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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贺兰城外的地面很松软,就像是沼泽。
她的鞋底缓缓向下陷落。
鞋边的草根也在随之陷落。
她向远处的金帐骑兵走去,神情宁静,仿佛是要检阅大唐的骑兵。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九十八章 娘娘万岁!
越向前去,进入草地,地面便松软,皇后的脚便陷的越深。
但同时她迈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双脚在酥软危险的草原地面上快速落下抬起,快到肉眼无法看清,拖出了一道残影!
秋日荒原上微寒的空气,擦着她的脸颊向后掠过,震起凄厉的风声,吹的发丝微微颤抖,素色的裙摆变成一道坚硬如铁的线。
金帐骑兵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带着对先前看到的那幕不可思议画面的震撼与惘然,拼命地拉动弓弦,射出锋利的羽箭。
箭如雨下,准确地提前预断皇后的速度,把她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皇后娘娘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微笑,继续向前。
锋利的羽箭带着沉重的力量,重重地射到她的身上。
只听得笃的一声脆响,箭枝从中折断!
如暴雨般的羽箭,刺破了裙摆,割断了飘扬的发丝,深深地射进草原地面,然而却没有一枝能够对她造成丝毫伤害!
看着这幕诡异的画面,金帐骑兵们的神情变得异常骇异,双手下意识里变得僵硬起来,发箭的速度也随之渐缓。
…………在所有唐人的心目中,皇后娘娘就是国母。在长安人的印象里,皇后娘娘个温婉却极有手腕的女子,十余年来深受陛下宠爱。
但无论是何种印象,皇后都是个弱质女子。然而此时出现在贺兰城下,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皇后娘娘,却是向着敌营发起无畏冲锋的大将军。
汗青和那两名镇北军将领,从最开始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神情复杂望向黄杨大师。
他们是唐军的高级将领,自身都是武道修行者,眼光何其犀利,到了此时,哪里还会看不出来,皇后娘娘……竟然是魔宗中人!
黄杨大师看着他们叹息说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三人这才醒过神来,快速向城墙下走去。
城墙上的唐军没有看出这个秘密,就算知道也不会关心。
他们只知道皇后娘娘正在向那些该死的金帐骑兵冲锋。他们被娘娘震撼的大感振奋,挥舞着手中的朴刀,不停地呼喊着,替娘娘助威。
“皇后万岁!”
“娘娘万岁!”
便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贺兰城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城洞里,早已做好出击准备的镇北军玄甲重骑,正在等待着最后的军令。
…………皇后娘娘的速度很快,快的就像一个妖魅。
当她冲进金帐骑兵的阵营后,无论是那些锋利的弯刀,还是凄厉而至的箭,都无法接触到她的裙摆,连延缓她的速度都做不到。
她向着金帐骑兵南方冲去,身体就像是一柄长剑的剑锋,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逾百名金帐骑兵组成的防线,落到了那辆华丽的马车上。
她看似孱弱的香肩轻轻一触,那几名全身披着金属盔甲的草原强者,便像被铁锤砸中的石块一般,四溅激飞,落在远处的荒原地面上。
车厢里那名苍老的祭司,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带着血腥味的嘴唇不停翕动,手指在金属圆盘上不停敲击。
皇后知道这名祭司想在临死前,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量,都通过圆盘施放到贺兰城前的地面上,自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她伸出纤净如玉的右手,然后握紧。
皇后的手很小巧,很柔软,纵使紧紧握住,看上去也很小,就像是玉兰果可爱的白色果实,没有任何威慑力。
然后她的拳头落在了金属圆盘上。
金属圆盘没有碎。
金属圆盘跳了起来,重重击中那名大祭司的下颌。
大祭司颈骨连同下颌骨遭到重击,尽数碎裂,极为干脆地死去。
鲜血流到金属圆盘上,把那些繁复的线条染成了道道红丝。
…………皇后杀死一名大祭司后,顿时陷入了人潮的包围。
先前那几名被她震开的草原强者,冲回马车边,带着更多骑兵,把她围了起来。
黄杨大师站在贺兰城头,看着远方那幕画面,微微蹙眉,虽然他暂时还不怎么担心皇后的安危,但时间依然紧迫。
要知道最后方那辆马车里的金帐国师,还没有出手。
黄杨自僧衣里,取出自幼一直随身戴着一串佛珠,咬破舌尖,喷了口血上去,然后手腕一扬,把这串佛珠扔出城墙。
染着心血的佛珠,盘旋而飞,落在离城墙有数十丈距离的草原地面上。
因为死了一名大祭司,贺兰城外的地面,虽然还没有重新变得坚硬,但松软泥泞的趋势已经变缓,当黄杨大师的佛珠落到地面后,一道极慈悲却又极暴烈的火性气息,迅速向着佛珠四周散播开来。
黄杨大师早年在西荒深处,与商旅结伴而行,遇到马贼无情冷酷的杀戮,同伴的鲜血流到他的身上,那些鲜血很烫,火辣一片,仿佛要燃烧起来。
就是在那一刻,大师开悟。
他悟的法门是:血与怒之火。
此时贺兰城前的泥泞草地间,躺着很多唐军的尸体,被血浸染将透,黄杨大师不再以佛法平静心头的怒意,二者相遇便是佛火。
火势燎过,水泽必干,便是稀融的黄泥,也能变成坚硬的砖。
草原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燥起来,然后渐渐凝结。
看着原野上发生的变化,汗青将军厉喝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朴刀,一夹马腹,带领着数百唐骑,当先冲出贺兰城,向着金帐骑兵冲去,而在他们的身后的山缺里,还有数千唐骑正在等着随之而出!
镇北军被那场恐怖的连绵暴雨滞留贺兰城多日,雨停后又被草原蛮人围困,士气低落而疲惫,然而此时当他们重新骑上熟悉的座骑,握住朴刀的刀柄后,精神与士气瞬间重新回到他们的身体里。
蹄声如雷,唐骑气势如虹!
汗青指挥着唐骑分成三道铁流,向着草原骑兵防守的其余三辆马车冲锋,而他则是带着自己的下属,毫不犹豫地选择冲向南方。
草原骑兵南向的那辆马车已经废了,从战术上讲,向那里发起冲锋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对汗青来说,那辆马车意义十分重大。
因为皇后娘娘还在那里,正在被草原蛮骑围杀。
他哪里还顾得上去想皇后娘娘是不是魔宗余孽,他只知道自己是陛下的仆人,而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女人,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主人出事?
…………皇后被前仆后继的草原骑兵拦住了去路。
自从嫁给皇帝之后,她多年没有修行魔宗功法,但毕竟是前代魔宗圣女,身体里的真气足够充沛,在短时间,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危险。
那双洁白如玉的拳头,就像是两座小山,接触到的草原骑兵,或者马嘶坠地,骨折而死,或是被远远震飞。
只有那几名真正的草原强者,能够稍作抵挡。
但她并不满意,看着敌阵深处那辆华贵的马车,看着车里那个普通的老人,细柔的眉尖在荒原寒风中微微蹙紧。
如果不能杀死那名传说中的金帐国师,或者逼退对方,那么万事皆休。
皇后轻挥右手,将一名持弯刀跃下的骑兵击至空中,加快脚步,向着那辆马车走去,神情坚毅,唇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名衣着普通的老人,正是金帐王庭隐世多年的国师。
他看着大唐皇后向自己走来,猜到她的来意,苍老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的神情,反而像她一样,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然后老人伸手到身后,掀起一顶血色的帷帽,遮住了自己的容颜。
帷帽掀起,国师的容颜顿时变得幽暗一片。
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容颜变得愈发苍老,而且正在急剧的消瘦。
只能看到他微微明亮的眼眸,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深邃。
国师望向朝着自己走来的皇后。
皇后与他的目光相触,忽然觉得自己堕入一个无底的深渊,脸色骤然苍白,闷哼一声,强行镇压住识海里的狂澜,继续向前。
但此时,她的脚步却变得异常沉重,身体也觉得虚弱起来。
…………国师取下血色的帷帽,看着重新陷入围困中的皇后,微微一笑,然后不再理会南边的事情,向着贺兰城下遥遥一点,示意两名大祭司继续。
两名大祭司加快了颂念咒语的速度,枯瘦的手指在金属圆盘上的弹动,变得越来越迅速,就像是击鼓一般,胸前的骨链,颜色变得越来越白。
那串落在荒原地面上的佛珠,表面的血色也随之渐渐淡去。
城头上的黄杨大师,噗的一声吐出血来,脸色变得极为晦暗。
他的佛火,被那名国师与两名大祭司联手击破,顿时受了内伤。
当佛珠上的心血最终完全淡去,荒原地表再次发生变化,刚刚凝结坚硬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变得松软泥泞起来!
大唐骑兵注意到了地面的表化,然而重骑冲锋根本无法停止,前列如果勉强停下,必然会被后面的同伴碾压,甚至比陷进泥沼更加可怕!
他们只能拼死继续冲锋,希望能够在地面完全软化之前,冲进金帐骑兵的阵营,然而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眼看着贺兰城的突围将要再一次以失败告终,而且极有可能会失去皇后娘娘和最精锐的将领骑兵的时候,战场外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十余名金帐骑兵手捂咽喉,接连堕下战马。
他们的手里,紧紧握着带血的羽箭。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九十九章 拳重如山,衣带如铁
箭啸声声,不停有金帐骑兵倒下。
正在骑兵首领挥舞着弯刀,想要找到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唐军射手时,一道烟尘自北方而来,如闪电般杀入金帐骑兵阵中。
马上那人手腕一翻,朴刀出鞘,在空中斩风而落,瞬间斩落数名金帐骑兵,然后他脚踩马蹬,站起身来。
也看不清如何动作,那人手中的朴刀便换作了一把普通的黄杨硬木弓,只见他双臂用力,弓身顿弯,一箭射向最北那辆马车上的大祭司。
千骑之前,那人说射便射,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他,更令人感到震撼恐惧的是,那人以站姿骑马而射,羽箭竟是没有任何偏倚!
笃的一声闷响,羽箭狠狠地射进盾牌里!
大祭司听着身前盾牌发出的声音,脸色变得有些微白,默然想着,如果不是有王庭勇士保护,只怕这一箭会直接把自己的胸口射出一个大洞。
羽箭被盾牌挡住,那人却不罢休,只见他在马背上沉腰收腹,全身的力量尽数传到双脚,猛力向下重重一踏!
马蹬碎裂!
皮绳崩断!
那人身体巨大的力量传到那匹骏马之上,只闻得一声哀鸣,骏马四蹄撕裂,重重地摔到荒原地面上,震起一团烟尘!
借着力量的反震,那人自马背上闪掠而起,冲向北方那辆马车,身体破空,激起呼啸的风声,速度竟似只比羽箭慢上些许!
箭尾还在盾牌上不停高速摆动,发出嗡鸣声。
持盾的金帐王庭勇士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手臂。
盾牌后方的大祭司,脸色依然微白,还在恐惧这枝箭的威力。
射箭的人便到了。
他握紧右拳,狠狠击打在那面半人高的盾牌上。
盾牌上出现数道极深刻的裂痕。
持盾的金帐王庭勇士,手臂喀喇一声扭曲变形。
盾牌顺着拳势后挫,重重砸在那名大祭司的身上。
大祭司胸骨向下塌陷,肺叶在重压下变成了肉泥,根本来不及念什么咒语,也来不及捏碎骨链,召出自己保命的手段,便被生生震死!
…………皇后娘娘听着北方传来的惨呼和悲痛的喝叫,霍然转身望去。
她看到站在马车上的那个年轻人。
黑色的发丝,在她温婉的脸颊上掠过,遮住讶异的神情。
她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宁缺。
…………宁缺看到了皇后娘娘转身的那幕画面。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忽然生出一抹惘然的情绪,然后他转身望向最后方那辆马车,望向马车上那名衣着普通的老人。
这时候的他,并不知道那名老人,便是传说中隐世多年的金帐王庭国师,但他从直觉判断,这个老人是战场上最重要的大人物。
所以他决定首先杀死此人。
国师也不知道,这个突然从北方出现,瞬间便杀死一名大祭司,眼看着便要改变整个战局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个年轻唐人很强大。
所以他也决定首先杀死此人。
宁缺向着那辆马车疾掠而去。
国师伸手到身后掀起血色的帷帽。
宁缺距离马车还有百余丈的距离。
国师显露在幽暗帷帽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两人的目光相触。
宁缺的识海里,顿时生出惊涛骇浪。
他这才知道,这名老人是一个恐怖的大念师。
自幼冥想,念力之雄厚,本就是世所罕见,魔宗山门之行后,识海里更有莲生大师的意识碎片,对精神念力之战,根本没有任何畏惧。
念力的战斗,宁缺还从来没有输过。
无论是长安城包子铺前热雾里的道石,还是山道上的宝树,或者烂柯寺里的七念,这些以念力著称的佛宗强者,都无法在这方面击败他。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荒原上的蛮族念师,能够在这方面击败自己。
宁缺毫不犹豫地调动念力,化作满天石雨,向着识海里的万丈狂澜轰了过去。
两道极为磅礴的精神力量,在肉眼看不到的草原空中相遇。
宁缺闷哼一声,从空中重重摔落于地,鲜血不停从口鼻里淌出。
国师身体微微摇晃,然后复原如初。
宁缺抬头,盯着那名看似普通的老人,眼中流露出惊骇的神情。
世间居然有人能够单凭精神力量重伤自己!
对方甚至能够镇压住自己识海里莲生的意识碎片!
…………在这次精神战中,宁缺落在下方,受了重伤,但他的念力也很强大,再加上识海深处莲生的意识碎片帮助,金帐国师也受了极大震荡。
皇后娘娘的感觉最为明显,因为那道一直似有若无,始终在她的识海里回荡的精神力量,骤然间消失无踪。
虚弱的感觉离身体远去,沉重的脚步重新变得轻盈,她微微挑眉,真气疾运,身形前掠,抽出素裙腰间的衣带,向前挥出。
柔软的裙带里灌注入真气,顿时变得极为坚韧,迎风而去,破空而长,直刺另外一辆车中的的王庭大祭司!
车中的王庭勇士暴喝一声,持着大盾挡在裙带之前。
眼看着裙带便要击中盾牌,皇后手指微颤,裙带前端忽然再次变得柔软起来,如同柳条般一弯,绕过盾牌边缘,在大祭司的咽喉上轻轻一点。
那名大祭司捂着流血的咽喉,向后倒下。
…………三名大祭司都已经死去,贺兰城前的草原地面,渐渐回复正常,看着那些踏泥而至的大唐铁骑,金帐王庭的骑兵显得有些混乱。
只听得一声极低沉的厉喝声,然后便是尖锐的哨鸣,金帐骑兵极为迅速地重新整队,不再与宁缺和皇后缠斗,掩护着最后那辆马车,向荒原深去而去。
金帐王庭国师在离开之前,看着宁缺和皇后,说了几句话。
宁缺与皇后都很忌惮这个老人的恐怖境界,没有追上去。
大唐骑兵在二人身旁呼啸而过,向着撤退的金帐王庭骑兵追去。现在不是追击的良机,但至少要让贺兰城外,重新拥有一片安全区域。
“他走之前说了些什么话?”
皇后问道,她看过很多遍宁缺的卷宗,知道他懂荒原上的很多种语言。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个老人说,草原是万物生死循环的地方,王庭祭司什么都不怕,就怕修魔之人,他隐世多年,听闻魔宗已然凋蔽,却没有想到今天在贺兰城下,居然能看到两个魔宗强者。”
两个魔宗强者,自然说的是他们二人。
皇后与宁缺对视一眼。
真的是同道中人?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章 我来过渭城
同道二字中的道,不仅仅指魔道,或者修道。
皇后当年看过很多遍宁缺的卷宗,是为了对付他,因为他杀死了她唯一的兄长夏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回荡在彼此间的情绪很微妙。
回到贺兰城内,那种微妙的情绪,依然在宁缺和皇后娘娘之间回荡,直到他进入楼阁静室,看到那具灰色的棺材。
那具棺材很大,用数十根天弃山崖里的松木做成。
松木上的树皮都没有来得及剥去,看上去显得过于朴素简陋。尤其是和躺在棺材里那个人的身份地位比起来。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走到松棺旁跪下,拜倒相见。
皇后娘娘平静说道:“在宫里见他的时候,你一向都不喜欢磕头,现在他已经死了,你磕再多个头,他也看不见。”
宁缺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抚摩着松树粗糙的树皮,没有说什么。
皇后本来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笑着说死者为大的话,然后她便能顺便提到死去的夏侯,再继续深入到更严肃的那些话题。
宁缺在松棺旁站在片刻,然后望向黄杨大师和几位将领,说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为什么会留在贺兰城中?”
“院长和陛下先后辞世,天降大雨,镇北军被迫滞留贺兰城,其后音讯断绝,我们也不知道南方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可以猜到一些……”
黄杨大师缓声说道,然后把这些日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金帐王庭既然敢围攻贺兰城,那么单于肯定已经带着大军南下。”
宁缺从松棺上折下一小截被长明烛烤的有些焦的树皮,蹲到地上,画了一幅极简略的地图,在地图下方画了道横线,说道:“七城寨……”
他忽然沉默,画线的手指也停住。
房间里一片安静,人们知道宁缺出身渭城,渭城便是七城寨里的一处边塞。
宁缺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继续平静说道:“七城寨肯定破了,金帐的骑兵甚至已经过了平陵关,直逼河北郡。”
他扔掉手上的树皮,抬头看着众人说道:“镇北军三分之一的骑兵,都在贺兰城里,北大营有没有足够的军力抵挡?长安城如果从固山郡甚至是土阳城调兵,东境怎么办?隆庆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的推测与实际情况发生的顺序稍有变化,但得出的结论,与实际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和皇后娘娘的看法也完全一致。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皇后说道:“以最快的速度南撤。”
汗青说道:“路途遥远,粮草怎么办?”
一名镇北军将领说道:“一路打柴,多抢几个金帐部落便够了。”
宁缺摇头说道:“金帐王庭肯定早有安排,他们的精锐南下,荒原腹部空虚,肯定不会给我们可趁之机,那些部落只怕在雨停之后,便向北方撤去,如果我们要追,路途会被拉的更长,无粮深入荒原,太过冒险。”
皇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没有什么好办法。”
宁缺站起身来,说道:“首先贺兰城里的所有粮食必须全部带走,而且一定要做好计算,所有的粮草必须先供给战马,人可以饿,饿上几天不会死,而且有马驮着还能继续前进,到最后如果还不行,那便杀马。”
将领们沉默片刻,沉声应下。
汗青皱眉说道:“把城里所有粮食都带走,守军怎么办?”
宁缺说道:“城中的守军跟着镇北军一道南下。”
汗青吃惊说道:“守军跟着一道南撤,难道不要贺兰城了?”
宁缺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皇后说道:“只要人还在,大唐还在,贺兰城就算丢了,将来总有一天能夺回来。”
时间急迫,商议结束之后,将领们匆匆离去,安排大军南撤的各项事宜,黄杨大师去静修疗伤,皇后去看望受了些惊吓的六皇子。
此时的静室内,除了那口灰色的松棺,便只有宁缺和汗青两个人。
“你和冥王之女坐着黑色马车过关的时候,我就在城头看着你。”
汗青看着他说道。
宁缺说道:“现在没有时间去感慨,将军想说什么请直接讲。”
汗青看了一眼灰色的松棺,说道:“陛下当年对你宠爱有加,他的遗命你如今也已经知道,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宁缺说道:“你继续说。”
汗青继续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公主殿下的关系亲近,和皇后娘娘却有旧怨,陛下传位给六皇子……我其实并不在意你支持哪一方,但我希望你这时候就表明态度,南撤之途艰难,到时再出问题……”
门外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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