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平心而论,这位龙夫人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哪怕如今已是年近四十,仍旧是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体态柔软,行走之间如风摆杨柳,摇曳生姿,看上去倒像是二十几岁的女子,再加上成熟女子独有的
妩媚风情,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龙家老爷真是好艳福。
龙夫人搀扶起已经醉死过去的孙夫人,妩媚白了孙会一眼,“还不过来搭把手?”
孙会也赶忙起身,扶住自家娘子。
两人一起把孙夫人架起,来到屏风后的內间之中。
这里只有一张床榻,孙会抱起孙夫人放到床榻上,又为她盖上一床毯子,刚转过身来,便迎面贴上一具温软娇躯。
那对巍巍直接顶在他的身上,让他忍不住轻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是龙夫人。
这位在平安县中名声极佳的孙老爷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急于如何动作。
龙夫人盈盈而笑,眼波流转,洁白贝齿轻轻咬着浅浅红唇,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你家夫人醉了,我家那死人至今仍在闭关,这里又没旁人,你还装什么道学先生?”
孙会轻咳一声,“我今天来是有正事与你商量。”
“去你的,你会有什么正事找我商量?”龙夫人轻啐一声,“你这个冤家可真是坏透了,仅仅是在寺里的佛祖面前欢好还不够,还要来这龙家大宅之中,你知不知道,若是让那姓龙的知道了,可是没你好果子吃。”
说到这儿,龙夫人妙目一扫已是沉沉睡去的孙夫人,嗓音软糯道:“你还带了你家夫人,是想玩那一龙二凤的把戏吗?这我可不能依你。”
孙会无奈道:“我是真有正事。”
“你的正事无非就是这个!”龙夫人柔柔弱弱地伏在孙会的怀里,一双纤纤玉手轻轻往下一探。
孙会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子好像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下来,柔若无骨地缠在男子的身上,一双白皙玉臂软绵绵地环住男子的脖子,仰起满是春意的俏脸,微闭一双已经迷离的秋水长眸,轻声呢喃道:“若不是那姓龙的拜了个好师父,硬要横刀夺爱,当年我本是要嫁给你的……”
孙会再也无法保持坐怀不乱的做派,伸手环住龙夫人的腰肢,柔声道:“霜儿。”
虽然女子被称作龙夫人,但她并不姓龙,她姓尤,单名一个“霜”字,只是随着她在二十年前嫁入龙氏,这个名字已经逐渐不为人所知晓。
她与孙会自小相识,算是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也是两情相悦,她本是要嫁给孙会为妻,哪成想龙哮云中途杀出,暗中设局,先是将她父亲诓入局中之后,然后逼着她父亲不得不把她嫁入龙家。
两人成亲之后,龙哮云不但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且还对她颇为防备,不肯给半分家族大权。相较于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孙会,简直是天壤之别。
再加上龙哮
云嗜武成痴,长年闭关,对她极为冷落,成亲这么多年来,两人始终没有生下一子半女,更是让她看不到半分希望。
龙哮云从来都不是她的良人,孙会才是。
孙会缓缓闭上双眼。
史书之上有“人玉难分,玉人献媚”的典故,相传有人曾向蜀王敬献一尊等人之高的玉人,蜀王夜抱夫人玩玉人,竟是难分美人玉人,可谓是羡煞旁人。
对于孙会而言,尤霜就是他的玉人。
美人如玉剑如虹。
他的手指寸寸抚过,使得女子轻轻颤抖,泥泞不堪。
这位龙氏的主母死死咬住嘴唇,竭力使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可还是从唇齿之间溢出丝丝缕缕如泣如诉的细微声响。
孙会的喘息之声渐重。
春宵一刻值千金,对于家有万金的孙会而言,这一刻又何止千金。
云雨稍歇,女子双手扶墙,男子伏在她的背上,在她耳边轻声道:“霜儿,说正事,再过不久,我便能将你从龙哮云的手中夺回来了。”
女子媚眼如丝,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喘息。
男子的目光变得幽深,“龙哮云惹了一位了不得的贵人,现在这位贵人要他去死,他已是自身难保,你再忍些时日,我便来接你。”
女子温顺地“嗯”了一声。
男子直起身来,整理好自身衣物,重新变回平日的正人君子。
片刻后,女子的双眼也重现清明,开始收拾残局。
待到孙夫人醒来时,已是天色近黄昏,龙夫人也已经离去,只剩下孙会正坐在床榻旁边的绣凳上。
孙夫人还带着几分半睡半醒之意,微微扶额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孙会伸手抚过她额头上的几缕散乱发丝,柔声道:“你这一觉可是不短,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真是太失礼了。”孙夫人的脸上顿时露出懊恼之色。
孙会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自己妻子的光洁额头,笑骂道:“谁让你逞强?明明不能喝,还非要去喝。”
孙夫人无奈道:“还不是龙家妹子,她非要劝酒,我又不好推辞。”
“她就是这个性子。”孙会站起身来,“正好快到你的四十岁生辰了,等你做寿的时候,再讨回来就是了。”
孙夫人侧头想了一会,道:“既然是我过寿,那你送什么礼物给我?”
孙会在她耳边低声道:“送一份大礼,明年咱们再生个大胖儿子!”
孙夫人呸的一声,脸上一红,啐道:“去你的,老没正经。”
孙会哈哈一笑:“好了夫人,咱们也该回了。”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九十六章 龙氏哮云
龙家大宅占地十几亩,建筑极有讲究,等级森严,规矩繁琐,例如家主所在的正院,便是位于大宅的正中位置,而在大宅最深处的位置则是一座大殿,竟是仿照宫殿样式仿造——没有人想到在龙家大宅还有这么一座殿宇,进深五丈,宽有九丈,竟是与皇城乾宫的面积一般大!只高度仅有两丈,也是为了让墙外之人看不出里面有此违制的建筑。
此时的殿内空空荡荡,只是挂满了各色绸幔,穿过重重绸幔,在大殿的最深处只有一方蒲团,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盘膝坐于其上,双目紧闭,面容坚毅。
如果说老镖头罗一啸已经步入武夫的暮年,那么此人便是处于武夫的巅峰状态,身体的每一寸都充满了让人近乎窒息的压迫感觉,整个人仅仅是坐在这儿,就像一座山,一道岭。
男子便是龙氏家主龙哮云,不到十岁就远赴中州静禅宗,拜在罗汉堂首座的门下,精研武艺。学成之后,返回家族,顶替父亲成为龙氏家主,一手撑起龙氏大梁。他年轻时籍籍无名,直到近几年才声名鹊起,盖因他在先天境的山巅停留数年之后,终于迈出了那关键一步,触摸到了归真境的门槛。如此一来,就算在静禅宗中也算有了一席之地,在江湖上更是有了“立派”的资格,与跑单帮的先天境高手又是不同。
在他身旁还坐着一位面目愁苦的老人,老人正是刚刚从万成镖局返回龙氏大宅的大管事,已经先后侍奉了三代家主,德高望重,备受信任,在龙哮云闭关不出的时候,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龙氏话事人,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已经不是他可以做主的,所以才来打扰家主闭关禀报此事,要知道龙哮云在闭关时最讨厌旁人叨扰,也就是这位大管事,换成旁人,早已被一掌拍死。
龙哮云听完老人的叙述之后,面无表情道:“杀我万成镖局十几条性命,又在我的宅邸上留下九个手印,这份手法倒是与前些年时的龙门镖局灭门惨案有些相似。”
老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同一拨人所为。”
龙哮云问道:“依照于叔之见,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人沉吟道:“难说,我亲自去查验了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也不是中毒,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将尸体剖开,这才发现死因,原来这些人都是被一掌毙命,外在没有伤痕,可一颗心都被人以雄浑掌力震成了七八瓣,应该是‘碎心
掌’无疑了。只是这‘碎心掌’却是江湖散人的功夫,在江湖上流传甚广,无论是正道邪道,都有人修习,很难由此追查这伙人的来历。”
龙哮云轻哼一声,“上次是‘大手印’,这次是‘碎心掌’,可见这伙人不是普通的江湖散人。”
老人点头道:“家主所言极是。”
龙哮云轻声道:“虽然我这些年来为人跋扈,得罪的人也不算少,但在结下死仇之人中能有这份能耐的,却是一个也无。”
老人疑问道:“难道是一条过江强龙?”
龙哮云摇头道:“强龙要压地头蛇,要么为名,要么为利,两者都没必要吃力不讨好地弄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直接堂堂正正打上门来就是。”
老人叹息道:“江湖结仇,未必就是惊天动地,也有可能是悄无声息,直到几十年后才浮出水面,让人防不胜防,甚至有些时候,连仇人是谁、为何结仇都不知道。”
龙哮云脸色平静,“正道十二宗,邪道十宗,最少也是立宗千余年,哪个不是结仇无数?可仍旧屹立不倒,说到底不在于仇人如何,而在于自身如何,若是自家本事不济,被人报仇灭门,那也怨不得旁人。”
老管事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他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见惯了江湖人和江湖事,又哪里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事情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便看不开,龙氏这百年基业,如何能在自己的手中灰飞烟灭?
龙哮云问道:“罗老镖头回来没有?按照行程来算,他本该在今天早上就已经回来的。”
被龙哮云称为“于叔”的老人苦笑一声,脸上的愁苦之色愈重,摇头道:“不仅仅是罗老镖头至今未归,而且就连跟随在罗老镖头身边的那些镖头也杳无音信。”
龙哮云终于是微微色变。
罗一啸的修为如何,他心知肚明,常年与他印证武道,修为深厚,实打实的先天境无疑,跟随在他身边的八个镖头也是好手,擅长合击之术,若是他们也遭遇了不测, 那么来人的实力可就有些骇人了。
老人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罗老镖头的义子罗真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遭了毒手,还是已经反水。”
龙哮云沉默了稍许时候,道:“若是罗老镖头遭了不测,那么内鬼大约便是此人!”
老人一惊。
龙哮云接着说道:“现在看
来,人家是有备而来,而我们却是毫无防备,甚至都不知道敌人是谁,怕是凶多吉少。”
老人苦涩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
龙哮云在静禅宗中修行多年,虽然不曾深研佛法禅理,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略知一二,此时他便轻诵了一句佛偈,“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
老人眉头紧皱,脸上的皱纹好似一条条被人用斧子劈凿出的沟壑。
龙哮云缓缓起身,来到殿门处,负手而立,道:“如今局势是敌强我弱,敌暗我明,若是正面交手,我们恐非对手,为今之计,便只能向朋友求救,江湖之中,患难相助,那也是寻常之事。”
老人仍是难掩忧虑道:“咱们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修为能高过家主的却没几个。比家主还差一点的,邀来了也无甚太大用处。虽说静禅宗中高手如云,若是他们肯出手,必然可以化解畏危局,但如今静禅宗封寺谢客,怕是难以请动寺内高僧下山。”
“于叔说的有理。”龙哮云点头道:“但人多势也众,邀些朋友来壮声势,也是好的。”
老人道:“依照家主之见,该邀请哪些人?”
龙哮云略微思索,道:“就近行事吧,先把江陵府的朋友请来,然后再请江州、芦州、楚州、潇州、吴州的武林同道。”
老人皱眉道:“这么事急求救,江湖上传了开去,实是大大堕了我们龙家和万成镖局的名头。”
龙哮云摆手道:“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日后之事,先保住身家性命要紧。”
老人无奈叹息一声之后,起身离开此地,准备去安排人手。
龙哮云独自一人立在殿门处,望着老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抬头看了眼天色,头顶已是乌云密布,竟然有大雨的兆头。
龙哮云本就很差的心情顿时更加灰恶。
执掌龙家二十年来,多少风霜雨雪,今天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就凭他的一己之力还能遮挡得住吗?
龙哮云心中也如这天气一般晦暗阴沉,看不到半分日光。
江湖汹涌,风大浪急,狂风暴雨之下,就算是看似稳固的大船也难免有倾覆之忧。
纵观古今江湖,被人灭去满门者,比比皆是。
若是他救不了龙家,甚至救不了自己,还有谁能救龙家?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九十七章 不速之客
平安县城中暗流涌动,李玄都还是一如往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依旧督促周淑宁练功,同时也开始有意地向她讲述江湖中的“正邪之辨”。
虽说李玄都对此并不完全认同,但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之人认同,那么为了以后周淑宁行走江湖着想,还是要讲一讲的,否则在江湖上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站错了位置,一到这里,女子脸上露出几分幽怨之色,足以让情窦初开的少年人见之心碎。
李玄都对此却是无动于衷,坦言道:“无所谓谢与不谢,若是当日知晓宫姑娘的身份,我是决计不会出剑相救的。”
宫官微微一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恩公不愿受我报答,那是恩公的事情,我愿不愿意报答恩公,是我的事情。我宫官最是恩怨分明,记仇也记恩,旁人骂我一句,言语折辱我一番,我便要让他身死道消,让他家败人亡。恩公出手救我一次,不
管是有心还是无心,都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宫官力所能及,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玄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不是因为宫官所说的那个要求,而是宫官在话语中并未透漏出太多的敌意。
不过李玄都还没有完全放心,毕竟牝女宗的女子,多是城府深沉、心思多变之辈,春日和风细雨与冬日凛冽大雪,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让人防不胜防。
宫官笑问道:“不知恩公现在如何称呼?若是一直称呼‘紫府剑仙’或是‘恩公’,实在是太过生分。”
李玄都说道:“叫我李玄都就好。”
“玄都。”宫官展开手中的折扇,掩嘴轻笑道:“此名甚好,不知恩公的表字是什么?名和字之间必有关联,要么是相辅相成,要么是含义相反,‘玄都紫府’是太上道祖的仙修之地,既然以‘玄都’为名,难不成表字是‘紫府剑仙’中的‘紫府’二字?”
李玄都无奈道:“宫姑娘当真是兰质蕙心,一猜即中。”
宫官再度合起手中折扇,轻轻拍打掌心,笑道:“那我以后就以‘紫府’称呼恩公了。”
男子及冠成人之后,不便直呼其名,故而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之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若是相敬称呼,或是亲近之人,则必称表德之字,故称表字。就如李玄都称呼胡良的表字天良,便是如此原因,只是胡良不耐这些繁文缛节,这才称呼李玄都为老李。
现在宫官以表字称呼李玄都,既有相敬之意,也有亲近之意。
不过李玄都打心底里不想接受这份亲近,不是他心怀偏见,而是历来与牝女宗弟子亲近之人,还无一能得而善终者。
看出李玄都的刻意疏离之意,宫官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伤心之色,说道:“虽说小女子不是君子,但紫府未免也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玄都摇了摇头,未置可否。
宫官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而说道:“不瞒紫府,我这次千里迢迢赶到平安县,打算做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见你,至于这第二件事嘛,已经开始做了,不过还差些火候。”
李玄都不是傻子,顿时想明白了其中原委,问道:“龙家万成镖局的事情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宫官摇头道,“我怎么会去亲手杀人呢?你几时听过牝女宗玄圣姬亲手做这种事的?”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九十八章 儒道合流
李玄都闻言之后皱起眉头。
宫官用手中合拢折扇虚指了下桌子对面位置,李玄都会意,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虽说我不曾亲自出手,但说我与此事没有半点关联,那也是万万说不通的。”宫官的脸上露出狡黠之色,说道:“其实是我授意旁人去做的,这也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请你看一出好戏。”
若是按照李玄都以前的性子,听到这里,多半已经拂袖而去,但无奈现在形势比人强,李玄都不再是过去那个纵横无敌的紫府剑仙,该低头时要低头。
宫官见李玄都沉默不语,不由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好戏?”
李玄都摇头。
宫官皱起眉头,自嘲道:“看来我是媚眼丢给瞎子看,自作多情了。”
如此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说出这样的话语,换成旁人,怕是心肝都要碎了,不是自己的错也是自己的错,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给眼前的美人看。
不过李玄都始终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因女子的一喜一嗔而有丝毫的心境波动。若非如此,他也走不到今日,如果看到一个美丽女子,便要心猿意马,那么在帝京一战时,他面对苏云媗和玉清宁两位绝色女子,岂不是要早早败下阵来?甚至在与玉清宁的最后一战时,稍有一丝分神心软,便要丧命于“九天玄音”之下。
相较于李玄都的如临大敌,宫官则要意态闲适许多,不断开合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扇面上有暗香扑鼻。
牝女宗的玄圣姬,不在西京城中,不在牝女宗的山门,却是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平安县城,旁人都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其实包括几位牝女宗的知情之人,也是颇多揣测,都不认为她仅仅是找龙氏寻衅报仇那么简单,必然有更深层次的考量,或是以此来针对龙氏身后的静禅宗,要敲山震虎。或是要以此布局,有不为人知的图谋,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世人皆知,牝女宗的女子,尤其是广妙姬和玄圣姬,都是功于心计谋算之人,从不做那无用之功,深得十宗祖师的精髓。
这在天下江湖之间,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因此包括李玄都在内,都不认为这位玄圣姬心思单纯,仅仅是行泄愤之举。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李玄都看宫官已经开合手中折扇十二次,仍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能主动开口问道:“宫姑娘,凡事还请直言,莫要打哑谜机锋,实是李某人不精于此道。
”
宫官仍是没有说话,反而是仔细打量起李玄都。
比起上次两人相见,如今的李玄都少了许多锋芒,多了些许儒雅。这让宫官勾起许多兴趣,如今江湖之上,多的是修力不修心之人,以前的紫府剑仙也被视为这一类人,可今日再见,却是发现眼前之人与她想象中的很是不同,就像一把寒光四射且杀意凛然的长剑缓缓收入鞘中,再不见锋芒。对于一名剑道高人而言,忍痛容易忍痒难,拔剑之后再藏剑入鞘,要远远比拔剑杀人更为高明,这类似于从看山不是山到看山还是山,玄妙非常。
难不成这几年中,他躲起来修心去了?
若是说起这修心的功夫,还是以三教为最,道家的清静无为,佛家的普度众生,儒家的成仁取义,不知他走的又是哪一条路?
对于这位紫府剑仙的来路,她也有所猜测。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出自道家一脉,最早时候的紫府剑仙,藐视世俗礼法规矩,一意追求自身逍遥自在,十分契合道家中南华一脉的宗旨,大有“天下兴亡,我有何忧”的意思,再看李玄都的名字,玄都紫府,也是与道家息息相关。
不过再看如今的李玄都,身上出世无为的道家意味少了很多,却是有了些儒家家国大义的意味,她不知道这些儒家意味是从何而来,但她猜测到一个可能,传闻李玄都与顾命四大臣之首的张肃卿关系极好,而张肃卿又是当世儒家宗师,那么李玄都身上的“儒”,很有可能是从张肃卿的身上传承而来。
儒家提倡言传身教,看来在帝京一战的那段时间前后,这位紫府剑仙跟随在张肃卿的身旁左右,的确是受益良多。
暂且抛开静禅宗等佛家宗门不提,其实以正一宗为首的正道诸宗和以无道宗为首的邪道诸宗,都是出自于道家一脉,两者在独尊儒术之后的最大分歧之处在于,正道诸宗提倡儒道合流,甚至是以儒为主,以道为辅,现在李玄都的身上便是体现出如此迹象。而宫官作为邪道中人,对此并不认可,在她看来,虽然儒道两家有相通之处,但更多还是冲突所在。儒家最喜欢给世人订立规矩,而道家逍遥却偏偏要挣脱这些规矩,以前的紫府剑仙无疑是藐视规矩而超然于外,从某种程度而言,那时候的紫府剑仙行事,更偏向于邪道十宗中人,可现在他却主动把自己关进了这些规矩之中,实在是让宫官有些扼腕惋惜。
像李玄都这等人物,都是心性坚韧之辈,绝不可能凭借三言两语就让他
改变心中所想,从这一点上来说,张肃卿能做到这一点,恐怕不仅仅是言传身教那么简单。
宫官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否是张肃卿之死,让李玄都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脚下的道理?如果没有那场帝京一战,这位紫府剑仙是否还是藐视世俗礼法规矩,继而逍遥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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