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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无效生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丁以洋

    田一晨摇摇头,装出若有思索的样子说:“那也不一定,要是什么都没发生,我觉得我们社团里的学长更适合我。”

    章嘉许一开始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田一晨带着坏笑的表情,确信她真的在调皮,把她蒙进被子里,使尽力气压住她:“田宝宝,我给你个机会跟我道歉!”

    “我不!要闷死啦,放开我放开我!”

    “道不道歉”

    “对不起,行了行了,对不起……我困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

    这一晚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总是辗转反侧,很多年前他一熟睡就特别安静。

    一直胡思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在他的臂弯,昨晚没关窗帘,一开眼便是刺眼的阳光,眼睛一阵酸涩,立马又闭上了,而他已经醒了。

    对于章嘉许来说这一晚过的极快,再次睁眼,日上三竿了,一个大好的晴日,阳光直射进房间照在被子上,被子上有阳光的温度,手摸上去是暖的,难得感觉一夜好眠,精神头好的不行,但是看着田一晨慵懒贪睡的样子,像一只猫。

    只想在这张床上抱着她肆无忌惮地继续躺下去。

    奈何总是事与愿违。大新在楼下按门铃。

    章嘉许对着视频说:“你放楼下,我洗漱完就下来拿。对了,大新啊,这周末你休息吧,给你放假。”

    “谢谢老大,对了我让食堂给你加了餐,记得感谢我呦。”

    这个壮汉撒起娇来真的好恶心,章嘉许赶忙关掉了视频。

    然后壮汉又按响了,视频里却是一张很严肃的脸:“亲爱的老大,需不需要我走之前给您来一壶枸杞茶,很补的!”

    “枸杞大补吃你妹的枸杞,枸杞治百病吗”

    “那不是,板蓝根才治百病啊……”

    章嘉许着急忙慌挂断视频的原因是后面有个人已经笑得快晕过去了,一点为人师表的矜持都没有,并且开始吐槽今天的早饭:“怎么都是蛋啊,你看,溏心水扑蛋,白煮蛋,还有茶叶蛋,连三明治里都是煎蛋……”

    喝了一口燕麦,章嘉许被里面的腥味呛着了,直接骂了出来:“卧槽,连燕麦里都掺了生鸡蛋,沈荣新你个王八蛋!”




第五章 (1)山间小筑
    每一拨人都是礼貌回绝。

    “不好意思,我们打算自己住。”

    曾经回来收拾过,大大的摆设和家具都遮了防尘罩,置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傅菁雅这个人虽从来不明目张胆挑剔,但是一个从就锦衣玉食的人怎么会不讲究,她只是换了个方式表达,这机灵劲儿说话总是那么可爱。

    这房子没取暖设备,只有一台效果一般的暖风机,她裹着棉被和暖风机相依为命,说:“这里好美呀,要不是冬天就更美了,我们可以去爬山去钓鱼,还可以去采茶叶。”

    捧着茶杯呵气的秦年一下就明白了,这里真的太冷,人都冻的失去乐趣了。

    冬天真是扫兴。

    “我们明天就回上海,家里有地暖有热水澡洗,还有火锅吃,哎呀,要不今天就回去吧,我也受不了了,反正呢这里是我们俩的地盘,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山里人窃窃私语商量打算还是进城里过夜,之前章嘉许说古镇挺漂亮,住的那个酒店环境也不错,傅菁雅心里痒痒的很。

    这个古镇跟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没那么多店铺因此恬静很多,很多还起着民宅的作用,格子玻璃窗里面大爷大妈坐门里打着瞌睡,还有组着牌局的,喝茶聊天的,做手工艺的,很是惬意。

    酒香不怕巷子深,秦年熟稔地带着傅菁雅探访各路吃,有几个地道的吃都没有门面,藏在巷某个不起眼的门里,门外懒散地挂着个招牌,海棠糕,葱油饼啥的,还有很多傅菁雅见都没见过的各色糕点,花花绿绿的。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好吃的啊!”傅菁雅捧着一大包,笑开了花,“阿年,你们这个古镇还真是佛系,明明可以开发开发么,跟西塘啊乌镇啊那样搞一搞,开发一下啊。”

    “可能吧,等这些大爷大妈把房子传给辈的时候,就舍得租出去了。”直接屏蔽了前面一个问题,这么多藏匿于陋巷的美味是怎么知道的,总是有那么个对吃情有独钟的人在前面带路,闻着味就能知道前方几百米有什么吃的,狗鼻子都没他的灵光。

    乌篷船也是学的绍兴,古镇的河叫西河,自北向南流经古镇,河道狭窄,刚好可以容纳两条船,船里可以坐上四人,还有茶水和瓜子等食,只是船只不多,人少的都得勉为其难拼一条,不过互相不认识,彼此聊彼此的事,除了聒噪一些倒也无妨。

    只是秦年比较不巧,同坐一条船的是高中同学,多年未见,那女孩变成了女人,胖若两人,秦年还保持着高中时的模样,那女的惊得一叫:“秦年,你是秦年吧”

    实在没认出对方,尴尬微笑说:“是啊……”

    “高二我们一个班的呀!”两个女子结伴而行,也不避讳傅菁雅,“我跟你说哦,以前我们班有两个校草,一个你在医院见过的,就自杀没死成那个,一个就是他了。”

    “什么自杀没死成我们班有人自杀”秦年不知道怎么突然心跳加速。

    “你们之前关系不是很好嘛,章嘉许啊!”

    这三个字说的如此清晰,却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谁什么时候”

    “章嘉许章公子你不认识了不会吧,你们不是老铁吗有个半年多了吧,你说好好个人,幸好救回来了,iu住了几天呢,死了就可惜了。”

    傅菁雅一下跳起来,船都侧了一下,惹得船家在外呵斥:“坐好坐好!”

    “不可能,你肯定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呢,进出院都是我登记的。许靖芃许市长的外甥啊!”

    秦年沉了沉气,按着傅菁雅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激动。“那他究竟是为什么呀”手被指甲掐的生疼。

    “抑郁症,就他爸那老婆,真是没谁了,不是亲妈就是狠心,他爸年头刚一走就开始打官司分家产。幸好他爸也是明白人,留了遗嘱的,可是这个老女人哪里那么好对付,我跟你说啊,章嘉许人都躺医院急救了,她还闹到医院来,报了警才走的。许市长什么人物,他的外甥也是别人好欺负的章嘉许这么善良我也是头一回领教,他花了好多钱资助了个重病的孩子,要没他这孩子肯定不在了,后来我还听说他爸留下的房子车子,就连清溪山下的别墅都没要,全过户给他那个后妈了。”

    “抑郁症怎么可能呢……”混着憋住的哭腔,傅菁雅质疑着。

    这老同学也是叹了气,说:“这个病不挑人,跟他之前开不开朗没关系,总是遇到坎坷了嘛,他爸走的也很突然,留下的都是烂摊子。都是认识的老同学了,他那样我们也难受啊,高中时我还帮我闺蜜给他塞过纸条呢。他自杀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啊,本来应该保密的,大家都是老同学,我才说的。”



第五章 (2)跌进你的河流
    船里不晃,走在岸上才晃。

    “秦年,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和章嘉许突然就分道扬镳了。今天,你要告诉我,而且必须说清楚。”傅菁雅迷茫地望着古镇外穿梭的人群。

    这是秦年最不想说起的那一段。

    “是我对不起他,他从就傻,别人弄坏他的东西,别人没道歉,他倒是先说没关系。”

    “你别糊弄我。”

    “还记得我给你看过一份资料吗你说上面明显被人动了,傻瓜都看得出来,就是这笔不翼而飞的钱,我以为他爸偷的呢,搞得我家破人亡……我是真的蠢,他明明就一点好处都没得到,还陪我在外面颠沛流离,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这辈子就在他这条河里翻了船。”

    傅菁雅头一回看着秦年,冷的仿佛陌生人:“阿年……”,提到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说出口的变成了,“我们回家好吗,我想回家了。”走着走着,却蹲下来终于难过地再也走不动路了。

    在章嘉许这条河里跌落的,何止秦年一个人呢。

    那年的校园偶遇,隔着夏季的燥热和挥汗如雨的酸臭味,谁知道他俩也是初来乍到,他们是研究生,傅菁雅老远听到他们说着纯正的普通话,便催着爸爸上前去问路,路指错了……再次碰面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周,是他一眼认出来了,上前道歉,笑语盈盈仿佛还在眼前,他说:丫头,是你呀,上次真不好意思。

    若不是这一声道歉,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认识秦年。

    当年单纯地简直跟个笑话一样,羞耻又故作矜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上回跟你一起的那个男生,你们熟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嘴一撅,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幸会幸会,我叫章嘉许,他我不熟,飞机上才认识的,但是给我三天,帮你拿到他全部资料!

    那张热情的脸上溢出可可般甜腻的笑容。

    后来的后来,才知道那才是十足的阴谋,他们俩认识都十五年了,他也曾经向秦年许下荒诞的承诺:阿年,你看那个女孩,像不像你崇拜的田馥甄给我点时间,我帮你拿到她全部资料!

    知道事实的时候,莫名其妙向他发了火:你怎么可以骗人呢,好玩吗秦年有你这样的朋友,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吃着几块干巴巴的饼干,一杯清水,指着桌上的方便面和一些水果说:我没有骗你,当我看到他看着你连眼睛都不会转了的时候,就决心不会骗你,你们俩互相喜欢,我这不是成人之美吗我今天不舒服,你帮我给他送点吃的,我好像有点走不动路了……你不喜欢我跟他做朋友,那就不做了……

    这家伙然后在医院一住就是好几天,一开始死活都不治,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去赞助秦年做了实验,下一笔生活费还要半个月才会到账。

    他说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胃不舒服,不需要治疗。

    医生说他这是病得太严重了,都烧糊涂了……

    “阿年,这一年多,你真的从来没有联系过他吗”

    秦年摇摇头。

    傅菁雅失望地撤回凝望秦年的眼,说:“他给我打电话我有时候都觉得烦,就因为我跟你在一起,你跟他的矛盾居然都让我忘了他的好,我忘了就算了,你也忘了吗”

    “雅,我们回趟前进村。”

    自从爷爷奶奶搬离前进村,自己就再也没回来过,房子也已经废弃了,前进村十年前通了大路,这是爷爷当村长时候的梦想,只是那条被桥连着的路已经足够承载交通压力,直到家家户户开始置办起轿车,章嘉许家算是变化最大的,三层的洋楼,亭台楼阁,实在过于奢侈豪华,显得整个前进村都前卫了很多,然而其实,还是当年的农田和水渠。

    最大的新闻不过是当年舔了虫子的秦艳艳居然嫁给了捉青蛙的章佳栋。

    秦年指着那栋无人居住的房子说:“我时候就住在这里,和章嘉许的家就一河之隔。”

    河对岸,一个穿着整洁的老人挑着担子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追在身后喊住他:“爸,您怎么又要出门”

    章嘉许的爷爷,老的不成样子了,却一副谁都无法阻挡的力气不停地和中年女人抢着行李,秦年跑过去叫住他:“爷爷,您要去哪呀”

    “我要坐船去呀,我好几次都找不到码头,年轻人,你带我去找找,我要去看我孙子,他前段时间生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啊呀爸,哪里还有码头,嘉许病好了,他不是前几天才回来过了吗”

    “你放屁,码头就在前面,我再多走几步就到了,你们非不让我去。我记得很清楚!”

    “爷爷,那码头早就……”

    傅菁雅拦住秦年,抢白说:“爷爷,码头没船了,今天太晚了,不开了。”

    老人家突然醍醐灌顶,一拍大腿:“哟,太阳都快下山了啊,是没了,今天是去不了了,我给我宝贝孙子打个电话去,我明天再去看他。”

    老人终于拿着行李回了家,依旧着急忙慌的样子。中年女人正是章嘉许的姑姑,爷爷没人照顾,章嘉许修缮了新房之后把姑姑一家都接了过来,但是爷爷慢慢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人都分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已经消失了的码头和孙子。

    秦年学着章嘉许的称呼叫她:“姑姑,爷爷这样多久了”

    “我哥走之后,就越来越严重了,嘉许又出了事,幸好他忘得快。阿年,你怎么回来了”



第五章 (3)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哟,结婚了呀,来来来,进来喝杯糖水,别着急走,留下来吃个饭。我们家嘉许你见过了吗。”

    秦年点点头。

    “他呀,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过得好不好累不累从来不说,我真的每天都提心吊胆,怕他又做傻事,给他打电话又怕打扰他,你知道,这厂里上千人都靠他撑着呢。”

    “我们见过了,姑姑,嘉许到底怎么了,我也是刚回来,很多事都是道听途说。”

    话谈到一半,爷爷又从屋里走了出来,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说话口齿也清楚很多:“这不是秦年嘛,这么大了呀,你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带新娘子回来啦”

    难得清醒的时候。秦年礼貌回答道:“是啊,爷爷您身体怎么样”

    “好得很,就我家那子,这么大了还没对象,我可不得多锻炼吗,你是他兄弟,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介绍,给他看看。别让人家总欺负他孤家寡人!”

    一番谈论一开始都挺顺畅,听得出来,章嘉许出的事在老人家耳朵里也许不过是感冒发烧有点严重,住了几天医院,病好了,愧疚的也不过是那孙孙生病的时候自己没去照顾,没给他多备点好吃好喝的,还有对一家人的抱怨,怎么就没照顾好这孩子,竟然让他生病住院去了,身边没一个靠得住的人,就是因为没人可以帮自己的孙子分担事务,事情多了,孙子才累的病了。

    一大家子人,就听他的数落,一句不敢回嘴,老人家说着说着,饭还没吃完,就说自己要去睡觉了,明天要早起去看孙子,不知道又是哪里得来了新的认知,老人家说:“我听人家说,现在去武康都坐飞机了,所以船少了,老人超过70岁就都不让坐,我明天要早一点走,省的又买不到船票。”

    逻辑完整,行为正确,秦年看着心里一阵泛酸。

    当年前进村改革开放后最体面的一个人,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秦年不再太多过问章嘉许的事,一个人坐在桥下的河滩边,外面冷到开始结霜,躲在车里的傅菁雅不敢上去打扰他。

    没有风,河面似乎静止,月色皎洁,连几颗零落的星辰都落进了河里。

    暗的是树影,亮的是来自银河的光,暗影之后的光。

    章嘉许高中毕业的时候代表全体毕业生发言,那个总是被人误解诟病又不得不羡慕的人,顶着清溪区高考理科状元的光辉站在台上,他说:之前好几次我都是来念检讨书的,今天终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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