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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好在他强行保持住了道心的一丝清明,在幻灭来临前的那刹那醒悟过来,忆起此时所承受的这些感知、意识、经验、知识、念力,都是无形无质的存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幻觉,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知道自己必须忍过这段痛苦,才能获得新生。
更强大的新生。
……
……
老道脸色的皱纹似乎变得深了些,又似乎变得浅了些,只剩下半截的身体,在榻边微微前倾,脸和隆庆的脸贴的极紧,看着隆庆闭着眼睛、苦苦支撑的模样,带着笑容颤声说道:“多吸点,再多吸点。”
他的笑声很难听,笑容很诡异,充满了慈爱,又充满了贪婪,感觉极为畸型变态,像黑夜山村里的老妖,在哺育自己的大头儿子。
便在此时,有数十道极为强大的气息,穿透了坚硬的石壁,悄无声息来到这个洞窟,每一道强大的气息,便代表着这座山峰一处洞窟里的道门强者,这些道门强者,没有干扰这场诡异的传功,而是默默的关注,可以察觉得这些气息很平静,却又隐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隆庆对此一无所觉。
他苍白的脸上涌现出极怪异的兴奋的腥红,不停起伏的喉咙里传来嗬嗒的声音,就像刚刚出生的幼兽,闭着眼睛,蹙着眉头,拼命地吮吸着自己能够吮吸到的一切奶水,满足到了极点也迷醉到了极点。
老道看着隆庆,脸上也流露出满足迷醉的笑容,或许是太过兴奋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当年被剑斩开的腰腔,开始向外渗出血水,打湿了雪白的毛褥。
“再多吸点。”
“不要着急。”
忽然,老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他盯着隆庆,声若钢铁般冷漠,说道:“我给你的,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你就不能抢。”
隆庆依旧闭着眼睛,像是听不到他的话。
真的很像饿坏了的幼兽。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十八章 天谕以幽暗
没有得到反应,半截道人的眼眸里涌现出无穷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情绪,厉声喝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隆庆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刚刚出生的幼兽,个人实力自然极为弱小,然而对乳汁的渴望以及由此而蓬勃释放出的生命浓度却正好处于最强烈磅礴的时刻。
隆庆此时就是幼兽,他闭着眼睛,陶醉地、平静地、贪婪地、饥渴地、天真地不停吮吸着自己能够吮吸到的一切。
他衣襟上插着那朵黑桃花愈来愈黑,他的胸膛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一片黑暗的深渊,从老道的手掌里不停地抽取着气息。
老道的面容骤然变得更加枯槁,身体愈发瘦小,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佝偻的模样,他虽然把自己毕生的愿望,都寄托在跪在自己面前的隆庆身上,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半数修为都灌注到对方体内,然而此时他发现情况变得有些不对劲,甚至隐隐感觉到了极大的恐惧。
他是半截道人,哪怕损失半数修为,也依然能够活下去,然而以隆庆此时贪婪恐怖的模样,哪里肯罢手?如果任由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哪怕他是曾经逾过五境的天启境强者,也支撑不了太久,便会死去。
被腰斩之后活着,像老鼠一样活在幽暗的洞窟里,是很可怕的精神折磨,但那毕竟是活着,在死亡的阴影前,没有人会真的相信生不如死这句话,半截道人同样如此,当年他被轲浩然一剑斩断后,艰难又坚强地活了下来,那么数十年后,他自然不可能愿意就这样死去。
“你太贪了!”
半截道人感受着念力如海潮般涌出自己的身体,眼眸里充满了难以遏止的暴怒情绪,一道强大的气息释出体外,本来如碧湖汪洋般落在隆庆左胸上的枯瘦手掌,骤然间变成了一座大山,猛然前压!
只听得喀喇数声脆响,隆庆左胸的肋骨连断五根,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打湿了胸前那朵黑色的桃花,然后他醒了过来。
隆庆缓缓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老道,淡然说道:“既然已经开始,何必就此结束,既然已经吸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再多吸一点?”
半截道人知道他此时已经那种近乎本能的癫狂状态中醒来,没有料到他居然敢如此说话,不由愈发愤怒。
然而他的愤怒来不及转为暴烈的火焰,便已经被惊惧和惘然所取代。
先前他手掌化作山峰落下,击断了隆庆数根肋骨,却没能离开对方的胸膛,而是沾着血水,深深地陷进了隆庆的胸口里。
隆庆的胸口有一个洞。
半截道人的手掌隔着道袍,伸进了这个洞里,陷至小臂一半的位置。
上方有一朵染着血的黑色桃花。
半截道人想把手拔出来,但他无法做到。
他清晰地感觉着手掌和半截小臂,所接触到的那些滑湿粘软的内脏,那些隐隐蠕动的血肉仿佛要活过来,令人感觉十分恶心又十分寒冷。
隆庆身体上的这个洞,就像是一个泥潭,泥潭里面有无数丈深的淤泥,那些淤泥无比粘稠,泥潭最下方则是幽暗的无尽深渊。
半截道人觉得自己此时正在这片泥潭里挣扎,无数有毒的瘴气不断渗进毛孔,冰冷秽臭的黑泥渐要掩埋他的五官。
片刻后,他的身体便要被这片黑色的泥潭所吞噬,而轻若无质的灵魂,虽然能够穿过这些淤泥,却最终会进入无尽深渊,承受亿万年的孤独。
那便是死亡。
……
……
半截道人愈发佝偻、甚至明显肉眼都能看出缩小了一圈的身体,难以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着隆庆,眼睛里满是惊恐愤怒和惘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自己无法阻止身前这个废物攫取自己的一切。
然后他看到了隆庆的眼睛。
那是非常平静的一对眼眸,没有任何贪婪饥渴,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树梢在风中轻摇,湖水在风中轻荡,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平静,而正是这种平静,却让人轻易地感觉到恐惧的意味。
这双眼眸不再黑白分明,但也不像先前那般是完全均衡完美的灰色,黑色的瞳子依然颜色较深,愈发幽暗而细小,融合着平静的情绪,看上去就像冥界的恶魔从深渊里探出头来,静静看着这个世界。
半截道人在此刻,忽然想到先前,自己对隆庆描述自己天启时曾经看到过的昊天真容,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顿时生出无限恐怖。
被隆庆用灰眼功法吸取太多气息,老道的身体缩小了一圈,面部同样如此,双眼间的距离却开了很多,看上去就像是在树下发呆的智障儿。
他看着隆庆那双无情无识、平静而恐怖的眼睛,颤着声音喃喃说道:“为什么会这样?昊天怎么会允许你超界限?”
隆庆看着他平静说道:“你说要抹除昊天的意志,便需要没有信仰,没有规则,那么又怎么会有界限?但事实上你依然是错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真正地无视规则,因为规则属于昊天的神域范畴,所以当年轲浩然才会被天诛而死,所以要真正的无视规则,不应该是抹除昊天的意志,而是以自己的心意体悟昊天的意志,甚至完全转化成昊天的意志。”
半截道人身体不停颤抖着,血水从腰腔处不停涌出,声音凄厉而惶恐咆哮道:“即便如此,昊天又怎么会选择你这个废物!”
“昊天的意志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猜忖的?”
隆庆看着他毫无情绪说道:“我们只需要接受,并且赞美,就在先前那一瞬间,我想要更多的你,甚至全部的你,而昊天感受到了我的愿望,所以,你就必然要把全部的自己奉献给我。”
半截道人凄厉说道:“我不愿意。”
隆庆说道:“你无法阻止我,因为我领受的是昊天的谕示。”
“可是我会死。”
半截道人嘶吼着,哭泣着,乞求着。
隆庆说道:“数十年来,你生不如死,今日你死在我手中,可得解脱,临死之前将自己奉献给我,亦算死得其所。”
半截道人的身体此时已经缩小了很多,看上去就像是个几岁的孩子,但这并不是返老还童,脸上的皱纹比先前还要深刻。
他知道自己马上便要死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离这片泥沼。
他甚至隐隐猜到,这真的是昊天的谕示。
但他依然不甘心。
他痛苦地嗬嗬惨叫着,伸出能够动弹的那只手,想要撕烂隆庆的嘴,挖瞎隆庆的眼,然而很诡异的是,他落在隆庆胸口的那只手依然如常,而能够动的这只手已经缩短了很多,根本够不着隆庆,只能颤抖着、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看上去就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孩童,异常凄惨而绝望。
“这真的是昊天的谕示。”
隆庆看着他安慰说道:“不然你明明知道我是个狠毒冷酷的人,明明知道我就是想暗算你,夺取你的一身功力,你为什么还会如此愚蠢,居然真的愿意传一半功力给我?所以你且安心地去死吧。”
半截道人在空中挥舞的手臂变得僵硬起来,片刻后他疲惫地收回手,痛苦地低着头沉重地喘息着,说道:“是啊……我明明知道……你是个坏透了的家伙……我为什么还要给你暗算的机会……大概……我真的早就不想活了……我只是想找一个继承人,帮助我完成我的心愿。”
他抬起头来,头颅缩小了很多,两只眼睛相对显得大了很多,而且快要移到两侧的脸颊上,看上去显得格外诡异恐怖。但此时,他眼睛里的神情却不再怨毒愤怒恐惧,只剩下一片明亮,那是明悟之后的解脱。
他看着隆庆,兴奋地喘息着说道:“替我杀死书院所有的人,然后让世间亿万昊天信徒都记住我的名字,我姓何,叫……”
“书院里所有人我都会杀,唐国我也一定会灭掉。”
没有等他说完,隆庆平静说道:“但你是谁和我并没有太多关系,这些天你给过我太多羞辱和痛苦,那么这便是对你的惩罚吧。”
半截道人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他此时的一身修为已经快要尽数离散,笑声显得格外沙哑无力:“果然是个狠而无情的家伙,罢罢罢,无论将来你能走到哪一步,让你重获新生的还是我何某人的修为,无论名字是否留下,当你纵横世间之时,那都是在传播我的光彩。”
隆庆微笑说道:“正是如此。”
半截道人不再说话,平静地等待死亡,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眯起那双已经变形的恐怖的眼睛,看着隆庆说道:“死亡马上就要来了,我不知道会堕入冥界,还是会回到昊天的神辉之中,但我最后想告诉你,我此时依然在恐惧死亡,因为终结是每个生命无法抑止的悲伤。”
隆庆静静听着,知道老道临终前的话必然大有深意。
“我会恐惧死亡,他们和我一样。”半截道人说道。
隆庆知道他指的是山峰洞窟里的别的老道士们。
半截道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幽深洞窟里的一切,看着那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微讽说道:“他们正看着你把我吸空,他们正感受着我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像我一样,把一身修为全部传给你,然而就像我无法抵抗你对我的诱惑一样,他们也无法抵抗你对他们的诱惑力,所以如果他们要活下来,便不能允许你再活下去,除非你离开,否则他们一定会杀死你。”
隆庆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有些遗憾,但我明白。”
半截道人静静看着他,慈爱说道:“那便逃吧。”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眼睛,倒在了雪白的榻上,就此死去。
洞窟里那数十道强大的气息,骤然间翻涌起来,显得极为恐怖,瞬息之间,碾碎了石壁上的所有夜明珠,袭向隆庆的身体。
隆庆厉啸一声,脸色变得雪白无片,双膝在地面一弹,身体像片叶子般,妙到毫巅,穿掠过那数十道气息里唯一的通道,飘出了洞窟。
逃离洞窟,他想都未想,便直接跳下崖壁,向远处的知守观狂奔。
那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带着狂暴的气息,带着愤怒的火焰,带着难以想像的强大境界,从山崖间的无数洞口里喷涌而出。
山峰表面覆着的青藤骤然碎裂,如利箭般向天空和大地疾射。
大地颤抖不安,整个世界似乎都要毁灭了。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十九章 我可以沉沦
崖壁上的那些青藤很结实,在那数十道恐怖气息的撕扯下,却显得那般脆弱,裂成无数段,向着密林山道喷射而去。
青藤很结实,不代表份量很重,事实上很轻,但当这些青藤段落在山道上和林中时,却像是沉重的攻城石。
伴着轰隆巨响,青藤段落在地上,砸出无数坑洞,飞入林中,砸断无数树木,溅起无数的碎屑,碎屑呼啸作响,有的深深锲进坚实的树干,有的在坚硬的石头表面割出深深的白印,显得格外恐怖。
一段看上去很细很软的青藤,从山崖间落下,击中了隆庆的后背。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块巨石击中,脸色骤然苍白,吐了一大口血,眼瞳里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情,强行忍着伤势,继续向山下狂奔。
洞窟里的老道士们,对隆庆的感觉很复杂,因为他代表着重临人世间的希望,却又代表着死亡的阴影,二者混合在一起,便成为了最黑暗又最香甜的诱惑。
他们先前沉默旁观了半截道人的传功,隐隐明悟了一些什么,明白即便隆庆不再那般狠毒,在动用灰眼功法的过程中,也无法控制那份难以抑止的野心和贪婪,而那份绝对冷酷的野心和贪婪,最终代表的便是他们的死亡。
被夫子和轲浩然伤成畸余之人的道士们,在这座山峰里苟延残喘了数十年,依然没有死去,便代表他们不想死。他们如果不想死,便要能够抵抗住隆庆带给他们的这份黑暗又香甜的诱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死他。
隆庆并不是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但先前半截道人临死前,曾经警告过他,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内反应了过来,试图逃离。
然而即便他清楚洞窟里的这些老道士们拥有多么恐怖的实力境界,却依然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数十道气息,便引发了如此震天动地的威势。
山道上乱石纷飞,轰隆不断,密林里更是树倒枝摧,生出无数烟尘,看上去就像是昊天动怒,降下陨石雨来惩罚不敬的罪人。
脸色苍白的隆庆,便在这些烟尘和危险的爆炸里狂奔,拼命地躲避着那些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青藤与倒下的树木。
对于他来说,很幸运的是,离开南海来到知守观的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要爬这座山崖,给洞窟里的这些老道士送东西,所以他对这片山崖和山下密林的地形非常熟悉,而这份熟悉能够帮助他做出最迅速准确的反应。
不时有碎屑割破他的肌肤与血肉,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流的血也越来越多,黑色的道袍颜色没有变化,衣襟边缘却已经湿透,开始滴落。
渐渐的,密林里的爆炸越来越疏,落下的青藤碎段越来越少,离开那座山峰渐渐远了,他没有放缓奔跑的速度,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平静,越来越从容在平静神情的最深处,或许有余悸与狂喜,只是谁都无法看到。
哪怕是他自己。
隆庆终于成功地远离了那片山崖,跑进了知守观。
来到湖畔,看着那七间草屋檐上搭着的如金似玉般的草,他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发出一声似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他冲进了第三间草屋,伸手握住天书沙字卷。
天书沙字卷记载着无数秘学,浩若沧海,极厚,然而不知为何,当他染着血的右手,落在沙字卷上时,这卷天书似乎变得薄了很多。
隆庆把沙字卷塞进自己怀里,走出草屋,又望向其余几间草屋,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极淡渺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湖畔而来,他神情骤凛,不敢拖延时间,向着远处那座道殿奔去。
那座道殿是知守观的药殿。
这些天隆庆一直在药殿里炼药静修,对这里非常熟悉,直接跑到药殿最后方的炼丹房,从鼎中取出一直在冷煨的那炉坐地丹。
虽然他强行吸取了半截道人一身的修为,一位逾五境的天启境强者的经验意识和念力,可以想像是多么磅礴,以他此时的境界,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吸收,甚至还必须以极强大的意志压制这些修为在体内蠢蠢欲动的趋势。
而逃离洞窟时,他更是受了极重的伤。
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毫不犹豫,把自己耗尽心血炼制的这炉坐地丹吞服下去,然后坐地运化药力,才能保证自己活下来,可奇怪的是,他竟是看都没有看这些丹药一眼,而是直接跑到了前殿。
他推开那扇檀香木门,走到简单的陈列架前。
陈列架上,有一个晶莹剔透、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小药瓶。
为了抵抗住诱惑,这些天他没有开过檀香木门,甚至没有往门后看一眼,但在心里,他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握住这个小药瓶的感觉,不知想像过多少次自己把这个小药瓶揣进怀里的感觉。
所以他把小药瓶的位置记得非常清楚。
他伸手时没有任何犹豫,动作非常准确。
近乎无情无识、心境黑暗恐怖到连洞窟里老道士们都感到隐隐害怕的他,手指触到小药瓶的那瞬间,依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的手指染着血,带着极浓的血腥味。
小药瓶透着淡淡的药香。
当这极淡的药香缭绕到他手指上后,所有的血腥味仿佛瞬间被净化,再也闻不到丝毫,隆庆甚至觉得自己体内严重的伤势,似乎都瞬间消失无踪。
他再难保持平静,灰暗的眼眸里骤然明亮。
……
……
当隆庆走出药殿,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离开知守观道路时,有些意外却又并不意外地在那片草甸前,看到了那名中年道人的身影。
初秋的草甸,很奇异地没有变黄,也没有什么霜白之色,依然幽绿一片,中年道人穿着浅青色的道袍,站在草甸前,仿佛要融将进去,看着极不起眼。
这个画面,对隆庆来说意味着别的一些信息。他一直不知道这位师叔的修为境界到了哪一步,此时看着对方若有若无地与草甸融为一体,终于确认,这位师叔早就已经晋入知命境界,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知命巅峰。
隆庆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心想果然如此,知守观再如何孤独寂寥,依然是道门圣地,依然是世间修行者敬若神国的不可知之地,有资格独自打理这座道观的道人,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人物?
中年道人静静看着他,说道:“为什么这样做?”
隆庆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回答道:“因为我想这样做。”
在南海舟中,那位青衣道人与隆庆有过一番很重要的谈话,隆庆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是昊天的意志。
中年道人常年在知守观里静修悟道,与南海舟上的青衣道人乃是师兄弟,自然明白隆庆这句回答的意思。
他看着隆庆说道:“师兄的看法,我这个做师弟的不见得赞同,但也找不到反对他的理由,不过就算我们的心意都是昊天的意志,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能够在知守观里修行,能够看天书,能够和那些道门前辈朝夕相处,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平静地修行下去,总有一天都能回复当初的实力,甚至会获得更好的境界,你为何要如此行险?”
“因为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修行。”
隆庆回答道。他这句话没有说完整,他很清楚自己在知守观里静修的时候,那些人也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道痴已经成为了裁决大神官,书痴已经晋入了知命境,最关键的是那个叫宁缺的人不会等自己。
他需要时间。
他不可能在这座道观里平静修行数十年。
因为他虽然神情平静,心情似乎也平静,但还无法获得真正的平静。
在战胜道痴、杀死宁缺之前。
……
……
中年道人忽然闻到了一抹极淡的药香,神情渐肃,说道:“谋害道门前辈已然是极大的罪孽,你居然还想窃取道门至宝?”
隆庆知道师叔已经发现自己偷了小药瓶,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中年道人忽然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天书的气息,不由勃然变色,厉声训斥道:“你居然敢偷取天书!难道你不怕被打入冥界!”
“我一直在思考,在我已然真正绝望,不再自暴自弃,不再于光明黑暗间摇摆,开始做一个普通商人,试图庸俗地、像个凡人一样度过这乏味的一生时,观主为什么要来拯救自己。”
“直到我来到知守观,开始修行灰眼,看到通天丸,渐渐无法压制洞窟里那些道门前辈身上气息对我的诱惑,尤其是先前半截道人死前对我说起强大与骄傲的关系时……我才逐渐明白,如果说观主在我身上还能找到某些与众不同的地方,那便是我对这个世界已无眷恋,所以我可以对世间一切骄傲,又可以没有任何骄傲,我可以抛弃一切,所以我最有机会成为最强大的那个人。”
隆庆看着中年道人静静说道,苍白的脸上带着很诡异、却又格外坚毅的笑容:“只要能够重新强大起来,便是要在冥界永世沉沦又如何?如果我愿意付出在冥界永世沉沦的代价,我凭什么不重新强大起来?”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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