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毁了,又好了。”
他又补了一句:“扬城城主可以作证。”
顶着一个白鸡蛋似的脑袋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虽说比预想早了些,但还算寻得到根源。
至于传到女帝的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的故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很好。”
薛漓沨攥着一张白色的“喜”字,他的手指相碰,将白纸碾成了齑粉。
手掌展开,粉末消散在了风中。
“我早就知道那个女人会派你来。”
听得这一句话,叶惊阑反唇相讥道:“如今薛将军是担了钦天监监正秦大人的职竟开始算命卜卦了。”
“她从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薛漓沨没因他的嘲讽而恼怒。
叶惊阑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了握。
他在盛京时便不大喜欢和薛漓沨有所交集,这个人很难缠。他不像析墨,被刺两句之后愿意让一步,使得各自安好,仍然自持着他的完美姿态;他也不像狗爷,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小人,脾气古怪,但爱恨皆有来由。
薛漓沨就是一根刺。
一根削尖了头,死活要赖在别人心上的刺。这根刺不肯往前进一步,没入血肉,最后融为身体的一部分。也不肯往后退一步,让人顺利地拔除。它就半截在肉中,半截留在外面,时不时地翻个身,抖几下,搅得人痛不欲生。
到沙城之前,他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了,可真正见到了薛漓沨,他还是觉得那根刺很碍眼。
薛漓沨不爱笑,甚至连表情都不爱做。他那张脸,与雾隐山上积年不化的雪下面压着的冰块无异。
他可以一直冷着脸,静静等待叶惊阑的回应。
“我倒觉着陛下并不信任我,若不是沙城有血光之灾,我老早就被押回盛京城了。”叶惊阑捡起滚到脚边的一个小竹篮,“而对于将军,陛下可是十足十的信任。愿意将盛京城里的精锐之师交到将军手里,任由将军领到沙城……着实是,羡煞旁人。”
他特地在最后四个字上面加重了音。
十足十的信任——不过是顺口说说,女帝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除去她自己。
精锐之师——只是胡扯。谁都知道骁羽卫才是盛京城里最为精锐的力量,交由薛漓沨领到沙城的不过是从各地招来的一串青瓜蛋子,等到他将这些新兵练成了老兵,便能充入择羽卫去,再通过各类考核,选其中最佳培养,只能说是有机会进入骁羽卫。可谁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或许一个青瓜蛋子都不剩了。
羡煞旁人——没有人会羡慕这么个苦差事,没有一丁点油水,只有无穷无尽地为别人做嫁衣。
薛漓沨还是那么平静,他平静地抽出了一把弯刀。
在他的麾下,人手一把。这种呈圆弧状的弯刀在同敌人近距离搏斗时,就显得格外称手。
刀刃上是白芒滚过。
叶惊阑笑说道:“当你拿出这把刀时,我竟有些怀疑你不是薛漓沨。”
薛漓沨最称手的兵器是金瓜锤。
“当你亲吻别的女子时,我还以为是哪只畜生披了叶惊阑的皮。”薛漓沨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那双桃花眼一弯,叶惊阑说道:“我倒想薛将军能披了我的皮,替陛下解了这沙城的局。”
被骂畜生的薛漓沨还是很平静。
他眼中聚合的暮霭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沙城能有什么局不过是蛮人报复罢了。”他并不想提及这件事,于是硬生生地扭转了话茬,“我方才瞧着那名女子甚是眼熟。”
“天下间的姑娘都能在薛将军这里讨个眼熟。”叶惊阑嗤笑一声,接着说,“这么多个红颜知己,也不知将军的心上人吃得消否”
“满口胡言!”薛漓沨眼底划过一道厉色,所有的事在这人唇间翻覆两句,都能变了味,“我早晨见过那女子,难不成叶大人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圣,到一城,爱一人。”
“你这一声叶大人唤得我是五脏六腑都在打颤。”叶惊阑手里拎着的小竹篮子转了一个圈,“到一城,爱一人,听起来不错。”
薛漓沨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有了一点点变化,他在笑,在讥笑叶惊阑。
“要是那个女人听到了你这话,定会泪洗朝元宫。”
“建熹末年,先帝驾崩,陛下悲痛万分,在长元宫内声声如泣血,句句戳心肝。如此般情形都不能将长元宫的地面浸湿,又怎会因为臣子的私事而落泪。薛将军可要谨言慎行,说不准哪天被有心人听了去,添上碗大个不好看的疤。”
薛漓沨看着对面站着的那人手指拈动篮子,引得篮子来回转悠。
弯刀荡出明光。
他的眼里只余刀光。
叶惊阑手里的篮子只剩下一个提把子。
“篮子与你不相配。”
“多谢薛将军仗义出手。”
叶惊阑会相信他的鬼话吗
当然不会!
恐怕薛漓沨更想把掠出残影的刀砍向他的脖子,让他留下一个不好看的疤。
可惜薛漓沨还不想因为出一口恶气而搭上自己的后半生。
“你大可以在沙城里玩几日,玩够了便回盛京去当你那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男宠。”
叶惊阑不怒反笑,问道:“薛将军是在教我如何破案吗拖、推、结。拖不了就推,推不了就尽快结案。”
薛漓沨一怔,在他脸上出现了愕然的神情,但下一瞬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我不喜欢你,可是也不希望你在沙城丢了小命。我不好交差。”
将叶惊阑完好无损地送出沙城是最好的选择。
若他在沙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女帝第一个迁怒的就是薛漓沨。
这一点,薛漓沨想得很清楚。
“我也不喜欢你,但我就想在你的地盘上试试能不能丢了这条命。如果能用我这条贱命换薛将军共赴黄泉,也是一桩美事。”
“如若我告诉你,我不是凶手,你信还是不信。”薛漓沨把弯刀擦得雪亮,收回了刀鞘。
叶惊阑正色道:“信。”
“可我不信。”薛漓沨的手掌慢慢举起,直至与胸平齐,他来回翻看他的右手,“同样的手法,同一种武器,连我都不相信我与此案无关。”
在他的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兵器中,刀剑为常用。金瓜锤虽少见,可不代表仅将军一人使用。”
茶白色的裙角随着她的步子起落而翻飞。
薛漓沨猛地回头。
看清来人后,他像例行公事一般感叹了一句:“是你。”
他记得这个名叫云岫的女子。
更记得她和叶惊阑刚才的长街一吻。
“我想,我和你说的很明确,外来人员尽快回原住地。”薛漓沨如是说着,他本是对云岫还有一点路人眼缘,在看到他们二人的亲密之事后,仅存的一点眼缘犹如他碎掉的白纸,消失殆尽。
云岫不予理会,她从不惧怕别人的威胁。
“我知道薛将军是一片好意,可我常常因自己的好奇而陷入险境,每每绝处逢生,我便寻觅到了生命的意义。”
“绝处逢生是运气,若是姑娘以这种侥幸来定义自己的存在,我倒要劝一句:不是每次都能恰逢转机。沙城不是给你游戏人间,证明你是否真实存在的地方。”薛漓沨一瞥,云岫不畏不惧的坚定神情在他看来就是一腔孤勇。
叶惊阑紧紧抿着唇,薛漓沨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逐客令,不知他在担心什么。他是知内情的旁观者还是参与其中的人,又或者是只为了独善其身,不愿蹚这浑水。
他琢磨了一阵。
抬眼看进了薛漓沨的双眸。那里铺着沉沉云翳,酿造出了一个美丽的黄昏。
顺着薛漓沨的目光望去。
一袭青衣,提着一个寻常的木桶。
薛漓沨丢下了这两人,快步走向那个纤弱女子,自然而然地拿过女子手中的木桶。
然而女子又一把夺过了木桶。
第一六七章 云大财主的二十房夫人
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或许,在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她的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一场不平等交易。
手心与他的唇接触,是温软的。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掉了几次。
那么的近。
那人的睫毛如蝴蝶翅膀扑扇。
她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额前的发上垂落水滴。
滴到她的尾指上时,乍开了一朵花。
“对不住。”她蓦地收回了手。
在收手的那一刻,那人的唇凑上来,在她掌心里落下了一个轻而温柔的吻。
他眨了眨眼。
飘来的眼风惹得她有一阵晕眩。
他不慌不忙地系腰带。
她合上了双眼,闭塞了听觉。
不听不看,就不会被他所扰。
之后的事……
要论天下间谁最无耻,云岫定会咬牙切齿地报上一个名——叶惊阑。
因为,他不仅抱了,还亲了。
他倒是愉悦地出了门,留下云岫一人在房中发愣。
待她回过神来,她恨不得仰天长啸。
她忽而懂得当时析墨的担忧,她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被引入彀中,让叶惊阑伸手便能在瓮中捉鳖……
等等,她不是鳖。
云岫只觉得自己的心乱了,但不可就此沉沦。
她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未做,譬如找到花钿,寻找锦笺阁的下落,找回挼蓝……可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更何况她并不认为叶惊阑就是那颗使人流连忘返的绊脚石。
他提前抵达沙城确实是在她计划之外。
要是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不,叶惊阑和拖油瓶是两个概念。她捏了捏鼻根,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带上了房门。
小二哥强压着自己的笑意,双颊憋得通红。
他清了清喉咙,与她打招呼:“姑娘,天色已晚,你还要外出散步吗我见着你家相公刚下楼去,你走得快些兴许能追上他。”
你家相公……
她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强行扭转他人印象不仅费时费力,还起不到作用。
云岫冷着脸,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家客栈的木楼梯没有杂音。
她的脚尖点在木楼梯上,思绪飘到了沙城上空。
沙城,本不该有这么多秘密,或者说它不需要对外展示城中迷眼的风沙。
有人迎面走上来,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那人似有感应地转过头,云岫恰好也偏过头。
四目相对,在短暂如稍纵即逝的烟火一般的时间里,她仿佛跌进了永无光亮的深渊里。
是他!
一个本该死在了凌城落日渡的人,如今不仅好好的活着,更为奇怪的是,他哪有半分疯魔的样子
燕南渝微微颔首。
云岫收回了目光。
这么大剌剌地看着别人,完全不合乎礼数。
许是认错人了吧。
她沿着木楼梯往下走。
身后那人回望一眼,沉声念道:“她不是妃槿。”
云岫越过客栈大门的门槛,有一人早已倚在柱子上打哈欠了。
“摘星阁一夜游,云姑娘可愿赏脸”叶惊阑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袋子蜜果儿,“想着蒙络喜欢便顺手买了,结果她却不在沙城。”
云岫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满是毛病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有了些许好笑。蒙络最近忙着啃核桃,她扬言要以形补形,争取早日靠自己的脑子把云岫赶出她的势力范围。
而且是叶惊阑将蒙歌和蒙络丢在了沙城外,连析墨随口编得一句年节时寻妹妹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他,又怎会记不得自己前几日做过的事
“公子有事,云岫愿服其劳。”她接过了那袋蜜果儿,拈了一颗放到嘴里,甜而不腻,“走吧。”
……
摘星阁。
今夜虞青莞还未到。
台子下喝茶的公子哥儿们隐隐有了躁动。
更有甚者截下了婉姨的道,硬要她交出虞青莞,否则刀剑不长眼,说不准就捅到了婉姨那水蛇般的水桶腰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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