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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九斛珠
“好。”傅煜有点意外。
傅澜音大喜,当即催促春草,“春草姐姐你快去,多取几样,可别藏私啊。”
“姑娘放心。”春草见攸桐点头,没再耽搁,忙回南楼。
剩下一群人便折道往斜阳斋去。
傅澜音对攸桐的好感已极深,寻常私下相处,偶尔也打趣捉弄,如今见二哥在场,便带了点玩笑的心思,说要先去催傅昭迎客,蹦蹦跳跳几下,便先跑到前面。她身边的仆妇丫鬟也都忙跟过去,呼啦啦走得干干净净。
攸桐出门不惯被人簇拥,就只春草随行,外加仆妇掌灯。如今没了春草,那仆妇敬畏傅煜,只管埋头在前面挑着灯笼,身边就孤零零起来。
夫妻俩并肩而行,谁都没多说话。
攸桐吃饭时喝了点酒,被冷风吹得微微上头,脑袋里有点轻飘飘的。
夜风吹得灯笼微晃,她埋首在帽兜里,那风毛也随风微飘,偶尔迷眼。临近朔日,天幕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没了月光朗照,周遭树影黑睽睽的,灯笼随风晃动时,被廊柱阻断光芒,脚下忽明忽暗。
走至拐角处,拾级而下,攸桐没瞧得太清楚,脚尖踩空,身子一晃,险些便栽向前面。
斜刺里,傅煜忽然伸手,牢牢握住她胳膊,往回轻拖。
攸桐慌乱之下,被拖得撞在他身上,站稳脚跟后,夜风里脸蛋微红,“多谢将军。”
傅煜拧眉,发觉今晚她的称呼已然由“夫君”改成了“将军”,遂没答话。
只是怕她再摔着,随手便搭在她肩上,免得她头大摔跤。
攸桐承蒙好意,哪里敢躲,又觉得方才着实丢脸,脸上热腾腾的,绞了半天脑汁,才想起来,“那晚的话,将军可曾跟旁人提起?”
“没。”又是最初的吝于言辞。
攸桐“哦”了声,觉得这回应是将他得罪惨了,猜测傅煜暂时未必愿意让旁人看出破绽,便决定待会悄无声息地把称呼再改回去,免得再伤他的脸面。
傅煜哪里知道这些心思,隔了披风搭在她肩上,只觉柔弱可怜,心里又颇别扭。
这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而来,却没打算跟他长久过日子。
那晚她的话说得好听,戴许多高帽给他,说什么才能浅薄、不敢腆居其位。说穿了,不过是托词而已!傅煜斜睨着她,忍不住又想起上回去望云楼时,她于夕阳下散发披肩,倚栏观景,明明是天然的美人图,说的话却也叫人生气——
无趣、忍着……
那言辞傅煜当时不觉得怎样,事后想来,分明是她对他不满。
口是心非、眼光短浅的女人!
傅煜沉眉,鼻孔里似是哼了一声。
……
夫妻俩一路无言,到得斜阳斋附近,傅煜才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
攸桐悄然改回称呼,道:“多谢夫君。”
屋里面吵吵嚷嚷,傅澜音正兴致高昂地搜刮傅昭藏着的吃食,傅昭嘴里抱怨着,却也没阻拦,甚至还给姐姐搭把手,把东西装入盘中。等春草将几个食盒送来后,攸桐便跟傅澜音姐弟一道张罗着摆上杯盏。
傅煜则一副大爷的样子,靠在铺了锦罽的方椅里,先取几样热乎的糕点吃。
忙活一阵,待酒热好时,傅德清也踏着寒风回来了。
这会儿子时过半,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隐隐传来,月移影动,已是新的一岁。
傅德清已然习惯了这样冷清的除夕,冒着寒风回来,听闻寿安堂已经歇下,本打算喝壶酒就睡。谁知进了院门,就见里头灯火通明,纱窗里人影乱动,笑语隐约。进了屋,就见厅里的桌上摆满碗盏,傅煜翘着条腿,甚是懒散的姿势,旁边攸桐带着姐弟俩猜谜赢东西吃。
听见动静,几个人都站起身,齐刷刷地笑而迎他。
傅煜年长,气度沉稳,龙凤胎顽劣未脱、笑意憨然,儿媳则娇美婉转。
那一瞬,傅德清油然生出种暌违数年的团圆热闹之感。
哪怕发妻已逝、长子早亡,对着这些儿女,也觉心里暖乎乎的。
他笑着解了披风,随手仍在门口的案上,大步走过去,“怎么,是打算在我这里闹腾?”
“想跟父亲一道守岁。”傅澜音在老夫人跟前守着规矩甚少撒娇,到了父亲跟前,倒没了那些顾忌,扯着傅德清的袖子走到桌边,“瞧,这些蜜饯是从傅昭那儿搜刮的——哼,私藏了几盒子,也不知分给我们些。这些菜都是二嫂那边做的,她那儿夏嫂的手艺可好了!”
“是吗。”傅德清瞧着桌上有拌的笋丝,搛着尝了一口。
清脆爽口,滋味甚美,遂颔首道:“果然好吃。”
说话间,便瞧了傅煜一眼。
那回去两书阁,傅煜躲在屋里吃饭的事情傅德清还记得。当时他就对南楼的小厨房有了点印象,此刻尝过几味凉菜,更是赞不绝口,让傅煜得空时多去尝尝,免得在两书阁里满心只有军务,食不知味。
傅煜含糊应着,请他入座,亲自斟酒,那张时常冷峻的脸上也添了点笑意。
灯红烛暖,有姐弟俩逗乐,一家子其乐融融。
直守到丑时将尽,才撑不住困意散了。
傅昭怕姐姐路上摔着,亲自送往西楼,张罗着叫人给姐姐穿披风掌灯。傅德清丧妻丧子后过得沉闷,难得今晚高兴,喝了不少酒,走路都不太稳当,被扶着往里面去休息,还不忘叮嘱傅煜,“路上多留心,你走惯了夜路,魏氏年纪还小,喝了酒别磕碰着。”
傅煜应着,将他扛到榻上,帮着剥了外套才出来。
残羹冷炙旁边,就只剩攸桐和春草站着,已然穿戴整齐,拿着他御寒的大氅等他。
灯烛渐黯,漏深人静,她盈盈而立,柔白的脸颊染了醉红,向来清澈如春日山泉的眸子里也添了些朦胧醉意,眉梢眼角,愈添婉转妖娆的风情。眼波不似寻常收敛沉静,反倒有点懵懂勾人。甚至嘴唇仿佛都愈发红嫩柔软,朦胧烛光下,肌肤跟细瓷似的吹弹可破,不见半点瑕疵。
她抬眼望过来,耳畔滴珠微晃,鬓边金凤衔珠,姿色娇艳动人。
傅煜喉结动了动,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身上微觉燥热。
便听她问道:“夫君待会回两书阁,还是……去南楼?”
那声音被酒泡过,也是柔软的。
然而便是这样动人的她,那晚曾说无意久留在傅家,等着他和离或是休妻。
出府之后,她打算跟谁?
去找许朝宗吗?那个她甘愿为之寻死的男人。
这念头腾起时,傅煜心里微惊,旋即挪开目光,闷不做声地走至门外。
冷风从脖颈灌进来,凉飕飕地直入肺腑,脑海身上的燥热也被浇灭大半,他抬头望向头顶,夜幕沉黑,苍穹冷清——如同从前孤身走过的无数个夜晚,利落干脆,也了无牵挂。其实,互不搅扰、泾渭分明,她安分守己地不出南楼,不就是他最初的打算么。
女色固然动人心神,比之猛虎如何?
傅煜心中自哂,待攸桐和春草出来,便道:“去南楼。”
攸桐原本猜测傅煜会随便寻个由头,傲然去两书阁,那般一问,不过是怕氛围太冷落,客气而已。哪料他没打算去独宿?愕然之下,一时不知说什么,便听傅煜续道:“免得你醉后摔着,父亲回头怪我疏忽。”
“唔。”攸桐有点拖累英雄的愧疚感,低声道:“多谢将军。”





嫁给奸雄的日子 28.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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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
傅煜?深更半夜的, 她都打算歇息了, 他来做什么?
攸桐愕然, 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搅得香汤微晃,“他已经来了?”
“已经在院里了!”春草又急又觉得好笑,“突然回来的, 也不知要做什么, 进门就问少夫人在哪,我赶紧进来禀报。”她说话间,已将栉巾和备好的寝衣拿过来, 帮着攸桐胡乱擦干头发,待攸桐出了浴桶擦身穿亵衣时,便递来那身水红柔软的交领寝衣。
因暑热未消,这寝衣做得单薄柔软, 穿上去身段毕露。
攸桐跟傅煜还生疏得很, 哪能穿这个出去见他?
遂一把推开屏风后那衣裳, 低声道:“不穿这个。再拿件外裳。”
春草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 忙将备着明日穿的白罗半臂和隐花孔雀纹锦裁剪的长裙娶过来。攸桐匆忙穿上, 将那条绣了芙蓉的玉色束带系在腰间, 怕傅煜等急了不悦, 匆匆出门。
到得内室门口, 探头瞧见外面人影一晃, 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
而后理了理衣裳,抬步过去。
……
屋里已掌了灯,周姑奉命带着苏若兰等丫鬟出去,傅煜站在侧间,正随手翻桌上的书。
攸桐眉心微跳,有点尴尬。
她曾立志尝遍天下美食,到了这边也不改初衷,因在京城时被拘着不好出门,便想法子从外面弄了本食谱来,或是照着做,或是翻新花样,因翻的次数太多,边角都磨旧了。这回远嫁齐州,也没舍得丢,今日翻出来后便先搁在桌上,打算找地方放着,谁知被傅煜逮个正着。
魏家书香门第,她放着满架诗书不取,却夹带这本书过来,着实不大相称。
觑向傅煜神色时,他那眼神确实有点古怪,仿佛嫌她不学无术似的。
好在他没深究,见她出来,随手丢开。
攸桐只好硬着头皮,仿若无事地将书搁在架上,瞧桌上已有热茶,便没客气,只道:“还以为夫君今晚有事要忙,会晚点回来,便趁着……”
“我待会就走。”傅煜打断她。
攸桐“哦”了声,从善如流,“是有事么?”
“有几句话。”傅煜站在桌边,烛光下神情淡漠,“你我为何成婚,想必令尊已说过了。军中事务繁忙,我无暇理会琐事,往后未必能抽空过来。既进了这南楼,一日住在此处,便一日是傅家的少夫人,傅家不会太亏待你。你也须安分守己,京城里那些私事——”
他顿了下,目露孤高,背转过身,语气也愈发冷淡。
“你的私事我不过问。但往后行事,须留意分寸。记住了?”
深邃疏离的目光望过来,有几分警戒的意思。
“好。”攸桐点了点头,声音也淡了下去。
出嫁前在京城时,魏思道时常避着她,是以她试探了两回,都没能问出魏家为何答应婚事。不过傅煜的意思她听得明白,这人必是认定她心里仍藏着许朝宗,跟从前一样骄矜天真,才会出言提醒,不许她给傅家抹黑。
这样也好,像傅煜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断乎不会碰心有所属的女人。
夫妻间互不侵犯、相安无事,她求之不得。
遂瞧着傅煜,笃定道:“那都是过去的了。既来到这里,自会谨慎行事,放心。”语气轻描淡写,心里到底是有点难受的——这世上,有谁愿意被无端轻视、被人带着偏见看待?哪怕已做过最坏的准备,对上傅煜这般轻慢的冷淡态度,攸桐到底没法安之若素。
屋中片刻安静,只剩彼此呼吸的声音。
片刻后,傅煜回头瞥了攸桐一眼。
满室烛光明亮,她虽将衣裳穿得齐整,仓促之间却没法擦干头发,满头青丝湿漉漉的披散在肩,有一缕搭在秀颈锁骨上,肌肤雪嫩、发丝漆黑,像是泼墨的绢画。她浑然不觉,侧身站在桌边,眉目低垂,抿唇不语,眼睫的暗影遮住情绪。
但看得出来,她是有些难过的。
仿佛是察觉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来,面上的难过掩藏殆尽,身姿挺直,带几分不卑不亢的倔强。
“京城的事无需多提,但我并非水性杨花的轻薄之人。夫君说得对,一日住在这南楼,便一日是少夫人,我纵不能为傅家增光,也不会做糊涂事,令尊府蒙羞。从前的事,还请夫君多担待。”说罢,竟是双手微敛,行了个相敬如宾的礼。
这态度反倒叫傅煜生出歉疚。
他确实没拿她当妻子看,却也无意刺伤她。
说到底,这婚事虽是联姻,却你情我愿。魏攸桐即便声名再差,也没欠他一星半点,轮不到他指责。方才那番话说得直白,或许真的是刺到她痛处了。
傅煜心高气傲、性子冷厉,却不是会无端欺负女子的人。
但话说了出去,已不可能收回来。想了想,便抬步往里走,衣衫带得火苗微晃,他的神情仍淡漠,却随口道:“只是防患未然的提醒,别多想。备水吧。”
“啊?”攸桐瞧着桌上倒满的茶杯,没明白。
傅煜仿佛被噎了一下,见她确实一脸懵然,不大情愿地指了指内室,“沐浴。”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得攸桐措手不及。
若是她没记错,就在片刻之前,这男人还说待会就走的!不过这事儿显然不能提,她才许诺要安分守己、谨慎行事,哪能怠慢夫君?
遂唤了周姑春草进来,吩咐她们备热水软巾,伺候将军沐浴。
傅煜站在原地,瞧她忙着张罗,神情有点僵硬。
片刻之前,他确实打算说完就走,没事就不来这边。不过既无意间刺伤了她,攸桐又颇识大体,今晚便留宿此处摆一摆态度,叫丫鬟仆妇多敬着她一点,也算偿得过了。
……
攸桐出阁前,甄氏曾教过她服侍夫君沐浴的事。只是她没照顾过人,,生疏得很,好在傅煜不是矜贵的王孙公子,待热水齐备后便孤身进去沐浴,叫她自去安歇。
攸桐乐得清闲,趁内间没旁人,换了身寝衣,坐在桌边慢慢擦头发。
好半晌,傅煜才从里面出来,寝衣严整。
烟波已然铺好了床,退到外间候命,昏昏罗帐长垂,只剩夫妻独对。
还没到人定安歇的亥时,攸桐原打算早睡,但瞧傅煜那龙精虎猛的模样,显然不会这个点就躺到榻上。这漫长的一个时辰,两人总不能瞪着彼此,相对无言。
攸桐没应付过这种情况,傅煜显然也很生疏,彼此对视一眼,有点心照不宣的尴尬。
还是傅煜干脆,在攸桐搜肠刮肚想出合适的话题前,一句话便解决了问题,“我去找本书,你先睡。”
说罢,袍袖微动,径直往侧间去了。
南楼虽非书房,但这般府邸,凡是住人的地方总要摆几本书,哪怕当陈设也是好的。
攸桐瞧他走出去,仍漫不经心地梳通头发。等了片刻,没听见傅煜回来的脚步声,猜得他定会耗到夜深才回来睡觉,心中不由暗笑——这男人,瞧着高冷淡漠,心里其实却也别扭得很。
遂踱步到侧间,见那位果然端坐在椅中看书。
攸桐走进去两步,道:“前两日赶路有点累,想早点歇息。夫君若有吩咐,我留春草在外伺候,好么?”
傅煜闻言抬头,就见她盈盈立于灯畔,满头青丝笼在肩头,唇边噙了笑意。
修长黛眉下,那双眼睛含笑睇来,清澈如朝露般,哪怕孤身处在冷落境地,也不见半点郁郁之态,倒颇有随遇而安、不焦不躁的意思。若不是魏思道亲口承认,他实在没法相信,她能做出为情寻短见的事。
他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声音淡漠如常,“不用伺候。你先睡。”
攸桐应了,没再搅扰他,自回榻上歇息。
连日劳累,今晨又没睡够,沾着枕头后,困意很快袭来。
罗帐昏暗,烛影轻晃,意识渐而朦胧。攸桐不知傅煜是何时回来的,一梦睡醒,周遭静得连半点风声也无,只是身旁多了个人,呼吸绵长。锦衾之下,两人并肩而睡,中间只隔了尺许的距离,攸桐觉得哪里不对劲,脑袋迷糊了片刻,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竟握住了他的手臂。
——像是当日溺在湖中时抓救命稻草般,将他温暖结实的小臂握得很牢。
好在傅煜没察觉,仰面而睡,眉目英挺,睡梦里神情都是坚毅的。
她有点心虚,赶紧偷偷缩回那只揩油的手,目光却没能挪开,仍落在他脸上。
夏尽秋至,轩窗外已有凉意,锦被中有傅煜暖床,颇为和暖。
攸桐借着昏暗天光打量他眉眼,思来想去,也猜不到魏家究竟有什么好处,值得这男人用婚事来换取。




嫁给奸雄的日子 29.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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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桐清晨推门而出,吸一口薄凉湿润的秋风,瞧着满地缤纷,只觉清新爽快。
一路赏玩贪恋, 不知不觉便到寿安堂外。
老夫人昨晚歇得迟了, 这会儿还在用饭,因提及昨晚的骤雨疾风, 难免说到园中景致。
攸桐陪坐在侧, 见两位长辈又谈论起城内外秋景, 暗自倾听,津津有味。
猛然话锋一转,老夫人又提起了她那位消失了近两月的夫君——
“修平正往回赶,这趟巡边着实吃了不少苦,该准备的东西你都备下了?”
沈氏颔首道:“媳妇早早就命人备着了。”
“那就好。”老夫人应了声, 却是垂首不语。从攸桐这边瞧过去,便见她唇角微微下沉,耷拉的眼皮遮住目光, 满头银白的头发虽梳得一丝不苟, 脊背却佝偻坍塌着,颇有点无精打采的意思。
屋中的气氛, 仿佛也因她这垂目, 暂且冷淡下来。
长房两位少夫人敛了笑容不说话, 就连向来贪吃的傅澜音都搁下手里一枚银丝卷, 嘴唇轻抿,瞧着茶杯出神。桌子底下,那只嫩白柔软的手也揪了揪衣袖,轻轻地攥成小拳头。
默了会儿,还是沈氏开口,笑容有点勉强。
“修平在外奔波了两月,这次回来,想必会多住一阵,陪陪老夫人。”
“是啊。”老夫人也察觉气氛过于低沉,叹了口气,抬手道:“昨儿一场雨,后院里景致怕是极好,你们也不必拘着,都散了吧。”说着,又向沈氏道:“你多坐会儿,过两天的事,咱们再商议商议。”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攸桐让两位嫂子先行,出了寿安堂一抬头,就见傅澜音已不见踪影。
这就怪了。
傅煜巡边归来,本该是高兴的事,怎么却都像有心事似的?
这种事不好跟周姑打探,但倘若不弄清缘由,事涉傅煜,终究叫人不踏实。
攸桐想了想,回南楼后,便叫了春草和陪嫁而来的厨娘夏嫂,叮嘱今日要做的菜色。
……
南楼的小厨房闲置太久,里头积了厚厚的灰。攸桐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将里头打扫干净,挨个将下厨用的器具连同常用的香料调味置办齐全。
如今再踏进去,里面已是净几明窗,格外整洁。
秋风过后,蟹脚正痒,外面才送来一筐,俱是黄满膏肥。
夏嫂是厨房的老手,厨艺不错,一手家常小菜做得极好。遇见没听过、不会做的,但凡攸桐能说出做法和菜的色香滋味来,她也能琢磨明白,做出来虽不算绝佳,却也能有七八成的美味。
从去岁腊月至今,这大半年下来,已成了攸桐捣鼓美食的左膀右臂。
待攸桐嘱咐菜色后,夏嫂便将那筐蟹挑出几只,交人去洗干净,拿酒泡着。而后取了新鲜鲫鱼洗净,备好酒、香油和葱、椒、酱等物,待锅中油热了,将鱼炒出满屋香味来,再加汤汁慢煮,只待火候足了出锅。
她手脚麻利,这边做着酥鱼,另一边叫人切了萝卜丝,往面糊里打两只鸡蛋。
灶中火烧得正旺,隔壁锅中油烧到五成热,她便取了大勺,舀些面糊进去,在夹上萝卜丝,另浇面糊盖住,放到热油里慢慢炸。这萝卜虽不起眼,经热油一炸,又有鸡蛋面糊裹着,慢慢便有香气扑鼻溢出,丝毫不必肉饼逊色。
攸桐站在院门外,瞧着远处渐渐走近的身影,频频回头给春草使眼色。
春草明白她的意思,待夏嫂的第一个萝卜丝饼出锅,当即盛到瓷盘,端出去给她。
外面天朗气清,南楼几十步外,正瞧银杏红槭的傅澜音隐隐闻见一股陌生却诱人的香味,那赏景的心思便按捺不住,两只眼睛各处瞄,迟疑着翻过矮丘,看向南楼。
这一瞧,就见攸桐站在那篱笆墙外的小漆凳上,对着跟前的盘子,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而那股香味,也在她翻过矮丘后浓了许多。
——显然,香味来自南楼。
傅澜音虽非嚼舌之人,却也听过京城里一些传闻,在傅煜成婚前,也被老夫人叫过去耳提面命,提醒她不许跟魏氏学。是以攸桐嫁过来月余时间,她虽好奇,却不敢亲近。
此刻,亦是脚步踟蹰。
她生在高门,珍馐美馔大多都尝过,甚至偶尔能凭着香味辨别菜色。但此刻窜进鼻子里的,却颇为陌生,她只知是炸了东西,却不知是什么。看远处魏氏那副迫不及待品尝的模样,似乎……滋味也极好。
傅澜音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想着祖母的叮嘱,极力想扭头离开。
然而两只脚却被鼻子牵着似的,忍不住往南楼挪了两步。
这般挣扎落入攸桐眼中,她忍不住笑了笑。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没藏坏心思,既然傅澜音不是太抗拒她,就无需顾忌了。
遂接过春草新递来的萝卜丝饼站起身,往那边走过去。
两人的目光遥遥撞见,傅澜音家教颇严,总不能对嫂子视若无睹,心里那点犹豫消失殆尽后,径直往这边走来。漂亮的眼睛落向盘中,她的声音也带了点笑,“这是什么?好香!大老远就闻见了。”
“猜猜看。”攸桐卖关子,将瓷盘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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