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说白了,人想象不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也无法编造出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罪名。这些强扣在我头上的罪名,一定是儒门所熟悉的,甚至是亲自做过的。”
颜飞卿得到李玄都的肯定,继续说道:“儒门所求的是什么?其实并不难猜。要么是缓兵之计,与我们扯皮来争取时间。要么就是女菀说过的设伏使诈,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玉清宁是个心地坦然之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轻声直言道:“既然我说的没有错,那么为何不能换一个和谈地点?”
颜飞卿摇头道:“我说了,谈判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事关儒道两家的根本利益,谁也不可能退让。道门不仅仅是今日在座的十几个人,还有成千上万的弟子,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肯把到手的东西送出去吗?到了这一步,谁敢轻言退让,无论是龙老人,还是紫府兄,都要被儒道两家的人心民意所反噬。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儒道两家已经是头脑发热了,怎么会停下来?非要被打痛了,死人了,才能好好冷静一下。”
颜飞卿迟疑了一下,后半句话未曾说出口。他还想说:“更何况,儒道的高层大多是主战一派,本也不想停下来。”
玉清宁并非愚笨之人,听到这里已经全都明白了,轻叹一声:“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上官宗主提到的古阵法,不可大意。”
李玄都点头道:“女菀所言极是,我已经派出人手前去查探。”
苏云媗问道:“如果儒门要在栖霞山做文章,定然会防卫森严,紫府要如何查探?”
李玄都道:“我们未必要知道儒门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只要知道儒门是否做了手脚就可以了。正如霭筠所言,做贼心虚,只要看一看儒门的反应就能一清二楚。”
苏云媗了然,不再多言。
三玄真人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儒门当真做了手脚,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玄都向旁边的李太一做了个手势。
李太一立刻放下一副早已准备好的齐州地图,刚好占满了李玄都身后的整面墙壁。
李玄都站起身来,伸手指在栖霞山的位置上,说道:“栖霞山名为山,实则为台,又名梁王台,远不如金陵府的栖霞山。有诗云:‘有山不数仞,乃近城南堤。’说的就是栖霞山。所以诸位不要将其与
北邙山三十二峰相提并论,即便有阵法,其范围也不会很大,如果儒门果真做了手脚,我们也可以在栖霞山的周围提前做好布置来做应对,比如阻断地气等等。说到阵法,几位真人都是行家里手,还有太平宗可以驰援。”
陆夫人陆时盈接口道:“已经有二百太平宗弟子乘船来到齐州,都是精通阵法之人。”
上官莞也道:“阴阳宗的三明官、四明官、五明官都是精通此道之人,可以从旁协助。”
还有一人,上官莞没说,那就是齐王门客中的徐三,也是阵法大家。当初便是他阻断了南山龙气,以北龙为根本的帝京大阵都可破得,更何况是一座古阵法。
三玄真人心悦诚服道:“清平先生思虑周全,贫道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凭清平先生做主。”
李玄都又望向其他人,一只手扶着椅子的靠背,问道:“谁还有其他疑问?可以现在提出来,我若不能解答,也可一起讨论。”
无人出声。
李玄都等了片刻,方才说道:“那就是没有异议了。这次和谈,虽然有一个‘和’字,但凶吉难料,我自当率众亲自前往,诸位也应有所准备,保全自身为重。”
众人纷纷起身,道:“是。”
待到众人散去之后,静心堂中只剩下李玄都、李太一、秦素、司徒秋水四人。
秦素忍不住问道:“紫府,你有几成把握?”
李玄都不愿欺瞒秦素,也不愿让秦素过于担心,于是玩笑道:“大概有五成吧,不过若是秦大小姐能大发神威,说不定能有六成。”
秦素白了他一眼:“没个正经。”
李太一和司徒秋水见此情景,都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方才还十分威严的李玄都还有这样一面。
李玄都收敛了笑意,又对两人道:“让你们过来,是有差事交付给你们。”
“东皇,你先把送苏韶姑娘送回青丘山洞天,并将我的书信交给苏夫人。然后你启程前往祖龙岛,跟在二师兄身旁,跟随他学习航海之术。”
“秋水,你最近这段时日就跟在你师姑祖身旁,开始学着处理宗内事务,不局限于上三堂,也包括其他堂口,乃至于商贸之事等等。”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要学着为两位副宗主分忧。”
两人俱是一震,明白李玄都这是要委以重任,郑重应下。
太平客栈 第一百四十五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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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二月之后,便是春日。风雪渐少,渐现和风细雨。
青龙节过后,一场春雨淅淅沥沥落下,丝丝缕缕,就像怀春的女孩,欲语还羞。临海而望,白雾茫茫,一片汪洋都不见。
李玄都给李太一和司徒秋水安排好相应差事之后,也把陆雁冰留在了清微宗。虽说陆雁冰不能越过李非烟去,但在三个年轻人中却是占据主导地位。大概来说,如今的清微宗由李玄都、李非烟、张海石三人主导,就像一个三角,以李玄都为首,张海石和李非烟为辅。李玄都特意安排的三个年轻人,同样是一个三角,李太一对应张海石,司徒秋水对应李非烟,陆雁冰对应李玄都自己,以陆雁冰为首,另外两人为辅。这让陆雁冰十分满意,暗忖师兄还是向着自己的,这才是亲哥哥呢。
李玄都决定动身之后,陆雁冰负责相送。
临别前,陆雁冰还是忍不住道:“栖霞山位于齐州内陆,距离社稷学宫和圣人府邸都不算远,若是生变,只怕是凶险难料……”
“在此之前,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万乘之尊不入不测之地’的道理,虽然我不是帝王之尊,但却是如今道门的关键人物,若是我遭遇不测,道门又有四分五裂之忧。”李玄都打断道,“我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我来问你,如果你是龙老人,你会如何做?”
陆雁冰陷入沉思,其实她也设身处地地想过这个问题,龙老人在二次帝京之变后应该如何破局,如何遏制或者抵挡道门?
可她想来想去,发现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重复当年击杀大师兄司徒玄策之事,若是能将李玄都置于死地,以至于偌大的道门群龙无首,再次陷入到四分五裂的境地之中,那么儒门就有转机了,哪怕儒门青黄不接,也能继续挑动道门内斗,维持平衡。而没了道门支持的秦清,再想要入主中原,就不得不与儒门谈条件了,也不得不向儒门妥协了。那么就算是改朝换代,这天下也还是儒门的天下,还是士绅们的天下。
陆雁冰心中叹息,她不怕师兄是一时糊涂,就怕师兄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最后到头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糊涂人还能劝一劝,聪明人却是劝不得。
因为但凡聪明人大都自负,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该做什么,应该怎样去做,一旦有了想法,就会付诸于行,难免一意孤行。
陆雁冰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是一场霸王夜宴,他们会借着这次和议,试图将师兄置于死地,使道门大乱。只有这样,龙老人才能火中取粟,乱中取胜。”
“好一个乱中取胜。”李玄都点头说道,“龙老人想要赢,就要搅乱棋局,只要我还活着,棋局就乱不了,所以我的生死是关键。”
陆雁冰不知何意,只能说道:“龙老人肯定是有备而来。”
李玄都说道:“师父飞升之后,仅以修为而论,龙老人大概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人,还要高过我、秦宗主、澹台云。可龙老人也不是一劫地仙,未曾高到让我没有胜算的地步。
”
陆雁冰微微低头,明白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近百年以来,真正做到以一己之力逆转大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儒门的心学圣人。在心学圣人之后,哪怕是地师徐无鬼,也只是行百里者半九十。
龙老人的境界很高,可是还没高到地师的地步,更遑论是心学圣人了。而且李玄都的修为也着实不算低,胜过了有意留手的李道虚,已经超出当年的司徒玄策许多。
龙老人想要杀掉李玄都,也定是千难万难。
陆雁冰皱眉说道:“即使如此,师兄也无需行险亲往栖霞山,师兄是未来的道门大掌教,只要坐镇蓬莱岛,龙老人能如何?儒门又能如何?根本不能奈何师兄分毫。师兄也曾说过,大势终究是在我们这一边的。”
李玄都并不否定陆雁冰的说法:“你说的没错,只要我在蓬莱岛,他们就奈何不得我。可是我同样奈何不得他们。”
陆雁冰一惊,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原来师兄是打算以自身为饵,钓起龙老人这条大鱼。
只是有一点陆雁冰还没能想通,龙老人年事已高,如果不能渡过天劫,那么就只有飞升离世这一条路可走,他想要在离开人间之前除去李玄都,为儒门最后尽一份心力,这一点说得通。可为什么师兄也要选在此时出手,非要在这个时候与一个将“死”之人较劲?毕竟对于人间而言,无论是飞升离世,还是魂飞魄散,都与死了差不多。
李玄都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我答应过师父和二师兄,大师兄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往深了说,师母也是因此而死。虽说我无缘得见大师兄一面,与大师兄之间的感情也谈不上刻骨铭心,但仅仅是为了报答师父和二师兄的恩情,也不应放任龙老人从此逍遥天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雁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不过陆雁冰还是觉得此举太过冒险,就算师兄有不为人知的后手,可师兄毕竟不是距离一劫地仙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师父,而且龙老人也并非是孤身一人,他还是事实上的儒门首领,以龙老人本身的修为和儒门的雄厚底蕴,又怎么杀得掉?
虽然陆雁冰本身的境界修为不高,但因为师承的缘故,见识相当不俗,对于长生境的修为有一定的认知。而且根据李如秀所言,儒门之人已经向圣人府邸借取仙物“素王”,毫无疑问是为了龙老人借的,那么其他的儒门仙物呢?多半也要集中在龙老人的手中了。
应该如何杀掉龙老人?
陆雁冰实在想不通,于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付诸于口。
李玄都没有给出确切答案,只是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事前估算再多,都不如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龙老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陆雁冰生了一副玲珑心肝,一下子咀嚼出味道,小心翼翼问道:“师兄的意思是,龙老人同样以自身为饵,要引诱师兄离开蓬莱岛?”
李玄都此时正站在白龙楼船上——因为张海石率领船队出海的缘故,龙宫洞天的事情暂且搁置
,白龙楼船也闲置下来。他一手扶在栏杆上,另外一手轻轻拍打栏杆,说道:“我和龙老人隔河而望,各持钓竿,两根鱼线纠缠在一起,挣脱不开。于是我们两人互不相让,各自使力,现在就看谁的力气更大一些,能把对方拖到水中。”
陆雁冰仍旧是难掩忧色。她对李玄都的感情十分复杂。要说两人亲如同胞兄妹,看不得哥哥妹妹受半点伤害,那着实是谈不上,在许多时候,两人也相看相厌。可要说两人互相仇视,就更谈不上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多少有情谊在,尤其是在没有利害冲突的时候,这份情谊就变得十分可贵了。尤其是走到今天这一步,陆雁冰不大敢想象没了师兄是怎样的景象。
两人陷入沉默,一同望向雨幕下的海面。
本已经陷入颓势的雨势又渐渐转大,大雨落汪洋,使得海面上彻底变为一片白雾茫茫,就连远处的几艘“青龙”大船也变得隐约难见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玄都才缓缓说道:“其实我是个喜欢行险之人,从初入江湖开始,到后来帝京之变,再到如今,一直都是,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行险。”
陆雁冰“呸”了一声:“师兄这话可是不吉利。”
李玄都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不过没有想要改正的意思。
便在此时,司徒秋水抱着一个长条匣子快步走上码头,顾不得撑伞,身上沾了不少水气。
李玄都示意司徒秋水登船,问道:“这是什么?”
司徒秋水登船后,双手将长条匣子递到李玄都的面前,说道:“这是二伯离开的时候嘱咐我交给四叔的,是……大伯的遗物。”
陆雁冰的脸色微变,凝重许多。
李玄都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双手接过,打开长条匣子,只见其中放了一把无鞘的断剑。
陆雁冰也凑过来,讶然道:“这是大师兄的佩剑,我听二师兄说起过,好像是叫‘惊鲵’,也曾登上过刀剑评,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
李玄都仔细打量着这把断剑,在缺口附近有一个浅淡的指印。然后李玄都伸手拿起这把断剑,翻看了一下,如果他所料不错,应该还有第二个指印,不过那个指印并不在他手中断剑的剑身上,而是在遗失的另外半截断剑上面。
李玄都轻声道:“这把剑是被人以两指生生折断的。”
“龙老人。”陆雁冰脱口而出。
李玄都点了点头:“如今的澹台云也可以做到,不过大师兄身故的时候,澹台云还未跻身长生境界,没有此等能耐。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陆雁冰忍不住问道:“就算那时候的‘天刀’和‘魔刀’还未跻身长生境,难道老天师和地师也做不到吗?”
李玄都道:“这两位毕竟是方士出身,不是武夫。真要杀人,对手又是一位距离长生境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天人造化境大宗师,老天师不会徒手近身作战,地师不会正面强攻,而是会选择偷袭。”
太平客栈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石头和莠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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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李玄都前往栖霞山的众人陆续登船之后,陆雁冰和司徒秋水下了白龙楼船,站在码头上,挥手作别。
白龙楼船缓缓升空,破开重重雨幕,高入云海。
李玄都独坐静室之中,“阴阳仙衣”被他脱下,仿佛有一个无形之人穿着这件仙衣,在屋内飘来荡去,“叩天门”斜斜靠在墙上,十分安静,没有“阴阳仙衣”那般活泼。
李玄都将大师兄司徒玄策的遗物断剑横放膝上,手掌轻轻抚过剑身。
李玄都很明白,为大师兄报仇是二师兄一生的夙愿,在高层的江湖之中,二师可谓是一个异类,肯为了兄弟情谊付出如此之多,也难怪师父说他是个性情之人。
那么二师兄把大师兄的遗物交给李玄都的用意也很明白,希望李玄都不要忘了大师兄的血海深仇。
李玄都当然不会忘,如今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也没有忘记初心。
至于行险之事,非是张海石本意,张海石不会赞成李玄都这样做,这其实是李玄都自己的意思,事实上张海石也无法左右李玄都的决定,所以张海石在离开清微宗前往渤海府时并不清楚李玄都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更不清楚李玄都会如何动手,这才将这件保存了多年的遗物交给了司徒玄策的侄女司徒秋水,让她择机转交给李玄都。
司徒秋水也是一直等到李玄都要动身启程前往齐州内陆,才将这件伯父的遗物拿了出来。
李玄都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按在断剑上的指印上,缓缓闭上眼睛,神游物外。
这是地师传下的回溯之法,李玄都以此断剑为媒介,可以回溯部分情景。
一瞬间,在李玄都的脑海中出现了如此一幕:一轮清冷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上,在夜空之下则是支离破碎的大地。
在似梦似醒的恍惚之间,李玄都仿佛成为了画中人,只是一个过客,在看一段已成往事的回忆。
一道身影飞上夜空,气势骇人,使得大地轰然震颤,他手中握有一把剑,剑锋在月光下清亮如水,剑身上波光粼粼。
紧接着又有数道身影紧随而至,朝着先前那人合围攻去。
下一刻,剑光一闪,先前那人只是出了一剑,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后来围攻之人竟是被他这一剑悉数逼退。
紧接着,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红线,继而从红线中渗出鲜血,最后他脑袋一歪,整个头颅竟是从脖子上滚落下来,失去了头颅的尸体随之向下方大地坠去。
其他人无不惊骇。
在此人被斩去头颅之后,远方天际有一抹耀眼金光骤然绽放开来,照亮了夜幕,驱散了黑暗,仿佛给天空镶嵌了一层金边。
合围之人似乎得到了什么讯号,纷纷向后退去。
持剑身影落回地面,平静地望向金光涌来的方向。
片刻之后,一道笼罩在金光中的高大身影仿佛缩地成寸一般,似慢实快地朝持剑身影走来。
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李
玄都也逐渐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是个老者,身材不高,拄着一根比自己还高的龙头拐杖,眉毛须发极长,甚至遮住了大部分面容,他身着一件土黄色长袍,外罩石青色长比甲,乍一看去,既无落拓放诞的山林逸气,也无金马玉堂的尊荣贵气,倒像是个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跑出来的老乡绅。
不过老人的身躯仿佛有千钧之重,在他停下脚步之后,大地轰然震颤,他脚下地面破碎不堪。
龙老人。
接下来便是一场大战,老人以手中拐杖接下了持剑之人的三十六剑而不伤自身分毫,最后以左手的食中二指夹住了剑锋,只是两指用力,便将长剑生生折断。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接下来的情景随着长剑被从中折断而无从得知,接着又跳转到了另外一个场景之中。
这个场景对于李玄都来说,很是熟悉,正是他刚刚离开不久的蓬莱岛,不过相较于此时正烟雨蒙蒙的蓬莱岛,李玄都眼前所见的蓬莱岛正值初夏时节,阳光明媚,生机勃勃,有一股万物竞发的气息。
八景别院还是老样子,又有些不同,不似李玄都掌权时那么热闹,也不似李道虚清修时那么冷清,只是座普通的住人院落。
这时候的蓬莱岛上,有许多对于李玄都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物。
师父李道虚此时正值壮年,还是黑发黑须;师母李卿云尚且在世,温婉雍容;姑姑李非烟青春年少,明媚动人,依仗着姐姐和姐夫的宠爱,有些大小姐脾气;李道师无愧于“玉面剑仙”的名号,剑眉星目,面若冠玉,一表人才;李世兴此时还是个少年郎,看不出日后的阴沉,有些腼腆害羞,每每见到李卿云或李非烟时,就会紧张脸红;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李玄都从未见过的老辈人物。
在这时候,未曾丧父的司徒玄策和脾气古怪的张海石都是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司徒玄略还在襁褓之中。
那时候李道虚就只有两个弟子。
李玄都看到两人并肩走进八景别院,来到别院内的一个校场,李道虚已经等在这里,手里拿了一把木剑。
两人向李道虚行礼之后,也各自取出自己的兵刃。
张海石用的是一把普通长剑,都快比他高了。司徒玄策用的正是“惊鲵”,此剑算是司徒家的家传宝剑,司徒文台早早便将其送给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李道虚的授课十分简单,只用了一个时辰,然后就由两人互相对练,最后再由他亲自考核。
李道虚离开之后,两人对着比划了一会儿,司徒玄策便长剑归鞘,找了个阴凉地,开始闭目假寐。
张海石拖着长剑来到司徒玄策的身旁,左右张望一下之后,低声道:“司徒,你小心被师父看到。”
司徒玄策闭着眼睛说道:“师父才不管这些,师父在意的是结果,只要我们能学会练熟,练一遍和连一百遍都是一样的。还有,我说过好多次了,不要叫我司徒,这是个古代官职的名字,听着总感觉怪怪的。”
张海石笑道:“竟然有人用官职做姓氏?”
司徒玄策道:“还有人用‘长孙’做姓氏呢,用官职算什么。”
此时还不像日后那般脾气古怪的张海石问道:“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直呼你名吧?”
司徒玄策想了想:“及冠之后才有表字,你就叫我的小名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小名。”
张海石道:“我的小名就是石头,张石头。我娘说我在娘胎里就不安分,出生后也很不让人省心,不好哄,脾气又臭又硬,就像、就像……石头。”
司徒玄策哈哈一笑:“石头,张石头,真是好名字。既然你说了你的小名,那我也说我的。我的小名是莠草,‘莠’是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秀’字,你可要记好了。”
张海石不由问道:“莠草是什么?我知道你读书多,我可不爱读书。”
司徒玄策解释道:“莠草秀而不实,故字从秀。穗形似狗尾,故俗名狗尾。其茎治目痛,故方士称为光明草、阿罗汉草。”
张海石皱眉道:“光明草?阿罗汉草?你还与佛门有缘?”
司徒玄策无奈叹息一声:“莠草与佛门没什么关系,俗名狗尾,就是狗尾巴草。”
“原来是狗尾巴草。”张海石恍然大悟,“我当什么呢,还什么莠草、光明草、阿罗汉草,故弄玄虚。以后我就叫你狗尾巴好了。”
司徒玄策瞪了他一眼:“你敢!狗尾巴草总比你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强,你要是敢叫我狗尾巴,那我就叫你臭茅坑。”
张海石想了想,觉得如果真这么叫起来还是自己更吃亏一些,只好妥协道:“好罢,我叫你莠草就是,你叫我石头,不许提那两个字。不过什么草啊,花的,听着像是女孩的名字,我觉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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