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情诗与剑榜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庆二年
小陈磨磨蹭蹭地,终于开始写第一个字。
实际上是他太执着了:从来没有人说他一定有赢王维啊!
你让李白杜甫屈原陶渊明谢灵运都来pk,也不一定就能赢人家。
小陈还在写,但李隆基已经先拿到了王维的诗,光是一手精妙的书法就令皇帝赞赏不已,再去看诗,更加激赏:“写得绝妙!”
却见上面写着《献始兴公》的标题——因为张九龄封爵在他家乡的始兴县。
写的还不止一首,一写便是两首:
其一
珥笔趋丹陛,垂珰上玉除。
步檐青琐闼,方幰画轮车。
市阅千金字,朝闻五色书。
致君光帝典,荐士满公车。
伏奏回金驾,横经重石渠。
从兹罢角牴,且复幸储胥。
天统知尧后,王章笑鲁初。
匈奴遥俯伏,汉相俨簪裾。
贾生非不遇,汲黯自堪疏。
其二
宁栖野树林,宁饮涧中流。
不用坐粱肉,崎岖见王侯。
鄙哉匹夫节,布褐将白头。
任智诚则短,守任固其优。
侧闻大君子,安问党与雠。
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
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
感激有公议,曲私非所求!
两首排律写得笔法严密,一丝不苟。典故频出,对仗精谨。一看就是行家手笔。
更难得的是,王维偌大名声,官位清贵,还能态度谦逊地在宰相面前自称“贱子”,不但不令人看清,反而有点感动他诗中表露出的“愿意鞍前马后为苍生造福”的渴望。
“此等才气,张相不用——朕都要责怪了!”李隆基笑道,让高力士把两首诗交予张九龄。
张九龄迅速扫过,
第29章 对决诗佛王维!(三)第三更
《感遇》诗一共有十二首,都是张九龄遭谗言贬谪后所作的,创作时间应该在他此时当宰相以后的时间段。
小陈抄的这首不仅是《唐诗三百首》的第一篇,也是这一组诗的第一篇,有点“开宗明义”的意味。
诗的大意是说:
春天的兰花叶子繁茂,秋天的桂花晶莹、明亮。世间的草木勃勃的生机,都顺应了美好的季节。谁想到山林隐逸的高人,闻到芬芳因而满怀喜悦。草木散发香气源于天性,怎么会求观赏者攀折呢!
说实话,当年雄心勃勃地说要背下整本《唐诗三百首》时,看到这开篇的第一首,并没有看出来这诗好在哪里,又凭什么排在首页。
让小陈这样附庸风雅的人去看,必须要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或者“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种“好”得非常明显的诗他才会去说好。
不知道炫技的诗,平淡的诗,那就是普通,那就是不好。
小陈甚至觉得,如白居易的很多诗,陶渊明的很多诗,都平淡得有点无趣,甚至没什么“诗味”。
包括张九龄的诗,也是这样。除了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确是千古绝唱,但那首诗也似乎只有这一句好到爆表,剩下的三句都挺平淡。
(当然作者菌自己是白居易的狂热粉丝,我所有的网站昵称包括笔名都是从白居易的诗里来的,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好在哪里,但张九龄自己写的,必定是最符合他的艺术偏好和追求吧
陈成记得在自己那本少儿版的《唐诗三百首》的题解中看到,《感遇》诗是张九龄晚年表达对自己不再被重用的忧愤,以及对唐玄宗疏离自己的不满——那就肯定不是现在写的啊!
怎么,难道是我看的注释写错了吗
小陈内心非常忐忑,被大唐宰相当场指出他其实是一个不要脸的“文抄公”,结局想来格外悲惨……
张九龄初看的确恍惚觉得这是自己写的:
这“比兴”的手法,这从《楚辞》中学习来的用美人、香草比喻君王与臣子的关系……
一看就是自己写诗的套路啊!
越看越觉得像。
可又没想起来自己有写过这首诗的迹象,不觉哑然失笑: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实属多虑了。
看到张九龄那种“了然于胸”的笑容,小陈自觉“西洋镜”被看穿,羞愧地低下头去。
李隆基看到张九龄一惊一乍的反应,也觉得很有趣,便问:“张卿各自的诗作已经过目了,现在可已有了计较”
张九龄起身道:“业已有了!”
“哦孰胜孰负”李隆基笑。
“自然是王摩诘的诗更好!”张九龄不假思索地回答,李隆基大笑,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不过——”张九龄微微笑:“如果臣同时拿到这两首诗的话——”
“可能会先拔擢陈苌小友。”
这个结果令李隆基意外,现场其他大臣惊讶,陈成自己也错愕地抬起了头:
莫非自己押宝押对了
“作何解”李隆基略一思忖,复归微笑——当然陈成所“作”的诗,在他看来也确属佳作。
……
为何小陈看不出这首诗的好
且看这诗第一句,就有很大的“毛病”。
一会儿春天,一会儿秋天,刚才兰花才开,这边桂花已经“皎洁”了——这不就是东一棒槌,西一榔头,想到哪里就写哪里吗
也没有个实景啊!
对小陈来说,写景就应该是“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可以夸张点,但你也要看到眼前实际看到的才行啊!
这就是他不懂了。
《诗经》好用“比兴”,以彼物比此物;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就是我想说一个道理,但我不直接写出这个道理,而是用一个类似的东西去比喻,然后引起我想表达的情绪。
在小陈看来是“漫无目的,东拉西扯”,但在懂诗的人看来,诗一开始就用了整齐的偶句,突出了两种高雅的植物,春兰秋桂,让人直接明了了诗人要表达的情绪。
而且这两句也不是瞎写,屈原《九歌礼魂》中有“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句子,只是因为张九龄老家广东多桂树,他把菊改成了桂而已——不但不是小陈以为的“想写就写”,反倒是真的追求事实。
光这一句就又有《诗经》的手法,又有《楚辞》的典故——能不厉害吗
何况中国的诗都是从诗经来的,“比兴”的手法历朝历代都会被认为是最正统的创作手法,更被张九龄这样的文坛宗师看重——而不是去欣赏剑走偏锋的如“这个婆
第30章 十年之后,朕以你为相!(第四更)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两组诗上,王摩诘技艺为高,言辞恳切,诗更好——”
“但陈小友——境界更高,眼界更阔!”张九龄看着陈成,满眼都是对“可造之才”的喜爱:“而且,年纪轻轻,已经探得文学大道的门径!得到则天皇后朝陈拾遗九成风骨!”
“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依老臣愚见,这场比试,应当是陈小友胜了!”
虽然前面张老头铺垫了那么一大堆,可当他宣布是陈成是最终赢家时,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竟然,胜了王维
就凭借一首既不华丽,也不能感人肺腑的八句诗
张九龄得出结论非常果断,显示出他文坛宗主说一不二的权威性——在场又有谁敢反驳呢
即便是李隆基有不同意见,他也不会拆张九龄的台的。
王维轻轻摇头,然后又释然一笑,冲陈成叉手:“是王某输了,心服口服!”
陈成稀里糊涂又格外惶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胜在哪里,连忙躬身行了更深的一礼:“王师言重了!今晚实属侥幸,学生想向王师请教的学问还有很多,希望王师能不吝赐教!”
王维爽朗一笑:“但有所知,岂有藏私之利耶”并没有要拒绝“腆着脸”想他学生的陈成的意思。
……
回过头来看,同样是“干禄”诗,王维列举了古往今年一批又一批的名人高士,表示自己就像他们一样,充满了正气与渴望建功立业、渴望得到重用的心态;
“陈苌”呢
老子就是这么高洁这么拽!爱用不用!老子求你来重用我了么
小小年龄,真大名士风范也!
这也不能怪王维,虽然他诗写得好,可他是学佛的,也知道六尘、六识、六根,是制造幻境的根本。
一旦有了执念,就很自然地落入了下乘。
如今的他对于仕途仍然又强烈的愿望,没有达到后期那种超脱境界。
真到了肃宗朝之后,半官半隐,超然出世,无论写诗,还是做人,都已经到达天人合一的境地了。
比较可惜的是,他的好友孟浩然,反而没有做到这一点,从而让自己的“神格”降半,终究差了小老弟王维一线。——此处暂且不谈。
陈成喜不自胜,反复琢磨张九龄夸奖自己的几句话,对方说有“陈拾遗”的风骨,陈拾遗是谁——是自己家的亲戚吗
正沉思着,却听小郡主向皇帝奏请:新诗榜的第一次记录已经有了。
榜上共有两人,两人同场竞技写下的诗句也被记录下来。
分别是:
旧榜首王维,和今晚新进的歧王诗榜榜首——
颍川陈苌!
李隆基哭笑不得:哪有榜只排两个人的!
但也理解了为何侄女此前说的是“重开诗榜”。
重开重开,一切重新开始是也。
这小丫头还是很有想法和韧性的。
一想到自己“登顶”诗榜,陈成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别看才两个人,可是被我压下去的那个人是谁
那可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王维啊!
人生巅峰!人生巅峰!
李隆基御音响彻:“既然一大一小两位‘才子’都倾洒陆海,‘寡人’岂能吝惜赏赐”
也赐王维十段——丝布二匹,?二匹,绫二匹,缦四匹,加俸半年!
如果不是王维这一年来升官很快,圣主甚至不介意再擢升他一级。
“陈苌呐,你说朕今晚所赐之厚——并未亏待于你吧”李隆基笑眯眯道。
“陛下予我之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
“好了好了!”李隆基无可奈何地打断这个马屁精:“金银财物,朕与你已经够多了!这样,赐你‘尚善坊’宅院一座,你在里面好好读书!”
“会昌郡主有令时,你离得近,也好去助她!”
皇帝出手好阔绰呀!
第31章 我争取十二岁当上宰相!(第一更)
现在的小陈还不知道陈子昂、张九龄在矫正魏晋六朝以来诗歌绮丽之风方面巨大的历史贡献,对于他们的艺术地位还没有清醒的认识,也很难产生敬畏之心。
之所以张九龄说小陈像陈子昂,那是因为陈子昂也有一组《感遇》诗,是其生涯的代表作——或者说,张九龄的《感遇》,便是效法这位前贤而作的。创作手法上自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小陈也比较奇怪,朝廷中还有许多能写华丽的宫廷体的诗人,可他们只显赫于今日,而不能扬名于后世。
(陈子昂、张九龄一出手,以前那种非常吃香的诗句华丽的宋之问、沈佺期之类,渐渐没有了市场。)
当然,亲身经历之后,陈十一郎现在也知道,装文豪真的是有点难啊。
即便大家只拼诗,只把诗写出来就行,他也时常力有未殆!
因为他脑子里的存货,真不一定比一个普通高中生多啊!
就像今夜御前斗诗,看到王维连写两首排律,小陈心想要是想面子上要过得去,自己起码也得写两首才行。
凑巧的是《唐诗三百首》中选择的张九龄《感遇》恰恰就有两首,另一首排在所有诗的第二位: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这同样是小陈觉得“平淡”、“没看出有啥了不起”的诗,只是“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显得张九龄对唐玄宗的怨念更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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