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浓雾缓缓退去。
苏翊先是哆哆嗦嗦地关了窗扉,后又沉默地捧起那块扇坠,一刻钟里,他同一座雕像没任何区别,立在那,不动如山。
想明白后,他探出过几次手,想要够到平躺在木桌上的火折子,手臂起落,指端未碰到那圆筒状的火折子。
云岫帮他拿起,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光里,苏翊的眼中氤氲起薄薄的水雾。
和适才从外边飘进来的浓雾不同。
浅薄的一层宛若轻纱浮于眼波之上,教人看不清苏翊眼里不定的光。
他手腕上系着的浅蓝色带子的结散了。
飘然落下的是带子。
带子遮掩过的是一串褐色的檀木珠子。
苏翊已然忘了隐藏那串不愿示人的珠子,他全心附在了云岫给他的碧玉上。
“苏大夫,只能看三次,而后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碧玉了。”云岫出声提醒着他,她倾尽心力去绘了几幅图,鸦黄用秘术将那几幅人像附在这块碧玉上,以火光照亮时,能够看见那个死去的姑娘,甚至还能听见她在唤着苏翊。
只有这么一句话罢了。
苏翊点点头。
虽说这样的幻想是无药可救的,他的痴念是无药可解的,但他愿意深陷其中。
他灭了火折子,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抓挠着人心,“我答应你。”
他摘下了手腕上的檀木珠子。
“八月二十,仅余五日。”他把着自己的腕脉,那样激越的情感没了,平静如初。
激越,终是归于平淡。
云岫告诉他,可以让他重新见到孟寒初,他本是不信的。
死了好几年的人,还能扒开土堆复活吗
可云岫拿出了那块碧玉。
这碧玉里有孟寒初曾经的容颜,她没老去。于是苏翊信了,云岫是见过孟寒初的,他很清楚,当年的沙城之中是没有云岫这么一号人的。
所以,他姑且信了云岫。
信她能够在八月二十那天夜里,让他再度与孟寒初相逢。
他沉思良久,哪怕孟寒初和他重逢,他也没有勇气走上前去紧紧拥住她,性格使然而已。热泪忽然盈眶,他不知自己还能对孟寒初说些什么,但凡能从他口中说出的,无非八个字——近来甚好,并无别事。
他握紧了云岫的扇坠儿。
直到云岫离开,他依旧沉沦在无法抽离的思虑之中。
他的唇瓣儿嚅动着,对着紧闭的窗扉缓而平静地说道“天寒,露重,卿卿,各自珍重。”
第二三零章 月照何人,月照无人(二更)
八月十五,夜。
浸在浓雾之中的江枫城很静。
镇南王府里挑起了灯笼。
灯笼微弱的光亮下,一人长身玉立。
他站在生了青苔的石阶上,按理说,镇南王府里不缺小厮和丫鬟,这里不该生长了青苔。
枫叶渐红,昭示着清凉入泮,正是中秋。
一轮圆月,月光迷蒙,他半个身子晾在月色下,半个身子隐在屋檐的阴影中。
其实,他是个安静的人。
安静到仿佛和月色,和阴影融为一体。
他面无表情。
他的眼里有一种简单的可以说清楚的感觉。
这是一种深入他骨髓的疲倦,他抵挡不住困乏的袭击,一浪,又一浪。
还有,冷漠疏离。
“月照何人”点茶之人那双潋滟桃花眼似笑非笑,弯起来很费劲,于是他选择不弯。
燕南渝抬头望月,再望他,“珩之,月照无人。”
叶惊阑一笑,“原来在世子爷的心里,我不是人。”
“从我见到那个女子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已不是人。”
叶惊阑听得这句话,不怒,反而挑高一边眉,“世子爷这话何解。”
“无解。”
燕南渝没有动,他的袍角被微风吹动。
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万象皆假,唯它每月圆缺是真。”
叶惊阑呷一口茶,搁下了茶碗,“万象皆假,月的阴晴圆缺也假,你我之间的情谊是真。”
“是真吗……”燕南渝的心神一晃。
墙角结的蛛网,窗沿上积的灰尘。
不是镇南王府里没人为燕南渝打扫,是燕南渝拒绝侍儿入他的院子。
叶惊阑抬眸,看一眼燕南渝,“世子爷还是无有改变,每夜以天为被,以瓦为席。”
自从俞妃槿逝去,燕南渝没有一日睡在房内。
他宁愿在屋顶上入定,熬过一夜又一夜。
也许他早就忘了躺在如云朵一般软的雕花木榻上是何种滋味,或者说,他记得,但是他不愿意去想起。
想那些没用的作甚……
要是问起燕南渝,他定会这么回答。
“妃槿故去多年,世子爷可有想过续弦”
燕南渝听过无数次类似的问话,他没有一次往心里去了,这次不同,是叶惊阑问了他。
冷冷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
他那有着暗绣的袍子在风里不动了。
叶惊阑的手掌覆在茶碗盖上。
“没想过”
燕南渝抿唇,默然。
约是想过的吧。
他扯了扯嘴角,“想过。前些日子父王还提起了花朝城的暮家千金,温婉贤淑,才貌双全。”
暮家千金
暮涯
一想到那个温柔如一湾清水的,身周徜徉着使人安静的气息的女子,叶惊阑的笑容柔和了许多。
他偏了偏头,看定燕南渝,“世子爷,暮小姐堪为良配。”
“是吗……”燕南渝似不确定,着她眼盲心灵,若是暮家家主回了书信,这事恐怕就敲定了。”
“原来王爷已去了信。”
燕南渝的眸光一黯,“父王年事已高,还在为我这不孝之子操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燕家无后,定会成为朝野之中的第二个笑话。”
本是承继了王位的燕南渝因疯病将偌大一个镇南王府交回到了老镇南王燕恒手中,这就是一个笑话。
燕恒明面上说着不甚在意,可那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再不为燕南渝谋划一门亲事,趁着他疯病未发赶紧为王府生个孙儿的话,但怕死后都不得安生。
燕恒急啊。
燕南渝不急,他一向是不着急的。
叶惊阑以茶碗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茶水面,他忽地想到暮涯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子,要单单论起父母之命,她肯定不从,要是她点头肯了,暮家家主不会横生枝节。
再说了,燕南渝并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他能让步,自有他的考量。
他的手一顿,问道“暮小姐意下如何”
还是瞒不过他啊,燕南渝如是想着。
叶惊阑太了解他了,一下就猜测到了他已经打探过暮涯了。
在沙城,他还和暮涯攀谈过几句,又特地派人去花朝城转悠了一圈。
了解不多,贵在足够。
他的半个身子挪出了阴影。
一片落叶萧然飘下。
他伸出两指,电光火石之间,落叶变作齑粉。
他越发地爱上了这种毁灭的感觉。
燕南渝没有直接答叶惊阑的疑问,他在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珩之,你曾问过我,我的名字为何同燕家其他人的不同,且我是父王唯一的孩子。”
“是。”那是建熹八年,挼蓝代云岫入盛京的同一时间,燕南渝作为唯一的孩子,无法寻旁人替代,只得只身入皇都。他见到燕南渝时,不吃惊,但他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许是当年还算是年少气盛。
燕南渝以同样的问题送还给了叶惊阑。
“你是这般说的,镇南王府里有且只有一个王妃,所以你的名字是你父王对你母妃的许诺。”至死不渝,在这个欲语还休的冰冷年代里,是最为情浓的爱语。
“而你说,你本没有名,你不愿意听一些人唤着类同山门口拴着的大狗的名儿,所以你有了名字。”燕南渝往上扬了扬唇角,他笑了,他喜欢抿唇笑,内敛到了极致。
叶惊阑应和着他,浅浅的梨涡乍现,“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总喜欢自以为是,因故,我学了个十成。”
“疏星沉落动天阑。”燕南渝的目光落在叶惊阑手边的茶碗盖上,“我还没和你说过,我很喜欢你的名字,哪怕它是你自己定下的。”
“叶惊阑。”燕南渝轻声唤着。
叶惊阑没有应声。
燕南渝自顾自地说着“要是有一天云姑娘负了你,你当是如何我在盛京城中的那些时日里,最渴望的便是一件事——大理寺卿叶惊阑作茧自缚。”
在叶惊阑想来,燕南渝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他吃瘪的模样罢了。
他说道“那时候,我还不是大理寺卿。我倒是想知道,要是有一天暮小姐做了镇南王妃,你当是如何”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第二三一章 烫手的山芋(三更)
夜雾凄迷。
想必是燕南渝知会过守着后门的人,云岫说了名之后就被请了进去。
这个“请”,只是站在后门处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而后出现了一个丑的挺有特色的侍儿带着云岫往燕南渝的院子那边去。
一看见这个丑的很有特色的侍儿,云岫便想到了沙城客栈之中对燕南渝的审美产生极大怀疑的薛漓沨。
燕南渝的品味可真够独特的。
侍儿只把云岫领到了燕南渝院子的附近,她行礼告退了。
继扒了女帝的墙头之后,云岫又扒了镇南王世子爷的墙头。
不过,燕南渝的院子……
很久没打扫过了。
和干干净净的镇南王府格格不入。
云岫在墙头呛了一口灰尘之后,还是决定走正门。
她蜷起手指敲在木门上。
“咚咚。”
寂寥的夜里,这两声轻响显得夜晚更为清冷。
门自己开了。
没有落门闩的门,没有吱呀作响缺油的轴。
应该是燕南渝特别留心了这处,因此没有开门时的响声。而那些尽是尘埃的地,不会发出声响,他就放心地由着它们去了。
“云姑娘。”
能主动唤她,看来燕南渝今儿个的心情不错。
“世子。”伸手不打笑脸人,云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叶惊阑顺手摆上了干净的茶碗,招了招手,“来这边坐。”
云岫扫视着干净的石桌,上面摆着的只有茶壶,茶碗而已。
这两人对月品茶
想想甚是诡异。
不过话又说回来,燕南渝和绪风不同,他能静坐这么久,云岫丝毫不怀疑。
但是叶惊阑……
叶大人竟然没试试江枫城的金玉露。
仿若生在云岫的肚子里做了一条蛔虫,叶惊阑剜了她一眼,说道“那添了不知名事物的酒水,还是留给神捕大人吧。”
叶惊阑对那日潇挽给的酒水有些怨念。
或许他从未尝过江枫城里的金玉露,当日径直喝了一整壶。
燕南渝弯了弯眉眼,很难看见他笑的这么明显。
他已然猜到叶惊阑被江枫城里的金玉露折腾过一次了。
他顺势坐下,双手环住茶碗,垂眸,目光凝在茶水面上。
“叶大人,我还在盛京城时,你常常对我说,待我回了江枫城定要我给你捎几坛子金玉露。”
“结果你一壶都未送到盛京城里。”
燕南渝又道“幸而未送。”
“世子爷在庆幸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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