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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如今已是夏末时分,一场大雨之后,暑热固然清减几分,可在这么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还是有些闷热。只是此时店中的气氛却是阴沉得吓人,尤其是四位青鸾卫都是一言不发,更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之后,官身最高的老人白愁秋终于不再挑弄灯草,缓缓开口道:“钱行死了,一位堂堂的正三品都督佥事,还要加上几十号校尉、两个指挥佥事和一个指挥同知,都尽数战死。这样的损失已经多少年未曾发生过了?此事传到京里,就连都督大人都被惊动了。”
既然老人开口了,那其他人也就不得不说话了,赵敛嘴唇动了动,恨声说道:“早知如此,就该在江州的时候就把周听潮这个祸患给除掉。”
辜奉仙瞥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抹对这位年轻同僚的轻蔑之意,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周听潮毕竟是朝廷命官,从二品的封疆大吏,老师更是当今内阁首辅孙松禅,我们用什么名义除掉他?就算他上书忤逆,在震动朝野之后,那便是钦案,虽说我们青鸾卫有办理钦案之权,但还没有在钦案未曾审定之前就私自处决人犯的权力,若是你在江州的时候就把周听潮给杀了,此事捅到朝廷,朝野间的清流借此事大做文章,甚至是牵涉到太后娘娘的身上,恐怕就连都督大人也很被动,到那时候,你又有几个脑袋可砍?”
赵敛顿时垭口无言。
辜奉仙继续说道:“钱大人之所以选择在怀南府杀掉周听潮,是因为此时有人劫囚,事后朝廷追问起来,好歹
也有个避罪的遮挡,大可以把罪责都推到那些劫囚之人的身上,毕竟我们青鸾卫也死了好些人手,甚至我们还能借着此事的由头,再掀起一桩大狱,将周听潮的那些同党也一网打尽。”
辜奉仙在这四个人中地位有些特殊。四人中以白愁秋为首,但辜奉仙也是有望升任都督同知之人,因此除了面对白愁秋时他还能有几分尊敬,对其他两人却是不假辞色。
赵敛闻言之后,脸色涨红,也不知是羞是怒。
老人淡然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已经死了,再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辜奉仙不再拨动手中的流珠,轻声说道:“虽说周听潮已经死了,但这次损失之大,的确骇人听闻。负责江北诸司事宜的右都督大人为此大为震怒,严令我们地方青鸾卫追责凶犯,还有就是周听潮的那个女儿,也不能放过,只是要怎么缉拿凶犯,还是要请佥事大人定个章程才是。”
老人扫视三人一眼,沉思片刻后说道:“那伙劫囚之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为首两人是正一宗和慈航宗的弟子,自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后,以正一宗为首的六宗居功自傲,渐与太后娘娘离心,反而是与晋王联系甚密,这次正一宗和慈航宗出手,虽然只是两个不入流的外门弟子,但也可见几分端倪,只是在当下这个时候,两宗势大,我们也不好擅动他们,”
“至于那间客栈,本官也曾专门派人查过,在太平山脚下已经有十个年头,按照赵敛所说,那客栈的跑堂少年都能有抱丹境的修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一件事情,这间太平客栈恐怕与太平山上的太平宗大有干系,太平宗在正道十二宗中地位超然,素来不问世事,就连当年的帝京之变,太平宗也未曾参与其中,所以我们也不好贸然招惹太平宗的人。”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那个不知根底的江湖客。而且根据事后的情形来看,此人也的确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杀了钱行,带走了周听潮的女儿周淑宁。”
白愁秋停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就用此人的人头,来向都督大人交差吧。”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二十七章 都督佥事
辜奉仙重新开始拨动流珠,轻声说道:“佥事大人所言有理,只有将此人的头颅带回帝京,方能向几位都督大人交差,可话又说回来,钱大人也是一方好手,号称铜臂铁膀,一身横练功夫堪称是刀枪不入,距离先天境的小金刚之身也不过一步之遥,此人能杀掉钱大人,想来应该是玄元境的高手,想要杀他,恐怕不是简单之事。”
白愁秋点了点头,道:“辜大人说的在理,杀人从来都不是简单之事,所以此次召集诸位过来,就是想要一起商量对策,看看到底怎么杀掉这个人。”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店家小心翼翼开口道:“恕下官多嘴,辜大人和白大人俱是玄元境高手,以二敌一,自无败理,当下的关口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那人恐怕已经离开了怀南府。”
白愁秋道:“不是恐怕,而是一定,那人既然带走了周听潮的女儿,就说明他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救人的,所以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离开怀南府,继而离开芦州。在此之后,他便有四个选择,北上青州、东去楚州、南下荆州、西行中州。”
辜奉仙思忖片刻,道:“若是他要去荆州,大可在江南地界救人就是,不必等过江到了芦州再动手,所以不太可能是荆州。其次青州,已经距离帝京很近,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周听潮一家等钦犯,必然离帝京越远越好,再加上佥事大人也是刚刚从帝京赶来,所以也不太可能是青州。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楚州和中州这两个方向。”
白愁秋道:“辜大人所言不错,此人逃亡的最大可能便是楚州和中州。楚州临海,他若前往楚州,便是打定主意要乘船出海,如此一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算是我们青鸾卫,也奈何不得他们。可这样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也情理不通,因为愿意花费如此大力气去救周听潮一家的人,必然是朝堂中人,而不会是海外之人。放眼偌大庙堂,抛开晋王殿下和六宗之人,谁还会这样做,谁在这样做?其实我们也都心知肚明,周听潮是孙松禅孙阁老的学生,也只有孙阁老会如此做。可孙阁老再手眼通天,也仅限于咱们大魏的两京一十九州而已。”
“嗯。”若有所思的辜奉仙漫然应了一声,猛然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正了神色,“白大人鞭辟入里,所言极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敛则在此时心生几分凛然之意,青鸾卫之所以屹立本朝两百年而不倒,自是有独到不俗之处,现在仅仅是凭借些许蛛丝马迹,便推断出了一个大概。
白愁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中州
这一条路,我们只要派人封锁芦州到中州的所有要道关卡,然后慢慢瓮中捉鳖就是。”
三人同时起身道:“但凭大人吩咐。”
老人道:“你们去调集怀南府和风阴府的青鸾卫,我去总督衙门,请荆楚总督调兵。”
说罢,老人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抹,将桌上油灯的一点灯火捻在指尖,然后轻轻甩手,将指尖灯火抖散成点点星火。
星火点点连接成一线,然后一线首尾相接,化作一道长方形的幽幽门户。
老人起身走入门户之中,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界限,荡漾起层层水纹涟漪,转瞬即逝。
下一刻,老人直接出现在一处大坪所在,有四亩见方,暗合“朝廷统领四方”之意。大坪正中高矗着一杆三丈长的带斗旗杆,遥对着大门和石阶两边那两只巨大的石狮,以空阔见威严,沿着大门石狮两旁的那两面八字墙,有总督标营的亲兵靠墙一字排开,气势惊人。
老人缓缓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块黝黑令牌,沉声道:“青鸾卫都督佥事白愁秋,奉都督大人之令,求见总督大人。”
在老人亮明身份之后,立刻有人为其引路,一路穿堂过廊,来到总督署的前堂,不多时之后,有一位从身着朱红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其中,头戴双翅乌纱,官服上绣有豹子图案。
按照大魏定制,一品武官绣麒麟,二品武官绣狮子,三品绣豹,四品绣虎,五品绣熊,由此看来,来人竟是一位三品的武官。
在来人跨过门槛之后,白愁秋已经起身,来人作揖行礼道:“下官芦州都指挥使张婓,见过白大人,总督大人如今不在总督署中,还望白大人见谅。”
虽说两人都是正三品,但是按照历来的不成文规矩,京官出京高一级,青鸾卫见人高一级,白愁秋既是出京的京官,又是青鸾卫之人,所以张婓自称下官也并无错处。
两人略微寒暄客套之后,白愁秋开门见山道:“张大人,想必你已经知道前不久时发生在芦州境内的劫囚之事,本官这次出京,便是专门为此事而来。”
张婓问道:“下官确有耳闻,只是还未收到青鸾卫的公文,不知其中详情。”
白愁秋道:“本官也不妨明言,此事涉及周听潮上疏玷污太后娘娘圣名的钦案,事关重大,朝廷已经颁下旨意,封锁芦州边境,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张婓迟疑着道:“白大人可否出示朝廷的旨意?”
白愁秋轻声道:“旨意我现在没有,却有都督大人的手谕,张大人想不想看?”
这位掌管一州兵权的指
挥使大人顿时沉默。
白愁秋不紧不慢道:“大魏朝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大魏朝,不是都督大人的大魏朝,如果太后娘娘没有旨意,都督大人不会叫我们这样做,若是张大人还有异议,我现在就给都督大人去信,大不了让都督大人去请太后娘娘,亲自给张大人再下一道旨意就是。”
说到这儿,白愁秋顿了一下,语气冷然道:“可如果因此而耽误了朝廷的大事,放走了钦犯,到时候抄家灭族,也希望张大人不要后悔才是!”
张婓苦笑一声,知道此时不可能再去推脱,只能应命道:“既然朝廷有旨意,下官自当照办。”
另外一边,辜奉仙从袖中取出一支烟花,来到店外,拉动烟花底部的绳线,一道烟火流星顿时直冲天幕,片刻之后,略微昏暗的天幕上炸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鸾,烟火点点。
此乃青鸾卫特有的召集讯息,唯有三品以上的青鸾卫高官方能使用。
小半柱香的时间后,有数名身着青衣官服之人来到此地,向辜奉仙恭敬行礼道:“属下拜见指挥使大人!”
辜奉仙略微点头致意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块黝黑的玄铁令牌,沉声开口道:“都督府密令,调动芦州境内所有青鸾卫人手,追杀逆贼。此战事关重大,如果有人怯战畏敌,或是临阵脱逃,无论其身居何职,一律诛无赦,其家产悉数抄没归入国库,妻女充入教坊司,兄弟子侄充军西北边塞。”
几位青鸾卫统领皆是动容,露出骇然之色。
辜奉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话锋一转,“之所以惩罚如此严厉,是因为此事牵涉重大,容不得半分纰漏,其实真正做起来并不算难,只是一名玄元境的高手而已,我们青鸾卫又不是没有杀过,谈不上赴死。再者说了,此事由佥事大人亲自运筹帷幄,只要不出差错纰漏,一个大功是跑不掉的,到时候建功升官,唾手可得。”
诸青鸾卫统领同时沉声应诺。
辜奉仙点了点头,又道:“当然,除了封官之外,还另有赏钱。凡是生擒贼首者,赏银万两,取其首级者,赏银五千两,发现其踪迹或是帮助击杀擒拿者,赏银五百两。”
所有人的眼神顿时一亮。
什么都是假的,银子是实打实的。就算在他们这个位置,想要捞够万把两银子,也要花上几年的时间,同时还有诸多风险,兴许哪天就要被人抓住把柄,不但丢了官职,而且吃了多少都得吐出来,可是赏钱却没有半点问题,拿得安心也放心。
辜奉仙放缓了语气,说道:“总之,我们勠力同心,不要让佥事大人失望才是。”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二十八章 自帝京来
李玄都在风阴府城中停留了两天,不是他托大,而是他与人约好在此地碰头,只是应了一句老话,等雨停的时候雨往往不会停,等人来的时候人往往不会来,不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与李玄都约好之人竟是迟迟不到。
不得已之下,李玄都打定主意,至多再等一天,若是还不来,他就只能留下早先约定好的暗号之后就此离去。
至于这一天的时间里做些什么,按照李玄都原本的想法,让小丫头在客栈的客房里安心练功便是,只是小丫头扭扭捏捏地表示想要去城里转转,李玄都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再加上练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便带她离开客栈,去了城中的市集。
不过此时李玄都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这般轻松。
毕竟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一人一剑纵横江北河朔的紫府剑仙,就算靠着所学庞杂,能够越境斩杀玄元境的高手,可也就到此为止了,只要有一个先天境高手出手,就能将他置于死地。
而青鸾卫作为可以媲美一个宗门的权柄衙门所在,其中不乏先天境和玄元境的高手,其中的左右都督更是归真境的高手,且精于刺探暗杀之道。当初帝京一战时,四大臣中的其中一人就在一位归真境高手的保护下,还被上任青鸾卫左都督成功刺杀,这才引出了后来的承天门一战,足足十余位先天境高手在他出宫的必经之路上提前设伏,将这位归真境的高手围攻致死。
这次招惹上了青鸾卫,必然没有那么容易善了。若是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被他们堵死在芦州境内。所以李玄都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请了一位朋友在此接应他,只是朋友过时不到,却又把李玄都架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还等不到,李玄都就会带着小姑娘离开风阴府,去往益阳府。
不过这些话,李玄都不会跟小丫头提及半分,甚至在表面上也不会表现出半分,给小丫头一种错觉,好似青鸾卫吃了一个天大的哑巴亏后,就把那颗被打落的牙齿吞回了肚子里,半点也没有想要找回场子的意思。
一大一小悠哉游哉地出了客栈,去往集市方向。
在路上,李玄都花了两文钱给小丫头买了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因为人多的缘故,把她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俗话常说骑在脖子上如何如何,这么多年以来,真正能骑在李玄都脖子上的,小丫头是第一个。
未成人的小孩子就是这点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逾越森严礼法而不被苛责,与不逾矩的老人们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换成一个豆蔻年华的大家闺秀,就万万不能骑在李玄都的脖子上,因为那样会被人看成是有伤风化。
不过如此一来,两人倒真的像是一对兄妹了。
“哥哥,你说那边有没有皮影戏?”
“有,不仅有这些,还有吹糖人的、捏泥人、变戏法的、演杂技的、耍猴的,想不想看?”
“想。”
“那就走着。”
李玄都架着小姑娘像一尾游鱼似的在人群中穿行,周淑宁只觉得目不暇接,一双眼睛都不够使了,甚至忘了吃手里举着的糖葫芦。
两人就这般闲逛了大概大半个时辰之后,周淑宁已经把一串糖葫芦吃完,手里还捏着一个糖人,是话本里的武将模样,栩栩如生,让人舍不得吃掉。
周淑宁举着这个糖人,四下张望,多少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忽然李玄都停下脚步,张目望去。
只见在人群中突兀地出现一个老人,一身粗布衣裳,裤脚高高挽起,脚上穿着草鞋,看这身打扮像个田地里的老农,可李玄都在看到老人的这一刻却是周身气机流转,剑意勃发。
这等如临大敌的姿态,更甚于当初在太平客栈中面对钱行的姿态。
在李玄都望向老人的同时,老人也随之望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影重重交汇,李玄都只觉得自身气血竟是隐隐有沸腾之势,他不动声色地运转妙真宗的清心诀,方才将其勉强压制。
该来的终究要来,还是被青鸾卫咬住了尾巴。
这在李玄都的意料之中,只是比他料想中的要快了许多
,按照他原本的估算,青鸾卫差不多要在中州边境才能追上他,那时候他已经与那位前来接应的朋友汇合,自然无惧什么。可现在他的处境却是,朋友未到,青鸾卫先至,顿时让他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之中。
李玄都不知道这位没有身着青鸾官服的青鸾卫到底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是通过玄之又玄的占验卜卦?还是自己在什么地方不小心留下了蛛丝马迹?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李玄都来说,当下关口最要紧的是考虑自己能否胜过眼前的青鸾卫高手,又该如何脱身。
虽然如今李玄都不复当年,但眼力还在,大概可以判断出此人比起死在他手中的钱行相还要更胜一筹,大概已经摸到了先天境界的门槛,而且还是精通术法的好手。
周淑宁也看到了这个老人,脸上顿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她固然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感受到李玄都的片刻紧张之后,她也大致能猜出眼前之人来意不善,八成就是那个梦魇一般的青鸾卫。
青鸾卫对于她而言,简直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憎吓人。
李玄都轻声道:“淑宁,下来。”
周淑宁毕竟已经踏足御气境,闻言后立刻一个后仰,向后空翻了一个跟头,从李玄都的肩头上轻飘飘地落地。
虽说此时街上熙熙攘攘,尽是来往行人,可却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异常之处,顶多是惊讶于小姑娘的身手灵巧,不亚于那些杂耍班子里的孩子。
李玄都束音成线问道:“来者何人?”
老人轻轻一笑,以同样的手段回答道:“从帝京来的。”
话音落时,李玄都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站在李玄都身后的周淑宁竟是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劲风向后逼退数步,差点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见老人任何动作,仅仅是体内气机外泄,便让才入御气境界的周淑宁哪怕躲在李玄都的身后,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可见老人的修为之雄厚。而这份气机外泄仅仅是针对李玄都和周淑宁,又不涉及旁人分毫,可见老人的修为之精深。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二十九章 一波未平
老人此举,有示威之意,却无杀人之心。
虽然在世人的印象之中,青鸾卫多是骄横跋扈之辈,但事实上青鸾卫更多是行事谨慎之人,因为无论刺探情报也好,暗杀他人也罢,甚至是缉拿朝廷要员,都容不得半点冲动莽撞,不得不谨慎行事。
眼前之人能在太平客栈中以一己之力斩杀了钱行,战力修为可见一斑,虽说老人的修为要比钱行更高一筹,但也不敢说自己在生死之战中就能稳稳胜过钱行,所以他此次前来主要是行追踪之事,顶多是伺机而动,见机行事,万万没有想要正面交手的念头。
青鸾卫是杀人的,不是较技论高低的。
只是孤身赶到此地的老人被李玄都看破了踪迹,这才不得不现身,同时又泄露几分气机,使李玄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场追杀之局,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说到底无非是见招拆招而已。
至于老人是如何发现了李玄都的踪迹,也在情理之中。天下修道之士万千,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者侧重神魂,阴魂出窍、凝聚元婴、成就阳神;一者侧重体魄,身如铜铁、金刚不坏、不漏无缺。
钱行属于后者,老人属于前者。
后者擅长武学,精于厮杀,前者精通术法,虽然未必擅长对敌厮杀,但有种种妙用,诸如先前老人以灯火勾链出门户从而直接出现在总督衙门的手段,便是用了超出武学范畴的阴阳门之术,穿行于阴阳两界之间的缝隙从而绕开阳间的距离障碍,得以一步数百里。
不过这种手段也有极大的局限之处,若是有阵法护卫之地,基本不可能打开阴阳之门。与人交手时,先不说气机震荡之下能否开门,就算能勉强开门,对手也多半不会给这个机会,尤其是精通武学的对手,分出胜负乃至生死常常就在瞬息之间,恐怕阴阳门还未开启,便要当场身死,所以这种术法看起来玄妙无比,超出常人想象,但是用来与人交手,却是裨益不大。
老人在抵达芦州之后,专门去过一趟太平客栈,花了整整两千两白银,从那贪财老板娘手中买了一把已无剑身的雷刚剑,从剑柄上提取出丝丝还未完全散去的气机,待他连夜从总督府赶到风阴府境内之后,再以这丝丝气机为引,用寻气之术搜索全府八县之地,方能确定李玄都就在府城之中。
这也是李玄都百密一疏,虽然他是十几年的老江湖了,但过去的他何曾惧过旁人追杀?若有人追杀,无非是一剑决生死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李玄都没了当年的底气,就连曾经不屑一顾的“小伎俩”都被他拿起来用作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自然不会再年轻意气,说什么万事一剑了的豪言,所以他此时在不知深浅的情形下,也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两人就这般对视片刻,然后老人向后徐徐退去,最终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周淑宁站在李玄都的身后,轻轻拉住他的袖口。
李玄都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动身离开此地。”
周淑宁问道:“那还回不回客栈?”
李玄都摇了摇头,带着周淑宁大步往城门方向行去。
老人又出现在城门楼上,远远“望”着李玄都所在的方向。
在他的视线之中,有一个刺目光点,无论人群还是房屋都遮挡不住,不过这个光点却正在渐渐变弱,那是因为他用来做“药引子”的一缕气机已经开始溃散,大约再有一时半刻的光景,便要彻底消散无形,到那时候,他便再也寻不到此人的踪迹。
想到这里,老人的眼神难免有些晦暗,这也是他不得不提前一步赶到府城的原因,必须要抢在气机消散之前,抓住此人的尾巴,然后由他本人来继续追踪此人的行踪,最后等到大队人马赶到,形成瓮中捉鳖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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