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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一道凄厉强大的符意,横在黑色马车之前的空中。
两道无形的锋芒,在雨中若隐若现。
就如同是大河上横着的铁索。
又像是一把无限长无限锋利的剑。
秋雨飘至黑色马车之前,切碎成两半。
看似坚不可摧的不动明王法身,胸口间多了两道极为深刻的黑线。
七念的胸腹上多出两道笔直的伤口,鲜血横溢。
那道正向黑色马车刺来的木剑上,多了两道深刻的白痕。
在这道神符释出的两道锋芒之前,入者皆断,伤必成双。
颜瑟大师最强大的本命神符是井字符。
宁缺只学到了师傅的一半,所以他的这道本命神符叫二字符。
书院二层楼的二。
…………看着那辆即将驶进清静佛光里的黑色马车,唐神情微凛,叶苏眼瞳微缩,他们两个人在荒原上见过宁缺,那时候这名书院学生还在苦苦思索怎样破洞玄境,然而谁能想到,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他已经变得如此强大。
七念面容微肃,宁缺的神符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战胜他们,但可以把他们拦住片刻时光,廊下的宝树大师伸手去抓净铃,却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抓住。
场间局势千变万化,就在所有人都警惕着破寺而入的书院大先生及二先生时,哪里想到,被众人忽视的宁缺却陡然发难,而且如此强悍!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从佛光大阵被破,到此时最多不过两息时间,最早落下的秋雨,都还没有落到地面上。
黑色马车即将消失在清静佛光里。
就在这时,有剑自天外飞来。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一章 最快的剑,最慢的人
一剑自天外来,向烂柯寺而去。
瓦山之上有云,那剑破云而出,带着约数里长的云丝,直刺地面。
剑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看不到本体,只能看到一道流光,然而却似乎又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声势,所以地面的人们都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一把剑。
烂柯寺笼罩在秋雨中,那把剑穿雨而过,根本无视庭院里的七念诸人,也没有因为正在高速接近的那道烟尘,而有所停顿,飞向黑色马车。
黑色马车前残留着二字符的恐怖的符意,那把剑却是毫不在意,似乎对颜瑟一脉的符道熟到了极点,轻松至极地渺然而过,直刺车厢里的桑桑。
宁缺的识海一阵刺痛,桑桑睁开双眼,脸色苍白,此时黑色马车已经有一半进入清静佛光里,然而却似乎便要到此为止。
霸道无匹都不足以形容这柄自天外而来的剑的气势,这把剑,或者更准确说这把剑的主人,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因为他想做某件事情,就他便一定能够做到,有因为于是有所以,这就是这把剑的道理。
有道理,所以这自天外飞来的一剑,在云层之上的高空里瞬间横穿大陆南方的江河山川,理所当然地破云而出,理所当然地穿过秋雨,理所当然地无视烂柯寺里人们震惊的目光,理所当然地要杀死桑桑。
宁缺曾经在一张纸上看过一把剑,他见过甚至学习过这种因为理所当然,从而显得异常强大的剑势,他知道这把飞剑的主人是谁。
他知道面对这把飞剑再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所以他只是把桑桑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沉默地看着车厢里愈来愈盛的清静佛光。
……
……
烂柯寺里的人们震惊地看着那道天外来剑,七念默宣一声佛号,叶苏双眉微挑,唐面色微沉,他们都猜到了这把飞剑的来历——面对冥王之女降临,即便是世间最强大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在书院和佛道魔三宗战至最紧张的时刻,还能如此强势地插手的人,自然只有那位在南晋剑阁关闭清修的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
剑圣柳白的剑自然是世间最强之剑,他既然起念杀人,冥王之女再无幸理,七念默宣一声佛号,缓缓低下头去。
然而紧接着,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道天外飞剑眼看着便要破黑色马车而入,把桑桑连着宁缺一道刺死之时,忽然间急剧地颤抖起来,剑尖骤抬,然后紧贴着黑色马车的车尾,猛然向上飞掠而去,嗤的一声擦落佛殿几块黄瓦,迎秋雨而上,没入云中不见!
黑色马车进入了清静的佛光世界,在那条幽深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然后佛光收敛到棋盘上,一切回复如初。
烂柯后寺一片安静,绝对的安静。
众人震惊所以沉默,不明白先前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剑圣柳白蓄势已久的一剑,眼看着便要杀死黑色马车里的冥王之女,为什么又忽而飞走!
剑来剑去,实在太匆匆。
……
……
片刻之前,大师兄站在烂柯寺一处偏殿的梅边,手掌落在一口大钟上,钟声已经止歇,这是他破掉的最后一口大钟。
正如宁缺所期望所推算的那样,大师兄在破掉佛光大阵后,应该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出现在后寺殿前,出现在黑色马车之前。
然而他却没有动。
秋雨中的烂柯寺,大师兄的境界最高,所以他比寺中其余人都更早感知到了那道剑,甚至在那把剑刚刚飞离剑庐的时候,他就已经感知到了。
大师兄看着西北方向,看着秋云之外的天边,面色忽然变得极其凝重,身上那件旧棉袄里喷出无数尘埃,身形微晃消失在梅边。
……
……
距离烂柯寺千里之遥的西北方向,有座孤山,这座山三面都是光滑的石崖,在秋光下反射着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把石柱切削而成的剑。
山前有座黑白二色的古阁,这里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宗门,修行界里无数剑师向往的圣地:剑阁。
柳白不在剑阁,而是在剑阁后那座山的山腹间。
他坐在幽潭旁,草屋前,静静看着身前那个书生。
大师兄站在柳白的身前,脸色雪白,身上的棉袄染着很多血,那些从裂口里绽出的棉花,都被血水凝在了一起。
大师兄站的位置很有讲究,距离柳白的身体不远不近,就是一步之遥,如果用绳尺去计算,那么绝对是不多不少,整好一尺。
柳白看着身前的书生,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李慢慢,你明明是最快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叫慢慢呢?”
大师兄说道:“因为慢,所以才能快。”
“因为所以,我最喜欢这种道理。”
柳白伸手在潭里掬起寒水洒在身前地上,缓声说道:“我身前一尺是我的世界,即便是观主和讲经首座,也不敢站在这里,你就算再快也没有意义。”
“颜瑟大师对小师弟说过这句话,我也听说过。”大师兄看着自己的双脚,说道:“所以我站在一尺之外,没有向前一步。”
柳白的双眉缓缓挑起,眯着眼睛问道:“你想向前走一步?”
大师兄说道:“我想试试。”
柳白说道:“哪怕这一尺之地是我的世界?”
大师兄说道:“如果你有剑在手,身前一尺才是你的世界,但你的剑不在。”
柳白感慨一叹,把手伸到身前空中。
幽暗的山腹,最顶处洞口漏下的天光,忽然暗了暗。
草屋檐下垂着的草丝,无风而动。
幽静小潭里的水,无风而纹。
一剑自天外飞回,从山顶洞口里化作流光而归,落在柳白的手中。
大师兄揖手为谢。
柳白静静看着他,问道:“你们要护冥王之女,有没有想过冥界入侵怎么办?”
大师兄说道:“若书院治不好她,到那时,我书院诸弟子站在人间世的最前方迎战,或者胜了冥界,或者全部死光,那便再也不用担心怎么办。”
“依然很有道理。”
柳白说道:“只是我有件事情依然想不明白,夫子如果出手,想要护住冥王之女,何至于演变成当前这种局面?难道说冥界入侵的事情,依然不能让夫子稍起凡心?天下皆曰可杀,也不能令夫子动容?”
大师兄不会撒谎,所以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师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我们这些学生不行的时候,再来麻烦老师。”
柳白问道:“你还行吗?”
大师兄说道:“如果剑圣大人不出手,或者还能行。”
柳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计算着他今日耗损的境界修为,并且在这个过程里受了多重的伤,微微蹙眉问道:“我很想知道你断了多少根骨头。”
大师兄诚实回答道:“二百零六根。”
柳白怔了怔,叹息说道:“你这样会死的。”
大师兄摇头说道:“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死。”
柳白感慨说道:“我以前总以为,自轲先生之后,书院便只有君陌算是个疯子,如今看来,书院里竟他妈全都是一群疯子。”
大师兄说道:“剑圣大人谬赞。”
柳白把手中的剑缓缓收入鞘中,说道:“来日与你战个痛快。”
此时这位世间第一强者,已经感应到,冥王之女的气息已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知道书院想必已经让她逃出生天,自然懒怠再行出剑。
柳白很想和身前这名书生打上一场,只是今日,书生在短短时光里,来回奔波数千里,已然重伤,胜之亦不武。
而且他没有留下身前这名书生的把握。
大师兄诚恳谢道:“多谢剑圣大人,只是我真的不会打架。”
……
……
烂柯后寺一片安静。
岐山大师枯瘦的手掌,落在棋盘的背面,谁也想像不出,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棋盘,先前竟能把一辆马车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七念向岐山大师身前走去。
岐山大师看着他虚弱说道:“佛祖的棋盘,谁也毁灭不了。”
七念摇了摇头,面现坚毅之色,微显苍白的嘴唇渐渐分离。
自十六年前,冥王之子降世那日,七念嚼舌入腹修行闭口禅后,除了笑的时候,他的嘴再也没有张开过。
此时此刻,他自然没有心情发笑。
那么,这便意味着他要开口。
歧山大师猜到他要做什么,神情剧变,佛祖棋盘没有办法毁灭,但真正拥有佛性的佛宗大德,却能牺牲自己的佛性,强行改变棋盘世界里时间的流逝速度!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即便在悬空寺里,也只有讲经首座一人而已。
歧山大师并不认为七念拥有这种能力。
直到这时看着他的嘴唇微启,才震惊想到,十六年闭口禅,一朝破禅而出,那一刻的七念,将拥有多么恐怖的境界。
烂柯后寺寺门在这时轰然炸裂。
一顶高冠自烟尘之中现出形状。
……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二章 铁剑,木剑,一念间
君陌走进烂柯后寺,石坪间的黄衣僧人,佛言声声围了上去,手中铁杵铜钵,像雨点般地砸了过去,有些境界深厚、反应更快的修行者也施出了飞剑。
反应快有些时候不是好事,就比如此时此刻。
君陌挥袖,庭院间天地气息大乱,无数铜钵铁杵激射而回,那些僧人被自己的本命物砸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眼看着有好些人便要没了呼吸。
然后他冷冷望向那些境界深厚,反应更快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顿觉威压入体,十余柄飞剑被秋雨击落,甚至有修行者识海破碎喷血而死。
石坪间惨嚎连连,断肢四飞,血流成河,纵使秋雨渐骤,也无法在一时片刻内冲洗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将古寺的佛门清静气息撕揉的不剩些许。
叶苏静静看着木剑,雨水击打在剑面上,将宁缺二字符留下的两道白痕渐渐洗去,然后他抬起头来,望向那个戴着高冠的男子。
君陌看到殿前石阶下已经没有黑色马车,看着岐山大师身前那方棋盘,神情微宁,感应到一道目光,侧身望去,恰好迎上叶苏的目光。
二人没有说话,神情各自漠然。
呛啷一声,叶苏木剑出鞘,混着秋雨,刺向君陌。
此时,君陌终于出剑。
从破佛光大阵,走进烂柯寺,一路行来,拦在他身前的任何事物都被震飞,他一直都没有出剑,因为他没有遇到值得自己出剑的人,而叶苏乃是道门行走,十余年前便勘破生死的修道天才,自然有让他出剑的资格。
君陌高冠博带,袍服宽大,看不出剑匣放在何处。
但当他的剑出现时,寺内所有人都能够看到。
因为他的剑与世间所有剑师的剑都不同,剑身极宽,宽的难以想像,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柄剑,而更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铁片。
这样一块方铁片,极为显眼,想看不见都很困难。
君陌的剑,本来就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书院二先生和道门行走的剑,终于相会在烂柯寺的秋雨里。
叶苏的剑无痕无迹,无声无息,无情无识,行走在秋雨之中,就仿佛变成了真的秋雨,能润物无声,却没有春雨对生命的怜悯。
君陌的剑则是大开大阖,在雨中依循着笔直的线条前行,每至尽处,又会严重违背修行者心中驭剑术的规则,陡然折回,依然走的是直线。
叶苏的道剑是最细的寒风,最微的秋雨,能够入世间一切有间。
君陌的铁剑则是方正到了极点,风雨不能进。
极短的瞬间之内,木剑与铁剑在雨中交会碰撞了不知道多少次,又似乎一次碰撞都没有发生,秋雨被这两道强大的剑势,逼的横斜而飞。
忽然间,君陌神情微凛,竟是毫不犹豫转身向佛殿疾掠而去!
此时叶苏的木剑,正在秋雨中纵横无双,将将来到他身后三丈之地。
君陌看着佛殿里的七念,面色微白,广袖向身后一拂。
那把方正宽大的铁剑,自西面寺墙处鸣啸而回,不再像先前那般画着方正的图案,而是极其简单地开始画直线,显得更直更硬,所以更强大!
叶苏看着向殿里走去的君陌,神情漠然转身,也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后寺的院墙,看着坡下的一道寺檐,眼眸里隐有雷电之意!
君陌走向残破佛殿,叶苏看着院墙飞檐,都是年轻一代最强大的人,都是最骄傲的人,那么要看便对视,不看便皆转身。
烂柯寺上空的雨云里,渐有明亮积蕴,闪电落下,雷声大作。那道穿行秋雨里的木剑,仿佛被雷电击中,带上丝丝亮泽,挟着风雷之势,继续向君陌刺去!
铁剑与木剑终于在肉眼可见的层次内,发生了一次真实的碰撞。
秋雨大散,雷电轰鸣!
叶苏的剑道,此时俨然已经悟明世间至理,甚至已经半步踏进了天启的境界!
君陌却依然没有回头,依然在向着佛殿方向疾掠。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规则,也没有像修道者可以借用昊天的力量,但他和他的铁剑对某个规则的信奉,却是那样的坚不可摧,以至于那个规则,甚至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规则,那个规则便是秩序。
他的铁剑守护的便是绝对的秩序。
…………七念的双唇有些发白,被秋雨浸染,依然显得有些干枯,当微微翕动时,便像是雨中的枯白落叶,轻轻颤抖。
殿前石阶周遭的人们,震骇到了极点,神情剧变,因为他们知道,马上便会看到,修行界里传说已久的闭口禅被一语道破的画面。
佛宗行走七念修行闭口禅已有十六年,从未破戒,哪怕当初在长安城湖畔的雪林里,他面对着神秘的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他依然没有破戒。
由此可以想见,十六年闭口禅一朝破戒,那会意味着什么。
七念嘴唇微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残破的半截舌头,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轻声说出了一个字,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显得有些含浑不清。
“疾。”
他说的太过寻常随意,让人根本感觉不出,这像是一个十六年没有说话的人,说出的第一个字,与人们的想像形成了极大的落差。
烂柯后寺一片安静。
远处瓦山顶峰上的佛祖石像,仿佛真切地听到了这个字,岩石雕凿而成的佛祖面容忽然变得生动起来,显得悲悯到了极点。
佛祖石像直面山下的右手掌间,有宁缺先前用元十三箭射出的一个洞,那个洞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反而掌心里射出的佛光尽数敛没。
佛光出现在七念的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棋盘上。
古寺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僧人和修行者们,被震至半空之中,中寺和前寺的殿宇墙面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某处佛殿外梅边的一口微微摆荡的哑钟,忽然悬停在了空中,古钟表面出现道道密集的裂纹,然后像朵花般炸开!
钟裂如瓦!
梅丛成雪!
…………秋雨中,二师兄的黑发向后飘舞,博带乱飘,愤怒到了极点。
然后他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哪怕是同样骄傲的叶苏,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他伸手召回自己宽方的铁剑,竟是根本不理会身后那柄带着风雷之势的道剑,怒啸声中,把铁剑向着殿前的七念掷了过去!
君陌这样做,便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全部留给了叶苏。
他是骄傲强大的书院二先生,但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已经半步踏入天启境的叶苏,这和自杀依然没有任何分别!
叶苏看着眼前被秋雨打湿的寺院院墙,感知着身后发生的变化,神情骤凛,在心中震撼想道:“此人好强的心志!”
君陌收剑,就是邀请叶苏来杀自己,是在赌叶苏敢不敢杀自己!
叶苏叹息收剑。
君陌胜了,或者说他赌胜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世间除了书院二师兄,谁还敢这么赌?
又或者,君陌算准了叶苏一定会收剑,那么这还是赌吗?
…………宽直的铁剑离开君陌的手,与空气高速摩擦,带着一缕明亮的光线,剑锋之前,石阶扭曲变形裂开,根本无人敢挡!
一掷之威,竟隐隐然与先前柳白的天外一剑差相仿佛!
就在七念的目光将要落在棋盘上时,铁剑到了。
铁剑切断目光,落在棋盘上。
相隔十六年,七念说出的那个“疾”字还在秋雨里不起眼的飘荡。
…………秋雨无声,殿塌有声。
连绵不断的轰隆巨鸣声里,佛殿渐渐垮塌,变成废墟。
漫天的烟尘渐渐被雨水敛灭。
君陌走进佛殿废墟里,脸色微白,袍服微脏,往日里绝对对称、就连左右的根数都完全一致的双眉,变得有些微乱。
他没有看见那张棋盘。
沉默片刻后,他从身前的砖木碎砾里拣起已经有些变形的铁剑,双臂用力把铁剑慢慢扳直——虽然不是太直,但已经足够砍人。
然后他望向七念。
悬空寺戒律院首座,经过片刻喘息后,回复了一些修为,左手颤抖着,在身前的血泊里拿起佛祖留下的盂兰铃,向着阶上掷了过去!
君陌看都没有看一眼,伸出左手在空中握住那只铜铃。
盂兰铃铃里残存的佛性,感受到这只手的不敬,愤怒地颤抖起来。
君陌的左手很稳,指节细长,铜铃的佛光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他指节微白,默一用力。
只听得喀啪一声,盂兰铃,在他的掌心里变成了破铜烂铁!
宁缺不能接触盂兰铃,那是因为佛祖认定他是邪祟。二师兄能够接触盂兰铃,那是因为就连佛祖留下的气息,能够感受到他的不敬,却无法认为他是邪祟。
君陌心正而自信,根本不会被任何外物所惑,更何况他这一生最是厌佛,心道如果自己都是邪祟,你佛祖又算是什么东西?
佛宗圣物被毁,身为执铃者的宝树大师,既是心痛,佛心又受到极大震荡,脸色变得极常苍白,厉声怒喝道:“君陌,你好大的胆子!”
君陌看了这名悬空寺戒律院首座一眼,握着铁剑的右手微微一紧。
只听得唰的一声,宝树大树剩下的左臂脱离身体,落在了秋雨中。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三章 书院有理,君子持方
一声惨号,瞬间穿透渐骤的秋雨,向着残破古寺四周传去。
宝树大师看着雨水里的断臂,脸色苍白,带着两道血洞的身体摇摇欲坠,身为悬空寺戒律院首座,他的佛法高深,坚毅能忍,先前被宁缺用朴刀砍断一臂,能忍住没有发出惨呼,然而此时他的修为受损严重,更因为君陌铁剑再断他一臂,等于是毁灭了他的所有,他再也无法忍了。
曲妮玛娣怔怔看着眼前这幕,忽然惨呼一声,冲到断阶旁,把浑身是血的宝树大师搂在怀里,试图替他止血。
七念面色沉痛,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君陌,宣了一声佛号,因为太多年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而且极不顺畅。
“二先生行事实在……”
他没有办法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君陌此时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右手握着那柄宽直奇特的铁剑,便向他的头道:“佛宗欺我书院,这个秃驴骗我师兄,虚情伪善到了极点,似这等破烂法门,自然要从世间抹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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