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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有匆匆避雨的行人,看着这幕怪异的画面,不解问道:“为啥不坐车?赏雨也不是这等时候,这多脏啊?”
宁缺擦掉脸上的水,指着官道畔纵被泥雨敲打,依然青绿喜人的柳树,说道:“可是,这是春天啊,不是么?”
…………(第四卷垂幕之年终)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章 她
神国的门毁了,天穹震动,然后出现裂痕,无数非金非玉的白石,从那些裂痕里崩出,划破青天,呼啸着向人间洒落。
数万拖着火尾的陨石,落在安静的海洋上,掀起恐怖的巨浪,灼出滔天的热雾,无数飞鸟与游鱼死去,随着波浪起伏不停。
满天陨石里,有一颗与众不同的石头,近乎透明的水晶,在天穹上画出一道明亮的弧线,落向遥远北方的寒域雪海,这里已经近乎永夜,黑夜如幕,黯淡的星光下,可以看到一座雄峻恐怖的雪峰,雪峰非常高,峰降临,喙里衔着不知何处觅的异种野花和青草,绕着她飞舞不停。
黑鸦把喙里的野花和青草洒落到她赤裸的身躯上,然后嘎嘎飞向数百丈高的天空里,而她便多了件绣着繁花的青色衣裳。
她看着身上的衣裳,觉得有些事情难以理解,把衣襟松了松,把腰间的衣带松开一段,发现还是有些紧,不由微微蹙眉。
她走到热海表面的积雪间,看着那数十尾被冻成玉鱼的牡丹鱼,不知想起了些什么事情,沉默片刻后,便往南方走去。
白莲生于足底。
最开始的那瞬间,她便走出了千里。接下来的那个时辰,她走出了三百里地。然后她用了一天时间,才走到雪原边缘。
她发现自已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体里的气息越来越浑浊,所以她的眉头蹙的越来越紧,仿佛透明的眼眸里多了几抹冷厉的愠色。
她不习惯这个污秽的人间,不习惯这样缓慢的速度,而她最不习惯,也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已的身躯会这么丰满。
…………走的虽然慢,但她不会累,所以最终她还是走到了荒原上,看到了雨后的原野,微黄的秋草,还有那几个散发着腐臭味的帐篷。
这里是金帐王庭的一个小部落,里面死了很多人,那些尸体身上的腐肉已被草原上的野兽啃食干净,看来已经死了很多天。
她随意看了一眼,便把当时这些帐篷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看的清清楚楚,杀人者用的是一把沉重的铁刀,习惯断人咽喉。
她的眉再次蹙了起来,因为她记得那把铁刀,也记得那人最喜欢用铁刀把人的咽喉砍断,因为那人说过这样最省力最肯定。
她沉默了很短暂的片刻时光,便不再去想那件事情,只要把那人杀了,把人间的这段历史抹灭了,自然便不会再有那些记忆。
她觉得有些饿,在帐篷里找到十几袋马奶酒,便站在白骨这间,把这些酒全部喝光,在她眼里人和青草没有区别,那么这些白骨与她身上以青草织成的衣裳也就没有任何区别,自然不会产生恶心这种低级的生理反应。
而且她本来就很能喝酒,很喜欢喝酒。
十几囊马奶酒,倾刻便饮尽,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却在望向自已丰满的身体时,再次流露厌憎的神情。
便在这时,帐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还能听到唿哨声,显得有些杂乱。她静静听了会儿,便向帐篷外走去。
十余骑金帐王庭骑兵疾驰而至,看装备应该是担任大军前哨的游骑。
这些游骑闻到了帐篷里传来的腐臭味,神情骤变,抽出腰间的弯刀,指着她厉声喝问起来,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这是她在人间真正意义看见的第一群子民,所以她决定原谅对方的不敬,不将神罚的怒火降临在对方的身上,而是直接让他们去死。
她向这些骑兵走去,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章 它
看着向自已走来的青衣少女,金帐骑兵们的情绪很复杂,有些不解有些震惊有些警惕,因为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怕自已手中锋利的弯刀,为什么她能如此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名骑兵大声叫了两声,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然而看着她神情漠然的容颜,却怎么都无法把刀砍下去,因为他很恐惧。
除了有些高大丰满,她是那样普通寻常,手里没有武器,更没有什么强者的气息,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名骑兵看着她的脸,就是莫名地恐惧,只想把手里的弯刀远远掷出,然后跪到她的身前,寻求她的原谅。
骑兵小队长厉喝一声,应该是妖女的意思,从鞘中抽出弯刀,毫不犹豫向着她的头道:“长生天啊……”
…………夫子登天,是在泗水之畔。
他先把宁缺扔到了遥远的北方荒原,然后随光明直上青天,其后天降万道流火,然后人间下了好大一场雨。
雨落下的时候,泗水畔已经没有人了,但还有一匹黑马。
大黑马瞪着眼睛看着天上,直到此时此刻,它依然没有想明白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那个小黑丫头忽然变的那么漂亮,怎么那个死老头儿忽然就变成了神仙,还有宁缺这个二货怎么飞了起来?
暴雨不停地下着,渐渐变得寒冷起来,大黑马有些惘然地踢了踢蹄,踢起好多湿泥,然后低着头打了两个有气无力的响鼻。
大黑马没有离开,在泗水畔等着,它要等到宁缺回来,它担心如果自已走了,宁缺再找不到自已,那他该会多着急啊。
当然更最重要的原因是它想到,宁缺如果不回来,这辆精钢打铸的车厢实在是太重,它不可愿意拖回长安城去。好吧,如果宁缺真的回来了,就算辛苦些,它也愿意把车拖回长安城去,只要那个家伙真的回来……在雨中等雨停,雨一直没有停,大黑马在泗水畔的雨中等了一天一夜,狂野的鬃毛被暴雨淋成烂抹布一般,挂在它的颈上,看上去异常凄惨可怜。
它很不满意泗水畔为什么要种柳树,柳树不够密,根本没有办法遮雨,它很嫉妒车厢,没知没觉不怕冷,被暴雨洗的这样干净。
大黑马接着又等了三天时间,渴的时候喝些雨水,饿的时候在河边找些草随意嚼嚼,有路人想把它牵走,被它一头拱到了泗水里,县衙得了报告,派衙役过来牵它,被它喷了满身的口水,然后踢出去三个凌空翻。
但宁缺始终没回来,黑丫头没回来,死老头子也没回来。
鬃毛吸满了雨水,变得又湿又重,把它平时很骄傲的头压的越来越低,仿佛强健的颈背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种重量。
第五天凌晨,天边光透过暴雨响起一小抹,大黑马昂起首来,对着青天和泗水愤怒地嘶鸣数声,拖着沉重的车厢开始了自已的旅程。
它不打算回长安,也不准备回书院,因为那些家伙都没回来,而且它已经隐隐察觉到,那些家伙大概是真的回不来了。
大黑马决定去荒原,它还记得那时候过泥塘的时候,曾经在那里遇过一个书院的前辈,那前辈不拉车,只坐车,活的特别潇洒,特别随性,而且手下有成千上万个小弟,所以它决去投靠那名前辈。
没有宁缺启动符阵,精钢铸成的车厢沉重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世间只有大黑马能够拉动,但从泗水到荒原,漫漫旅程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只要能够找到那位前辈,你就是荒原的二大爷了——在艰难的旅程中,大黑马用美好的将来来安慰自已、激励自已,它咬着牙,低着头,在暴风雨中拼了命地不停走着,居然真的让它从泗水走到了荒原!
大雨终于停了,大黑马浑身泥土,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很是憔悴,但看着眼前肥美的草原,它的眼神却是极为明亮精神。
夹杂着断草清香味道的风,拂过它的鼻,它深深地嗅了一口,神情好生陶醉,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自由的味道?
忽然间,它回头看着沉重的黑色车厢,觉得自已真的是头憨货,既然是要去投奔自由当二大爷,为什么自已要拖着这个该死的重东西走这几千里路?
万一宁缺还活着,将来找自已要怎么办?大黑马自我安慰道,然后继续向荒原西方的那片沼泽去,事实上它就是这样想的。
投奔自由的旅程,结束在一个平常无奇的秋日。
那天,草原深处走出来一名少女。少女的容颜寻常无奇,没有任何特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衣服上绣着繁美的花朵。
大黑马想说服自已不认识她,她哪儿有这么胖这么高,胸哪有这么软这么大?但它知道她就是她,所以它凄啸两声,甩掉车厢转身便逃。
大黑马这一生从来没有跑的这样快过,就算是当年在荒原大会上追那头雪白母马的时候,都跑的没有这样快,跑的比宁缺的箭还要快!
风声呼啸而过,大黑马恐惧异常。
然后它重重地摔倒在秋草里,尘土四溅。
她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大黑马的背上。
大黑马很恐慌,小黑瘦丫头真的变成大白胖姑娘了……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三章 他们
大黑马想的没有任何道理。
她既然是天,那么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理。
大黑马先前逃跑的时候速度太快,虽然只是极短暂的时间,也跑出去了数百丈,她背着手,向草原来处走去。
大黑马再也不敢尝试逃走,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青衣在她腰间绷的很紧,还是因为有些胖的缘故,大黑马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恐惧。
它想起荒原上书痴纤腰间束着的蓝缎,不由生出无限悔怅,在心里痛骂宁缺:我就说那个女人要好些,你偏不听我。
回到原地,她看着那辆满身灰土的黝黑车厢,沉默片刻后走了进去,在车厢角落里看到了那把破旧的大黑伞,还有那个铁匣。
她坐到铁匣旁,伸出手指缓缓抚摩匣面,把那些被颠的有些散的积灰重新抹平,她的手指很稳定,灰尘被抹的非常均匀。
然后她望向东南方向隐隐可见的天弃山,依然沉默不语,大黑马便知道自已应该怎么做,四蹄踏草便准备前进。
汗水从黝黑油滑的肌肤里渗出,瞬间打湿脏脏的鬃毛,它恼火地低嘶,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却依然无法把车厢拉动一步。
她伸出右手落在车厢壁上,也不知做了些什么,只见极淡的清光闪现,车厢壁上的符阵瞬间启动,车轮碾着秋草开始向前。
…………一辆马车想要通过天弃山脉,便只能通过贺兰城。此时唐军已经撤往南方,贺兰城只留下了十几名唐军,如同空城一般。
虽然只有十几名唐军,看着这辆黑色马车到来,他们依然开始警戒,准备做战,就在这个时候,她掀开窗帘,向城头上看了一眼。
金帐王庭集合精锐都无法打开的贺兰城城门,就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开启。黑色马车进入贺兰城,通过那道峡谷,向着东荒而去。
直到黑色马车消失在视野中,那十几名唐军才醒过神来,眼眸里流露出惘然和震惊的情绪,他们清楚地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明白为什么自已这些人会老老实实地把城门打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色马车经过东荒,穿过边寨,进入燕国,然后继续向南。一路走的都是荒山野岭,人烟罕见,她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某日黑色马车来到燕国与宋国交界处的一座小镇,小镇很小很普通,只有一条窄街,街畔的民宅老旧而简陋。集市里弥漫着烂菜叶和鸡屎的味道,如果仔细闻去,还能闻到咸鱼特有的臭味,此地偏僻,没有被战火波及,生活难免还是受到了影响,除了粮食之外的生意明显比以前难做了很多。街东头的肉铺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逢着大集的时候往往会很热闹,今天却是冷清的苍蝇都觉得无趣起来。
黑色马车停在了肉铺前,她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看了看自已高耸的嫩胸和紧绷的衣衫,眉头微微蹙起,对饱实丰满的身躯依然难掩厌憎。
生意虽然不好,屠夫的心情却不错,他反正也不指望这个肉铺过活,这时候正在斫去年冬天薰好的腊排骨,准备呆会煮了下酒。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望去,看着走进肉铺的青衣少女微微一怔,心想这个胖丫头是哪家娶的新妇,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然后他继续低头斫肉,锋利而沉重的肉刀,随着每一次斫下,刀面上的油腻便会溅飞起很多星沫,厚实无比的砧板不停摇晃着。
她走到屠夫的身前静静看着,似乎对他斫肉很感兴趣。
屠夫最开始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斫着。
然后他的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就像是生了重病的老人,壮实的胸膛里不停响起拉风箱的声音,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斫肉的速度越来越慢,落刀越来越沉重,然后开始流汗,额头上溢出黄豆大小的汗珠,却根本不敢去擦,只好任由那些汗珠落入腊排骨堆里,再被肉刀斫成无数瓣,再难分开。
屠夫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终于偏了偏,砍到了自已的手指上。
一声闷响,砧板下方溅出无数阵年的油脂和木渣。喀喇一声,近半人高的砧板上出现一道裂缝,被生生砍开。
刀势去而无尽,肉案断成两截,紧接着,肉铺满是血水的地面也出现了一极极深的裂缝,这道裂缝幽暗至极,根本看不到有多深,只隐隐能够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竟似是了地下的河流!
这是何其恐怖的一把刀,明明斩在手指上,没有落在砧板上,却竟能断案裂地,直抵幽冥之下的黄泉!
更加令人感到震撼的是,如此恐怖的一把刀,重重地砍在屠夫的手指上,竟没有把他的手指砍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这个人的身躯究竟是用什么做的?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在她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恐慌地仿佛要发疯一般。
屠夫看着散落满地的腊排内,咧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仿佛要大哭一场,又像是要好好自嘲地笑上一场,忽然,他把手里那把沉重的肉刀丢到地上,蹲下身子抱着脑袋便痛哭起来,依然不敢抬头去看她。
“腊排骨是不是太荤腥了些,呆会儿我去宋国皇宫里弄点鱼腥草来搭,要说那东西去腻增味,真是世间一绝,也就是那些不懂……”
酒徒从肉铺外走了进来,当他看到铺子里的情况,看到那道刀锋,看到像见了鬼的孩子一样抱头大哭的屠夫,声音戛然而止。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已的咽喉干哑的发不出来声音,只有腰间的酒壶在寒冷的冬风里不停摆荡,呼呼作响。
他看着那名青衣少女,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眼神里满是震惊的神情,因为他无法理解自已看到的一切,不明白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肉铺里安静无声。
酒徒渐渐平静下来,至少神情变得正常了些,声音沙哑恭敬问道:“敢请教您是谁?您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对她来说,后两个问题不是问题,第一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所以她想了会儿时间,负手望着人间某处,想着某些过往。
酒壶不再摆荡,寒冷的冬风则开始肆虐。
瞬息之间,酒徒从肉铺里消失无踪。
…………酒徒去了宋国风暴海畔的大堤,然后他去了烂柯寺,紧接着他去了大泽中间一个水匪的巢穴,他甚至去了长安城,在书院前停留了一段时间,最终他还是选择去南海深处的某个小岛,因为他相信陈某不会犯错。
在那个弥漫着热雾的小岛上,他只停留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在那刹那辰光里,却有潮起潮落,日降月升,如此重复三次。
三天的时间,在酒徒一念之间便虚度无踪,为施出此等神通,他心甘情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要知道为了避开对方,只要不死他什么都愿意。
晨光微熹,酒徒站在黑色的礁石上,望向遥远的北方,无论他的目力如此辽远,依然看不到大陆,但他没有因此而觉得伤感,反而安心了不少,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已大概理解了陈某当年的那些感受。
即便终生不能踏足陆地一步,那又如何?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除了上次永夜,便只有某一次那辆老黄牛拉的破车走进小镇时,他才有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即便是那两次,都没有这次的感受如此强烈,如此惊心动魄。酒徒觉得很庆幸,替屠夫哀悼之余,想饮些美酒以为庆贺。
他从腰间取下酒壶,正准备举到面前,忽然有只洁白如玉的手,穿过海风,来到他的身前,把酒壶拿走。
那只手的动作非常自然随意,所以无法拒绝。
她拿起酒壶开始饮酒,有些酒水洒在青色的衣襟上,然后便喝完了。
她把酒壶扔回酒徒怀里。
二人便回到小镇里。
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三天,集市里的鸡屎味道浓了几分,但肉铺里却没有什么变化,屠夫不再抱头痛哭,也不敢逃,低着头站在角落里。
酒徒无距亦无量,动念便是三日,境界着实高深莫测,甚至可以说,他已经领悟了昊天世界里最高级的时间和空间规则。
然而她是昊天,这是她的世界,她就是规则,酒徒和屠夫无论领悟的再深,依然在规则之内,那么如何能够远离她?
“好酒。”她看着酒徒说道。
这她在人间第一次说话,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自然也很难表达情绪,但听上去却并不机械而异常空灵清幽,透明而且空无。
她明明说的是两个字,却像是同时发出了无数的音节,复杂的就像是一首最华美的乐章,更像是大自然的所有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的人,都会产生敬畏的情绪,境界越高越能体会声音里蕴藏的神圣,越想要臣服膜拜如此伟大的存在。
即便是酒徒和屠夫,他们也同样如此。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四章 我爱世人 上
“腊肉,要用松烟薰足一个月才好吃。”
她望着屠夫说出在人间的第二句话。随着这句话,肉铺里变得更加安静,酒徒和屠夫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震惊有些惘然——先赞好酒再道腊肉,在他们的想象里,这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话,怎么可能从此人嘴里听到?
她微微蹙眉,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已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已的意识里还记得那些很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且还说了出来。
随着这两句话,她身体里发出的充满神圣意味的自然之音,渐渐变得寻常,依然空灵清幽,却不再那般复杂难明。
酒徒问了她三个问题,那是他漫长生命里始终没有想明白的三个问题,也是人类历史上很多哲人教士到临死还在苦苦追索的答案,他之所以问她,是希望她也没有想明白这三个因为出现次数太多从而显得有些世俗、实际上依然高妙的问题,让她稍微分些心神,以方便他能够再次逃走。
然而就像后来他在长安城前默自喟叹的那般,既然昊天已经来到人间,那么他和屠夫又如何能够不被她找到?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想过酒徒为什么会问那三个问题,她早就已经找到了那三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那三个问题对以前的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此时却有了意义,所以她才会负手望远方若有所思。
最后她做出了决定,看着酒徒和屠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说道:“如果第一个问题指的是关系之间的代称,你们可以叫我桑桑。”
她叫桑桑,她就是桑桑,只不过她在做出用这个名字的决定之后,忽然生出极大厌憎,就像厌憎先前说出与酒肉相关的两句话。
听到这个名字,酒徒和屠夫完成了最后的确认,不甘与惊恐渐渐平息,变成脸上数万年的皱纹堆出的苦涩笑容。
酒徒恭敬说道:“听闻您已回到神国,没想到还在人间。”
桑桑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做完。”
屠夫看了酒徒一眼,酒徒就像是没有察觉,不肯按照他的意思接话。
桑桑说道:“你二人可愿替我行事?”
酒徒声音微涩说道:“替天行事自是莫大的荣耀,只是我二人在您眼下藏匿了数万年时间,早已疲惫不堪。”
她负手看着肉铺的摆设,说道:“你们二人算是蝼蚁之中的异类,已经可以飞的很高,却还要住在这种破烂的蚁窟里,实在愚蠢。”
酒徒说道:“昊天神国是您的居所,我们不敢去打扰。”
桑桑说道:“我赐你们永生。”
酒徒和屠夫沉默不语,如果信仰能够得到永生,早在上次永夜之前,他们便已经投身道门的怀抱,成为最虔诚的昊天信徒。
桑桑看着他们,漠然说道:“真正的永生。”
酒徒和屠夫看到了她的眼睛,便再也无法离开。
那双眼睛透明而美丽,没有任何杂质,最深处有真正的星辉,而每粒星辉都是一个独立的神国,在那些神国里由令人心醉的世界本原构成,有一种被时间赋予的永恒美感,无论世界如何变化,都是那般肃穆。
最令他们震撼的是,他们在那个神国里看到了自我意识的存在,随着自我意识的波动,由规则构成的完美线条,变幻出无数的光影。
酒徒和屠夫双膝渐曲,跪倒在她的身前,
他们躲避了昊天数万年时间,最终还是被昊天找到,他们看到了昊天赐予他们的神国,并且确信那是真实的存在,那他们还要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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