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也快可以见到了，听说是清溪的房子还没法入住，搬家之后就会来了，你跟他从小就认识，怎么会没联系呢”

    “他是我爸那边的朋友的儿子，我也不太往他那边跑，况且……”况且他知道那些年的所有事，他见过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脆弱的章嘉许。“况且分开这么多年了，很有可能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章嘉许继续开玩笑说：“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个句子用在此处实在不恰当，这是一首太美的悼念之词。田一晨说：“章同学，我觉得你脑子里住了一个科学家。”

    “夸我”

    田一晨摇摇头说：“瓦特！”（与上海方言坏掉同音）

    “真给面子，气的我要回家了……”章嘉许笑着说。

    天色不早，他说的要走也是真的，田一晨把整袋猫粮都送给了章嘉许，因为他说他也要去小区找一找需要安慰的流浪猫，田一晨很想说你不就是那只需要安慰的流浪猫

    田一晨还想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每一次他毫无征兆出现的时候，都像一只需要安慰的流浪猫，不高兴的那么明显，连眼睛都不会亮了的那种伤感，自己又不是什么拥有魔力的巴啦啦小魔仙。大概他是装作很高兴然后离开的吧，否则来一趟的意义都没有了。

    净在欺骗自己。




第八十九章 没收手机
    格致中学的莘莘学子们都感叹这个变态的学校压力太大，别的学校轰轰烈烈办运动会，格致中学的大伙儿在考试，安静的考场似乎都能听到来自清溪中学的热烈欢呼声。

    好在月考之后就是运动会，甜和苦的顺序上来说，喜欢先苦后甜的人也挺多，监考的蒋霁明站在章嘉许身后看了一眼，数学的选择题没有一个做对的，不由得在他桌上敲了三下，全部齐刷刷往后一看，章嘉许没抬头，只是脚下稍稍踢了下蒋霁明以表示不满。

    然后是睡着的黎岸，就差口水滴到试卷上了。

    蒋霁明说：“尽自己的努力去做对试卷上的题目，是对出题者的尊重！”

    黎岸伸了伸胳膊，做了个口型给章嘉许：“他，傻，逼！”

    章嘉许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骂得好。

    第一天上午语文和数学，下午英语、理综和文综，真是受够了全压在一天考完。

    努力做错每一道题目，还得错的有艺术性，比考高分还难，一上午就累的慌。

    刚考完数学，班主任就气焰很高地站在了教室里，“人都在吧，耽误两分钟，今天有别的班有人被查到用手机作弊，我听说我们班也有同学带了手机，下午还有三场考试呢，都拿出来吧。”

    黎岸看了眼章嘉许，他没动静。

    整个教室气氛肃穆，紧张兮兮。

    “怎么回事，不敢承认啊，我出手来要就没意思了，也不是不还，放学过来拿，别说我不给机会。”

    依然没有人有所表示。

    “干什么呢，都不想吃饭了啊现在机会过了，被我收上去的都叫家长来领，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带手机，住校生要带也是要求存放在班主任手里的，你们当中天天回家的也要带吗”汪老师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章嘉许和黎岸的桌边，伸出了摊平的手掌。

    章嘉许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能把手机放到了她手里，紧接着是黎岸还有另外两个女生。“说好了叫家长来领，一视同仁。吃饭去吧，十二点半可就要考了，都抓紧点时间。”

    黎岸一声叹息说：“借你个家长用一下，我妈一天联系不到我就会以为我死在清溪了。”思索一阵后还是有些纠结，“这么针对我们，是不是被人举报了”

    章嘉许也有些怀疑，毕竟被人暗箭中伤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好在还有蒋霁明，“一会儿我跟蒋霁明说一下，没多大事儿。”

    一下子就心情暴差，中午的饭菜还特别难吃，黎岸对着餐盘挑挑拣拣，然后从章嘉许的碗里挑了块瘦肉。

    章嘉许问：“今天饭不好吃”

    黎岸呵呵一声：“哪天好吃过我不吃了。”然后独自端着餐盘离开食堂。

    章嘉许无奈地跟在后面。

    佟嘉鸾站在章嘉许的教室门口等了仿佛一个世纪，碍于很多因素，佟嘉鸾很少主动接近章嘉许。这个学校也没几个人知道彼此之间的实际关系，偶尔被人问起也只是搪塞说两人是初中同学的关系，可以算是朋友。

    即便如此班里的女生还是挺羡慕的，唯一的障碍是章嘉许性取向不明……他才没有，不明确的人只有黎岸。

    别人可以欺骗，自己却不行，这么优秀的人，脑子热的时候就很想多看一眼，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个在青石板古道上抱着田一晨久久不放开的羞涩男孩；一个吝啬的要把自己丢在护城河边的别人家男朋友。

    一个明明让人生厌却又忍不住暗里心生少女情愫的章嘉许！

    还不如直接告诉天下人你不喜欢女的，一辈子都不结婚生子，那么至少大家都没有希望。

    这样的他，在妈妈佟于芳眼里是一个外人，她总是说：章嘉许那是外人，你爸面前装的亲一点就行了，有你妈在，他别想拿到厂子的一分一毫，他呀没你命好。

    他是外人。很多事自然不会到他的耳朵里。

    可是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能让他知道。

    相对而言，章嘉许倒是大方很多，毫不局促地问：“嘉鸾，你在找我吗”

    “嗯……”佟嘉鸾觉得自己实在迟钝，尤其是在他面前，“那边说可以吗”

    黎岸甩了个爆冷的脸色给佟嘉鸾，和好是这辈子不可能的事，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四下无人，佟嘉鸾说：“你放学了可不可以去找一趟爸……那个叔叔……”



第九十章 做人还是不能太仁慈
    章嘉许有些想翻白眼，在家叫的那是一个溜：“算了，你在家怎么叫，在我面前就怎么叫，什么事要我去找他”

    “他们吵架了，很凶，妈妈每天都在家哭，为了那个36万。最近确实挺忙的，又要搬厂又要做订单，可是也不至于不回家，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妈妈都不敢给他打电话。”佟嘉鸾垂下双眼，一筹莫展，毕竟是大人之间的事。

    章嘉许接不上话，还是东窗事发了，当时就看出来章建凯似乎是受到了隐瞒。本来一个电话就解决了，无奈的是手机已经被收缴了。

    “你别操心他们的事，过两天就好了，那我去找他一趟，”转身离开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你们班手机上缴了吗”

    佟嘉鸾摇摇头说：“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

    理综考完，章嘉许在厕所碰到蒋霁明，抱着求人的好态度端着一张笑脸轻声说：“我和黎岸的手机在汪瑜那，帮我拿回来。谢啦。”

    蒋霁明倒是很大方，一双洗完湿哒哒的手，借着章嘉许的衣服擦干了，然后友好地说：“嗯，好的。”

    章公子在格致中学的脸已经丢的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次，只是有点嫌弃。

    蒋霁明要回手机的过程也没想的那么顺利，汪老师铁着一张脸，逮着蒋霁明诉苦：“你看看塞在我办公桌上的举报信，班里谁谁谁带手机记的门儿清，这艺术字写的还不带笔迹，你家那宝贝小子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这都捅到这儿了，我没法当做没看见。”

    蒋霁明看着纸上的四人名单，一阵哑然，只能连连道歉，像一个被谈话的家长，满头都写满了“对不起，我错了，我教子无方……”

    黎岸拿到手机的时候，显示的都是老头子的未接电话，吓得冷汗直冒，回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打完电话一阵暴躁：“我妈住院了，如果老头子这次不放过我，等我离开清溪你连上哪找我都不知道。”

    “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下午做的手术，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走！你现在立刻马上帮我解决问题！”

    蒋霁明顾不得很多，把黎岸推进了车里，黎岸却满脸嫌弃：“你就算了吧，省的我们在半路出车祸，章嘉许你叫李哥开你爸的车送我走。”

    章嘉许说：“送我们去我爸厂里，我现在打电话。”偏偏这时候电话占线，而又没有记住李哥的电话，“大明哥你开快点。”

    黎岸急脾气一上来就很冲：“真行，还有人要找你麻烦，等老子回来就找人算账！我不是你，我只会用最直接的办法。”

    “黎岸！”章嘉许也有些心急火燎，墨菲定律还真出现了，祸祸相依，“对不起，把你也牵扯了进去，期中考试前我们就转学，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做人还是不能太仁慈。

    蒋霁明辩解说：“这次不是，你们班四个人带手机，名单就是四个人。”

    黎岸切了一声，表示傻子才信。

    整个厂房除了还在工作的，都是听听哐哐的拆卸声，章建凯就在嘈杂声里打电话，一张拧巴的脸吼着：“不行不行，时间太紧，你说了我在搬场地吗”

    好在反应还挺快，一下就把手里的电话挂了，正好要下班的李哥火速上岗，蒋霁明看着绝尘而去的宝马车才算松了一口气，希望这位大少爷回来的时候已经消气了，或者就直接就把人往清溪中学一送，不然真怕出事。

    “大明哥，你回去吧，我找我爸还有事。”

    蒋霁明朝看上去疲惫不堪的章建凯看了一眼，说：“好的，还回家吃饭吗”

    “不了，你们吃吧。”

    章嘉许朝厂房看了一眼，被灰尘呛得咳嗽，心想着将来章建凯还是老老实实到年纪就退休，把厂子一卖哪舒服哪呆着去，这不是理想中的生活。

    看得出来章建凯一脸的不痛快，一向很注重外表的人，连头发都没梳洗，胡茬也没刮，黑眼圈很重，憔悴的像是三天没睡，“爸，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还能什么事，就厂里这点事呗。你先上我办公室等着，这批搬完我们就吃饭。”

    没过多久，办公室支起的那张小桌上就摆满了下酒菜，呲呲地开了两瓶啤酒，章建凯说：“喝过吗”

    章嘉许摇摇头，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生过肝病的也不能喝酒：“你怎么又喝上酒了，不是说过不要喝酒嘛。”

    “就稍微喝一点。来两口没事儿，喝不醉的，喝醉了一会儿打个车回家。”

    “你几天没回家了”这间办公室都是他生活的痕迹，洗漱用品和换下来没洗的衣服，整个人都是没人照顾的蔫茄子样。

    “我忙，走不开，等搬完就好了。”

    章嘉许本来想大事化小，轻飘飘的来了句：“为那点事至于吗”

    “至于！”说完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第九十一章 她才是我的初恋
    “嘉鸾都来找我了，真不至于，你们不是一家人嘛。”章嘉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是……都是一家人……”

    章建凯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桌上说：“她说买股票赔了就没敢告诉我。现在你拿走，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爸爸挣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章嘉许有些不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酸苦的酒味呛到了鼻息，真难喝。一个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几年级在几班的爸爸，竟然试图用最低劣的语言收买人心。

    “你在我妈那是外人，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她很要强。”

    章建凯啤酒杯往桌上一拍，“那在你那呢，我是不是外人”

    章嘉许接下银行却不知道怎么归置，这是画室六年的积蓄，是妈妈是想争的一口气，但怎么也得顾及到章建凯的处境和心境，说：“当然不是，你是我爸。交给我也一样，咱们爷俩谁跟谁，是吧。那这钱我就收着了，有一天我要用的时候会告诉你。”

    “都说你懂事，我看你懂个屁！但凡你懂点事至于要跟我分那么清楚吗就知道把话说的好听，别在我面前说你外婆家学来的那些官话，我不爱听。”

    章嘉许一怔，苦笑说：“我是不懂，你呢，天下女人这么多，你怎么就偏偏看上她换成别人我至于走哪都躲着吗，见了面还得哄着，我今天真是有空管你家的这点破事。”

    章建凯苦笑一声，这是憋了多少年的心里话，有些往事再提起心都可以被撕成碎块，以至于双手掩面，连酒杯就拿不起。“章嘉许你不懂，你不会明白感情那些事，你跟那个女孩玩一玩或者说你就算是真心的，不经历一些事你就还是不明白。”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吃完赶紧回家。我走了。”

    章建凯拉着要走的儿子，还想说几句心里话，这些话可与言者无二三，甚至这二三都未必值得开口，“我接受不了她对我不诚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可以理解她因为经历了一些变故之后人变得现实和功利，但是我都已经尽力了，我尽力去弥补她，迁就她，可是她怎么可以对我不诚实！”

    “你弥补什么，弥补你认为我欠他们家的命章建凯你……你……”，章嘉许除了想起那具尸体，还会想起那些年受尽的冷眼和排斥，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玩具、泥巴、没有根据的污言秽语、不知何意的拳打脚踢，如果没有秦年，估计三天两头都会带着伤回家。

    这些往事不是陈芝麻烂谷子，是这些东西的话早就分解完了，这么多年了，它们跟噩梦里的那个人还是紧紧环绕在一个个失眠的夜。

    “不是不是，跟那件事无关，她才是我的初恋！”

    章嘉许知道的往事是从章建凯认识许靖芃之后，因为帮许靖芃打了一架，然后结识了许萌韵，成就了一段现在已经破裂的婚姻。

    “你奶奶过世的早，你大概对她没有记忆了吧，我跟她一向不太合，因为当年她觉得佟于芳家境学历都配不上我，那年我18岁，她20岁，我要去杭州读书，所以分隔两地，你奶奶趁我不在，暗自撮合了她和章建良，中间用了什么手段我就不跟你说了……好在章建良对她不错。我……我觉得她……让我心疼。”

    章嘉许一时语塞，只是感叹自己的父亲真是长情，兜兜转转还是想要那个女人。

    “宝贝你不要误会，我跟你妈妈离婚跟她无关，真的，只是因为我们的感情没那么坚固……要不是你的抚养权，我跟她应该算是和平分手。感情这种事，互不辜负实在太难，所以我说你不懂。”

    章嘉许面对着有些颓然的父亲，缓了缓情绪，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没有经历没有发言权，只能说：“那你还想怎么样，回家吧，说不定她就等着你回家然后才会跟你道歉，你说你为了这点事跟她犟着有劲吗，现在都说开了不就好了，女的嘛都要面子，能不能大气点我敬你一杯行不行，敬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章建凯举着酒杯一个人干笑，笑完说：“让我猜猜你的潜台词，我觉得你真正想说的是‘你都跟初恋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闹脾气’，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