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看他浑身不舒服的样子于是电话的事情半句都没提起，隔一夜后要不是章嘉许问起，这件事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黎岸说到一个姓很奇怪的女人的时候章嘉许半点反应都没有，八成是知道的，然后对着北京城开始下雨的天说：“昨天不还是艳阳高照吗，怎么今天就下雨了”

    “天高兴，我也高兴。”

    “我去，你在干嘛”

    黎岸床上堆着好几摞钱，拆了的正在数。“数钱啊，这是我靠苦力挣得，真香。”

    总觉得他从英国回来之后就变得离谱，口口声声都是钱，不谙世事的少爷也变得世俗了，“咱不缺钱。”

    黎岸放下手里的大钞，规整好，重新躺下，“怎么不缺，我妈问我我这么大了什么时候能自己照顾自己，能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她不想再依附任何人，她在英国留学都是靠自己，后来做了经纪人，再后来做了那什么，现在的她什么反而都不会了。”中间停顿了很久，“我不能跟你回清溪了，前几天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我跟我妈会在新加坡定居，就我跟她，以后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养活我们的家，我长大了，她就熬出头了。”

    从前的每次道别他都会做很长很长的铺垫，告诉所有人他即将离开，他日相逢无定日，最好惜取眼前人，说的多了所有人就都不经心了，隔三差五还会出现一下，觉得自己是满世界的惊喜亦或是惊吓，这次的猝不及防和波澜不惊才是真正告别的样子。

    “两年以后我也会离开清溪，离开意味着自由，黎岸，你自由了，以后把那儿当成家，不要到处乱跑了，这样我才找得到你。”




第二九一章 全折你手里了
    “嗯，自由，我想了很久了，只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最大的改观是黎岸开始幻想以后的日子，可以陪妈妈逛超市；可以在每个夕阳艳丽的日子里去给妈妈买一束花；在画布上涂满艳丽的颜色；还可以养一只小宠物，不会发脾气、不会表达难过的那种；睡着的时间超过清醒的时间，最后，花所有的时间去做一个乖孩子，听妈妈的话，爱吃饭爱睡觉爱运动，还爱未来。“那说好了，你来找我，之前都是我去找你，我这么高傲，全折你手里了，你得赔偿。”

    道别的机场，看着外面一架一架飞往高空的飞机，黎岸说：“去个卫生间。”然后拖着行李箱就走了，头也没回。两人的飞机差了两个多小时，章嘉许拖着行李满机场找，直到不得不登机，告别的短信一如往常。

    我走了。

    平安。

    望着机场的地面，听着飞机上的注意事项，章嘉许觉得自己像一个难民，他马上就有家了，而自己已经没有家很久了，还没真正长大却早就失去了可以托付的人。

    填满心的东西都那么不切实际，而实际的又不想面对，世间浩大地空空荡荡，宁愿马路上车水马龙，街道上人和人摩肩接踵，没有谁有空去关心孤独。

    书包里有个信封，是黎岸写的：

    首先，这是一张借条，那笔卖画的钱算我跟你借的，我这个人很懒的，记性也差，所以会有两个结局，还不上和忘了，信底下有个签字的地方，我已经签好了，你也要签哦，很多东西要两个人签字才有效的。

    其次呢，就是一封信，跟你交代下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人也不是无情无义，起码跟他没关系之后我们能自由，他毕竟有放不下的东西，他跟我说这是他这一辈子打拼来的，我这一辈子还长呢，也会有靠自己打拼得来的东西，到时候就会理解他的放不下，我感谢他让我们离开他，他哪配得到人的爱啊。

    接下去穷也就穷了，慢慢就会习惯，什么事情时间一长就都习惯了，是吧。

    不是的，我不能习惯没有你，可是我想我不会生病了，你不是也活得很辛苦吗，那我还有什么好不平衡的，天各一方，苦乐却一样。

    我没有很难过，真的，不骗你，对了，保险柜的钥匙我拿走了，我知道你爸还有一把，我只是也想要一把钥匙，没用也要，起码你想打开的时候说不定会想起我。

    你别忘了我啊，但是也别联系我，我要一个人去长大了，等峰回路转的时候，我选个黄道吉日去看你，假如我忘了你，那就忘了呗，证明你在我的历史长河里也不大重要。

    章嘉许……章嘉许你的名字笔画怎么这么多啊，我不想写了，我爱你像我画不出的画。

    信是十天写的，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把作文写地那么通顺了，每个字都写得很用力，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唯独把“嘉”字写错了，写成了“喜”字下面一个“加”，成了三口之“嘉”。

    哭的时候把头埋在了双臂间，以至于被空姐以为不舒服，“先生您还好吗，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事，不好意思。”



第二九二章 欢迎蝙蝠侠
    飞机慢慢靠近目的地，章嘉许和佟于芳通了电话，考虑到时间会晚，也许真的不便今天见面，佟于芳非常急切，“好，就八点，梧桐远山对面有个商场，就在那边的星巴克。”

    “好。”

    出来的时候被身后一个女人撞了一下，本来想恼火的，但是看人家直奔爱人的怀抱，又有点感触，能这样扎进一个人的怀里真幸福，都急了一路了吧。很快又看到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里东张西望的田一晨，她这样是很容易把人弄丢的。

    人群慢慢散去，她才长舒一口气，抱怨说：“你怎么走这么慢啊，大家都走了！”

    “走的快根本看不见你。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到”

    “是黎岸告诉我的……啊呀……你什么都不许问我，欢迎回家。”

    “那抱抱”

    “好。”

    田一晨是拖家带口来接人的，装了半车货物的面包车在机场转了两圈才出去，老田的车技也是堪忧，刹车反应跟恐龙的反射弧有的一比，车上的斑斑驳驳都是这么来的，所以其实出门进货比较多的是田一晨的妈妈董文玉。

    “闺女，你那狗明儿就要出院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田一晨叹气，“真的不能养吗”

    “那是只纯种黑背，大型犬，再说了咱家肯定不能养狗，你妈说了家里只能养一个吃白饭的，你是我生的我选你。”

    章嘉许大笑，“什么黑背”

    “上街的时候遇到的，估计哪里走丢的，腿断了，还很小呢，多可怜呀！”

    “那，我来养它吧。”

    田一晨摇摇头，狗狗也是有十几年寿命的，不是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必须是慎之又慎，“不行，首先你妈妈同意吗，要是跟我妈一样呢，就算你养在公寓里面，白天你又不在，再久一点，等你上大学，蝙蝠侠怎么办，再丢给别人吗”

    “蝙蝠侠”

    “它的名字。”

    说的道理是不能收养它，可是名字都起好了。“德国牧羊犬可聪明了，我可以把它当兄弟，兄弟怎么会随便给别人当然是我去哪他去哪。”

    “真的啊”

    章嘉许点点头。

    “爸爸，去宠物医院，我们去看蝙蝠侠。”

    田子荣无可奈何，这几天真是不惧烈日地一天跑两趟，还特地送的不加盐的大骨汤，这个爹都没此等待遇，也只能委屈地说：“我觉得吧你对那狗比对我还好啊。”

    “爸爸，你……真是小气！你怎么能跟一只几个月大的狗斤斤计较”

    男人的小心眼被吐槽地无地自容。车还没到宠物医院，田一晨就已经交代了很多，“不能你吃啥它吃啥，尤其是葡萄和巧克力，一定得买狗粮，要定期洗澡、洗牙、驱虫，每天还要遛弯儿……”

    “行了行了，我知难而退，咱不养了，救它已经仁至义尽。”

    真是急死好心人。

    蝙蝠侠提前一天出院，在宠物医院构置了一堆她需要的生活用品，真是狗脾气还有害羞的，隆重的欢迎仪式下她只是趴着，嗯嗯两声。



第二九三章 砍他的不告而别
    她还不能走路，以后走路也会有后遗症，可是一点也耽误她的好看，其实挺机灵的，两只耳朵不停动着，尾巴也摇啊摇，看着新主人在阳台收拾了一大块狗领地，趴着趴着竟然肚皮朝上了，蝙蝠侠是个女孩子。

    “这阳台还不错吧，封闭式的，既不会掉下去，也不会以后拆家。”章嘉许自信地夸着蝙蝠侠以后的家。

    “不会闷死热死吧”

    “别死死死的，我会想办法解决。”

    蝙蝠侠胃口极好，牛奶泡的小饼干，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吃完就休息了，铺着凉席的窝很舒服，乖的跟只猫一样，章嘉许就一直盯着她看，这是家里的新成员，很想拍了照发给黎岸，然而最后也只是在qq里发了个心情。

    黎岸是不是应该到新家了。

    “以后你回家就不是一个人了，找不到人说话的时候你就跟她说，她听不懂也会听你说完的，蝙蝠侠是超级英雄，超厉害的，你要对她好哦，不可以生气，不可以不理她，不可以不要她。”田一晨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又怕吵醒她刚刚才得到的安全感。

    “当然，蝙蝠侠以后就是我的家人，你也要经常来看她，也许她喜欢的是你。”

    田一晨终于还是因为太爱这只狗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大耳朵，黑背长得多丑啊，凶巴巴的，可是找了看了好几个地方，只有它扒拉着笼子不停叫唤，田子荣说这就是缘分，丑也得收着，瘸也得疼着，认了就不能丢，要是不认就立马走开，可是田一晨最认缘分，“嘉许，对不起……”

    “什么”

    “蝙蝠侠不是捡的。”

    田一晨摸狗，章嘉许摸田一晨，“它的住院档案有二十四天了，我知道不是你捡的。”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不重要，傻丫头，谢谢你啊，本来也没想好到底收不收……”

    田一晨已经不记得十天前黎岸在电话里说的所有话了，他说大致是章嘉许太孤独了，哪个家都适合他呆着，你不能照顾他，就想办法让他照顾你，不讲道理也行，一傻到底也行，让他替你操心，他就有事情做了，他要解决你制造的麻烦，放心，他不会不要你，因为他压根也不会看一眼别人，他只会珍惜那个愿意去接纳他的人，要他主动去靠近别人一辈子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一个真正知道他的脆弱，不嫌弃他的无能为力的人，你陪他长大吧。

    “蝙蝠侠会不会太麻烦了啊，你要花时间去照顾她。”

    “怎么会，是我要麻烦她才对，她不会不要我，只有我会不要她……呃……我不会不要她的，你放心。为了欢迎她，我们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田一晨想到找一条狗也不容易，谁让一年后自己也得离开这里呢，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得多难过啊，只能靠超级英雄了，时间飞的多块啊，大人总说眼睛一眨就十年了啊！

    21时间的头十年也所剩无几了。

    为了离开，要储存的东西可多可多了，要装好满满一屋子，不像那个“夜困兽”，大包小包地往外扛，自私鬼！

    那个黄道吉日搞不好有血光之灾，砍他的不告而别。



第二九四章 来历不明的照片
    本来约好的八点但因佟嘉鸾发高烧而推迟，佟于芳几次三番道歉容不得章嘉许更改见面日期，非今日不可，说水挂完就立刻过来。

    田一晨只能先一步回家，章嘉许一个人等在咖啡店，临近关门的咖啡店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整个环境只剩音乐和服务员之间的交谈声。

    大热天的情况下佟嘉鸾和佟于芳都带着口罩，两人的憔悴从眼神里就很明显看到了，一副失眠好几天的样子，连外形都顾不得多少，佟于芳可是一向很注重外表的。

    一天没有进食的佟嘉鸾要了一块核桃面包和一杯热牛奶，然后一个人坐得远远的。

    佟于芳摘下口罩，左脸还有隐隐约约的手掌印，章嘉许保持缄默。佟于芳也不开门见山，先是寒暄，章嘉许想好无论她怎么问，回答只能是不知道。

    章建凯的牌子可不是随便能摘的。

    “这段时间在外面，怎么样啊。”

    “谢您关心，除了累点没什么不习惯的。”

    “年纪轻轻犯不着这么辛苦，毕竟能安安心心读书、开开心心玩的日子也没有几年。”

    “阿姨说的是，”要是这么聊下去，估计到咖啡店关门也说不完正事，干脆挑明了好，“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佟于芳本来就是做好了打算来了，从包里拿出几张洗好的照片。

    是到了考验彼此演技的时候了，章嘉许拿起照片细看，发现也没啥劲爆的，章建凯甚至都没有和jessica靠很近，唯一主动的动作就是开车门的时候托了一下jessica的胳膊。

    “这女人谁啊，您哪来的照片”

    “我真是百口莫辩，照片就是突然出现在我办公桌上的，你爸却说我找人暗查他，对我发了好大的火。”

    “他对您动手了”

    佟于芳摸了摸脸颊，疼倒是不疼了，可是这一巴掌太狠了，打的可不止这么多年相依相伴的情分，“我跟你爸认识二十年了，没想到他会打我，他就是脾气差点。”

    章嘉许不想冷嘲热讽自己的父亲，他不动手许萌韵也不会流产也不会死乞白赖要离婚，“您说是有人故意放您桌上，没有监控吗”

    “有，可我又不是独立的办公桌，大办公室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夹在文件里面根本不知道是谁放的。”

    章嘉许把照片叠放整齐，佟于芳所说的办公室并不在章氏制衣的新厂区，而是秦年家服纺织厂所在的章氏制衣的老厂区，真如她说的这样那可真是够处心积虑的，可是这照片既不能直接作为证据而且来历不明，摆明了只是想打草惊蛇，挑拨离间，“您还没说这女的是谁。”

    “她呀，叫焉乐竹，英文名jessica。之前不是招商过吗，法国来的设计师，能有多大本事，有本事怎么不留在国外啊，你爸是迷了心窍了。”

    章嘉许皱眉，有点接不住这话，装傻已经没用了，这人是来拉救兵的，事情在她那已经有了定论，“您说我爸有了外遇”

    佟于芳的情绪忽的就激动了，“没错，就算你觉得这几张照片只是普通的会面……”



第二九五章 不精明的卖惨
    “我没有这么认为，您别……我给您倒杯水……”

    “嘉许！我是他妻子，我最了解他，他在那方面有洁癖，别说那什么了，就是肢体接触他也会反感。”

    这点毛病章嘉许倒是知道，还遗传了，“阿姨，光凭这几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那女的上车的时候不小心什么的，他就扶一下。”

    佟于芳讥诮着说：“还绅士了，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给我开过车门，到这儿就变了”女人总是敏感的，当年的许萌韵也是如此，好像比别人早几百年知道章建凯要和佟于芳结婚，放大细节，抽茧剥丝，最后只是把自己给剥皮拆骨了，散在地上没有一点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