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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咿呀——”围着古井的栅栏上的小门被人推开了。

    那人拎着一个大木桶,打着哈欠。

    云岫不想睁眼,她只在心中默数。

    每一个数都对应着他的动作。

    放下木桶。

    用木舀子从石头凿出的池子里舀出一盆清水。

    手浸泡在清水中,等待片刻,双手搓揉。

    双手离开水盆。

    走到古井边上拎起备在一旁的水桶子。

    接下来就是打水,装水的无聊活儿了。

    那人按着她的思路一步一步地将自己拎来的水桶装满了水。

    离开前,顺手把盆中污水倒在栅栏外。

    又来一人。

    小门上年久失修的轴,总是有着杂音。

    “姑娘。”

    听这声音,这人年纪不算大。

    不是她熟悉的人。

    云岫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姑娘,你不能在这里。”

    “谁定的规矩”

    肤色黝黑的男子正色道:“这里是沙城百姓的生命之源,怎能由得外人踏足”

    “他们打水与我睡觉没有干系,我又没往这口井里放长生不老药。”

    哪来的什么长生不老药,能把砒霜、鹤顶红这些见血封喉,助人早登极乐的毒药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也只有云岫了。

    那人捏紧了拳,神色不豫,“姑娘,你且去别地睡觉吧。我是个粗人,讲不出那些个让人一听就顺了心的话……但罗小七在沙城也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胡诌些歪七扭八的大话来骗人。这里,真不能留人。”

    罗小七

    薛漓沨的心腹。

    云岫饶有兴趣地以一臂支头,看向满脸憋屈的他,眨眨眼,“不能留人也有不能留人的说法,今儿个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还就赖着不走了。”

    早知道,晚知道,早晚都会知道。这口古井有着它自己的秘密,云岫等这解谜之人等了整整一夜,终于有人来了。

    只是这看起来憨憨的罗小七,到底是不是能解她心中困顿的人

    尚且不明了。

    “生为女儿身,这般厚脸厚皮的……”罗小七瞥了她一眼,不大想与这个摆明了耍无赖的姑娘多说。

    云岫挑高一边眉,以后将这“厚脸厚皮”用在叶惊阑身上正好。

    “昨儿个我在沙城大街上听了一句俗语,叫什么来着……”她作思考状,实则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黑脸的罗小七,“脸皮厚,会怎么样……”

    “脸皮厚,好吃肉。”

    罗小七刚一说出口,就反悔了,他怎么能接了别人的话,这么顺着她往下说,岂不是失去了控场权。

    “哎!对了,就这句。既然罗将军比我还清楚,我就不必多费口舌去解释了。”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叶惊阑待久了,云岫认为自己是越发的没脸没皮。

    罗小七乍然被这么一句类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塞住了嘴,他只想离这女子远一些,再远一些。

    诚然心是这么想,他的脚往后退时,刚踩了身后一处松软的泥土,立马醒了神。

    明明是听了其他人说起老柳树上睡着一名女子后,他连忙放下手中事来劝她离开的,怎么被她的左拉右扯给反劝了回去

    罗小七愤愤地叹一口气。

    “姑娘,你再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本是又躺平了的云岫听得这句,接了话茬儿,悠悠地说道:“我想,罗将军也不愿担着个非礼民女的罪名吧。”

    罗小七一惊。

    这女子果然是个厚脸厚皮的……

    “这座古井是沙城人的根,你在这里待长了,大家会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罗小七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可惜云岫不仅把叶惊阑的脸皮厚学了个十成,还练就了铁石心肠。

    她躺在枝桠上,如同长在了那处。

    朝阳升起,黄沙自地面卷起,弥散开去。

    唯有这一处仍是不受世事纷扰。

    垂下的柳条儿随着吹起的微风轻轻摆动,青翠的叶子漾着若有若无的香。

    罗小七抱拳,“得罪了!”

    他探出手,拽住了云岫的衣袖,猛地往下使力。

    “呲拉——”

    一截如玉如月色的雪白手臂映入眼帘。沙城的气候有些燥热,她不愿将自己闷在了那厚实的衣物里。仅着薄衣的她,此时犹豫着今后要不要耐住这天气,再添一件衣物。

    罗小七撒开了手,捂住双眼,晃着脑袋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云岫瞟见豁大一个口子,立马坐起身来,以另一只手的手掌覆住了缺口。

    “想不到罗将军就是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她淡淡地说着。

    意指罗小七靠着“色”成了所谓的“有名之人”。

    他那张黝黑的脸竟透出浅浅的红,他别过头去,紧闭双眼,朗声说道:“对不住。”

    他的初衷并非这样。

    “姑娘住在何地,我回去后定差人为姑娘送上更好的衣裳……”他咬咬牙,暗自做了个决定,“另赠银两与姑娘,当作赔罪。还请姑娘莫要将此事声张了……”

    “另赠银两原来沙城不是俗人眼中的不毛之地,而是一块沃土,来这当两年小官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从此以后财大气粗,荣归故里,吃喝不愁。也难怪那些人挤破头都要往沙城走。”

    罗小七不是笨人,他已听出云岫的言外之意。

    “姑娘,你是最近两日才来沙城的人,勿要道听途说。章县令之死,另有缘由。虽说老人家爱嚼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罗小七敢以生命起誓,到沙城的大大小小的官儿,来的时候个个是穷光蛋,走的时候还是穷光蛋,不拿沙城一分一毫,不沾沙城半根草木!薛将军最忌讳这些‘色字当头’的事,我将这么些年攒的棺材本尽数赔予姑娘,只希望姑娘别把这事传到将军那。罗小七真是个粗人,不会说好听的话,能走到今天,多亏了将军提携。”

    他不怕旁人的风言风语,只怕薛漓沨对他失望。

    “他要是真的忌讳,就不会到摘星阁听小曲儿了。”云岫的脚尖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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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曾老板的赔本买卖
    “你的不要钱!”长着富贵相的曾老板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云岫,“不仅不要钱,我还倒贴黄瓜二条给你。”

    云岫坐在桌前,双手交握。

    她勾了勾唇角,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原以为我的棺木值得起黄金百两。”

    曾停再次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一遍,嘿嘿一笑,“哪来的黄金百两,我连一抔黄土都不会收。”

    “为何不收”

    “不敢收,我害怕有命收没命用,不如从一开始就贴上自己的老本送给姑娘。”圆圆的帽子压在他头上,和圆圆的脸凑到一块儿,活脱脱的一个圆球。

    曾停搁下他的金算盘,拉过衣袖拭着额头上的汗。

    他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忙到身子发福却很虚,不住地冒虚汗。

    擦过汗之后,又拿起算盘拨弄,金光闪闪的算盘子儿在他的指尖推动下撞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我重新算了一次,看来我贴黄瓜二条还不够了,得再加十两银子和两副棺材。”笑声戛然而止,那张圆润的脸没了笑容,就像一个没有雕出嘴巴的木偶,失了生气。

    “曾老板可曾做过赔本生意”

    曾停的眼睛在没笑的时候会显得大一些,本是挤在一处的肥肉服帖了许多,均匀分散在那张脸的各处。

    “做生意哪有不赔本的”他反问道。

    “也许曾老板就是那个做生意不赔本的人”

    “胡说八道,我只不过是赔得少罢了。我记得有三次亏得厉害的,第一次是锦衣巷里一家老小十口人,我白送了十口大大小小的棺材,全用黄梨花木打的。第二次是抬到半道上,被人生生截住了,送了正抬着的棺材,还送了一个小的,那个小的,仅这么大。”

    曾停的手比划了一下,大约是女子梳妆用的妆奁大小。

    “这么小,能装什么”云岫看了一眼,这种尺寸连婴儿都装不下。

    曾停这一笑,云岫瞧见了他牙齿上的斑斑黄渍。

    他倒不在意地一笑再笑,只因眼前这姑娘猜不透,他怀揣着她想知道的秘密,一阵欢喜,待他笑过之后,手掌遮在了唇边上,神秘兮兮地说道:“脑袋。”

    “……”

    曾停抖了抖身上的绿袍子,抓起金算盘便想往外走。

    “听他人说起曾老板白手起家,早已是腰缠万贯……”

    云岫这话一出,曾停又绕了回来。

    “打住打住,你这贼丫头尽挑拣些有的没的往我身上抹。”曾停左手还抓着算盘,食指戳在了右手掌心里,“不知你听谁说的,但有句老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见着了我,哪有半分大财主的模样我也是个苦命人啊,没日没夜地为了吃口热饭而奔波。”

    “曾老板缺的是那口热饭吗”

    “我还缺个热炕头。”曾停咂咂嘴,同云岫逗笑。

    他本就是个脾性好的人。

    云岫推过一个干净的茶杯,“曾老板请用茶。”

    “不喝了不喝了。”他连连摆手,“沙城这么多户人家,就拿沧陵县来说,我每日至少得送两个棺材出去,哪有时间在这陪你喝茶谈心。”

    “一两银子。”云岫拍了一块银子在木桌上,震得茶杯些微晃动,杯身与杯盖因了这抖动有了少许声响,“老板平日里这般忙碌,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曾停的大拇指不住地在指节间移动。

    他在掐算着时辰。

    “你这贼丫头有什么想问的”他的手指触到了银子,一捻,一勾,顺势往怀里一揣。

    “曾老板明知这屋里没有命数已尽之人,又何故往这里走”云岫自顾自地为他添了一杯茶水,也不管他究竟坐不坐,喝不喝。

    他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愿意要你这银子,也有自己的考虑。你这屋里没人,能保证隔壁屋里没有吗”

    “钦天监尚不能推算出如此准确的命数与气运,曾老板又如何得知将死之人在何地”

    “嘿,贼丫头,你怎么生得跟一只猫儿似的,不止想知道耗子洞在哪儿,还想要把耗子洞给掏空。可我这只老耗子不想给你知道耗子洞在哪,更不想告诉你耗子洞里藏有多少粒米。”

    话音刚落,云岫笑了起来。

    曾停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那老板可见过一名长着团团脸,声音有点儿哑的姑娘”

    “见过。”这回他没有东拉西扯,回答得很是爽利。

    “她现在在哪儿”

    “昨儿还在茶坊的棺材里躺了一夜,今晨便走了。”

    她想的没错,花钿不会一直待在沙城等她,只会将有用的线索留下,而后去做更为重要的事。

    “她可有留下什么”

    “没有。”曾停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就给了我茶钱和住宿钱。”

    “我叫云岫。”她决定亮明身份。

    “我知道你叫云岫,我还知道花钿姑娘是你的丫鬟,你的好妹妹。”曾停耐不住口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添半杯。”

    云岫提起茶壶,茶壶嘴里倾出的溢着香味的水,不多不少,正好半杯。

    “多年以前,我承了她一个情,人道是滴水之恩涌泉报,何况她教我帮的忙算不得多大的事,我也没必要瞒着你。”曾停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绢儿,“贼丫头,这是花钿姑娘点明了留给我的,与你无有任何干系。”

    “那你又何必给我看。”云岫呷一口茶,睨他一眼。

    “她仅留下了这么个物事。”曾停抖抖手绢,“看着啊,里边什么也没藏。”

    花钿什么都没留下,包括话语。

    “锦衣巷究竟在哪里”云岫决定去茶坊看个真切。

    曾停思量片刻,嘴角一掀,拍板似的说道:“子时一过,去到城门口,到时你便知锦衣巷该如何走。”

    “好。”

    他放下茶杯,“我来你这,是亏得最厉害的第三次。”

    ……

    客栈的大堂里摆着三具尸体。

    脸上黑青。

    是中毒的迹象。

    “贼丫头,你看看,我来你这里,是不是做了桩赔本买卖”曾停手里剥着煮毛豆,一边将毛豆儿往嘴里塞,一边在衣服上擦手。

    云岫看着这个不拘小节的曾老板,不置一词。

    曾停送来的三个棺材正好可以装了这三个人,这本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曾停硬要往她身上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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