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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在学士府前厅饮茶待候的中年文士,姓崔名秀,乃是清河郡崔阀里的得力人物,此人与曾静却还有另一层很复杂的关系。
曾静看着这名文士,想着当年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微微蹙眉,说道:“崔阀向来不愿入长安,明美兄千里迢迢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崔秀微微挑眉,有些不悦说道:“多年不见,难道连内兄二字都不愿出口?”
曾静说道:“我与令妹十六年前便已和离,内兄二字真不知从何提起。”
崔秀强敛怒意,神情漠然说道:“既然你问我来意,我便与你明说,家妹回清河之后一直未曾改嫁,一直很是思念你,老太爷想问问你的意思。”
曾静眉头蹙的更深,说道:“什么意思?”
崔秀说道:“我崔氏愿不计前嫌,送家妹回府与你重续前缘。”
曾静微怒说道:“当年我中了皇榜,便被你崔家唆使御史抢去成亲,我承认我当年贪图清河大姓的名声,而且也确实想与令妹白头谐老,然而却不知崔阀小姐的脾气竟是那般骄横狠辣,我纳妾固然有的我错处,但她却意图谋害我那可怜的女儿,这如何能忍?前缘尽是前怨,哪里有重续的可能!”
崔秀乃是清河郡大姓里的重要人物,即便来到长安,也是登相府会公侯的大人物,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大怒斥道:“妹妹当年便看出你和那个贱婢生的女儿乃是妖邪,所以才要处死她,你不念她的情义,居然还这般说话!你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能隐瞒一辈子,不错,现在你那女儿是冥王之女的消息还封锁着,但西陵已经传来消息,神殿已经准备除去她的封号,你可明白这代表什么?”
曾静面寒如霜,正欲拍案之时,夫人从帘后冲了出来,流泪骂道:“你们崔家才是满门的妖邪!”
崔秀不想与这妇人争执,起身随意一揖,冷冷说道:“看朝中大势,珲圆皇子必然继位,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这是老太爷给你最后的机会,既然你不想珍惜,日后也休道我崔氏无情。”
曾静寒声说道:“本人曾经忝为文渊阁大学士,朝堂之上的座次仅在相爷之下,以老太爷的性情,如果不是我尚有倚重之处,他何至于屈尊降贵让令妹重新回府?清河郡诸姓莫非以为我连这些都看不明白?”
崔秀冷笑说道:“如此便罢,我只想提醒你,待西陵神殿诏告天下,世间亿万昊天信徒都知道你的女儿便是冥王之女,到时候看你这间大学士府可还能有片刻安静,看究竟有多少长安百姓会来烧你家的宅子!”
曾静双眼微眯,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崔秀说道:“是又如何?”
曾静怒说道:“清河郡诸姓果然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居然敢在长安城威胁朝廷命官,你们真当唐律不存在吗!”
崔秀冷笑说道:“唐律?人世间终究有些事情是唐律也管不了的。”
便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道声音。
“唐律管不了的事情,书院能不能管?”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八章 三人问案
话音未落,陈皮皮便走了进来,只见他比往日要显得清减了些,不过胖子再如何清减,终究还是个胖子,尤其是和他身旁的唐小棠比起来。
崔秀听着那句话,不禁微凛,正准备说些场面话,便先退走,不料陈皮皮却是不给他这机会,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喝道:“滚!”
崔秀大惊失色。然而紧接着他便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自己颈间传来的力道并不大,而那胖子已经挣的满脸通红,显见已经出了全力。
原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自然不是出自传说中的二层楼,最多也就是个普通书院学生。崔秀身为清河郡崔阀的大人物,哪里会害怕一个普通书院学生,想着先前的凛然与失色,更感羞怒,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行凶!来人啊!”
学士府开门迎进陈皮皮和唐小棠,此时大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那些在府外街上候命的崔阀管事家丁,听着老爷喝骂,急忙叫嚷着冲了进来。
陈皮皮发现自己没办法扯动对方,不禁觉得好生羞愧,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回头望向唐小棠说道:“我不屑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唐小棠叹了口气,转身向着那些气势汹汹的管事家丁走了过去,一面卷袖子,一面说道:“总不成以后的力气活都由我来做吧?”
庭院间响起一连串清晰至极的声音,冲进学士府的崔阀管事和家丁,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被纷纷击倒在地,痛呼不已。
魔宗少女的目标是成为世间最强的女子,要收拾这些管事家丁,哪里需要费什么气力,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甚至可以用清爽来形容。
崔秀看着那些腿折流血、痛苦无比的随从,脸色骤变,知道事情不妙,正准备表明自己身份,却没想到唐小棠比陈皮皮更加干脆,而且也更有行动力,拎着他的脖子,就像摔小鸡一样把他扔到了府墙外面。
崔秀的身体从府墙上空逾飞而过,然后落地,只听得喀喇一声脆响,他的不知道哪只脚便断了,痛地险些昏厥过去。
紧接着,唐小棠把冲进学士府的人全部扔了出去,只不过那些管事家丁没有崔秀的待遇,她没有扔,而是用脚像踢石头一样把那些人踢出了院墙,一时间只听得破空声声,惨号连连,砰砰作响。
陈皮皮看着唐小棠踢人如飞石,羡慕的要命,恨不得自己也改修魔宗功法,又对未来的生活难免有些惧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曾静夫妻看着面前这幕画面,不由连连摇头苦笑,他们知道自家女儿以及宁缺这个女婿交往的都不是普通人,却没有想到这个看着清稚可爱的小姑娘,竟有这般大的力气,而且下手竟是这样干脆。
“十二先生,这一年来多亏您的照拂。”
曾静对着陈皮皮感激说道。
此时陈皮皮正在自惭形秽,听着曾静的话,哪里敢像平日里那般大喇喇的应下来,连连摆手说道:“当初宁缺在荒原,我负责照看桑桑,如今他们两个不知道跑哪里去玩,您二位自然也是由我来照顾,只是我马上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所以带着我……师侄女过来,以后府上有什么事情便是她来做,您也看见了,她可比我厉害的多,而且她和桑桑感情极好,不用客气。”
曾静有些诧异,心想书院二层楼里的高人很少出山,为何十二先生却要远行,关心了几句,陈皮皮只是随口而应,并没有详说的兴致。
…………清河郡崔阀诸人被唐小棠踢出学士府,按道理应该相互搀扶或乘车离开赶紧去治伤才是,只是唐小棠的手段哪里有这般简单,几名平日里以骁勇著称的护卫,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站起,脸色痛的异常苍白。
学士府在北城清贵地带,街道两旁住的不是高官便是王公贵族,向来清静肃然,忽然间街道上多了十几名惨呼连连的伤者,顿时惊动了很多人,便有人往长安府传话,让府衙派人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普通街头斗殴,长安府衙不得要去个两三年,难道要长安府把这些人关上两三年?
崔秀这时候哪还不明白真遇着大人物,对方甚至极有可能便是书院二层楼的哪位先生,自不肯当面吃亏,连声说道:“误会误会,想必先生不知我乃……”
他本想着对方即便是书院二层楼中人,自己当着这么多人报出家世,对方自也不会对传承数千年的清河郡大姓太过羞辱。
然而他哪里想到,陈皮皮听都懒得听,挥手说道:“小师弟曾经在信里说过,清河郡里一堆白痴,我有知道你们的兴趣?”
崔秀只觉胸口一闷,脚上的伤痛仿佛骤然加剧了几分,脸色苍白。
上官扬羽站在陈皮皮身旁,轻援三缕杂须,为难说道:“唐律如铁不可触犯,书院又何能例外?我长安府也不能随意关人。”
陈皮皮知道对方是个聪明人,却没时间打这些机锋,说道:“破门闯府,意图谋害朝廷官员,你随便找条律法用便是,别告诉我你不会。”
上官扬羽险些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苦笑说道:“若这般细滤下去,说不得要滤出十几条罪名,却不知该用哪款?”
陈皮皮问道:“轻重如何?”
上官扬羽为官之道无赖卑鄙下流庸俗,但确实真有几分才干本事,随口道来:“意图谋害朝廷官员,即便未遂,亦当处斩,或从轻流三千里,若以歹人强入民宅论,坐刑最重,囚矿山三年,若以诬陷罪论……”
陈皮皮听着囚矿山三年,眼睛一亮,说道:“这个好。”
上官扬羽无奈说道:“然则大学士府不是民宅。”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曾静大学士,看着坐在马车旁地下脸色苍白的崔秀,心中快意渐生,脸上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忽然说道:“我已辞官,自然便是民宅。”
上官扬羽神情不变,心里却是狂澜渐生,暗道大学士以生活简朴性情温和闻名,没想到随意一句话便是要往人腰间捅刀子,真真是了不得,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厚黑,行事太过刻板机械,若想继续往上爬,还是得向这些老大人多加学习……不提府尹大人修行官场学问,崔秀听着这话,便知道府门前这三人竟是随意几句便给己方定了重罪,不由脸色愈发苍白,他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断然不可能真的被送去矿山,只是自己的随从却说不定真的难逃此劫。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九章 归去来兮
长安城南,秋风肃杀,旅人寥寥,日光透云而下,清冽如水,毫无暖意,道旁离亭里有二人在道别,正是陈皮皮与唐小棠。
“宁缺失踪或者嗝屁,总之书院再无入世之人,如今局面紧张,书院需要立威,清河郡的白痴們既然送上门来,哪有不用上一用的道理。除却你算不,我排最末一位,临别之前也算是做些事。”
“你也知道如今局面紧张,书院虽説不惧,但也不想世间大乱,在这种时刻,你为何坚持要离开?”
陈皮皮看着少女稚美的容颜,説道:“你我之间的事情总还是需要家中长辈发话,我想知道父亲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唐小棠知道陈皮皮的父亲便是传説中那位大人物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不过如今早已平静,问道:“如果你父亲不同意呢?”
知守观观主的儿子要娶魔宗的少女,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似乎最终都要走到某某某与某某某,泣血或毒药的悲情老路上去。
陈皮皮説道:“我问他意见,是以儿子的立场尊敬父亲。既然老师没有反对我們在一起,那么他同不同意并不重要,如果他不同重我便回来,难道他还能囚禁我不成?难道他还想被老师再打一棒子?”
唐小棠笑了笑,説道:“哪有这般嘲笑自己父亲的人?”
陈皮皮眉开眼笑説道:“你面前不就有一个?”
唐小棠又问道:“你直接去南海,还是先去知守观看看?”
陈皮皮脸上的笑容敛去,神情凝重説道:“我会先去知守观,然后寻机会上西陵神殿,想弄明白,去年烂柯寺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西陵神殿似乎准备把桑桑的身份挑明,如果这件事情真发生了,宁缺和桑桑就算重新出现在世间,也将面临无休止的追杀,我想看看能不能把时间拖上一拖。”
唐小棠点了点头,説道:“何时归来?”
天色忽暗,一阵寒风起,渐有雨点飘落,陈皮皮看着亭外秋雨微微,説道:“明年第一场春雨之前我便回来。”
唐小棠説道:“那路上珍重。”
陈皮皮説道:“如果宁缺回来了,记得通知我。”
“怎么通知你?”唐小棠问道。
陈皮皮説道:“找南门观便行,他們联系道门的速度最快。”
唐小棠点头,説道:“那便珍重。”
陈皮皮转身向亭外走去,将至雨中,忽又折转回来。
唐小棠看着他笑着説道:“难道这点雨也能把你淋病了?”
陈皮皮看着她正色説道:“雨淋不病我,相思却能成疾。”
唐小棠闻言一羞,红晕渐生,然后开始习惯性地卷袖子。
陈皮皮唬了一跳,又道:“你先前连着説了两句珍重,看着似乎很想我离开?”
唐小棠咬着下唇,不肯説话。
陈皮皮本待离开,但总觉着好生不甘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把她搂进怀中。
少女在怀,他却没有多少得意与陶醉,心下惴惴,余光时刻注意着她的两只手,发现少女的双手虽然握的极紧,还在微微颤抖,但似乎没有出手的征兆,不由稍安,于是把她搂的更紧了些,然后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离亭里的两个人影渐渐分开。
陈皮皮豪气干云走进雨中,也不回头,挥手而别。
离亭里,唐小棠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也挥了挥手,双颊红晕未褪。
此时秋风萧萧,却不知她微乱的发丝与心情是被恼人的秋风扰乱,还是被那个人儿扰乱。
……
……
有人离开长安,自然也有人回到长安。
陈皮皮和唐小棠在离亭处分手不久之后,一对夫妻撑着青纸伞,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走进离亭。
妻子是位清秀少女,神情温婉,眉眼间透着满足,她看着数里外雨丝里的长安雄城,好生震撼,低声説道:“好高啊。”
她的夫君是位中年男子,闻言一笑。
此人一身青衫,神情温和,容颜清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洒脱气度,如果不是身后背着个小女童,不知要迷死长安城里多少姑娘。
那小女童约摸两岁大,小手紧紧地攥着中年男子的衣裳,努力地抬着头看着远方的城墙,眼睛黑白分明,有若点漆,骨碌碌转着,显得格外灵动。
秋雨暂歇,中年男子带着妻子,背着女儿,提着简单的行李出了离亭,向长安城南城门走去,渐行渐近,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变化,却显得轻快了很多。
南城门处一片安静,但并不是没有人。
相反今天的城门有很多人,有穿着盔甲的军官,有穿着褚服的官员,有一看便知非善类的数百名青衣青鞋的青皮汉子,甚至还有一名太监。
看着城门处,中年男子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身旁的妻子出身乡野,虽説在大河国都城住了两年时间,增长了些见识,但哪里见过这般大的阵势,不由变得有些惊惧不安,下意识里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看着向城门处走来的一家三口,人群渐渐有些骚动,甚至有些青衣汉子的眼睛都湿润了起来,一名穿着骁骑营统领官服的男子,领头拜了下去,然后便是无数人拜了下去,只不过他們喊的声音却并不相同。
“恭迎帮主!”
“拜见大哥!”
“朝二哥!”
“春风亭先生,快快随我入宫,陛下等你等的心都焦了!”
……
……
秋雨中回到长安城的一家三口,自然便是春风亭朝小树和他的妻子与女儿,本来去年秋天,他便准备携家回长安,只不过因为女儿小南瓜忽然生了一场重病,医生嘱咐不能劳顿,所以才把归期延到了今秋。
朝小树没有随林公公一道入宫,与诸位兄弟见面之后,便直接去了东城的春风亭横二巷,正所谓孝道为先,林公公也只能徒呼奈何,好生替陛下不值。
一行人入了春风亭老宅,朝老太爷却是根本懒得与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多説话,抱着孙女眉开眼笑地去后园摘秋果吃,至于朝小树的妻子霖子,则是还没有多今日的连番震撼中醒过神,便被几位妇人请去了后宅。
看着厅内诸位兄弟,朝小树发现众人这几年里无痛无灾,不由很是安慰,久别重逢,自然是酒盏相交,场面极是热闹,然而他却注意到,席上有一个人显得有些沉默,而那个人正是众人最倚重的智囊陈七。
朝小树知道陈七的沉默,往往代表着某些很棘手的事情,但他今夜不准备讨论那些事情,甚至根本不准备讨论那件事情。
他静静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问道:“老笔斋还在吧?”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常三等人望向陈七,齐四爷摇了摇头,似乎对某些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陈七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轻转酒杯説道:“临四十七巷所有租房的租约都已经到了,全部收回来,也不会显得刺眼。”
朝小树平静説道:“别的铺子我不管,老笔斋是我租给他的,他不回来,那便一直租着,谁也不要想着收回来。”
齐四爷这时候终于有机会插话,説道:“西城赌坊的分红一直还在算,连本带利替十三先生存着,雁鸣湖的宅院也一直有兄弟在帮忙看院。”
朝小树点了点头。
陈七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朝小树説道:“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事实上现在有九成把握那个传闻是真的,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注意,该做的切割还是应该做,我們不欠宁缺,没有道理因为他而让所有人都受牵连。”
“老七你一直是我們这些兄弟里面脑子最好的那个人,无论是当年与户部的官司还是和军部的倾轧,全赖你出谋划策,陛下都很欣赏你,如果不是当年有案底,或许你现在早就已经进了军部。你的想法没有错误,老成持重之言,无论何时何地都有道理。”
朝小树端起酒杯,敬陈七,然后缓缓饮尽。
陈七轻叹一声,他很清楚朝二哥的性情,一旦开始这样説话,那便等于説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有些苦涩。
果不其然,朝小树继续説道:“不过临四十七巷不是帮中公产,是我的私人产业,所以我暂时还是想维持原状。”
陈七看着自己最敬重的兄长,仍然有些不甘心,焦虑説道:“这件事情太大,不要説我們鱼龙帮,就算是朝廷和书院都不可能顶得住。”
朝小树放下酒杯,平静説道:“世间有些事情和顶不顶得住没有关系,只看应不应该顶,当年春雨夜,我在老笔斋前邀请宁缺与我一道去春风亭杀人,他没有问我是谁,那么现在我也不想理会他究竟是什么人。”
……
……
宁缺和桑桑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年,没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仿佛就这样平空消失了,按道理来説,他們两个人肯定已经死亡,而长安府尹早就已经核发死亡文书,然而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相信他們没有死。
有些人不相信宁缺和桑桑会死,是因为烂柯寺里没有找到他們的尸首,有些人不相信则是因为他們不想宁缺和桑桑死,只不过无论是哪种,人們都无法找到甚至猜测不到他們如果没有死,现在身在何处。
就连夫子都不知道宁缺和桑桑如果没死,现在在哪里。
书院后山的绝壁间,夫子正在赏菊吃蟹饮黄酒,虽然菊花远在长安城南的某处山野间,但他依然看的极为清楚。
“如果棋盘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那么如果棋盘毁灭,宁缺和桑桑自然也就随之毁灭,如果七念当时催动棋盘时间流速成功,那么我們人间一年,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在棋盘里只怕已经过了三生三世。”
夫子拎起微温的小酒壶,凑到唇边啜了一口,啪嗒了两声,説道:“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不过好消息是,我不认为有谁能够毁得掉那张棋盘,要知道那可是佛祖留给悬空寺里的和尚用来保命的东西,而我也不认为七念这个小和尚有能力把棋盘世界的时间流速催动到让棋盘翻过来的程度,所以他們应该还活着,而且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只看什么时候能出来。”
君陌跪坐在老师身旁,正在用一套极复杂的工具,替老师解蟹剔肉,闻言説道:“据书痴事后转告歧山的话,那棋盘大概只有老师您能够打开,问题是我們现在连那张棋盘在哪里都不知道。”
夫子説道:“棋盘就在棋盘里。”
君陌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微微挑眉説道:“这岂不是循环死劫?”
夫子摇头説道:“既然是循环,自然生生不息,哪里会是死劫,棋盘自身便会将这劫数破掉,只不知岐山定的时间是多少。”
君陌説道:“西陵神殿定于三日后诏告天下,诏书已经送了过来,里面写明了桑桑是冥王之女,诏谕世间昊天信徒追捕缉杀,还出了画像,不过诏书里没有提到书院,也没有提到小师弟。”
稍一停顿后,他继续説道:“大师兄在世间寻找小师弟和桑桑,已经找了整整一年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找到,或者説能不能在佛道两宗之前找到。”
夫子抬头望向飘着细雨的秋空,説道:“如果説那些道士和尚真的能在你师兄之前找到宁缺和桑桑,那只能説这真的就是天意吧。”
君陌此时已经解好一只湖蟹,盛在盘中,恭敬递到老师身前。
夫子看着盘中那只看似完好如初、实际上早已壳肉分离,哪怕最细微的腿肉也都被剔了出来的螃蟹,説道:“吃蟹的乐趣就在于自己动手,无论大嚼还是细剔,现在这局面还有什么乐趣呢?”
……
……
去年秋天的时候,一位书生离了烂柯寺,然后他出现在荒原极西深处的原野间,他的身前是数百名佛法精湛、境界深厚的僧人,那些僧人看着这名神情温和,满身灰尘的书生,如临大敌。
原野间响起一道只能用恢宏二字形容的声音,那声音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淡然问道:“大先生光临我悬空寺,不知有何贵干?”
大师兄应道:“见过讲经首座,我想知道您有没有见过我家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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