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绾心
内务府,别看是专司服务皇室的衙署,摆起谱来,一点不比六部差。
如果不是四爷是如今在位的康熙帝颇为看重的皇子,就他这突然起意要进宫请安的做法,保管会让他在宫外候个几日,还甭想找到告状伸冤的地方,谁让宫禁森严这句话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所致,层层规矩走下来,耽搁些许时间,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如尔芙这位亲王福晋给德妃娘娘递牌子请见地话,就需要提前一日准备。
这边儿,尔芙还未梳妆好,内务府那边负责传信的宫人就到了。
难得自家性格清冷的老四递牌子请安,德妃娘娘乐不得地就同意了呗。
四爷跟前伺候的苏培盛不需要四爷指派就已经果断地应付好内务府传信宫人,用塞着两枚银角子的荷包打赏过,又客客气气地安排了小太监送着出去,便转身回到了正院这边伺候了,路过前院马厩的时候,他还不忘检查下马厩那边伺候的奴才为四爷准备的马匹。
待到他重新转回正院的时候,尔芙已经穿戴齐整地和四爷站在廊下等候了。
不同于以往尔芙自个儿进宫穿戴着品级大妆的打扮,今个儿她打扮得是仙女范儿十足,一袭淡蓝色绣银色小碎花的旗装,领口和袖口位置镶嵌了一圈飘逸的银狐毛领,外罩着同色的缎面兔皮内衬的大氅,发间仅簪戴着几支素银镶粉蓝碧玺的簪钗固定发髻,一副居家打扮,她身侧站着的四爷亦是如此,一袭藏蓝色卷云暗纹镶灰鼠毛皮的褂子下是同色同花纹的长袍,腰间佩戴着一对雕如意平安的玉佩,比往日更多了些温雅如玉的气质。
“都准备好了”不待苏培盛走近,四爷就已经率先走下台阶的开口问道。
苏培盛忙恭声应道,同时招呼着等在院门口的软轿进来,因为他从诗兰闲谈中了解到,自家这位福晋主子认为踩着花盆底绣花鞋走路是一种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的酷刑,如果以往时候,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毕竟他是专门伺候四爷的首领太监,但是现在他既然想要靠上正院嫡福晋这尊大佛,总要有些表示才好,所以他就毫无压力地抢了诗兰和诗情的差事。
对此,诗兰和诗情私下对视一眼,狠狠剜了眼卖好于尔芙的苏培盛。
她们倒不是气苏培盛抢了她们的差事,也不是在意苏培盛和正院这边的关系好转,只是觉得苏培盛是在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害怕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家主子,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们二人暗暗决定,一会儿一定要偷偷给自家主子提个醒,免得自家主子那个对人没有防备心的滥好人上了苏培盛的当,所以待到四爷离开尔芙身边,带走了苏培盛以后,她们就凑到了尔芙的轿旁。
“那就多多注意些就是了”尔芙倒是没有太在意,随口应了一句,便将这件事给丢到了脑后,倒是让她白白错过了一个和苏培盛这位首领太监扯上关系的好机会,让苏培盛几次示好都没得到回应,便也就放弃了靠上尔芙这棵大树的打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且他也没有靠向后院里的其他女主子。
永和宫里,德妃娘娘坐在正殿宝座上,瞧着携手从门口走进来的男女,抿嘴笑了。
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宫妃,她虽然有和寻常母亲不相同的争权想法,但是却不妨碍她也希望她的孩子发自内心地敬爱着她这个母亲,以前她总是觉得老四冷冰冰如同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让她堵心,先入为主地认为老四是在记恨她将其寄养在佟佳皇后身边的事儿,她心中有愧,却也责怪老四不懂她的难处,不过后来有了尔芙这个爱撒娇的福晋在她跟前,经常替老四说好话,做些老四自个儿做不出来的贴心事儿,她发现是她误会了这个不善于表达的儿子。
本就对老四心有愧意的德妃娘娘在尔芙这只小蝴蝶的影响下,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彻底疏远老四,视老四如冤家对头,转头去独宠老十四,而是更加用心地表示她对老四的疼爱,缓和她和这个性格清冷别扭的儿子之间不大融洽的母子关系。
比如此时,她知道老四要入宫请安,却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做雍容端庄打扮,生怕逊色于已逝的佟佳皇后,被性格别扭清冷的老四看低,而是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袍服地斜坐在宝座上,热络地招呼着要行礼请安的两夫妻过来坐下说话,直接免了二人的请安礼。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花厅外,应景地响起了一串鞭炮声。
好吧,这些都是耿公公的安排,到底是府里小辈第一次办喜事,便是并非是迎娶嫡福晋,但是相比起来,还是比一般纳妾的场面要大了些。
因为并非是迎娶之礼,两个西洋女郎都没有盖着盖头,很快就随着弘晖进来了。
只见弘晖穿着一套褐红色的长袍马褂,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红玛瑙的瓜皮小帽子,脸上全无喜色,两侧各立着一个穿戴着淡红色旗装的金发女郎,对着上首端坐的四爷和尔芙先后见礼敬茶,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感觉。
这种怪异感觉,不但是因为这场纳妾礼的流程有些怪,更是因为新进门的女子相貌太过奇怪,尤其是看在尔芙眼里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别提多别扭了,两个金发大妞,穿戴着旗头和大襟旗装,脚下踩着花盆底的绣花鞋,再配上她们二人那口怪腔怪调的官话
那感觉就别提多酸爽了。
好在,尔芙心里早有准备,也知道二人会穿着旗装过来敬茶,不然她真的会笑场。
“你二人虽然并非我大清朝人士,但是既然来到这里,便要学这里的规矩。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管你们在你们的故乡什么样,也不管你们之前是何身份,但是既然被抬进了四爷府里就要遵着府里的规矩。”作为弘晖的嫡额娘,作为两个洋媳妇的婆婆,尔芙强忍笑意地坐正身子,正色道。
说完,她对着诗兰点点头,诗兰就将她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分别送了过去。
一人一支镶红珊瑚珠子的赤金掐丝花簪,公平合理,且不偏不倚。
两人恭恭敬敬地高举双手接过装着金簪的巴掌大锦盒,又异口同声地应是道“婢妾定当谨遵福晋教诲,安守本分、尽心伺候好大爷。”
啊咧这是个什么称呼呢
尔芙闻言,有些不适地抬头瞟了下四爷,这才对着二人点头说道“行吧,我相信你们都是懂规矩、识礼数的好孩子,快去见见其他长辈吧”
说完,她就摆摆手,示意二人身侧的宫女扶着这两个西洋女郎起身了。
而她目送着二人往下首去给李荷茱李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见礼,这才侧过身来,对着旁边面色不明的四爷,低声问道“弘晖都成爷了,咱们以后这称呼是不是都要改一改了”
“咳咳咳”四爷被尔芙那诡异的小眼神瞧得头皮发紧,愣是被口水呛到了。
好吧,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也生出了一种自个儿好像有些老了的感觉。
不过现在这种场合,他又是大家长,怎么能流露出任何不自信的情绪来呢,所以他并没有理尔芙的话,反而难得一见地丢给了尔芙一记白眼儿,显然他是不大喜欢尔芙在这种时候调侃自个儿的。
尔芙瞧见四爷这副做派,却高兴了不少,这就叫独郁闷不如同郁闷啊。
下首,乌拉那拉氏更是一口老血扼在嗓子眼儿的感觉。
便是她现在已经换了个驱壳,便是她早就知道了弘晖要纳的是两个西洋女郎,但是当她亲眼瞧见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女郎跪在自个儿跟前儿见礼的时候,她还是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恨不得将那两杯茶水都泼在她们脸上,也好省得她们在自个儿跟前儿碍眼了。
呼比起尔芙的强忍笑意,她连连深吸了两口气,心情才稍稍平复些,压下了已经挤到嗓子眼儿的咒骂和不满,抬手接过了二人奉上的热茶,微微点点头,绷着脸道“好好好,都是乖孩子。”
说完,她也顾不上是不是有些失礼,直接扭过头去了。
乌拉那拉氏是最后入府的侧福晋,随着二人给乌拉那拉氏见过礼,便也不需要再对着其他的格格们敬茶,挨着个地屈膝见礼,挨着个地收礼物,这场有些不伦不类的纳妾礼就算完事了。
再然后,便是这四爷府里的一众主子们同坐一堂的大吃大喝一顿了。
略过这些过程不提,总归是一句话这是一场还算和谐、还算圆满的纳妾礼。
纳妾礼完毕,弘晖就领着他的一对洋小妾回自个儿的春晖阁了。
四爷并没有回到后院休息,而是在正院稍作停留,便也回到前院去了。
显然,四爷这个父亲并不如表现得那般放心弘晖就这样和那一双小妾混在一块,他还是打算去和弘晖深谈一番,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这也是一个父亲给儿子上的一堂生理卫生课。
对于这点,尔芙并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弘晖的身边儿,还没有安排合适的宫女引导那方面的事,要是没有人好好提醒一番,难免会有不懂节制的风险,早些和弘晖说明白了这些,也免得他不懂分寸,伤到了根基。
所以
尔芙送走了四爷,便直接洗漱歇下了。
她可不认为这样一番深谈之后,四爷还有精神往后院跑。
事实亦是如此,四爷和弘晖深谈了两个多时辰,几近天明才歇下,差点连早起进宫上朝的事儿都耽误了,可见这次深谈是让四爷多么的心力憔悴、心神俱疲了。
而尔芙则是一夜好眠。
次日早起,她梳妆洗漱好,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倍精神儿的坐在穿堂里,和一众情敌进行着日常打嘴仗的磨牙活动。
乌拉那拉氏则显得憔悴多了,黑眼圈重得连脂粉都盖不住了。
“瞧着妹妹气色不大好,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尔芙恶趣味的关心道。
“劳福晋惦记了,妾身就是贪黑看话本子,没有休息好而已。”乌拉那拉氏闻言,笑着答道,她才不会让尔芙有看自个儿热闹的机会呢。
不过尔芙也就是随口一问,她根本就不关心乌拉那拉氏的身体如何,所以不管乌拉那拉氏怎么说,她都会很傻很天真的相信,她笑呵呵的点点头,故作关心的嘱咐道“话本子再好看,但是也是打发时间的东西,可不能为了看话本子就不顾休息,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是,妾身记下了,下次定不会如此了。”乌拉那拉氏乖顺答道。
尔芙又留着一帮情敌在穿堂里稍坐坐,正觉得无聊,打算给在场众女下逐客令的时候,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小宫女,一脸尴尬窘迫地躬身见礼,轻声道“启禀福晋,两位小格格在外求见。
两位小格格难道是小七和茉雅琦过来了
尔芙心里想着,点点头道“既然来了,那就让她们进来吧”
说完,她还好似很奇怪般地对着下首同样好奇的李荷茱李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等人说道,“这俩孩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还真是奇怪呢”
只不过尔芙话音才落,她就懊恼地想要连扇自个儿两个嘴巴。
因为小宫女所说的小格格,并非指府里的小七和茉雅琦,而是弘晖的一对妾侍。
这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尔芙是府里的嫡福晋,在场就算是有人想要笑话她出糗,却也唯有在心里过过干瘾,谁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就出言调侃,不然尔芙还真不知道会不会糗得钻进地缝里。
尔芙瞧着眼前屈膝见礼的一双金发女郎,摆手道“快坐下说话吧”
说完,她又抬手摸摸鼻尖,别开了落在二女身上的目光,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二女做这般打扮了,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和别扭。
另一侧,诗兰也已经麻利地替二女上了热茶。
“福晋姐姐,您瞧她们长得好白净啊。”随着二女正式落座,乌拉那拉氏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落在了她们的身上,不同于乌拉那拉氏过于挑剔的眼神儿,其他人却是满满的好奇,尤其是自恃身份比较特别的乌雅赫赫童鞋,竟然还不等尔芙开口,便已经先出声了。
尔芙闻言,清清嗓子道“妹妹所言极是,只是妹妹这样对一个女眷评头论足的,还是显得太过随心所欲了,她们是咱们府里的小辈还好说,要是在外面,怕是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妹妹这心直口快的毛病,还是该好好改一改了。”
说着,她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了最末尾坐着的二女身上。
她招呼着二女的名字,笑着问道“不是早就已经让人传话给你们,没什么事儿就不必跑来跑去地过来请安了,你们怎么还是过来了,该不会是底下人慢待了你们吧”
“福晋,春晖阁里里外外的宫婢仆从待婢妾们都很是恭敬,并未有不妥之处。
只是婢妾们想着诸位长辈都日日过来请安,便实在不敢懒怠了,而且婢妾初来大清国不久,对一些规矩礼仪,也不甚了解,便想着趁着晨昏定省的机会能多跟在福晋身边学学,还请福晋不要怪婢妾们自作主张呢”二女之中身材更为高挑的甄妮格格闻言,忙替自个儿和同伴解释道。
她一旁坐着的戴斯,亦是连连点头。
不过因为戴斯的官话学得不好,并没有和甄妮那样出言解释。
“我不让你们过来请安,一来是心疼你们年纪尚轻,正是贪睡的年纪,二来亦是前后院隔得太远,怕你们奔波辛苦,但是既然你们有此心思的话,我要是再拒绝,怕是也不好,那以后你们就跟着府里的其他内眷一块吧,一块坐坐说说话儿。
至于什么学规矩,咱们在府里,便是一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
再说乌拉那拉侧福晋也已经传信给内务府的郎官,命他们安排合适的教习嬷嬷了,到时候你们跟着教习嬷嬷学着些就是了。”
“婢妾谢福晋体恤,也谢侧福晋关心。”甄妮闻言,拉了拉身侧的戴斯,一块站起身来,先是对着尔芙屈膝行礼的谢道,又微微侧身对乌拉那拉侧福晋屈膝行礼道。
任何时代、任何地点,这家里的女眷多了,是非也就多了。
不但是清朝如此,其实已经初现礼仪修养等各种规矩的西洋国度亦是如此,所以宅斗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中原特有的玩意儿,别看甄妮对官话会说不会写,一些清朝特有的名词,也并不理解,但是她从尔芙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来判断,还是明白了这位乌拉那拉侧福晋安排教习嬷嬷的做法,绝不是对她们的呵护体贴。
不过她们身份卑微、辈分也低,也就剩下听喝的命了。
别看甄妮和戴斯笑眯眯地对着乌拉那拉氏行礼道谢,但是心里却是多了些不喜。
这也是尔芙想要达到的目的,不然她又何必特别点出是乌拉那拉氏安排的教习嬷嬷呢,毕竟内务府那些教习嬷嬷都是很吹毛求疵的主儿,折腾起人来,更是让你找不到半点反驳的借口和理由,只能苦熬忍耐。
她相信,当甄妮和戴斯感觉到那些教习嬷嬷的刁难时,一定会更讨厌乌拉那拉氏。
虽然她也知道二女未必能对乌拉那拉氏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不过添堵这种事,总归是多多益善,瞧着乌拉那拉氏有苦说不出地摆出黑脸来,尔芙就会觉得心情舒畅如三伏天喝下一杯加冰可乐般痛快。
因为二女突然过来请安,尔芙原本要给在座众女下逐客令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她只得拉着在座的一众情敌和两个小辈妾侍又扯了会儿闲篇,直到她要去博尔康大人府上赴宴的时辰接近,再不回房梳妆更衣,怕是就要迟到了,这才稍显歉意地让众女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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