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年代

看都不用看，光是感受到那种不断加剧的威压感，希兰度就明白大鳞龙正在追猎自己。
但他身处水中，不能呼吸，亦很难动作。
抵达了巨口的吞噬范围。
大鳞龙离希兰度极近，只差一次啃咬，便可将他拦腰截断，吞入腹中。它不再犹豫，发狂地冲向希兰度，上下成对巨颚朝希兰度猛咬。
水流声急促剧烈，希兰度的气息为之一滞，意识到危机临头。他当即便打算改变大地之藤的牵引方向，同时动身闪躲，游鱼总是能从鱼叉之下逃脱，靠的就是应激反应。
但轮不到他做出反应，一股强烈的水流从侧方卷来，劲力之大，直接冲得希兰度在水中翻了个跟头，而鳞龙也被撞得蒙晕，一口咬个落空。
这便是大自然的真正力量吗？希兰度想到自己之前还以为平地河水缓直，不如山川激流湍险，颇感认知有限。
下一秒，大地之藤便已飞出水面，牵引着希兰度朝上方飞去，直直跳出水面。再曲折向下，一头扎在沙岸上，希兰度的身形随之跌落，撞在泥地上，手臂顿时被挫出道道伤口。
圣山之锋的尖端钉穿在紫色的捕蛇绳上，末端则被大地之藤紧紧缚住，二绳原是一体，而今分异有别。
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希兰度赶紧跑过去，将长矛从捕蛇绳上拔出来，右手握矛，左手持大地之藤，长绳与尖矛相连，随时都能疾驰飞出，制造杀伤。
卡修斯见河水剧烈涌动，担心希兰度在水下遭遇不测，但眼下看到他竟毫发无损地从水中跃出，回到泥岸，暗自惊讶不已。
它见一道暗影迅速靠近水面，害怕地往后退去，不敢靠近河流。
破水之声刺耳，希兰度镇静自若，龙类威压而今他已习以为常。强壮、雄健的大鳞龙破出水面，高挺直立，眼中满是怒火。
它的头颅与龙类无异，其上一道显眼的伤口不断滴出血来，而全身披着碧蓝鳞片，身体两侧生出壮硕有力的手臂，指爪间生着蹼，体态修长，似龙似蛇。
希兰度仔细端详了大鳞龙的体态，才意识到它确实不可能自行拔出头上的圣山之锋：手太短了，而身体太长。
这么短的手臂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久，他就知道了答案。
在大鳞龙身后，它狭长的尾巴卷着一根石柱，令其缓缓升出水面。这根岩石天然成长棍形状，粗二尺余，长五、六丈。
大鳞龙背过身去，用手抓住长棍，尾巴松开回到水下，身形再回到正面，对希兰度发出阵阵愤怒的咆哮。
它长吟一声，右手高高抡起长棍，重重朝希兰度砸去。如此巨大石棍划破空气，发出阵阵破风尖啸，声音刺耳，听得希兰度心脏狂跳。
左边？右边？
风指引着希兰度规避的方向，它们在低语，它们在诉说。循着大自然的判断，希兰度迅猛向右侧方后跳两步，而长棍重重落下，正砸在他面前丈许远的地方，在河滩上砸出一个深坑。
砰！地面剧烈摇晃起来，希兰度差点摔倒。
大鳞龙将石棍抬起，低下颈子，头颅深入河水中，希兰度听到一阵汲取河水的咕嘟响声。随后它将头抬出水面，向后高高扬起脖子，口中发出一阵阵汲取和压缩空气般的剧烈爆响，脖子渐渐鼓胀起来。
龙息的前兆，希兰度脑海中闪过灰色飞龙蹂躏部落时的场景。
他用力伸出左手，大地之藤牵引圣山之锋向大鳞龙刺去，在它准备张开口喷吐之前，绳索飞速延伸，长矛破碎鳞片，洞穿它的脖子，从损毁的鳞片中飚出无数鲜血。
“嘎！”它痛苦地咆哮一声，中断吐息动作对大鳞龙来说似乎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它低下头，浑身一阵阵烦躁不安的抽搐。
大鳞龙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抓住连接长矛与希兰度的大地之藤，迅猛一拽。龙之力量巨大无比，希兰度几乎一个瞬间就要被拖入河中——
但大地！此时的希兰度，双脚站立在大地之上，仿佛生出无穷力量。
对大鳞龙来说，它感觉自己并非是在和一个人类角力，而是在和整片土地搏斗。
哪怕是龙，也必败无疑。
希兰度已经重新蓄势，猛力牵动大地之藤，将圣山之锋从它的脖子中抽出。它痛苦地悲鸣一声，向后游动，几乎就要瘫软在河水中。
“拿下了！”希兰度心中忍不住赞叹一声。
并没有。
大鳞龙如蛇的脖子向后仰去，却是为了积蓄力量。当希兰度对自己的小小成功感到庆幸之时，它却忽然爆发出空前的力量和速度，龙头迅猛地向希兰度冲撞。
看到巨大的龙头朝自己高速撞击，希兰度一惊，大鳞龙的头颅凶恶狰狞，狂暴无比。
速度之快，常人避无可避。
“快躲开！”卡修斯不禁惊叫，它看到大鳞龙的动作时就隐隐感到大事不妙。它闭上眼睛，不忍看希兰度被鳞龙头槌撞到粉身碎骨的血腥场面。人类是无法对抗龙的……
有幸，希兰度并非常人。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灵光，来自那些人们的信赖、崇拜和敬仰，他灵魂中的洁白神芒剧烈闪耀，催动他的力量、速度成倍增长。他忽然感到世界变得更加精纯清净，万物都变得更加明澈简洁。
希兰度急速往后退去，大鳞龙的头轰击在沙地上，撞得地面震颤不已，这股力量甚至对它自身来说都难以负担。
而他已将圣山之锋握在手中，用力跃起，力量在他体内淌过无比流畅。
跃起，刺出。
嗤——
长矛深深贯入鳞龙的头中，希兰度用尽全力往下压。
“嘎！”大鳞龙发出一声哀鸣，浑身剧烈颤抖。
他清晰地感受到，矛锋穿透龙的鳞片，再一寸一寸穿透它坚固的头骨，往下刺入，压缩它大脑的空间，洞入它的大脑，搅烂那里的白肉，再穿透，刺入它的血管，刺穿它的上颚，透过它的舌头，再深，再深——！
卡修斯几乎要对希兰度的勇力顶礼膜拜，颤抖地跪倒在地。
“噢……艾斯罕·杜拉，以玛·萨托……”它将希兰度与创世神话中的英雄相比拟。
此时的希兰度，已经将九成的圣山之锋穿透了大鳞龙的头颅。
几乎不是在战斗……
而是在用自己的长矛，测量大鳞龙的头有多厚。
拼尽全力，直到圣山之锋的末端也几乎要沉入大鳞龙的头颅，他方才喘着粗气，直起身体。
然后。
他又抓着长矛，一点一点把圣山之锋拔出来。
从大鳞龙的下颚之中，矛尖倒钩又一次割穿大鳞龙的创口，撕裂它的下颚，扯开舌头，破坏上颚，分割大脑。希兰度将长矛一段一段往外拔，整根青铜长矛上沾满了血红脑白。
滋……
金属与血肉摩擦撕扯的声音极为恐怖，而他只是沉默着，双手满是血污。
直到矛尖倒刃退到大鳞龙的头骨方卡住，希兰度低头，双手下探，用力抓紧长矛之柄，把它——往——外——拔！
！
卡修斯吃惊不已，它见血红长矛一从大鳞龙头中拔出，龙血便如喷泉一样从大鳞龙脑壳上的伤口飞溅出来。希兰度因拔矛的力气，一下子顿坐到鳞龙头顶上，飞涌出来的鲜血如血雨一般倾泻在希兰度的身上，染得他几乎成为血人。
希兰度被这冰冷的龙血浇了个透心凉，只觉得无比痛快。他低头啜饮从鳞龙头中喷出的鲜血，寒冷的龙血一喝入腹中，很快变得滚烫如烈火，烧得他难受。
那些在他胃里燃烧沸腾的龙血，逐渐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希兰度几乎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双臂变得更加强壮有力，四肢也变得更加矫健灵活。他有一种想要奔跑跳跃、去搏斗厮杀的冲动！
而那些沾染在他身上的龙血，色泽迅速地变黯，为希兰度的身躯所吸收，令他的肌体更加坚韧厚实、强韧有型。此刻的希兰度，只觉得自己空前有力。
“你看到了吧！”希兰度将染血的长矛指向卡修斯，半人马看到这根诛龙之矛朝着自己，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龙，是可以被打败的。”他用力把长矛投向河岸，矛尖贯入土中，他随后跳下大鳞龙的头，又将长矛拔起，握在手中，遥望着瑞安尼亚的方向。
希兰度深深呼吸，幸好这世界够大，可以用一生去丈量。
“喂，卡修斯！”他见半人马发呆，不由得呼喊。
“什……什么事？”
“去战斗吧！去瑞安尼亚！”





巨龙年代 第六十二章 系带
处死了大鳞龙之后，希兰度感受到了大自然的谢意。
它……在这片水域已经造成了极其严重的生态破坏。希兰度从刚才到现在，从大河渡口到这片密林水网，沿途一条鱼也没看到，它的贪婪食量无穷无尽，压制了自然本身，甚至向人类倾泻自己的狂怒，因为它无所顾忌。
龙之国是尊奉龙的，他们从来不会限制龙的活动。希兰度心里有数。
希兰度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情，圣山守卫是自然凝聚的不朽精魂，负责守护珍稀纯粹的自然源质，超脱了人类与龙的立场，为这个世界本身发言，替它表达出态度——它不喜欢群龙肆虐的天下。
这片大地，靠近浴神湖的河流沼泽，还未遭到龙之国的侵吞剥蚀，感恩他的所作所为。
从大地中升起无数金色光芒点点，只有希兰度能看见，自然之灵悄声对希兰度表示出它们的谢意，假以时日，这片土壤将得到宁静与复苏。
“圣山守卫……”它们呼唤着希兰度的名字。
“不……我不是。”希兰度轻轻地说。从旅途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明白一件事情，他并不是圣山守卫，只不过暂代这个角色而已。
他有自己的命运，这个无氏族、无根之人的命运，和阿比盖尔——圣山守护者的命运不一样。他也可以毫无避讳地说，“圣山守卫”是他捡到的力量，而不能代表他的本质。
这个世界太广阔了，那个瑞安尼亚密使告诉过他，在圣山之外，有充满光明的土地，有大草原、有无边海洋。在那时，他心中就隐隐生出一个念头，他想走得更远，远离圣山，去看看这世界的全貌。
以圣山守卫的身份，不可以。
以希兰度的身份，可以。
想到这里，希兰度的思绪更加通达了。
他高举着长矛，感恩自然给予的支持。
“在阿比盖尔回来之前，我，暂行职责之人，替她感谢你们的帮助。”希兰度低语。
“你做的很好……”风中传来细语，它们明白希兰度的心意，也支持他的一切选择。
他脑海里的光芒变幻颜色，银白光泽凝实，比之前相比又有进步。这是希兰度深入明彻自我意志的体现，他的信念与之前相比，更加坚定，他选择成就自我。
侧头望着大鳞龙的尸身，希兰度若有所思。
“你，你还好吗？”卡修斯走过来，小心地问，之前见他半天没出声，一时间不敢靠近。
“挺好的。”希兰度点头。剿灭了水中恶龙之后，经过数年生息，河流里又会重新充满生机。鱼虾螃蟹会在这片河道继续繁衍生长，充满活力，自然重新达到平衡。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面具。
面具之前挂在衣服外侧，卷入水流的时候，无疑随着河道激流被冲走了，不知落到何处。不过，那毕竟是一个肮脏、陈旧、破烂又布满意味不明花纹的面具，没有人会在意的。
“你下定决心了吗？我已经展示给你了，龙也可以被击败。”希兰度指着大鳞龙创痕深透的头颅。
“但龙之国呢？”卡修斯忧心忡忡，“他们更有军队成千上万啊。”
“何必要和那些军人起冲突。”希兰度摇头，“难道要战胜一个国家，就非要将它所有的武士杀死，所有国民灭亡吗？”
“啊……”
“瑞安尼亚。”希兰度深吸一口气，“从我这里夺走了重要的东西，我现在要去瑞安尼亚讨回来。在这过程中，一定会遇到许多艰难险阻……而我会将它们逐一攻克，直到我把它夺回来为止。在这个过程中，我会不断了解龙之国，对一个东西了解得越深，就越有希望击败它，不是吗？”
“应该……越来越害怕吧。”卡修斯嘀嘀咕咕的。
“不。我已经见过龙之国许多东西，密使，军士，怪物，龙血者，还有他们提到的‘人龙秩序’，他们的市镇，他们的船只，他们的龙税……我见过了，但我感觉没什么好怕的。我知道人力有时穷，但又如何？尽力而为罢了。怕的是，不敢尝试。”
这句“不敢尝试”似乎戳痛卡修斯，它一时沉默。
良久，卡修斯才开口。
“那……那我跟着你去龙之国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现在不怕龙之国了？那里的人们会很讨厌你的，你是……”希兰度比划着卡修斯的人马形体。
“我不带武器，只带钱，他们就会欢迎我。”卡修斯解释，“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悍匪。”
“上一个觉得钱是万能的人差点掉了脑袋。”希兰度脑海中晃过一个胖子。
“呃呃……”卡修斯心里发怵。
希兰度打量着卡修斯，想到自己正在组建的旅行动物园，大象和公牛看起来平平无奇，如果加入一只半人马，确实好像更像样一些，半人马应该也算珍兽吧。
被希兰度那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卡修斯连忙说：
“对了，赌约的事情……”
“忘了他吧，当我们都输了，毕竟我也不是光用这根绳子打败的。”希兰度说。
“哎，为什么不说成是‘双赢’呢？”卡修斯笑，“您给我展示了一个可能性，而我回赠以宝物。”
“这不是什么‘可能性’啊。”希兰度习惯性谦虚，“任何一个懂得用长矛和绳子的战士都能做到。”
“我觉得您值得。”卡修斯忽然说，“我迷茫徘徊了很久，见到的人们，不是和我一样灰心丧气，就是一心逃避，或者干脆顺从于龙之国。您不一样。”
我是唯一的反抗者。希兰度心想。不知道该说是庆幸，还是该说是可悲呢。
“请带路吧。”
半人马引希兰度往密林里走去，湿毛狗在原地撕扯鳞龙的血肉，撕扯不止，大快朵颐起来。
它带希兰度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林地，这里植被茂密，根本没有道路存在，灌木树草丛生挡住去路，几乎不能通行。卡修斯让希兰度骑在它背上，而它自己则凭着健壮高大的体格穿过这些茂密植物。
希兰度坐在半人马身上，只觉得视野都开阔许多。
不多时，半人马便来到了一处隐藏的草地，四处都被树林花草遮掩，开满鲜花，中央供奉着一座圣坛。这片林中圣地处处透露出一种神秘肃穆的氛围，若无引导，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圣坛由岩石打造基底，其上伫立着一根纯金打造的长矛，矛尖直指苍穹，长杆上刻满繁复雕纹，颇为神异。在圣坛前供奉着新鲜的猎物，一只野猪被开膛破肚，内脏和肉被完美地切割出来，码得整整齐齐，宛如艺术。
“这是……”希兰度感到微微惊异。
卡修斯从圣坛上拿起一个头带，向希兰度走来。
“这是我们一族的宝……”
“等会，我想先听你解释这个雕塑，这个圣坛，这个地方。”希兰度说。
“嗯……解释起来非常复杂，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说。”卡修斯回望了一眼金色长矛。
“这应该是你们崇拜的神祇吧？没有什么神话传说、教义之类的吗？”
“我对此没有发言权……严格来说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信者。”卡修斯说，“我经常质疑其他人向我传授的约定俗成的经验，我不觉得因为他们都崇拜金之矛，所以我也要跟着信仰祂……也许这就是神惩罚我的原因……圣金长矛是猎人的保护神，祂创造了我们。”
“那你把你们一族的宝物交给我，真的没关系吗？”
卡修斯安静了一会。
“我们一支，只剩下我一个了。”
希兰度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我很难过。”卡修斯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原本带着族人们去发起袭击，龙之国扩张得太远，我们曾有上千同胞……噢……上千张弓箭……噢……但……他们似乎早有防备。”
“为什么……走漏了消息吗？还是……”
“我不知道，似乎他们预言到了一切。飞龙在天空掠阵，人类弓箭手整装待发。一瞬间，天就黑了，无数箭雨落下。成千同胞的悲鸣一起响起……”
“我知道，那很难……接受。”
“最难的还不是这里。我发现我没死。”卡修斯苦涩地说，“我将我的族人们带入战场，他们悉数战死。但命运却惩戒我活下来背负这一切，让我背负挑起战争的罪过，这可能就是神的旨意。瑞安尼亚人没有杀我，他们看我在大家的尸山血海中站着，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他们只是走掉了……走掉了。”
它将头带交到希兰度手中。
“我从那天起，就觉得龙之国是不可战胜的，我确实是懦夫啊。如果没有看到您的勇气，我也许还在……逃避。”
希兰度将金紫条纹绸布头带戴在头上，卡修斯先是深深叹息，然后念了一句咒语。
突兀间，希兰度感到自己的视野变得空前清晰，他的视力变得极强，能够看到最微小的细节，树上的鸟雀，藏匿的蜥蜴，爬行的昆虫……一切都是……如此明朗。
飞虫的移动速度似乎变慢了，它们的移动不再在希兰度眼中形成残影，他发现自己能捕捉到它们移动的轨迹。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一只在身前无规律飞舞的小虫，将它捻在手中。
卡修斯又念了一句咒语，希兰度眨眨眼睛，世界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与之前的状态相比，万物显得无比朦胧，但却更符合他的正常认知。
“这原是为我们一族中的勇士准备的奖赏，为战争的胜利者。”卡修斯郑重地说，“而……我们这一族已经不存在勇士，而战争也失败了，现在您比我更有资格戴上这个。”
“它应该有个名字。”
“神眼冠带。”卡修斯用力地点头。
他将解放和收回系带力量的咒语教给希兰度，是用半人马的原生语言述说的，内容艰涩。
希望我不要在危机时刻忘记它的咒语。希兰度想。




巨龙年代 第六十三章 人们
自隐蔽的林间圣地回到河岸又是一段路。
森林并不是那么宜人，野性蔓延，人影不存。希兰度用长矛反复拨开草丛，方可从容前进。他不习惯骑在卡修斯背上，因为在他看来，对方也是人，而骑乘更像是一种役使关系。
希兰度感到矛盾，人们确实，必须役使牛、马来更好地完成工作，从而增加农地的产量，推进行动的效率，有些人也需要奴仆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但那些被役使的，总在心中隐藏着反抗的念头，燃烧着反戈一击的烈火。
他只能期盼，某个足够遥远的未来，人们改为使用金属和优秀的工具来劳动、享乐，从而一劳永逸地结束掉这种奴役关系。到那个时候，想必每个人都能获得自由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希兰度穿过了茂盛的草丛，看到河岸边熙熙攘攘的身影，赶紧矮身潜伏在植被之间。
卡修斯靠在大树旁边，他把背上的长弓取下，脸色严肃。
“啊，我看见了，先生，是那些‘城邦人’。”卡修斯说。
“临湖城、众星城的人？”希兰度想起戴芙洛的故乡。
“对，主要是临湖城。”卡修斯解释，“我们的关系不好不坏。他们会用钱和艺术品雇佣我的族人到他们的剧院表演，或者当模特用来雕塑。但我的族人也经常抢劫他们的村庄，掠夺妇女，和他们在边界上来回叫骂……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你们要女人做什么。”希兰度狐疑地看着卡修斯的马衣，揣测下面隐藏的欲望。
“有些构造是共通的。”卡修斯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会生出什么……”希兰度追根究底。
“呋！我们又不是龙。”卡修斯有些生气。
希兰度想起来森林里时而出现过的那些杂交龙兽，它们来自龙和其他普通动物的结合，性情各异，不能自己繁衍后代，几乎悉数一代而亡，不被其他动物所接纳。同时又继承了龙类的狂怒和野性，往往不能善终。
收回思绪，他仔细观察着围绕在大鳞龙尸体边指指点点的人群。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战士，穿着亚麻编织的盔甲，衬裙遮住胯部，头戴轻质开放式皮盔，上面竖有羽毛，手握刀剑和圆盾，背着标枪，样式与龙之国的军队相比要统一许多。
另一部分则是平民，穿着亚麻长袍，男人中有老者，留着非常夸张的白色长须，得用绳索扎紧方可避免垂散。女人衣着得体，式样精致，头戴珠宝，面色忧心忡忡。
他们对大鳞龙的死表现出极度讶异，说话声音之大，希兰度隔着很远也能依稀听见。
城邦居民的语言和瑞安尼亚语几乎雷同，只在文法和拼读上有些许区别。但他们生有黑色头发，而与龙之国的褐发之民区别。
“……不可能，怎么会有人杀掉‘河王’！”
“你看看这伤口，很明显是长矛刺出来的。”
“如果这附近有这么强大的人，我们早就发现了。”
“而且他肯定不是瑞安尼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