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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九斛珠
这话甚合心意,傅煜解了大氅,随手递给她。
攸桐一愣,才明白他这是支使她干活呢,颇为生疏地接了,转头递给烟波。
那边牛肉羹盛好,傅煜就势坐在桌边。
他吃饭的时候很快,大抵是常年行军养成的习惯,不肯多费半点时间,哪怕此刻在屋里,也没打算细嚼慢咽。不过片刻,一碗滚热的肉羹见底,攸桐又给他添满,瞧傅煜心绪还算不错,便道劝:“夫君晾会儿吧,吃食太烫了容易伤胃。”
傅煜抬眼看她,却听门帘微动,周姑走了进来。
“少夫人,菜都备好了,这就点上火吗?”
“嗯,还跟上回一样,料碗我待会去调。”攸桐朝春草递个眼色,叫她过去帮忙。想了想,傅煜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忽然登门,必定是有事儿的。遂息了请傅澜音来同享美食的念头,等傅煜吃完肉羹,便道:“今晚准备涮肉吃,夫君一道尝尝吗?”
“好。”
傅煜被香喷喷的牛肉羹勾起食欲,也对她的涮肉有了点兴趣。
……
涮肉锅摆在东厢房的敞厅里,圆桌上铜锅锃亮,杯盘摆得整整齐齐。
鸳鸯锅里汤已鼎沸,一边是红火的麻辣味道,另一边则是酸菜锅。三盘精致的五花肉、羊肉、牛肉鼎足而立,另有去骨去刺的鱼片、蹄筋、腊味、鸭血鸭肠和费了许多功夫打出来的虾滑、蟹丸,旁边则是韭黄、豆芽和几样窖藏着的菜色,另外泡了笋干、木耳,林林总总,颇为丰盛。
再往外,则是小巧精致的番薯饼、拌鹅掌、拍胡瓜等小菜。
春草搬来方椅,请傅煜坐了,攸桐便道:“夫君,能吃辣么?”
“还行。”
攸桐便选了最稳妥的芝麻酱做料碗,加些葱末、椒末、香油等,舀点滚烫的酸菜汤冲开,搁在他面前。那芝麻酱是她专门命人炒了芝麻磨的,醇香细滑,味道极好。少顷,锅里下的羊肉煮熟,傅煜自捞了,蘸了料送到唇边。
刚出锅的肉热乎烫嘴,卷着芝麻酱和辣椒酸菜的香味,滋味甚美。
傅煜稍觉意外,却没说什么,只管再搛肉来吃。
攸桐也没废话,调了料碗愉快开吃。
屋外寒风呼啸而过,里面炭盆熏得和暖,火锅顶上热气腾腾,更是熏得人浑身暖热。
傅煜索性连外套脱了,也无需旁人伺候,自挑着煮熟的肉来吃,偶尔攸桐筷子打滑夹不住,还会帮帮忙。碰见鸭血鸭肠,也毫不迟疑地送入口中。连日奔波杀伐后的冷肃沉郁也被这热气烘得消散,他向来冷清淡漠的眉目渐渐舒展开,隔着热腾腾的雾气,不像最初淡漠疏离。
夫妻俩围炉涮肉,起初还泾渭分明地各守一边,到后来却是合力寻找藏着的菜肉。
攸桐抢着吃了些,稍饱口福,便取银勺来,亲自下虾滑。
这东西爽口脆嫩,容易上瘾,傅煜头一回吃便着了迷,嘴上虽不说,目光却只四处打量,翻找虾滑,不复最初的沉稳端肃姿态。他下手快,没片刻便将煮进去的捞去大半,攸桐出招慢,白忙活了半天,却只捞到两粒而已。
瞧着锅里又浮起一粒,她才伸出手去,对方的筷箸已抢先攻到。
眼看对方就要夺走猎物,攸桐又是嘴馋又是气愤,忍不住道:“夫君!”
傅煜动作微顿,抬眸看她,眼底不知何时带了笑意,“怎么?”
“这个虾滑——”她指了指锅里的美味,“做起来很麻烦的。”
见傅煜仿佛没明白,又补充道:“我帮着打虾滑,手腕都酸了,整个后晌就打出这一小碗。”这话说完,心里唾弃自己太过小气,连点吃的都要计较,然而嘴巴却贪恋那仅存的美味,眼巴巴瞧着那一粒,舔了舔嘴唇。
傅煜总算明白过来。
“你很喜欢?”他问。
攸桐对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给你。”傅煜颔首,稍稍起身,径直将虾滑放到她碗里。
攸桐虎口夺食,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愈发珍惜,蘸了点料慢慢品尝。
却见傅煜筷箸轻挑,从那炭筒背后又拨了两粒出来,“这儿还有。”
攸桐意外而惊喜,赶紧捞了一枚到碗里,道:“多谢夫君!”
美滋滋地吃完了,回过味来,心里又是大怒——傅煜这人可真是阴险!锅里那么些虾滑,他放着近在跟前的不吃,却只从她的地界抢,将美味藏在炭筒后面。炭筒遮住视线,她看不见也吃不着,他吃完了别处美味,还有跟前这点屯粮,可供慢慢享用。
真是……又阴险又可恶!哼。
攸桐暗自腹诽,就听傅煜道:“这味道不错,下回交给丫鬟多做点。”
“好。”攸桐勉强维持得体的笑容。
……
一顿饭吃到尾声,已是戌时过半。
先前军报传来,满城欢喜,攸桐身在傅家,自然也听说了傅煜的英勇战功。瞧傅煜意犹未尽的样子,一时间赶不出虾滑,便将仅有的几粒蟹丸让给他吃。末了,命人舀一碗酸香可口的羊肉汤,撒些葱末端到正屋里。
而后将厢房留给春草她们,请傅煜到正屋喝汤歇息。
夫妻俩成婚后聚少离多,仅有的几回接触还都是有事才凑到一处,这回傅煜登门,必然也有事。
攸桐等酸汤端来,便屏退了丫鬟,自拿了银剪去剪灯花。
傅煜长身而立,目光环视,就见案上瓷瓶里供着新折的梅花、桌边窗台上养了几盆水仙,葱绿碧嫩,而四角的炭盆旁,都摆了大瓮注满清水,屋中暖和宜人,也不觉得干燥——倒是个惬意的住处。
他心念微动,随口道:“明日送两盆水仙给祖母。”
“好啊。”攸桐应了,听他没下文,回头就见傅煜站在桌边,正瞧着她。
许是吃得餍足的缘故,此刻灯下相对,他身上那股冷厉淡漠倒不甚明显,见桌上有香橙,随手取了刀破开,递了半个给她,道:“苏若兰的事,祖母处置完了?”
“按着夫君的处置,卖去了银州。跟她串供的金灯也受责罚,去外面做粗活了。”攸桐未料他还记着旧事,那香橙甘甜多汁,剥开后有清芬香气,她趁着垂首满吃的时候,微笑了笑,“总是因这等琐事搅扰夫君,不止在南楼,还闹到祖母那边,实在对不住。不过苏若兰走后,安生了许多。”
“她很可恶。”
傅煜没否认,却停了手里动作,将她打量。
统帅千军、执掌军规、杀伐决断,他的身上自有慑人的威仪。那目光老辣沉稳,即便不似平常锋锐冷厉,盯过来时,也叫人心里打鼓。
攸桐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看她,只偏着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就听傅煜道:“她有错,祖母也有轻率之处。你呢?”
“我?”攸桐退了半步,“夫君觉得,我也有错?”
“未必是错。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夫君抬举我了。攸桐资质愚钝,做到这地步,已是倾尽全力。”攸桐避开他的目光,却未料傅煜忽然伸手,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挑起她下颚,微微蓄力,迫她对视。这动作看似轻浮,却因傅煜素日行事狠厉,攸桐身在其中,没觉得暧昧,只是心里咯噔一声。
红烛映照,满屋和暖,夫妻俩立在桌边,相距咫尺,甚至能看到彼此眼里的倒影。
对面的眼眸如同墨玉,带着审视,似能洞察人心。
成婚至今,他从未这样凝视过她,以前是不屑费神,此刻却带了威压。攸桐毕竟经历简单,碰上傅煜在军中对付硬汉的手段,手掌心渐渐腻出细汗。
“是,确实有不妥当之处。”她终究没撑住,老实承认,“起初不该放任苏若兰。”
“她不算什么。”傅煜摇头,“我是说祖母那边。”
攸桐自嫁入府中,便存了避而远之的心思,对寿安堂不失礼数,却也没打算亲近,这数月间,虽按时问安,却从没像长房的沈氏婆媳一般,变着法地讨老夫人喜欢,消弭误会。这背后的心思,她没跟任何人提,包括春草。
而此刻,她看着傅煜的神情,却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这个人但凡较真起来,真的是不好糊弄。
她迅速思索对策,却听傅煜道:“你能令我改观,为何不令祖母改观。”
“祖母身份贵重,攸桐不敢得罪搅扰,实在力不能及。”
“是不能,还是……不愿?”
傅煜的指腹停留在她柔软的颚下,忽然俯身凑近,审视探究。





嫁给奸雄的日子 26.拒绝
攸桐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打量他的神情。
抛开威仪审视, 他脸上并无不悦, 甚至指腹还无意识地在她颚下摩挲。带着薄茧的粗粝触到柔软滑腻的肌肤,他的呼吸落在脸上, 若再靠近两寸, 便能亲到她的唇。
攸桐心里一阵慌乱, 退后半步。
“夫君想听真话吗?”
“当然。”傅煜没半点犹豫。
攸桐侧身颔首, 手指轻捏住衣袖,往旁边走了两步后深吸了口气,将方才那股因暧昧而生的慌乱驱走,而后重新抬头看向傅煜,善睐明眸里目光清澈沉静,恢复寻常的从容姿态。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夫君, 也是永宁的兵马副使, 齐州百姓敬畏又拥戴的英武战神。
腊月里战报陆续传来,她在为那简短的消息赞赏钦佩之余,也想过沙场的情形——边地寒冷荒芜,到了腊月, 更是天寒地冻、鸟兽绝踪。傅煜率铁骑纵横驰骋,定是穿梭在冰冷如刀的寒风里, 不舍昼夜,以命相搏。
那简短的数字战报, 背后却是将士的苦累、心血。
她身在齐州, 安享这份太平, 其实该感激前线浴血厮杀的将士。
所以今日傅煜登门,她本打算好生招待,让他尽量高兴点。
但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傅煜要刨根问底,她也不能欺骗隐瞒、阳奉阴违,免得令他心生误会,往后牵扯不清,更加麻烦。
遂稍理心绪,迎着他的目光,缓声道:“夫君的意思我明白。既然进了傅家,就该如长房的伯母和嫂子般,尽心侍奉长辈。祖母虽对我有偏见,心却也是肉长的,我孝顺体贴些,将话说明白,她会体谅,对不对?”
见傅煜没否认,又道:“夫君的意思,是我该做个好孙媳,一家子其乐融融。不该像如今似的,躲在这南楼里,不去亲近讨好长辈、融入后宅。
傅煜唇角动了动,颔首。
攸桐便笑了下,继而摇头。
“当日傅魏梁家为何结姻,夫君比我清楚。攸桐自问才德平庸、性情粗莽,论家世门第,都配不上夫君,且我本性散漫,不惯被拘束,也没有辅佐夫君的本事,怎么看都不适合做南楼的少夫人。夫君并非真心娶我,我也不敢腆居此位,占着不放。今时今日,许是情势所迫,但往后,等夫君有了中意之人,我也该退位让贤,对不对?”
这话说得出乎意料,傅煜眸色微沉。
攸桐不能打退堂鼓,便续道:“若我谨守本分,夫君念着我半分好处,将来或许能给个和离书。若我行事有差池,惹得夫君不满,将来寻个有头休妻,我不会有半句怨言。我躲在南楼里,不去祖母跟前献殷勤体贴,便是想着,到了那一日,我能走得爽利干脆,不拖泥带水。”
说至此处,她又自嘲道:“话说回来,祖母最看重颜面清誉,岂会真的容我这般声名狼藉的人占着少夫人的位子?我若殷勤体贴,只会令她生气,倒不如安分守己,还能叫她舒心点。”
声音柔软和缓,然而落到傅煜耳中,却像是冬日里卷着冰渣的河水流过。
他面上的些许笑意消失殆尽,连同眼底因涮肉而烘出的温度都淡了下去。
待攸桐一番话说完,硬着头皮看他神情时,就见傅煜神情峻漠、眼眸冷沉,颀长挺拔的身材像是淬过的冷剑,有些僵硬。仅仅片刻之间,他的站姿几无变化,那身冷厉淡漠却卷土重来,于昏黄灯光下,透出满身疏离。
很显然,这番话是戳到老虎鼻子了。
攸桐不自觉地攥住拳头,“这番话,夫君听了必定不悦。夫君战功赫赫,神武过人,天底下倾慕者不计其数。攸桐自知才德有限,常觉不安,早日说明白,也能安心些。”
死一般的安静,将屋外丫鬟仆妇收拾涮肉碗盏时的说笑声衬得清晰分明。
就在片刻之前,她还笑意盈盈地与他围炉用饭,殷勤招待。
谁知转过脸,却抛下这样一番话。
这个女人可真是……翻脸无情。
傅煜手里的小半枚香橙已然扔回盘中,开口时,声音冷沉。
“所以,从嫁进来那天起,你就在等离开。”
“我记得新婚次晚,夫君曾说,住在这南楼一日,便一日是少夫人。想来当时夫君也不情愿娶我,没打算长久容我在此。”攸桐瞧着那满脸不悦,心里有点虚,试探道:“难道夫君并没打算休我?”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是划出了分明的界限。
傅煜心高气傲,成婚之初没拿她当妻子,那句话也是确如所想。被攸桐一提,他才想起当日的情形来,非但如此,成婚之日,他还心存轻慢,连揭盖头都懒得,不愿跟她多待片刻。直至后来几番往来,瞧出她的性情才渐而改观,不知不觉中萌生出让她融入府里的念头。
但此情此景,如何拉得下脸来解释?
总不能自食其言,说他改了主意,觉得让她做少夫人也还不错吧。
——尤其是她似乎并不在意这少夫人的身份。
话赶着话,到了这地步已颇僵持。
屋里冷凝片刻,傅煜才扯了扯嘴角,傲然而不甚在意地道:“正合我意。”
那神态像是在笑,却叫攸桐看得发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举动落在傅煜眼里,他只觉胸口似乎被一团闷气堵着,憋得慌,连屋里暖热的炭盆都觉得燥闷起来。原先打算今晚睡在这里,甚至在摩挲她柔软肌肤时,隐隐有点贪恋,到此刻,哪还有这心情,忽然转过身,便朝门外走去。
到得屏风处又想起什么,回身看她。
“就不怕和离之后,魏家被过河拆桥?”
攸桐当然怕。
事实上,关于和离,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若傅煜父子因此事生怒,不容她在齐州逗留,她至多硬着头皮去外头冒险闯一闯,另谋生路,反正这陪嫁、身家、仆从,原本就不属于她。但若是傅家迁怒魏家,令魏思道给了好处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未免要愧疚了。但话已出口,她总不能为这点顾忌,就阳奉阴违地留在傅家,耽误傅煜,也搭上她的下半辈子。
遂端出笑颜,强作笃定地道:“将军胸怀宽广,言出必行。相信会秉公行事,不负魏家。”
傅煜没说话,将她盯了片刻,转身出了屋门。
院里细碎的笑语在门帘落下的那一瞬凝住,直到傅煜出门后,才渐渐恢复。
攸桐孤身站在屋里,绷着的精神一松,这才发觉掌心里不知何时出了层细汗。暗自琢磨了下,也没明白傅煜最后那句话藏着的意思——这男人心性难测,着实是……不好相处。
……
因傅煜含怒离去,攸桐怕再触逆鳞,暂时只能将秦良玉的事放放,打算等风头过去,再找个机会打听那厨娘的来处。
好在话说明白,纵惹得傅煜生气,却也免了许多后顾之忧。
这种事不破不立,若只管含糊下去不清不楚的,傅煜尴尬,她也难办,老夫人那边瞧不上她狼藉的声名,更不可能轻易接纳,只会徒生风波。如今敞开天窗说亮话,纵一时不悦,各自心里有数,往后她偏暗一隅,傅家暗中留意,为傅煜另觅佳偶,也算各自欢喜。
攸桐当晚失眠到半夜,翻来覆去地掂量,觉得此事利大于弊。
次日起来,便仍无事一般。
因傅煜素来事忙,时常深夜出府练兵,或是有急事去处置,这回骤然孤身离去,旁人也没觉得怎样,南楼里氛围仍是和睦安稳。唯有周姑去两书阁时,无意间得知傅煜近来不曾远游,晚间皆宿在书房时,稍觉意外。
——她本以为,那晚涮肉过后,将军对少夫人的态度会改变许多。毕竟这么些年,傅煜甚少对女人露出耐心,帮女人夹菜、贪恋吃食的事,更是从未有过。
不过这些事轮不到她管,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倏忽几日过去,便到了除夕之夜。
这是阖府团聚的喜庆日子,于傅家而言,这“团圆”二字,几十年来却都是奢望。
刀枪弓马最是无情,稍有疏忽便是血肉性命的代价,傅家手握重兵,担负戍卫边境、镇守永宁帐下数州的责任,片刻都不能松懈。这世间,上自皇家贵胄、公侯宗亲,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碰上中秋年节,都图个热闹团圆。
而这片刻安稳的背后,终须有人守护。
傅煜自从军后,大半时间都在军营,留在府里过的年屈指可数。
早年不能独当一面,仍在历练时,碰见年节,也是跟将士一样,漏液巡边、明月寒沙,没有半点例外之处。直到这几年握着军权,须留在齐州训练骑兵、处理军务后,在府里的时日才稍微多了点。
即便如此,除夕之夜,傅德清兄弟俩和傅煜也没敢在府中闲着享乐,祭祖之后便分头去了军营,犒赏将士,鼓舞军心。长房的兄弟也在边关未回,是以晚间吃团圆饭时,就只老夫人带着女眷,外加不涉军务的傅昭和长房的小太孙而已。
比起平日的尊荣富贵、烈火烹油,今晚的傅家陷在满城热闹里,却反而凄清。
攸桐瞧在眼里,难免感慨。
好在还有傅澜音姐弟俩和小太孙能逗乐,众人围坐在一处吃饭喝酒,到子时初刻,老夫人撑不住,也没说守岁迎新的话,只叫众人散了歇着。
攸桐跟着喝了几杯酒,稍有点上脸,待老夫人进了暖阁,才跟在沈氏后面出来。
出了寿安堂,长房婆媳去东院,傅昭回斜阳斋,她和傅澜音相伴而行,往西边走。
旧年将尽,府邸外面爆竹声隐约传来,是热闹庆祝的百姓。
而府邸之内,虽有高悬明亮的灯笼,到底觉得清冷。
傅澜音脑袋藏在厚软温暖的帽兜里,边走边出神,忽然像是察觉什么,探头探脑地往远处瞧了瞧,脸上浮起笑意来,“二哥他们回来了!”
攸桐没察觉半点异样,也跟着她瞧。
夜幕漆黑,唯有灯笼照出游廊交错的暗影。
清寒冷寂的夜风里,有人踏风而来,昏暗光芒里,但觉器度豁如,风骨伟岸。
不待攸桐反应过来,傅澜音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咱们一道去斜阳斋!”说着,挽着攸桐,径直朝傅煜小跑过去。




嫁给奸雄的日子 27.酒醉
傅煜原打算去寿安堂的。
他今晚犒军, 纵马去了数个军营, 直至夜深才折道回府。进了城, 两旁商铺虽门户紧闭,沿途的人家却都灯火通明, 孩童玩闹声、划拳喝酒声、爆竹笑语声掺杂入耳, 是一年到头少有的热闹。
这样的热闹, 跟他往年戍边时军营里的迥然不同。
他平时冷静持重, 不喜喧闹,穿过满城团圆的氛围走来,却颇神往那锦屏围暖,明烛灯影的场景。进府后先往斜阳斋去了一趟,见傅德清尚未归来,便直奔祖母住处, 谁知中途就碰见了攸桐和傅澜音。
自打那晚攸桐说等着离开后, 夫妻俩还是头回碰面。
廊下夜风吹得灯笼乱晃,攸桐套了身象牙白的披风,上头绣了缠枝盛放的瑞香,彩线之间掺杂了银丝, 灯笼映照下,隐隐流光。今晚除夕, 她特意装点过,轻描黛眉, 唇点薄丹, 眼眸顾盼生彩, 两颊被酒意烘出晕红,却像是染了淡淡胭脂,鲜衣丽服衬托下,容色娇艳。
傅煜瞧见,目光微微停驻,将那眉眼打量。
傅澜音已然到了跟前,笑嘻嘻地招呼,“二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将军。”攸桐亦在旁边含笑行礼,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
当着妹妹的面,傅煜并未多说,只颔首道:“寿安堂那边都散了?”
“祖母精神头不大好,早早就歇了,不好再打搅。二哥,难得你留在府里过年,咱们都去斜阳斋,等父亲回来后一道守岁,好不好?”傅澜音像是久旱之人忽逢甘霖,满眼都是期待,“三弟他前两天溜出去买了好些年货,干果蜜饯都有,咱们就打他的秋风!”
攸桐听了莞尔,“就只这些吗?”
“集市上卖的能有多少,左不过就那些。”
“南楼里还有许多糕点,也备了几样凉菜,都是现成的。你若真想……”她不太捏得准傅煜的心思,朝他看了一眼,道:“若真的打算去斜阳斋守岁,凉菜和糕点都能拿过去。”
“妙极妙极,二嫂那儿的糕点最好吃了!”
攸桐瞧她那副高兴模样,忍不住也笑了,抬头就见傅煜正瞧着她。
“你也去吗?”他问。
攸桐不假思索,“既是守岁,我为何不去?”
说完了,后知后觉地明白傅煜那言下之意,暗自摇头失笑——她确实打算偏安一隅,不去招惹内宅的是非,等着往后时机成熟了离开,但那并非全然置身事外、撇得干干净净。傅澜音待她好,傅德清也为人宽厚,不像老夫人心存偏见不满。
田氏病故,傅晖早丧,他的遗孀也常年住在寺里甚少回府,难得他们父子聚得齐全,若要凑个团圆热闹,她何必故意给人添堵?
见傅煜不答,又问道:“那我叫人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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