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沈周钺愣愣地望着田一晨，而田一晨的视线里只有章嘉许。

    章嘉许走到沈周钺面前说：“道完歉就可以走，你刚说我们坏话了。”

    沈周钺不服气不愿意道歉，形势看上去也很有利，巷子口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谅他们也不敢动手，干脆走为上，于是一个猛子蹿出了围观者人群，屠鹏飞笑里带着嘲讽，朝人群一挥手说：“都散了吧，赶紧回家写作业去！”

    章嘉许转身对田一晨说：“马上就六月了我知道时间很紧张，后面我会去练习，你放心我一定可以通过个人赛的。”

    屠鹏飞用一贯坏人的语气责备田一晨说：“你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吗，谁叫一声都走吗”

    田一晨羞愧难当，默默低下了头。

    “回家。”

    田一晨的视线里出现了章嘉许伸出的手，手指节骨分明而修长，左手上戴着的手镯始终没摘过——那代表黎岸。全世界只有这两只一模一样的手镯，丢了之后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回来的。“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没有牵住那只手，做了个扶正书包背带的动作之后讪讪地走到了前面。

    屠鹏飞看见田一晨带点阴沉的脸色，心有戚戚，看她走在前面便小声问章嘉许：“我是不是话说重了啊，她这是不高兴了吧”

    “没事，她是家里宠大的，心地单纯了些而已，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一会儿就好。”

    “她一家都是奇葩，就说她爸好了，半个月前找错的钱他都记得，非得还给人家，客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有必要吗，就十几块钱的事！”屠鹏飞边说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二三一章 一个人的秘密
    田一晨很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带着杀气的眼神把屠鹏飞吓得差点转身，哆哆嗦嗦挽回颜面说：“我……我刚夸你呢，你聪明美丽又善良，都是叔叔阿姨的功劳！”

    章嘉许把田一晨送回春晖园，看见她还是拉长着脸，只能把一个还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告诉她：“个人赛之前的那个夏令营我会去的。”

    “真的啊”田一晨一下子就明朗了，这家伙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夏令营冬令营之类的活动，“可好玩了，这次你就知道了！”

    要她多云转晴实在太简单。

    六月一到，章嘉许就开始了训练，鉴于离个人赛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冯老板就算心疼这个徒弟的遭遇，但是嘴上还是表现出无比的嫌弃，“就你这七老八十的样子还比什么啊，胳膊腿能伸直了吗，出去别说是我徒弟啊，我怕丢人。”

    章嘉许：“……”

    “你自己也别瞎折腾编舞和音乐了，我给你解决，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们的作品连个想法都没有，你花点心思想想这个，你俩回去好好商量。

    “这段时间呢小姑娘这边练的挺辛苦，基本都是练街舞的动作，也是为了迁就你，所以我建议呢这个舞蹈最好侧重街舞的部分重一点，你最后这段时间不能掉链子，你去就是要拿奖的！”

    一个头都不够用来点的。

    最好在一周内确定主题，紧接着就要准备服装和道具，时间紧迫。每次练习的时候脑子都转地特别快，田一晨也目睹了他拼命的样子，大汗淋漓也没想着休息一下，最后被强制喊停的时候已经夸张到头发都是湿了，汗滴顺着鬓角滴下来，胡乱抹一把就开始狂灌水，挂满汗珠的脖颈，喉结起伏，撩起t恤衫开始扇风露出结实的腹肌……

    六月初的天起已经开始闷热，夜里八点的晚风带着初夏的气息，站在过街天桥看着灯火璀璨的城市，迷离而耀眼，田一晨望着远方而章嘉许背靠着天桥栏杆，一个麦当劳的送餐大叔突然停下了车，从兜里掏出烟开始抽。

    “哎呀忘了吃饭了，饿了吧宝宝”

    送餐大叔呵呵一笑说：“记得谈恋爱不记得吃饭”

    章嘉许点点头说：“多亏您，不然到睡觉我都想不起来。”

    “放心我记着呢，天桥下不是有家肯德基嘛……”田一晨这才发现停在身边的送餐大叔穿的是麦当劳的制服，“那个……大概离这里一点五公里的地方才有麦当劳呢！”

    章嘉许的胸口被送餐大叔拍了两张皱巴巴的纸，定睛一看是肯德基的优惠券，顿时就笑出了声。

    “我老婆就在那家店，我要是路过这儿就停下来看看，这个方向巧的时候能透过玻璃门看见她，一会儿十点我接她下班，你们赶紧去吧，我也该走了。”说完便骑上车，烟头火花飘浮着。

    田一晨边走边赞美爱情：“世界真美好啊，刚那个大叔一定很爱他的妻子，如果他的妻子知道有人会在她忙碌的时候偷偷看她，一定很开心。”说着便主动牵住了章嘉许的左手。

    章嘉许摩挲着，她的手温暖而柔软。

    她说悄悄话的时候气息和六月的风混在一起，变成了七月的风，如热浪，章嘉许隐隐一笑，乜了一眼踮着脚的田一晨。

    田一晨说：“我刚那句话就很想说，但是被你真的听到的话……可能不太好。”

    “其实我右耳也听不到，不信你试试。”

    “我就不告诉你！”

    那句话是“我也会经常忍不住偷偷看你。”

    章嘉许觉得自己有个秘密也不错。



第二三二章 天仙配
    刚坐定田一晨就开始撕优惠券，撕下来的全是章嘉许平时会点的，嫩牛五方、鸡米花、九珍果汁和奥尔良鸡翅。

    章嘉许问道：“你吃蛋挞、上校鸡块、老北京卷加去冰可乐，这些够吗”

    好像有点多，但是练舞之后饿的不行，老北京卷能吃两根，田一晨觉得有点难为情，“其实不用那么多啦……”

    田一晨趴在桌上看他去买晚餐，这个背影天天看着，眼神还会随之流走。

    隔壁桌坐了一对一起做作业的小学生，在互道再见：“你妈妈要下班了，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哦。”小男孩的妈妈是这店里的职员，田一晨看见她从里面出来，路过章嘉许身边，然后走到小男孩身边，牵起小男孩的手朝外面走去，小男孩对面坐着的小女孩甚至站起来目送小男孩离开，直到门关上视线才重新回到作业本。田一晨笑了，太像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在校门口道别，不管是谁来接章嘉许下课都非常准时，而自己的父母总因为工作原因迟到，然后只能目送他先离开，恨不得长一对千里眼看他安全到家。

    后来出现了一个黎岸，这家伙得瑟的不得了，有段时间每天七点报平安，比新闻联播还准时，口播也很稳，“我们吃好晚饭了，作业也写完了，现在我们要去画画了！”

    再后来因为练舞到很晚，渐渐就接不到电话了，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忙。

    “吃了再睡，醒一醒！”

    被章嘉许用食指抵了抵额头，田一晨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双眼干涩……好困啊。

    章嘉许看了看手表说：“先吃点东西，飞哥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就到，一会儿上车再睡。”

    田一晨像个乖宝宝一样点了点头，可是吃了三口东西就来劲了，满血复活。桌上食物被一扫而净，章嘉许不得不再次思考吃点什么，刚站起来就被大力按下，屠鹏飞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样子，说话中气十足：“吃饱没有，没吃饱我请客！”章嘉许和田一晨很默契地摇了摇头，屠鹏飞拍了拍章嘉许的肩，继续中气十足，“长身体的时候果然很能吃啊，吃这么多还没饱！服务员，薯条超大份！可乐超大份！直接给我来个全家桶！”不到两分钟，屠鹏飞把一个全家桶拍在桌上，“吃，敞开了吃！”

    田一晨看着他啃汉堡的样子更喜欢章嘉许了，至少章嘉许从来不会把酱吃到脸上，更不会直接拿手抹掉。

    章嘉许的眼神里也露出了几分嫌弃，问道：“飞哥……我爸又给你涨工资了下了班还跑去看电影……”

    “不是不是，涨工资哪有交女朋友容易啊。”

    “哈——”

    田一晨被章嘉许的这声意味深长的“哈——”逗笑了，似有赞叹的意思。

    屠鹏飞用纸巾擦干净了手，郑重地从olo衫的胸袋里掏出一张大头贴合照，女孩齐刘海瓜子脸，长相很标致，章嘉许不禁感叹：“美女与野兽真人版啊。”

    屠鹏飞心情极好，只听得到好话，说：“你也觉得漂亮吧，我妹妹同学，跟你差不多大，小我两岁，我18她16我22她20，一到法定年纪就结婚，我都想好了接下去我一有空就去车间里做包装，多劳多得嘛，我算过了一个月怎么也可以多挣300多！”

    田一晨给屠鹏飞输了大拇指，说：“你们不是美女与野兽真人版。”

    屠鹏飞终于接收到“美女与野兽”这个概念，对章嘉许说：“当然了，我长的是没兄弟你帅，但肯定不丑，你看你女朋友都不同意你的说法！”

    田一晨摇摇头说：“野兽是个王子，不缺钱的。”章嘉许差点被可乐呛着，没想到田女侠奚落起人来可以如此一针见血，不过她还有补充，“你们是天仙配啊。”

    屠鹏飞一脸迷茫。

    章嘉许猜测凭他那个八年半义务教育的水平未必理解，解释说：“董永和七仙女。”

    “七仙女不用七个，一个就够了，我不是韦小宝。”

    章嘉许和田一晨皆无言以对。



第二三三章 后遗症困扰
    一直到躺在床上，章嘉许还是被隐隐作痛的头痛缠绕着，这只不过是恢复训练的第一天，如果持续被后遗症影响这次比赛就只能作罢，环境越安静耳鸣也越来越明显，要不是运动后有些疲惫，可能直接导致失眠。第二天醒来又恢复如常，心态又好了一些，也许昨天只是劳累导致的头疼和耳鸣，而不是后遗症。

    趁着高考得来的小长假章嘉许不仅想多加练习也想找冯老板聊聊，争取在暑假能挣一笔钱，家里虽然说不至于揭不开锅，但是画室关后没有了收入的许萌韵还是时时抛出不少忧心的话题。

    比如：我不挣钱，还要花蒋霁明的钱，他爸妈不会嫌弃我吧……

    比如：我一没医保二没商保，出点意外怎么办

    这一个月来帮许萌韵买了商保，租掉了画室，还给她出了个“馊主意”：每周固定两个下午出去找地方喝下午茶，谎称去做家教。可是这些行为并没有在根本程度上解决许萌韵的担忧，目前来说章嘉许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想办法多挣点，能省的地方再省点。

    小长假的第一天，田一晨皆被安排清理考场，章嘉许只能独自去和光，见到冯老板就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需求，冯老板心里是拒绝的，“在师傅这儿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拒绝，只是这时间不合适了，暑假的课程已经都排满了啊，要不这样，哪个人有事需要请假你就来代课。”

    章嘉许糯糯地应了一声，然后沉浸在音乐里寻找编舞的灵感，脑袋大多数时间空空如也。

    高考的头一天生意好到炸，田一晨一大早被爸爸妈妈喊到店里帮忙，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前辈们都进了考场才能离开，赶到和光的时候被章嘉许吓了一跳，他扶着把杆捧着头，满头都汗脸色苍白，然后在卫生间呕吐，田一晨使劲地敲着卫生间的门，可是里面没有一点反应，冯老板劈头盖脸朝大海骂过去：“他摔过头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带他做这种翻跟头的动作！”

    大海委屈地辩解：“我就想看看他还能不能后空翻，是他说没问题的啊，谁知道会……”

    田一晨隔着门叫他：“嘉许你怎么了，你把门打开。”

    请求了三次，章嘉许才缓缓扬起手敲了敲门，瓮声瓮气得回应了一句：“我没事……”几乎是一点点撑着地然后扶着墙才站起来的，站着顺了一会儿气，感觉能走路了才打开门，手捂在胃额位置，“你干嘛大惊小叫的，我就是胃不舒服而已。”

    大海强词说：“师傅他不是头不舒服，是胃！”

    冯老板横眉冷对，走上去搀扶了一下章嘉许，“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师傅送你去医院。”

    章嘉许说：“没事，胃不舒服，老毛病了。”

    田一晨不停地在捕捉章嘉许的眼神，可是章嘉许都巧妙地躲开了，一开始捧着头现在捂着胃，田一晨知道他为什么要极力地掩盖自己的后遗症。

    不参加比赛又有什么关系，什么能比得上他的身体更重要

    “你不舒服那么我们回家吧。”

    章嘉许坐在舞蹈室的地上，头靠强闭着眼说：“我不舒服跟你练舞有什么关系，你练你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不许偷懒。”俨然一副严师的模样，田一晨差点把心里的话爆出来，他要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加比赛，那么还这么辛苦练习干什么……

    撑到吃过午饭章嘉许才感觉好转了些，而田一晨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正想干干脆脆把话说出来，却被章嘉许堵了回去，章嘉许说：“我下午要先去给外婆买份礼物，明天是她生日。”

    “我记着呢，蛋糕我都订好了。”

    “下课你就自己回家吧，明天我接你去吃饭。”

    章嘉许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就走了，田一晨难受地握着拳头，“你回家要好好休息……”他立定，转身时带着笑容，说“好”。



第二三四章 悲喜交加
    章嘉许本来还想不到买什么礼物合适，但是婚纱店的郑经理经常会群发带优惠信息的短信，暑期将至毕业照是个火热产品，但是婚纱摄影慢慢进入淡季。

    婚纱摄影四套服装只要999，还附送蒸锅一套，不来你吃亏！

    恶俗的广告词有时候是有用的，给了章嘉许灵感，给外公外婆补拍一套婚纱照。

    “你这个我买了的话有时间限制吗”

    “小章先生是大客户啊，这样，我说了算，三年内都有效，提前一周预约一定给你安排最好的摄影师，你一定要记得我知道吗，以后你的婚礼一定要来找我！”

    章嘉许无语，做生意就是要有这种魅力，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

    郑经理大气地把蒸锅放在桌上说：“苏泊尔电蒸锅，大牌啊，原价都是两百以上的。”

    章嘉许夸无可夸指指外头的饮水机说：“郑经理你们这个为环卫工提供免费水的行为很棒啊，特别好。”

    “那当然，这些叔叔阿姨已经给我介绍不少生意了，特别好。”

    章嘉许只能再一次默默竖起大拇指，然后拎着一个笨重的锅子走向地铁站，可是想到好像今天山水名城空无一人，蒋霁明的父母回老家一阵子，听说是有亲戚病重要去探望，蒋霁明接到了高考阅卷的任务，这几天算是忙碌前的小长假，两口子去苏州玩了，明天才会回来……于是脚步变得漫无目的了。

    都说今年高考还是个不错的天气，多云，不热。大街上挂满了各种横幅，皆是祝清溪学子金榜题名之类的文字，章嘉许抬头望着这些红底黄字的横幅发愣，明年这个时候就是她留在清溪倒计时的日子了吧，她一走整个清溪就要回到八岁之前的样子了，孤零零的只有自己。

    本来还想着可以留一个美好的回忆，眼看着就要变成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