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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丙
蒋逊终于给了点正常反应,顿了一会儿,走过来坐下了。贺川把杯子递给她:“冷的能不能喝?”
“能。”她这两天也没喝过几次热水。
蒋逊捧着杯子抿了两口,想问什么,欲言又止。贺川说:“王云山精神不好,脑子不够清楚。”
蒋逊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问:“他到了什么程度?”
贺川想了想:“快死了。”
蒋逊的手颤了下,杯子里的水往外晃。
卧室门口落下一道阴影,卓文出来了。
蒋逊捧着水杯,遥遥地望着他,四目相对。边上,贺川看了眼卓文,又回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发出“咚”一声响。
卓文回神,看向他说:“贺先生,我外公精神不好,刚刚睡着了,有什么事,不如等他醒来再说?”
贺川说:“好,有劳了。”
卓文又说:“乡里没有饭店,你……你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贺川说:“那打扰了。”
阿婆很快就做好了一桌菜,焯了盘腊肉,炒了一道奶渣、一道土豆丝,还放了一个青菜汤。阿婆笑道:“我还蒸了奶渣包,等一下就能吃。”看着卓文说,“王老师最喜欢吃奶渣包,等下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吃进去。”
卓文说:“挺久没吃了,应该能吃半个。”
阿婆让他们都别客气,给蒋逊碗里夹了两筷子菜,问:“是不是还冷啊?”
蒋逊说:“不冷。”
阿婆说:“那可以把擦尔瓦放到那边去。”
蒋逊“哦”了声,脱掉擦尔瓦放到了沙发上,又坐回来。
四方的桌子,阿婆在她对面,另外两人一边一个。没人说话,就阿婆一个人说,说了一阵,阿婆觉得奇怪:“阿文,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不说话?”
卓文顿了会儿:“没事。”
“不是王老师有事?”
“不是。”
阿婆又问:“对了,你们以前不认识啊?”又看向贺川和蒋逊,“你们跟王老师认识,那认不认识阿文啊?”
贺川看了眼卓文,说:“第一次见。”
蒋逊没答,阿婆也忽略了。阿婆跟卓文说:“他们不容易啊,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望王老师,王老师人好,还是让人惦记的。”
还是没人说话,冷场了,阿婆也不尴尬,还问蒋逊:“对了,你叫什么啊小姑娘?”
蒋逊咬着一根土豆丝,说:“哦,我叫蒋逊。”
一顿饭,蒋逊和卓文没说一句话,阿婆收拾碗筷的时候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厨房。
卓文没继续呆下去,客人也不招呼了,跟贺川点了个头,就去了房子后面。
这是贺川吃过的最闷的一顿饭,他吃得不爽,饭后也没正眼看蒋逊,坐了会儿,正要给她倒杯水,她突然就跑了出去。
贺川张了下嘴,最后没喊,他把杯子一撂,靠上沙发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闪过两个字——九年。
外面大雪还在下,没有减小的征兆,刺骨的寒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蒋逊刚才从窗户里看见卓文往这个方向走了,她跟着地上的雪脚印,慢慢的往前,没多久就看见了一间小房子,房门大开,里面摆着一台机器,地上都是木头屑,有个人低头坐在机器边上,正抽着烟。
他穿着身黑色的羽绒衣,牛仔裤,头发留得比过去长,黑了也瘦了,皮肤干燥,夹着烟的手很粗糙,指甲黑黑的。
没有当年的意气奋发,只剩下岁月磨砺的沧桑和颓败。
蒋逊走进了房子里,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雾像卓文吐出的烟圈一样,在空中消散了。
蒋逊的第一句话是:“我那些转账你收到了吗?”
“……”
卓文一直没抬头,他猛抽了两口烟,又听到一句:“问你话呢!”
还是这种语气,趾高气扬地,好像什么都没变。他看着地面说:“收到了。”
“都花了?”
“……花了。”
蒋逊点点头,又问:“这些年一直都在这里?”
“……嗯。”
“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卓文没吭声,就知道一个劲的抽烟,地上的另一道影子偏了下头,似乎看向了他的左腿,他不自觉地把手扶在膝盖上遮了下,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送他来的。”
卓文也没问“送他来的”是怎么回事,一根烟快抽完了,他拿出香烟盒,又摸出一根。
很多片段在闪,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尘土飞扬的砂石路,越野车,刺眼的阳光,疾风涌动,他喊:“蒋逊,你疯了!快停车!”
卓文点上烟,连手都在抖。
屋子里,阿婆端着包子回到客厅,奇怪地说:“怎么人都不见了?”她进了卧室,看了眼床上的人,小声问,“王老师,你饿了吗?”
王云山慢慢睁开眼,阿婆喜道:“王老师,你醒啦,我做了奶渣包,你要不要吃一个?”
王云山缓缓阖了下眼皮,表示“吃”。
他坐不起来,阿婆拿着包子喂他,等他吃了两口,问:“味道怎么样?”
王云山点了下头,阿婆笑道:“晚上还有包子!”
王云山吃了几口,艰难地问:“阿文呢……”
“哦,阿文应该去后面忙了,那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云山问:“两个?”
“还有一个小姑娘,可漂亮了!”阿婆说,“要不是她是跟着男人来的,我一定把她说给阿文,阿文这年纪还不娶媳妇,也太晚了!”
王云山笑了笑,已经吃完小半个包子了。
阿婆想到什么,又说:“刚才吃饭的时候真奇怪,阿文跟平常不太一样,平常他不怎么说话,还是会招呼客人的,刚才他连客人都不招呼。”
王云山说:“他也累……”
阿婆笑道:“我看他说不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害羞了!连人家名字也不敢问一声,还是我问来的,叫什么蒋……蒋逊?好像是这个名字。”
王云山一怔,那口包子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了枕巾上,阿婆赶紧用毛巾擦了下:“王老师,怎么啦?”
***
雪花纷纷扬扬,小房子里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安静了很久。半支烟过去了,还是没人说话,等快烧到烟头了,卓文才哑声开口:“这几年怎么样?”问着的同时,他终于又看向了蒋逊。
他开口了,蒋逊倒是安静了,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或者是有点意外他的主动,过了半分钟,他才听见一句:“还好,做过职业赛车手,两年前回老家买了个店面给我妈开,我妈……年前走了。”
卓文愣了会儿:“哦……阿姨她……”
蒋逊笑道:“别安慰我,我不爱听。”
卓文没接着说了,蒋逊看着脚尖,也不说话。
半晌,卓文问:“是在明霞山开的店?”
“在另一个镇。”
卓文点点头:“明霞山还跟以前一样?”
“一样。”
“石大哥还在开饭店?”
“开着呢。”
“山下那个饭店,到期归你们了吗?”
“还没。”
卓文看向机器,说:“我要干活了。”
蒋逊点点头:“那你忙。”
卓文站了起来,还是拖着左腿,慢慢地走到机器后面拿起了一个木桶。
蒋逊收回视线,走进雪里,走了没几步,她顿了一下,接着又往前走,经过一棵树时,她的帽子被人用力一拽,眨眼间,帽子被人盖上了头。
蒋逊扭了下,贺川按着她的脑袋说:“动什么动!”
蒋逊冷着脸:“站这儿多久了?”
贺川说:“他问你这几年怎么样的时候开始站的。”
蒋逊说:“出息!还偷听墙角了!”
“青天白日,我一个大活人站这儿,用得着偷听?”贺川说,“怎么,恼羞成怒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人听?”
蒋逊摆了下头,还是甩不开他的手,贺川索性抬起另一只手把她的脸一托,掰着她,盯着她双眼,说:“眼睛红什么!”
“关你屁事!”
贺川冷笑:“也对,关我屁事!我闲的蛋疼!”
蒋逊说:“你有病吃药!”
蒋逊甩开他走了,没几步碰上了出来找人的阿婆,阿婆喊:“哎呀,你们在这里啊,王老师叫你们进去!”
贺川问:“他醒了?”
“醒了,吃了一个包子,精神好的很,奇怪,一下子就好了!”
贺川往屋子走,蒋逊却笔直地走,阿婆喊她:“哎……小姑娘,你去哪里啊?”
蒋逊说:“随便走走。”
阿婆喊:“王老师让你也进去啊!”
蒋逊脚步猛地一顿,贺川停下,转头看向她。
***
卧室里还有着淡淡的檀香味,王云山靠床而坐,眼神清明,视线堪堪在第一个进来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立刻找到了第二个人。
王云山笑了笑,又看向贺川:“你找了我很久?”
贺川顿了会儿,似在观察他,半晌才说:“不久,最近刚开始找。”
王云山说:“你能找到我,也是你的本事,那家集团运作良好?”
贺川说:“扩大了一倍。”
王云山说:“我确实要付一部分责任,我手上有你想到的东西,但是我不会给。”
贺川挑眉:“条件。”
王云山还很虚弱,说话声音很轻,接下来的话却很有力:“条件很简单——”他指向蒋逊,手哆哆嗦嗦,“帮我打断她的腿!”
蒋逊静静地望着王云山,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贺川像听天方夜谭:“你知道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么?”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有多少条人命,这话你知道不知道该问谁?”王云山坚定地指着蒋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这个女人让我外孙断了腿,不用付任何责任,不用赔偿一分钱,我写了那份报告,拿了他们的钱,你以为那是什么钱?那是我外孙的医药费!”
王云山怒目而视,迸发满腔恨意,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凌迟,“我给你你想要的,你帮我打断她的腿,打断她的左腿,彻底打断!”





屠路 第48章 (第一更)
贺川看了眼蒋逊,她一脸平静,好像对方要打断腿的那人不是她。
他笑了下,拉过一把椅子,干脆坐到了床边,翘起了二郎腿,一脸沉思的样子:“你受贿是为了给你孙子凑医药费?”
“是。”
贺川问:“医药费多少钱?让我算算那几百条人命,总共值几个钱。”
王云山冷笑:“你不用讽刺,我不吃你这套。”
贺川又问:“你孙子的腿是她打断的?”
王云山咬牙切齿:“是!”
贺川看向蒋逊:“是你打断的?”
蒋逊没理他,贺川说:“怎么,平常伶牙俐齿,现在哑巴了?说说,是你打断的?”
“不是。”
屋里的三人一齐望向门口,卓文拖着腿,慢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手足无措的阿婆。
阿婆叫了贺川和蒋逊回来,越想越觉得蹊跷,于是去后面房子里喊来了卓文,两人刚刚进屋,谁知就听见王云山声嘶力竭的那句“打断她的左腿”。两人都愣了愣,直到听见贺川发问,阿婆才见到卓文回了神,说了那两个字。
卓文进来了,视线在蒋逊身上落了一秒,就收了回去,说:“不是,她什么都没做。”
王云山情绪激动:“阿文……”
“外公!”卓文望向他,“你知道不是她!”
“不是她?不是她故意开快车?不是她车子失控?车子翻车,她一点事情都没有,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王云山急促地喘了起来,“你当年才19岁,她害了你一辈子,一辈子啊!”
卓文平静地说:“是我先对不起她,我给她下药,后来在车上,也是我抢了她的方向盘,导致车子失控……”
王云山怒不可遏:“阿文!”
“是我咎由自取。”
卧室里安静下来,贺川看向蒋逊,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垂在腿两侧的拳头却捏得紧紧的,正在微微发抖。
半晌,“什么叫咎由自取?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让这个女人毁了你一辈子,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自以为是的咎由自取,这条腿她必须还!”王云山看向贺川,恨意滔天,“我要你打断她的腿,否则你什么也拿不到!”
“外公——”
“你给我闭嘴!你要把我活生生气死?”王云山涨红了脸,喊了声,“贺川!”
贺川晃了晃腿,懒洋洋地问:“你觉得我会帮你打断她的腿?”
“你会。”
“这么肯定?”
王云山说:“你执着了这么多年,一条腿换一个你想要的结果,这笔买卖很划算,你清楚。”
贺川笑着:“划算?最后让我坐几年牢?”
王云山问:“怕了?”
贺川讽笑:“有棍子吗?”
王云山说:“厨房有。”
贺川站起来,斜了眼蒋逊,走出了卧室。他去厨房看了看,锅子还冒着热气,里面蒸着奶渣包,灶头边上堆着一摞柴火,他随手抄起一根结实的木柴,又回到卧室,晃了下手中的家伙,说:“就这个。”
王云山期待着。
卓文把蒋逊拉到背后,王云山喊:“阿文!”
卓文说:“外公,够了!”
蒋逊被他拉着手,只能看见他的脖颈,听声音从前面传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在这里也生活的好好的,什么都够了。”
“够了?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将来会有份好工作,在大城市里娶妻生子,安安乐乐,她一个人,不光毁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医药费是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个鬼地方生活!”
卓文的指腹上有老茧,指甲上沾着木屑,他刚刚还在干活,什么都来不及收拾,连牛仔裤都弄脏了,上面一层灰尘和碎屑。
蒋逊低头看了会儿,说:“行了。”
她抽出手,从卓文背后站了出来,屋里的人都望向了她。
蒋逊走到贺川跟前,抽走他手里的木柴,往卓文面前一扔,扬了扬下巴:“你来!”
“蒋逊……”
“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要是不恨我,我把头砍了,现在给你机会,你给我来两下!”
“蒋逊!”
“你不敢?”
“我来。”贺川走到蒋逊身边,捡起木柴,看着她,用木柴点了点她的膝盖,低声说:“一下可能打不断,也许需要三下?四下?”
蒋逊想了想,“嗯”了一声。
贺川又说:“能忍着?待会儿别跟杀猪一样叫。”
蒋逊说:“能忍。”
“找个东西给你咬咬?”
“嗯。”
贺川把手递到蒋逊嘴边,蒋逊默默地看着他。
贺川晃了下手:“咬着。”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对话,王云山忍不住喊:“贺川——”
“你他妈闭嘴!”贺川木柴一指,冷下脸说,“老不死的东西,打断她的腿?老子先打爆你头,提早送你归西!你他妈装什么可怜,为了医药费?真他妈伟大,你要她赔你孙子一条腿是不是?我现在跟你算清楚,我要你孙子的命!”
王云山气得发抖,“你……”
“06年,一个村200人,检查出11个癌症,07年,几个村2000人,33个癌症,08年,30个,09年,10个畸形儿,10年,55个后遗症无法再工作——”
王云山颤声:“不用跟我说,都是她!都是她!”
“——11年,10个癌症,12年,23个,13年,死了38个,去年体检,你猜多少人有事?”
王云山喊:“是她!”
“九年前,记者高安来采访,被人拦截,威胁、恐吓、打击报复,他老婆受不了,跟他离了婚,他从电视台辞职,现在做纸媒,专门采访高速服务区。”
王云山喊:“是她……还有你!你也是……”
“张妍溪,当年刚大学毕业,要捅破这件事,被他们关进了黑房子里锁了一个礼拜,出来后一度精神失常!”
王云山指着蒋逊:“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一切都不会……”
贺川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举着说:“她叫冬冬,06年出生,畸形,一辈子走不了路,被人扔进了福利院,那天听说你来做检测,张妍溪抱着冬冬想来找你,就是那天,她被人关了起来。”
照片上的小女孩天真可爱,拿着一个塑料球玩,塑料球落在她两脚中间,她两脚畸形,一前一后扭转着,肿胀的厉害。
贺川说:“这九年,大大小小300百条人命,有的死了,有的在苟且偷生,有的在福利院。冬冬还算幸运,被张妍溪带到了身边,可平常还是只能生活在福利院。”他指着身后的蒋逊,“你说这个女人害你孙子断了腿,要她还一条,没问题,我帮你打断!这300条人命是不是该算你孙子头上,让他也来偿个命!”
蒋逊一直定定地望着贺川,卓文震惊地叫了声:“外公……”
贺川冷冷地看向卓文,扬起嘴角,敲击着手中的木柴,“她犯贱,每年把钱打你卡里来偿还,没用,还不了你一条腿。你们告诉我,你们做了些什么,偿还这300条人命债?”
王云山双眼通红。
***
雪停了,整个巴泽乡陷入了昏暗,四下空空旷旷,很远才能见到一星灯光,沉静清冷。
卓文走到后房子,看见蒋逊站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天空,轮廓淡得像要融进黑夜里,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声:“蒋逊……”
蒋逊回头:“你外公没事了?”
“睡着了。”卓文问,“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没什么事,随便走走。阿婆也走了?”
“嗯。”
蒋逊问:“你外公说什么了?”
卓文说:“没说什么,他很累。”顿了会儿,“我不清楚他的事,那个贺川……”
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说了几个字,又不说了。蒋逊问:“他人呢?”
卓文说:“在客厅。”
“抽烟?”
卓文看了她一会儿,点头说:“嗯。”
蒋逊笑了笑,搓了搓手,随口说:“这里挺冷的,你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一开始不适应,呆了一年才习惯的。”卓文说,“进来吧。”
他开了后房子的门,把灯打开了,让蒋逊进来坐一会儿。里面只有一张凳子,有点脏,他拍了拍,机油拍不干净,蒋逊已经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没事。你要工作?”
卓文说:“剩下一点点活,后天要交人。”
“你做什么?”蒋逊打量了一圈,“茶桶?”
“嗯。”
卓文坐到一个矮矮的板凳上,拿了一块银片,低头刻起了花样。蒋逊问:“这是什么?”
卓文说:“錾花……包到茶桶上。”
“跟谁学的?”
“跟这里乡亲学的。”
“卖到哪里?”
“木喀县城。”
“运输方便吗?”
“有驴。”
“……”蒋逊望了眼外面,“驴?”
卓文说:“借给乡亲了,现在不在,你要是想看,过两天能看到。”说完了,他顿了会儿,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看他什么时候走。”
“他呢?”
蒋逊说:“拿到他想要的,他就会走了。”
卓文问:“要是我外公没有呢?”
“你外公会有的。”蒋逊肯定的说,“你外公一定拿着什么东西。”
卓文低下头,又錾了一会儿花,蒋逊捂着手,哈了几口气,问:“你刻的是什么花样?”
“吉祥八宝。”
“藏族喜欢吉祥八宝?”
“嗯。”
“哦。”
卓文拿着刻刀的手停了下来,他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不恨你。”
蒋逊笑笑:“是么?”
“刚开始恨……后来不恨了。”
“其实你也没资格恨我。”
卓文看向她,笑了声:“那你内疚什么?”
“也没太内疚。”
卓文想了会儿,说:“我真不恨了,真的,是我先对不起你。”
蒋逊问:“那你恨了我多久?”
“醒来之后……大概一两年。”
“后来为什么不恨了?”
“想明白了,你没对我做什么,当初如果我没抢方向盘,以你的水平,你不会撞车的。”
“我就不能故意撞车?”
“你不会。”卓文说,“你只是在气头上,想发泄,但你不会让自己受伤,你还要照顾你妈,是我在车上的时候没想明白。”
“你以为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嗯。”
蒋逊讥笑,过了会儿又问:“后来转院去了哪里?”
“美国……你找过我?”
“找过,找了很久,找不到。”
“找了多久放弃的?”
蒋逊想了想:“大概一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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