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你可真行，哪来的脸说这种话，我只想说你这种小气鬼活该在这边自作自受。”章嘉许开始专心吃饭，菜都凉了。

    章建凯摸了摸章嘉许的头，分开之后已经找不到那种感觉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是个马上16岁的少年了，“你就不能把那件事忘了吗，我跟你佟阿姨都可以放下这件事，没有人责怪你，真的。”

    “或许你应该早点跟我说关于你的初恋，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呵护她们母女是因为我欠下的人命债。”

    “拿钱能还的东西绝对不能用人情去还，否则一定血本无归。你是我儿子，不管以后你要去做什么，记住这句话。”

    或许真的没那种商人的天分，道理是记住了，怎么都用不对，什么时候是钱，什么时候是人情，做父亲的都没教教清楚……




第九十二章 倒数第一名
    运动会前，章嘉许练后空翻伤了腰，在操场站着也不对坐着也不舒服，和一派火热的景象实在格格不入，想着干脆请个假回家躺着。走到教室不小心打扰到了在背诵英语的罗祎祎。

    “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走。”

    罗祎祎合上了书，缓缓转过身，说：“班里没有水了……我……”

    章嘉许支着又酸又疼的腰说：“行，等我一会儿。”

    罗祎祎看着他站起来的姿势有些不对劲，不仅慢而且带着方向感，着力点放在了左脚，然后转向右侧出门。表情倒是没什么异样，也无风雨也无晴，没什么暗藏玄机的城府，有些人的宽宏大量大概算是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吧。

    听说他快离开格致中学了。从老师们的谈论里得知的，陈晓婷举报他们带手机真是多此一举，而且这件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若是他不想走，估计谁也赶不走。

    水抗在左肩，往饮水机上扣的时候，明显听到了他的一声“哎呦我去——”，然后手扶着右侧的腰，章嘉许的真实感觉就像是触了电一样，一瞬间全身都想哆嗦一下。

    罗祎祎看着他伸出的手说：“谢谢，我自己倒就行了。”

    章嘉许揉了揉腰，打算去找班主任请假，还没出门就看见汪老师鼓着气把月考排名表贴在了学习园地。

    “哟，两个第一名都在啊。”

    罗祎祎看了眼章嘉许，竟有并列第一的事他这次是发挥正常水平了吧。但是汪老师的表情很微妙，似乎并没有那么开心，而章嘉许似乎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看向排名表，露出了一个迷之欢快的笑容。

    “章嘉许，你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主动转学的程度了，你是想学校开除你吗下次你再用这种态度考试，那么还是交白卷算了。”

    数学可以真的只有零分，笑的腰疼是真的。

    “没有没有……哈哈……真没有，是挑战自我……哈哈哈……”

    汪老师想到他答得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时速每小时重量2000kg的车过半径50米的弯会不会打滑……摩擦力多少来着我忘了，我问你会不会”

    章嘉许扶着腰想为汪老师鼓掌，毕竟汪老师是数学老师，竟然把物理题目都背出来了。

    试卷上的答案是：为了避免车祸，需要调整部分数据。最后得出了车不会打滑的结果。

    “罗祎祎，你说会不会”

    罗祎祎记得那个题目，“会。”

    然后汪老师转向章嘉许说：“你写两个字‘不会’就可以了，不需要算这么仔细告诉大家什么条件下不会！”

    章嘉许木然地回应了一个“哦”。

    “再问你。汉唐宋明，为了加强皇权都采取了什么措施”

    章嘉许闷声一笑，这历史题她也背出来了。

    “想尽办法传给自己儿子……家天下嘛……”

    “儿子身边奸佞当道，文武大臣功高盖主，怎么办”

    “都驾崩了嘛不是……帮不上了，做儿子的自求多福吧。”

    罗祎祎捧着英语书忍不住笑出了声，想不到这些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汪瑜用食指戳了戳章嘉许的肩说：“你是打算用这样的成绩和态度到清溪中学去混吗，倒数第一名你到办公室来，老师想找你谈谈。”汪老师果决地离开了教室，章嘉许靠着学习园地的那块墙还在继续揉腰，然后手一甩跟进了办公室。

    罗祎祎看见两人都进了办公室后开始转动轮椅，从前面到后面，再从后门到前门，终于看到了那张排名表，章嘉许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纸张底部，总分27分，他还竟然玩起了这种招数，怕是全校都要知道他的名号了，比曾经的顾朝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变成现在这样，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在意的呢

    他是个罗祎祎越来越看不懂的人，名誉无所谓，成绩无所谓。明明没那么沉郁，甚至还有点幽默，但却让很多想跟他交朋友的人都望而却步，时间越久，这个班里敢主动跟他说话的人就越少，没有黎岸他就独来独往，有了黎岸，两人就孟不离焦。

    看上去没什么性格缺陷，也没有那么热情。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平静地从办公室出来，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走了，之后两天的运动会，他都没有再出现。



第九十三章 善良的人
    教室里只剩罗祎祎一个人，翻出笔记本，写下了一行字：章嘉许，我终于要跟你说再见……

    汪瑜等到章嘉许离开，踱步进了窗明几净的教室，秋风吹起窗帘，阳光照进教室，汪老师自成为老师之后，便认为教室便是港湾般的地方，温和平静，应该坐满干净的只想要追逐梦想的学生，即使不是，那么作为老师，依旧可以引导甚至强制规定。

    “罗祎祎，你的考试成绩特别稳定，平时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劳逸结合很重要，老师推你去操场走走怎么样，现在外面可热闹了。”

    罗祎祎合上笔记本，有些面露难色，并不喜欢外面的那种热闹，自己和现在操场的热火朝天太过格格不入。

    “汪老师，对我来说做习题就是最好的劳逸结合。”

    汪老师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按照现在的大学招生情况，年年扩招，能当老师的学生未必是班里的学霸，那些如罗祎祎这样头脑聪明的学生，建立的目标一定在更高的阶层，但是在当年，能有教师资格的也是出类拔萃的学生，其中就不乏有像罗祎祎这样用苦学来逼迫自己的人。

    “祎祎，以后上大学想去哪里，学什么专业啊”

    “汪老师，这有的选吗”

    汪瑜一时间诧异，若如蒋霁明所言，她能把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会有这样萧条的内心

    “当然了，只是很可惜，在你们还没搞懂那个专业到底是做什么将来如何发展的时候，就要做出选择，所以嘛，就只能看字面意思选一个喜欢的，将来毕业的时候工作和专业不对口也是很正常，等你大学毕业……那是起码是7年后，还有硕士和博士可以念，就说我们教师这个行业，将来专科生是肯定会吃亏的，更别说别的行业了，本科也未必能达到准入门槛，谁知道十年以后社会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到时候我就退休了。我肯定会靠这个工作安安稳稳度过这一辈子，但你们不一样了，时代变得太快。”

    罗祎祎又打开了笔记本，记下了自己认为的关键词：发展、变化、专业对口、准入门槛……安稳。

    “汪老师，很多时候我没有办法照顾自己，你说的事我没有想过。我想我根本没办法离开清溪这个地方……”

    “老师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看到的情况并不是如此，你很优秀，班里的同学对你的关爱都是真心的，到了大学里，也是一样的，善良的人走到哪都会遇到善良的人。”

    罗祎祎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善良。

    汪瑜又说：“我看到章嘉许去搬水了，其实他的腰伤很严重，当然了他是自找的，练什么后空翻，身上的麝香味隔好几米都能闻到。”

    罗祎祎没有做出回应，鬼都知道她为什么偏偏要提起这个名字。

    “老师我有一个半辈子没改掉的缺点，三人成虎，听得多了就无意中建立起它就是对的意识，没办法克服，可能章嘉许就撞我枪口上了，就算他成绩再好，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把他定义成一个好学生，因为成为一个好学生的条件太多了，成绩好并不是唯一。事实证明没有错，他不是我心中的好学生。”

    “那么我是吗”

    汪瑜笑了一笑，说：“你也不是……一个好学生应该是在一个团队里，一个班级里起到积极正面作用的人，融入集体，带动集体，好是一个人的品质，甚至应该把这形容词和成绩划分开，你说呢”

    罗祎祎内心一颤，又控制不住想说出心里话：“没有这样的人，成绩差就没有朋友，没有朋友就没有集体。”

    这样性格偏执的学生着实让人心疼又焦虑，自己的语言已经匮乏，换一种轻松点的方式也许更好，汪瑜走上讲台，开启了电脑，走进办公室取了个：“午饭前还来得及看个电影，就当劳逸结合了吧。看过《阿甘正传》吗”

    罗祎祎摇摇头，并没有看电影的条件，家里的电视机连tv-6都收不到，还是一台老式的14吋小彩电，只有爸爸偶尔小憩或者喝酒的时候，才会打开。

    眼前的大屏幕除了放课件，竟然还能放电影



第九十四章 Freedom
    “这个看电影我也是第一次弄呢，以前给学生放电影我就把人都拉到阶梯教室，跟电影院一样，热闹的不行，不过都不是我喜欢的电影，这个我喜欢。”

    “老师，您看过《钢铁侠》吗，他们都说很好看。”

    “那是美国大片吧，我儿子看过，好看的话我让他给我下载一个，到时候整两节班会课，咱们班的人一起看。”

    “人生就像是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块是什么口味。”罗祎祎把这句话记在了笔记本上，可是又钻进了自己给自己设定好的牢狱里，阿甘有靠跑步成名，但是自己只有这一架轮椅……

    一个靠代步工具出门的人，可以走多远

    “老师，我好像没有看懂，下午还能再看一遍吗”

    “可以啊，我还有很多、电视剧和电影都精彩，因为为了满足大家的期望，基本都有一个好结局，一千种一万种好结局。”

    今天的汪老师和平日里很不一样，脸上带着笑容，还会绘声绘色地讲电影情节，十足的电影痴，感谢学校的运动会，后面的时间里，这个为罗祎祎播放电影的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吃着瓜子薯片，喝着汽水，大家在好笑的地方一起笑，在感人的地方一起隐忍，偶尔偷偷抹掉一滴泪水，嘈杂和聒噪都没有影响罗祎祎看电影，还是像往常一样，抓着自己认为的关键词写在笔记本上。

    运动会快结束的时候，罗祎祎写下了最后的一个词：freedo。

    黎岸回来的时候是上午第二节课，没穿校服，宽大的牛仔长款外套，走路带风一般，拉动椅子的声响打断了地理老师上课，写板书的粉笔断成两截，“有些同学稍微温柔一点，都吓到前面女生了，还有我。”

    一双没睡醒的眼睛还带着红血丝，章嘉许吃惊他离开五天就回来了，稿纸上写了一句问候：阿姨如何

    黎岸写下：滚！

    然后就趴下睡觉了，帽子戴在头顶，与世隔绝。

    这一睡就两节课，人人都严肃的数学课，他睡醒咳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把窗户关上，老子睡的冷。”

    汪老师数学书一拍说：“你以为在你家吗”

    他腾一下站起来的时候，章嘉许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堂而皇之地把教室的门窗都关上了，往讲台一站，整整高出汪瑜一个头，浑身的戾气连老资格的教师都内心一惊。

    “黎岸你想做什么，回你的位子坐好。”

    章嘉许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果然说到做到，是要找人算账了，“黎岸，我们下周就转学了，这事就算了吧，你别这样。”

    “转学不用转了，没那么多时间折腾。自己站起来，谁举报我带手机”

    教室一阵喧哗，都拍起了书本，鬼叫声也不少，黎公子发起火来，跟章公子是师出同门啊，一样的霸气，眼下章公子倒是像个怂包一样，杵在位子上试图用语言安抚气焰嚣张的黎公子，好戏一场啊，恨不得来个录像的。

    汪瑜一改之前的火爆，用平和的语气说：“事情都过去了，带手机本来就是违法校规的事，人家也没做错。”

    “是啊，不出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耽误我正事，打乱我的生活，那么对不起，我没他那么大方，被人打得半死还要以德报怨。”

    说着开始审视讲台下的每一张脸，这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果然谁在底下做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有人在笑，有人在诧异，真是各人各色，还有人不敢抬头，用书遮挡着自己的脸。

    “有句话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站起来跟我道个歉而已，有那么难吗”

    冷兵器一样的语言，吓得陈晓婷双腿哆嗦，罗祎祎在想是不是可以靠双臂撑起自己，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他都可以如此坦荡如此宽以待人，对比而言那个禁锢自己的阴暗巢穴里实在叫人恶心。



第九十五章 不想道歉就付出代价
    章嘉许从来没期待过那个人会道歉，但这不意味着那声道歉不重要，人人平等，她确实欠了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至少可以为在格致中学的这段并不那么愉悦的旅程，划上一个句号，至于人家愿不愿意说，纯属自愿，决不强求。

    “黎岸，那也没必要这样，下了课再说。”

    黎岸根本没有把章嘉许的话当一回事，“不想道歉是吧，那就付出代价。屠鹏飞可以打你，那么我也可以花点钱叫他帮你打回来，不过就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你那么扛打了。还有，出了事凭什么是我们离开，我觉得这里挺好的现在不想走了，只能请她们离开了，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最后再给你们一分钟……”

    陈晓婷很后悔没有听罗祎祎的话，手机这件事果然一点用都没用，只有自己这种日日活在担惊受怕里的人才会做出来的蠢事。

    “是我。手机是我举报的……我没想你……我只是想要他的……”陈晓婷早就泪流满面的脸写满了慌乱和求饶，颤抖的手缓缓指向章嘉许。

    章嘉许依旧盯着罗祎祎的后背，人人都看向此刻失魂落魄的陈晓婷，只有她岿然不动。

    黎岸呵呵一笑说：“那你写他一个人不就好了，嗯把你的同伙拉出来，我很想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这么对他”

    陈晓婷大叫：“其他的事都不是我做的，跟我没关系，真的不是我！”

    黎岸疯一样冲向她的位子，揪着她的衣服，一脚把她的桌椅全部踹翻在地。章嘉许见状立刻上前，陈晓婷的位子正好在自己的斜前方，越过翻在地上的桌椅把陈晓婷从黎岸手里拉开，“你干嘛动手”

    “她还没有道歉！”

    汪瑜一下冲出教室，办公室没有蒋霁明的身影，只有身材同样娇小的唐老师。“蒋霁明在哪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