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至于成不成,另当别论。
方梦白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拧成一股的藤条上挂着一块肉。
不多不少,正好二两。
“一块儿去”方梦白对这事倒是大方,反正别人讨不得他的好,去和不去没差别。
叶惊阑对这人的名声有所耳闻。
一个字——坏。
两个字——很坏。
三个字——坏透了。
从头到脚没一处好的方梦白打了一个响指,身后唢呐声又起,吹得是悲凉的曲儿。
“想来若非甄小姐仍在梦中,她收了风声定会锁了院子。”叶惊阑看了看他手中的那块肉。
方梦白没心思和别人逞口舌之快。
但凡遇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极大可能是他选了前者,不做。
他袍袖一拂,低声说了句“告辞。”
这人痛快地下山去了。
云岫和叶惊阑对视一眼。
怪人。
领着他们到山庄的小厮在路旁大石上靠着,对脚板心里起的水泡叹息个不停。
分列着吹唢呐的十余人脚步轻快,回了庄子里。
仿佛这两个站在山庄大门外的人不存在,他们没见过,自是不会管。
云岫望着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山路上的背影,若有所思。
“甄家二小姐”云岫勾了勾唇角。
既然称为小姐,那么在花朝城还算是有些家底子的,虽不至于是大富大贵之家门走出的千金得上的。这样的姑娘,可是会做那二两肉
只有天知道。
叶惊阑以指腹轻触她的脸颊,问道“莫非你想凑凑热闹”
“想见识见识二两肉是如何变成一桌佳肴的。”
……
入秋不久,天气还未真正转凉。
尽管是丝丝缕缕不肯断的薄雾绕了城,可夏热未去,还是有许多人打着扇儿。
因为没有风。
甄音杳昏昏欲睡。
她斜靠在贵妃榻上,早已掀了一层薄如纱的丝被。
远山眉一蹙,眉心里的那颗极小的红痣若隐若现。
她的梦里,她骑着一匹白马,在镜湖边上飞驰,飘起的纱衣一角,和马蹄带起的白絮亲吻后离别。
她拉住缰绳的手上浸出薄汗。
她收回一只手,想在纱衣上蹭蹭,但入眼的是……
满手鲜红。
她的视线往下移,她周身都像泼了血水。
一个激灵。
白絮飘进了她的鼻腔里。
她打了个喷嚏。
“阿嚏——”
忽而风铃轻响。
她吸了吸鼻子。
屋檐上挂着的风铃还在“叮咛”作响。
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若说这是梦的话,怎会觉着眼前有一人的虚影,一直晃来晃去。她的手想要去抓住这个虚晃的影,一探,一抓,一捞,果然是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但是……
这影子还捏了一根狗尾巴草,一个劲地往她鼻尖送。
她抓了抓鼻尖。
密绵的毛的触感,为何这般真实
这不是梦!
甄音杳猛地睁眼。
眼前弯着腰拿着狗尾巴草逗她的人……这张脸,她恨不得拿菜刀剁碎喂狗。
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方梦白!”
“杳杳。”他不客气地唤起了她的小字。
“方白嘴,你怎么进来的!”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可是放了门栓落了大锁的,为了防着他,她还在院墙上树了碎瓷片儿……
如此周全的防贼之法,还让他给钻了空子不成
“我从你半开的窗扉里感受到了你的欲拒还迎。”
方梦白把一只手指上勾挂的肉取下,系在了甄音杳的贵妃榻上。
按理说,地处南方的姑娘皆是温婉可人,甄音杳原本以为自己就是活脱脱的南方姑娘,直到遇到了这位“白吃先生”。
从一只涉世未深只知晒太阳的猫化作了张嘴便要吃人的虎。
“东大街的董婆婆可是将城中姑娘的生辰八字都与我合了一遍,只有你甄音杳同我是天作之合。”
东大街的董婆婆是远近闻名的红娘,做了一辈子牵红绳的活儿了,一牵一个准儿。在花朝城内,姑娘们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婆婆”。
要是别人来说这话,甄音杳或许就信了。
只是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的方梦白,他对每个姑娘都是这么说的。
比如半月前,方梦白拎着肉到林家去了一趟,将林姑娘吓得是花容失色,他言辞凿凿地说道“董婆婆给我推过八字,只有林姑娘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羞的林姑娘脸红似滴血,对这张脸怎么都讨厌不起来,说不定外边那些风言风语是假的呢林姑娘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他做了一桌子好菜,期间还差点剁了自己的手指头……结果肯定是方梦白抹抹嘴走了。
再比如一月前,方梦白拎着肉往蒋员外家去,对蒋家的“董婆婆算过吉日,我在今日来同你求亲是最为合适的。”蒋小姐性子直爽……最后她提着笤帚追了这白嘴儿三条街。
又比如两月前,方梦白拎着肉路过花楼。他对花魁也说“董婆婆说过……”东大街的董婆婆被他当了鸡毛令箭,四处哄骗还未认清他真面目的姑娘。
“白瞎了这副好皮囊。”甄音杳一撇嘴,顺手把他那二两肉丢了出去。
当肢体破空,带起了檐上风铃的响声。
甄音杳抬了抬眼皮。
“白瞎了这身功夫。”
世人不知方梦白,难道她甄音杳还不知吗
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之时,方梦白已和她相熟。
如不是她父母早亡,她就得按定下的娃娃亲嫁给这不要脸的方梦白。
甄音杳庆幸着长姐已不在花朝城,无人记得这件倒霉事。
方梦白又把截到手的肉系在了贵妃榻上,就势往榻上一躺,拉过了薄被,“杳杳,给为夫做饭去。”
“啐。”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甄音杳顺了顺有了褶皱的外衫,以小碎步挪出了院子。
近暮色黄昏,大街上行人稀少。
她原本是可以静静地躺在贵妃榻上,静静地感受花朝城里四溢的芬芳,听着偶过的风荡起风铃,清灵的音巧妙入梦。她以为今日和之前数百日,数百夜一样,安静而祥和。
她不禁怪起了贼老天来,怎么就从天而降一个方梦白。
避闪不及的瘟神。
“姑娘小心。”
她心不在焉地走在大街上,撞上了人也不知道。
她的瞳孔骤然缩起,她能听见一阵风疾驰而过,风里的声音……
是刀!
刀刺破了花朝城的安静。
像一个完整的气泡,被外力戳破。
没有了表象支撑,下面每一粒沙石都清晰可见,喜欢映衬晖光的泡泡的人很多,喜欢真实的沙砾的人很少。
甄音杳僵着脖子慢慢回头。
一道熟悉的身影迎着她奔来。
眼见着那道身影之后的一人倒下。
心口处插着一把小刀。
甄音杳捂住耳朵,放声嘶吼。
“啊——”
本该璀璨如星辰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甄音杳看着那人身下缓缓地淌成了血河。
方梦白蹲下身来,遮住了她的眼睛,温声软语地哄着“杳杳别怕。”
甄音杳两眼一黑之前,只记得漫天的血花从黑洞洞的窟窿里喷溅而出。
第二四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云岫蹲下身子探了探中刀之人的鼻息。
没气儿了。
不用多想,死的很快。
能一击即中的,绝非那些普通人凭借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能做到的。
方梦白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怀中的姑娘晕的很彻底。
叶惊阑抬眸,正巧对上方梦白探究的目光。
方梦白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能一路跟的这么紧,竟然尾随他到了甄音杳屋子的后街上。
而此事要从云岫刚走完山路说起。
有一驼背老头,他很老了,老的胡子花白。
他的脚步虚虚,又没有拄拐,仿若下一秒便会倒在路过之人的身上。
这个嘴唇乌黑,喘气连连,在路边歇了一阵的小老头终是熬不住了,他向刚好路过两人求助。
叶惊阑便应了他的要求,扶着他回了家。
说来也是巧,小老头的家就在甄音杳家的附近。
甫一从驼背小老头的家中出来,叶惊阑就看见了跟在心不在焉的甄音杳身后的方梦白。
方梦白倒是气定神闲,负着手一路哼哼着,不知他哼的是什么曲儿,但能听出他的欢畅。
叶惊阑和云岫一合计,决定跟着他去瞧瞧。
当有着破空之势的小刀飞来。
甄音杳因了不知名路人这巧妙的一撞,躲过杀招。
那把刀最后出现在了另一个不相干之人的心窝处。
叶惊阑见着了方梦白那奔命的急速,不免想笑。
“你全看到了”方梦白将横躺在他怀中的甄音杳往自己身子上靠,生怕一不留神脱了手把她摔了。
他可不想假装什么善人,他怕在撕破脸皮时格外的丑陋。所以他选择了对自己诚实,诚实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看不顺眼定是不会给好脸色。
叶惊阑却像一个和尚似的,打着机锋:“庄主觉着我看见了,便是看见了,庄主觉着我没看见,那便是没看见。”
方梦白冷冷地看向地上的尸首。
看这面庞,大约在四旬,唇峰处有一块黑斑,眼角鱼尾纹很深,饱经风霜之后留下的皱纹好像大多数留在了额上。
这人在死前是痛苦的。
或许不是因为人之将死,是因为别的烦心事儿。
还有他指头上的茧子,指甲缝子里的污泥……
这一定是个生活不如意的人。
方梦白面无表情地稍微屈膝,手一伸,拔了那把插入心口的小刀。
刀尖上垂坠着的血珠子,徐徐淌下。
“这把刀,做的很精巧。”
方梦白试着翻转手腕,顿然向前一刺。
骤起凌厉风声。
薄如柳叶片。
方梦白眼底腾起的分明是杀意,这把刀原是向着甄音杳的,如此想来……
花朝城的衙役来的很快。
和沙城那些穿官服的懒散的作风完全不同,他们雷厉风行。
仵作验身,录事记在簿子上,衙役细细询问了在场众人。
一无所获。
在录事记下最后一笔,领队捕头感慨着花朝城风平浪静太久了,总会出点岔子的,这些岔子不仅苦了百姓,还会苦了当差的人。
随后,他们一队人马抬着尸身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府衙。
叶惊阑眯起眼。
云岫不明白捕头的话是什么意思,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涌动最终会冲垮名为“太平”的河堤
不明来路的花香一丝一缕地涌进她的鼻腔里。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暮涯从怀中掏出的锦帕里包裹的那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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