自主权?”
叶红鱼说道:“既然他给了我,便是我的。”
宁缺看着她说道:“很遗憾,我的筹码是书院的,我没有完全的自主权,这件事情我需要回书院去问一下老师的意见。”
叶红鱼说道:“请便,我想不用我提醒你这件事情需要保密。”
宁缺点点头,离开雁鸣湖。
…………书院后山那间草庐四面迎风,好在山中植物茂密,又有云门阵法相掩,元气充沛而不知寒暑,庐内的风并不像雁鸣湖畔的风那般燥热。
夫子坐在蒲团上,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执笔正在不停地抄写什么。
宁缺盘膝坐在案畔的蒲团上。
从来到书院后山,走进草庐,被夫子命令在旁等候,他在蒲团上已经枯坐了很长时间,案上那卷史书都已经向前走了两年。
中间他曾经尝试着开口说话,然而夫子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依然专注抄着书卷,仿佛小徒弟的话只是庐外吹进来的风一般。
夫子把左手那卷发黄微旧的书卷很随意扔到案上,把笔搁到砚上,揉了揉了手腕,又伸了一个懒腰。
宁缺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来,从水盆中捞起毛巾拧干,递到夫子的手中,然后把案上那杯残茶倒掉,换了一盏热的。
“做事情,不能着急。”
夫子扔掉毛巾,端起微烫的茶杯,轻轻吹着面上的细沫,说道:“就像茶一般,太烫了怎么喝得下去?”
宁缺这时候一心想着怎么把叶红鱼胸前那张薄薄纸剑拿到手里,哪里听得进去老师的教诲,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但这盏热茶,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夫子转身看着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去喝那杯茶便是,何必还来问我?整个后山,你向来是最有主意的小家伙。”
这句话里隐着的教诲甚至是警告,宁缺想不听也不行,身体骤然微僵,苦着脸说道:“弟子没有茶钱,茶钱是书院和老师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虽然有主意,但这么大一件事情,真不敢有主意。”
“什么是主意?”
夫子说道:“主意就是面对选择时你最终决定的那瞬间的心意,岔路口选哪个方向?换或是不换,你想怎么选?”
宁缺很老实、又或者说很不老实地反问道:“怎么选?”
夫子被这句话噎的险些呛着,恼火训斥道:“如此简单的事情,居然还要来烦我!你这个白痴!任何选择当然就是要选对自己有好处的!”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夜观剑遂画之
山风灌入草庐,拂的纱幔乱晃,雾气从夫子手中握着的茶杯里冒出,然后瞬间消散,想来杯中的热茶也会凉的更快一些。
宁缺不是陈皮皮,脸没有被风吹出皱纹,但被夫子一通恼怒训斥,也不免显得有些愁苦,说道:“就是想请您看看,到底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夫子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摇头说道:“我年纪这般大了,哪有精神去想这些小事情,你自己觉得划不划算?”
宁缺认真说道:“从她提出这个要求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浩然剑确实是我们书院名头最响亮的剑道本事,但如果没有小师叔的浩然气,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完全不能外传的功法。”
夫子不置可否,说道:“继续。”
宁缺回忆着当初与叶红鱼在庭院别居里碎梅一战的画面,想着她当时指间拈着的那片纸剑,有些犹豫说道:“她拿的那把纸剑,虽然我看不懂,但确实很有意思,我甚至怀疑那很有可能是南晋……”
夫子蹙眉看着他,不悦说道:“简单点。”
宁缺老实说道:“我觉得划算。”
夫子很随便地说道:“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那就换。”
书院绝学浩然剑便被这样送了出去,夫子的神情是那样的无所谓,感觉就像是送出去了一棵已经蔫黄的大白菜。
宁缺有些无法适应场间的气氛,他犹豫片刻后,看着案后的夫子试探着问道:“老师,您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夫子拿着书卷,准备继续先前的事情,随意说道:“有什么好问的?”
宁缺带着希冀的神情问道:“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夫子根本没有抬头,看着手中的书卷,等着新墨的融化,说道:“谁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不用你提醒,我自会节哀。”
最美好的希望就此化为泡影,宁缺那颗被尸水浸泡的百毒不侵的强大的心脏,在听着老师如此不负责任,甚至冷淡寡情的话后,终于啪的一声裂成了两瓣,一瓣留给桑桑,一瓣化为幻想中的烈火烧了夫子的胡须。
…………宁缺先去了二师兄的小院,在瀑布声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然后他去了那片藏着万卷书册的崖洞,最后他穿过云门阵走上旧书楼二层,在书架上抽出与浩然剑相关的几本剑诀功法,走到东窗畔请三师姐做登记。
取书的整个过程都很顺利,顺利地有些诡异。
夫子给了个极不负责的口谕,二师兄、读书人以及三师姐极为不负责任地根本不要任何信物,便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了他,以至于当他捧着那厚厚的好几本书籍时坐上马车时,依然有些没有醒过神来。
他心想按照今天的经历,岂不是自己可以随时随地从书院里偷出那些珍贵的修行书籍?如此说来自己这辈子倒是可以不愁衣食了。
回到雁鸣湖畔的宅院里,宁缺直接去了后院,把怀中厚厚几本书籍,全部扔到了书桌上,说道:“你要的东西。”
叶红鱼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微微蹙眉,便是她也没有想到,书院居然真的如此浑不在意地任由宁缺把这样珍贵的修行书籍拿了出来,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书籍的真假,然而掀开封页一看,她便知道确实是真的。
宁缺发现她手中拿的那本是浩然剑初探,正是自己当初吐血入旧书楼观书时的那本,不由有些感慨。片刻后,他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看着神思已然开始沉浸在书籍中的叶红鱼,提醒道:“我的呢?”
叶红鱼抬手缓缓解开道袍领间的布扣。
宁缺盯着她手指的移动,便是他自己此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期待那柄似乎蕴藏着无数玄机的纸剑,还是期待道袍下的白皙曼妙风光。
叶红鱼取出那张藏在亵衣深处的薄薄纸剑,却没有递过去,而是盯着宁缺的眼睛说道:“有两个要求。”
宁缺说道:“你说。”
叶红鱼说道:“这柄纸剑你只能看一夜。”
宁缺摇头说道:“不可能,除非这些修行浩然剑的书你也只看一夜。”
叶红鱼微微一笑,准备说些什么。
宁缺忽然想到,身前的少女道士乃是修行界里的天才,说不定真有像桑桑那般过目不忘的恐怖本领,赶紧伸手阻止她接话,说道:“把时间限制的这么死不合适,我同意你看多几夜,那我也多看几夜。”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摇头说道:“算你反应的快。”
宁缺说道:“我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
叶红鱼说道:“三夜。”
宁缺思忖片刻后说道:“成交。”
然后他好奇问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叶红鱼看着指间那片纸剑,说道:“你不准闻上面的味道。”
这片纸剑一直藏在她的胸中,不知染了多少香汗脂意体息,若是一般女子只怕要羞的要命,叶红鱼虽然不至于此,却也不想让宁缺做出那些恶心的事。
宁缺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我像是这么变态的人吗?”
叶红鱼微笑说道:“桑桑师妹自幼跟着你一起长大,还未成人你便把她变成了房里人,怎么看这都是很变态的行为。”
…………夏夜的庭院,偶尔听蝉声,蛙鸣不断。
宁缺借着油灯的光线,静静看着指间那柄纸剑。
桑桑先前陪着他对着这把小纸剑发呆,这时候终是撑不过困意去睡了。
宁缺感受着指间传来的纸张触感,下意识里轻轻摩娑了起来。
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猥亵,实际上他没有丝毫猥亵的念头,也没有去思及这片薄纸曾经在道痴胸前的软肉间轻轻摩蹭过。
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缓解心头的紧张。
这片纸剑很薄,纸质普通寻常,只有人的两根手指般大小,纸剑边缘是浓淡粗细不匀的墨线,墨线之外是些毛糙的纸边。
最开始的时候,这应该是画在纸上的一把小剑,然后被人撕开,从纸剑边缘的那些墨线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画剑之人不擅用笔,丹青境界极低,但那个人的修行境界很高,高到那些墨线仿佛是真的剑锋!
微黄的灯光,把他指间这片薄纸照耀的愈发暗黄。
宁缺盯着纸剑,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越来越紧张。
入夜后的湖畔庭院,并不像白昼那般闷热,然而他的脸上却有汗水开始渗出,渐成黄豆大小,缓缓自颊畔淌下。
汗水越来越多,从他后背股间不断涌出,渐渐打湿身上的薄衫,打湿身下的裤子,浸透布料,然后顺着椅腿向地面流淌。
他此时的身体,仿佛就像是一团吸饱了水的棉絮,被纸剑上那道凛冽强大磅礴的无形剑意一逼,开始不停地淌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念力已经冲破纸剑边缘令识海剧痛的锋利无形边界,进入到纸剑的内部,从而感受到了那道剑意的真相。
前些日子在别居里的那场战斗中,当叶红鱼自怀中取出这把小纸剑时,他曾经感受到纸上附着的那道如大江大河自天上来的恐怖剑意。
此时的小纸剑在他的指间安静雌伏,所以他可以更细腻更真切地去感悟这道剑意,静思半夜他终于明白,原来这道剑意并不是模拟的大江大河于九霄云上倒悬而下的威势,而是形容的大江大河本身。
这个事实证明了宁缺心中的某个猜想。
他觉得指间这片轻飘飘的纸剑,骤然间变得无比沉重。
他感受到滔滔黄浊巨浪,不停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击打着自己的识海,似乎随时可能冲破识海边缘的堤岸,蔓延至荒野之间。
剑意中的他如堕大河深处,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强大压力,夏夜卧室中的,则像是真正溺水的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上的汗像瀑布般涌出。
…………清晨时分,宁缺从冥想状态中苏醒过来。
他所坐的圈椅上全部是水。
圈椅下的青砖地面也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
他手指间拈着的那张纸剑,也已经被汗水打湿,变得有些隐隐透明,但纸上画着的那道剑却依然是那般的清晰,似乎那些墨线里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不被世间的物质影响。
桑桑在旁边满脸担忧看着他。
宁缺看着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声音竟是那般的沙哑干涩,听上去就像是在沙漠里断水十几天后的感觉。
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缺水太严重的后果,说道:“熬一锅稀饭,再把书房里藏着的那根黄精打过来,我要好生补一补。”
“那根黄精已经熬进粥里了,我见你流了太多汗,所以加了重盐。”
桑桑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过一碗一直用井水渥着的杂粥,看着他小心翼翼说道:“还有没有力气,要不要我喂?”
…………稍微补充了一些精气之后,宁缺走到别院,把纸剑还给了叶红鱼,观剑一夜,他已经确定了很多事情,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境界,最多只能领悟到这等程度,就算再多看两夜也没有任何意义。
叶红鱼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感慨说道:“清醒地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并且能够抵抗住这把纸剑的诱惑,不愚蠢的贪痴妄进,我不得不承认宁缺你虽然资质一般,但心性却是世间第一流。”
换作平日,被道痴如此赞许,宁缺肯定会流露出得意神情,但他今天心中有事,识海里的剑,并没有与她多话,便告辞而去。
他乘着马车离开了雁鸣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书院,穿过云门阵进入书院后山,来不及与镜湖处的师兄师姐打招呼,一路皱眉愁苦自言自语,神情时而惘然时而坚定,向着山腰间那片崖洞走去。
静湖亭榭里的七师姐放下手中的绣针,看着消失在山林中的宁缺背影,蹙起秀眉,喃喃说道:“小师弟……今天看着有些古怪,好像发痴一般。”
正在溪畔修补水车,同时放鱼给木鱼这只大白鹅玩耍的六师兄,直起身子,看着那个方向,摇头说道:“小师弟今天怎么像十一师弟般?”
宁缺根本不知道师兄师姐的议论,他就像个痴傻的家伙般,失魂落魄走到了崖洞下方,走到读书人那张桌子旁边。
读书人在读书,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宁缺站在读书人身旁,不再继续自言自语,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当那些线条在他识海里渐渐叠合成形后,他的眼睛微亮,直接走到桌后,把读书人从凳子上挤开,取纸提笔蘸墨,开始埋头狂书。
读书人是书院后山最奇异的存在,平时脾气非常好,但如果有人打扰到他读书,他的脾气会变得非常不好,即便是大师兄或二师兄,都不敢在他读书入神的时候来打扰,今天却被宁缺如此粗暴的挤开,正捧着一卷农工书看的津津有味的他,顿时大怒,卷起袖子便准备打宁缺一顿。
然而当他看到宁缺在纸上写的东西后,已经举到空中的拳头缓缓落了下来,他好奇地站到宁缺身后,看的越来越入神。
没有用多长时间,宁缺便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把毛笔搁到砚上,举纸到空中对着阳光细细端详,确认自己虽然绝无可能完全模拟出那道磅礴的大河剑意,但这已然是自己能够做的最好水准。
他忽然发现读书人正在身后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发呆,赶紧解释道:“我知道这剑画的着实有些难看,但可不关我的事。”
“这剑……哪里难看?”
读书人背着手,微佝着身子,看着纸上那柄歪歪扭扭的小剑,赞叹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剑了。”
宁缺大感震惊,心想难道这个只知道读书的家伙,居然也能看懂这把剑,下意识里问道:“先生你以前看过类似的东西?”
读书人没有回头,指着身后的藏书崖洞说道:“那里面藏着很多剑诀功法典籍,有些作者很喜欢画插图做注解,所以我看过一些剑。”
宁缺心想原来如此,好奇问道:“您觉得这剑怎么样?”
“如果说是你临摹的这把剑,在崖洞藏书无数把剑中,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这把剑透着原先那位画剑之人的精神,这便妙了。”
读书人说道:“我不懂画,也不懂剑,但能懂这把剑上的精神。”
“在我看来,这把剑在书院千年所藏中,可以排进前五。”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百五十八章 秋归
草庐之内,山风轻柔惬意,正如夫子此时的心情。
大师兄和二师兄安静坐在案畔,一人磨墨,一人沏茶。
夫子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今日高兴,不修书了。”
二师兄微微张嘴,准备开口迎合几句。
但他终究是世间第一等方正君子,对着无比敬爱的老师,也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最终他是闭上了嘴,神情严肃地继续磨墨。
大师兄看着君陌的神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望向案后的老师,轻声细语问道:“老师因何高兴?”
夫子大笑说道:“用没有浩然气的浩然剑,换来柳白的大河剑,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很划算,我当然很高兴。”
大师兄微笑说道:“原来如此。”
夫子捋须说道:“那把剑不止有其形,更有柳白三分神韵,你小师弟乃是世间超一流的大书家,最擅长临摹,又以永字八法自悟了拆字冥记之道,做这种事情,确实是我书院不二之人选。”
夫子和大师兄很开心,但二师兄不高兴。
柳白被公认为世间第一强者,被世人尊称为剑圣,但在他的心中,那位南晋的强人,只不过是他修行战斗生涯里必然会击败的一个敌人,未来脚下的一道石阶,那道纸剑上蕴着的大河剑意,哪里有资格和自己最为崇拜的小师叔留下的浩然剑相提并论,哪怕那是没有浩然气的浩然剑。
二师兄向来是个不屑掩饰自己情绪的直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便流露出怎样的情绪,只不过尊师重道的他不可能出言反驳的夫子的话,于是他保持着沉默,不停磨着墨,而且动作越来越快。
方砚之中的墨水越积越多,渐要成湖,墨块在其间高速旋转,卷起一道黑色的漩涡,奇妙的是却没有一滴墨汁溅出来。
夫子看着砚中的墨汁,叹息说道:“都说水滴石穿,磨杵成针,但真没听说过磨墨能把石砚磨穿的。”
二师兄忽然醒过神来,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老师诚恳致歉。
夫子看着他说道:“你想说什么便说。”
二师兄微微皱眉说道:“柳白的剑法,虽然有些可取之处,哪里配和小师叔的浩然剑平起平坐,而且小师弟用的手段也不怎么光明。”
夫子说道:“既然有可取之处,那么便要大方取之。”
二师兄眉头皱的愈发深刻,心想老师这话里怎么透着股不讲理的流氓气息?忽然间他想到自己竟然在心中对老师如此不敬,不由好生后悔。
“书院自然不会差了柳白这道大河剑。”
夫子微笑说道:“但你想过没有,柳白死后,如果南晋剑阁断了传承怎么办?他悟出这道大河剑,就此湮灭于世,再也无法重见天日,那将是多么可惜的事情?书院收下这道剑,就如同千年以来收了这么多典籍一样的道理,我们只是替后人保存一些前代的智慧,希望将来某日能够重新发芽。”
听着这番话,联想起后山崖洞里的无数册藏书,二师兄凛然而惊,对自己先前的想发愈发觉得痛恨,跪在蒲团上,对着老师深深行礼,沉声说道:“弟子知错,今后弟子会去世间各修行宗派,把他们的功法尽数请回来。”
夫子和大师兄的表情微变,下意识里想去找茶来喝,他们心想如果真以所谓保留人类文明火种的名久去要求那些宗派交出自己的修行秘籍,对方肯定认为你是疯子或者是强盗,而以君陌你认准事情便要去做,占着道理便不退让的孤耿骄傲性情,那些修行宗派拒绝交出修行秘籍,你肯定不在乎动手强抢,那么所谓请回来,自然便变成了抢回来,世间修行界只怕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夫子看着他沉声训斥道:“如果能丢下老脸不要去强抢,当年柳白那小家伙悟出大河剑时,我便把他抓回书院逼他写出来便是,何至于还要你小师弟费心耗神做这一遭,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以自愿为前提。”
二师兄被老师训的有些糊涂,说道:“但小师弟这种行为近乎于偷盗,和强抢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夫子有些尴尬。
大师兄以极为少见的快速度,斟茶上端,恭敬说道:“老师,喝茶。”
此举瞬间冲淡场间尴尬气氛,夫子接过茶美美地饮了一口,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大徒弟,赞赏说道:“孺子可教也。”
二师兄在一旁皱眉苦思,自己究竟何处不可教了?
…………在固山郡浔阳湖度暑的大雁们,回到了长安城,绕着那座旧旧的佛塔盘旋数日,雁影遮天,又在雁鸣湖与山间留下阵阵鸣叫,然后振翅南飞,向着更温暖的大泽飞去,要等着明年春天它们才会回来。
临四十七巷老笔斋的铺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启,那只野猫趴在墙头晒着渐凉的阳光,冷漠看着灰尘渐生的天井,心里猜着那个曾经拿干柴砸自己的家伙死了多少天,是不是曝尸荒野。
巷口多了一家烤烤摊,吴老板养了一条老狗,每天的清晨和黄昏都会遛狗,以此排遣寂寞和老板娘给予的压力,随着天气渐凉,早晚寒意入侵,遛狗从两次变成了一次,时间也变成了中午。
西城的赌坊依然生意兴隆,齐四爷穿着绸缎长衫,手中转着铁球,像富家翁般矜持接受着街坊们的恭维,想着朝二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朱雀街上那家道观表演符术的道人病了,道观却被修葺一新,于是前来虔诚颂经拜天的信徒要比往年要多了不少。
无论时间流逝,季节变化,长安城里的唐人们如同过往那样平静而喜乐的生活着,街巷里的爽朗笑声从来没有继绝过。
书院后山的藏品里多了一道来自南晋送上西陵最后辗转来到大唐的纸剑,雁鸣湖畔的宅院里的新漆味道渐渐散尽,宅院里的年轻人们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符意剑气的磨砺下,在互相参详的作用下,桑桑明白了神术怎么用来打架,叶红鱼通过对浩然剑的学习,触类旁通,对那把薄薄纸剑的领悟越来越深刻。
有道痴这样的强者在身畔作为目标,心里怀着那样远大甚至是荒唐的野望,宁缺的进步更是惊人,他变得越来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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