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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九斛珠
当日去国公府赴宴时那些阴阳怪气的诋毁议论,她可全都记着。
攸桐正暗自盘算,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烟波匆匆跑了进来。
“少夫人,寿安堂传话,请你过去一趟呢!”
“什么事?”攸桐理了理衣裳,出得厨房,就见院里站着个丫鬟,是老夫人身边伺候茶水的,颇得脸面。这位亲自跑来,看来事情还不小。她没打算招惹得罪长辈,便没耽搁,带了春草在身边,便跟着往寿安堂走。
到得那边,气氛有些古怪。
攸桐自问没做亏心事,那传话的丫鬟又没透风,便只当是府里出了事。
谁知进到屋里,就碰上了老夫人满脸的怒气。
老人家年近古稀,满头银发,坐在炭火烘得人几乎出汗的屋里,仍裹得严严实实。秋香色团花的锦衣,外头罩着比甲,额间暖帽有点歪,脸拉得七尺长,满脸的皱纹都快被绷直了似的。
见着她,没等攸桐行礼问安,便将眉间皱出沟壑。
“怎么这样慢!”她皱眉不悦,径直问道:“初七那日,你可曾出府?”
“出去过,也跟夫君商量过了。”攸桐边答边行礼。
“去了双桂街?”
双桂街是攸桐那日马车出事的地方,因街尾两株桂花醒目,所以攸桐记得。
遂颔首道:“确实去过那里。”
老夫人又问了马车轱辘掉进沟渠、去酒楼用饭的事,跟苏若兰的言辞悉数吻合。她被苏若兰谗言所惑,先入为主,认定攸桐跟人同屋而坐,过后又议论秦家公子,定有蹊跷缘故,见事情大致对得上,当即勾起怒意来,拍着矮几道:“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你竟不觉得惭愧!”
攸桐被她接连责问,听见无端斥责,也觉不悦。
碍着对方是长辈,没露情绪,只抬眉道:“老夫人这是何意?”
“秦二公子那是怎样的人,满齐州城里谁不知道?走在外面,多少眼睛都在盯着。你在京城怎么胡闹我不管,既然嫁进我魏家,就该安分些!南楼里的东西还不够你使,非得去外面逛?吃个饭都不肯收心,招蜂引蝶,将我傅家颜面置于何地!”
一通指责,招蜂引蝶四个字针一样刺进耳朵里。
攸桐霎时猜出端倪。
“我不知老夫人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这其中必定有误会。我那日确实碰见了秦二公子,但没半分越矩的举动,更不知所谓的招蜂引蝶,是从何说起。”她端然站在屋中,身姿挺秀,不卑不亢,“不知是何人误传谣言,老夫人可否请她出来,当面解释清楚?”
“哼!”老夫人冷嗤,盛怒而轻蔑。
她这般身份地位,当然是甚为自负,不愿意轻易推出举告之人的。
攸桐瞧见,便觉得头疼。
时下虽有诸多礼数规矩,却也没彻底将女人困在闺阁里,男女间两情相悦,往来同游,只消别私定终身,老老实实地请长辈过明路婚娶,仍能传为佳话。像魏攸桐和许朝宗,若没后来徐家那些颠倒是非黑白的谣言为污蔑,多数人只会羡慕甚至妒忌,却不会说魏家女品德有失。
即便出阁之后,或是到佛寺进香,或是乘车轿去街上走走,乃至游山玩水、骑马射猎,并不算太出格。若夫妻相处不睦,和离后各自婚娶,也不妨碍。至多有些闲人无事可做,暗地里传点风言风语,或是有顽固狭隘的,心存鄙夷,暗自唾弃而已——而这种人,哪怕是风气极开明时,也屡见不鲜,无需放在心上。
是以那日掌柜拿屏风隔成小单间后,攸桐并没觉得怎样。
谁知到了傅老夫人这儿,这事就变了味道。
既有了误会,那就只能解释清楚。
攸桐耐着性子,朝老夫人屈膝行礼,缓声道:“那日的事,原本是个巧合。”而后原原本本地将酒楼客满,掌柜因那雅间宽敞,取屏风隔作两间的事说了。
老夫人哪里会信,只双目含怒,端然而坐。
“你也无需编出这些托词来糊弄我。当日你在京城闹到那等地步,令尊都曾亲口承认。傅家千里迢迢地娶了你,顶着满京城的骂名挽回魏家颜面,而今将南楼交在你手里,可有半点薄待?”她顿了顿,脸上气得泛红。
旁边沈氏看她喘起来,赶紧帮着拍背。
老夫人斥责道:“旁的事我不过问,但关乎傅家颜面的,却是半点疏忽不得。你年纪还小,心性未定,这回我只教导,不会深究。但傅家的颜面关乎军威士气,不许辱没一星半点,这样的事往后决不可再有!”
这却是认定了攸桐举止不检点了。
攸桐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傅家在齐州的地位几乎跟皇家在京城相似,若有风吹草动,容易惹人议论。
她不愿忍受这般苛刻的规矩,不愿束手束脚,可寻机和离,但此刻身在其中,还是该为傅家着想。
遂欠身道:“这回确实是我考虑欠妥,稍有不当,往后会留意,尽量不去抛头露面。但一码归一码,当日雅间之内,并无半点越矩,老夫人若是不信我的话,尽可设法找当时在场的旁人探问印证。春草、木香,乃至酒楼的伙计、秦家的仆从,他们总不会说谎吧?旁敲侧击,也不会张扬此事。”
攸桐自认这是退让了半步,谁知老夫人像是被戳中肺管子,脸色骤变。
“这种事如何印证?送上去给人笑话吗。若传出去,叫人议论起来,这脸面还要不要!这事只是一件,要紧的是往后,务必要引以为戒,不得有半点疏忽。”
一想到京城里那铺天盖地的流言,老夫人只觉肝胆皆颤。
傅家满门猛将,儿郎无不英勇善战,退敌守边、保护百姓。
这根基、这名声、这威望,全都是儿郎拿命换回来的,几十年来,不知洒了多少血!
这般声誉,岂容此女玷污?
她这辈子最看重清誉,当初就不愿娶魏家女,碍于儿子劝说才容她进门,而今有了招蜂引蝶的嫌疑,想想往后,更是心惊。气怒之下,端着长辈的威仪,当即沉声责备起来。指着这事发散开,提醒攸桐不该随意招惹男子,落人话柄,当初那些臭毛病,到了魏家着实该改掉。
攸桐听了片刻,也算是明白了——
今日叫她过来,哪是为了分辨事实,分明是老夫人想撒气!
先前看傅德清和女眷迥异的态度,见傅煜帮她带家书、转述魏思道的口信,攸桐便猜到,这门婚事是男人们在外商议的。周姑常说老夫人极看重名声,今日听到点风言风语便如此盛怒指责,可以想见,当初顺着傅德清兄弟的安排,答应娶她进门时,老夫人心里藏了多少不满。
所以,哪怕身为长辈、身份贵重,见到她时,仍不免露出冷淡轻慢之态。
甚至那日傅澜音身体抱恙时,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于她。
如今听见捕风捉影的几句话,便盛怒责备。未必是真的被蒙蔽,兴许是借题发挥,趁机将攒了许久的怨气不满撒到她身上!
可凭什么?
若是看重名声,对魏攸桐过去的行径心存不满,当初就该拦着傅德清兄弟俩,断了婚事,另寻别家。何必一面拿着魏家能给的好处,一面却心怀不满到她头上找茬,有点风吹草动,不等查明白就斥责教导?
攸桐既摸清老夫人的心态,反倒镇静下来,暂未言语,神情亦不似最初和软恭敬。
旁边沈氏怕两人硬杠起来,劝不住老夫人,便劝攸桐,意思是让她敬重长辈,先认个错。
攸桐心里冷笑。
她当然敬重长辈,嫁过来后偏居南楼,每日冒着寒风过来问安,不晚到不早退,也没插嘴冒犯,规矩得很。但眼下这情形,却不是一句敬重就能和稀泥含糊过去的——
她嫁进傅家,难道是为了含冤受气?
遂将两手微敛,等老夫人说累了歇息时,抬起头来。
“不便找证人对质,不能找人印证,又不许我分辩。老夫人,您这是逼着我承认私德有失——想屈打成招呀?”
攸桐开口,笑意冷淡。
……
屋里言辞激烈,门帘外面,丫鬟仆妇都被朱婆婆带到院里,只能隐约听见几句高亢言语。
人群中,傅澜音站了会儿,面露焦灼。
她原本没打算来打搅添乱,因瞧见攸桐跟着寿安堂的丫鬟往这边走,觉得不对劲,才跟过来的。
自家祖母的性情,傅澜音最清楚,几回将她叫到身边叮嘱,都是要她离攸桐远些,别跟着学,成见颇深。傅澜音是晚辈,不好多劝,心底里却渐渐同情起攸桐来。加之上回她贪吃柿饼闹肚子,无端连累了攸桐,心中颇为愧疚,方才觉得事情蹊跷,便跟来看看。
谁知到了寿安堂,就听见这怒声斥责的动静。
问了问仆妇,得知屋里只有老夫人、沈氏和攸桐在,且没人知道缘由,愈发悬心。
——凭着老夫人的成见,既然闹到这般动静,未必会轻易放过攸桐。
然而她是晚辈,即便闯进去,也未必能帮上忙,只会让老夫人觉得她被攸桐蛊惑,更添怒气。想了想,抬起脚便往斜阳斋小跑过去。
好在傅昭今日前晌没出门,傅澜音逮住他,气喘吁吁地道:“快,去请二哥回府一趟!”
“怎么啦,姐!”傅昭看她大冬天跑出满头细汗,稀奇玩意儿似的打量。
傅澜音喉咙干燥,抓起茶水灌了一口,“二嫂碰见麻烦了,你去请二哥,让他得空时尽早回来一趟,到寿安堂。露个面就成!”
“二嫂啊……她又怎么啦?”
“不知道。你快去!”
傅昭犯懒,“不去。多大点事,我又不是跑腿的。”
“去不去?”
“不去。”
“欠收拾啊你!”傅澜音眼睛滴溜溜打个转,瞧见他屋里博古架上一把缂丝鞘的短剑,过去便抓在手里,“去不去?要是犯懒,我便等爹回来,跟他说说这短剑的故事!”
这哪行!傅昭只觉屁股一麻,怕挨傅德清的揍,嚷道:“你还是我亲姐吗!”
傅澜音微微一笑,“不是亲姐能知道这个?快去!”
“……”
傅昭没办法,认命地出门,骑马奔向校场。
校场之上骏马奔腾,铁蹄如雷声滚滚,踩得冻土上泥屑纷飞。千余骑兵盔甲严整,手里刀枪冰寒,马背上劈、砍、刺,闪、避、架,配着令旗指挥的阵型,练得热火朝天。
傅煜乘着坐骑黑影,穿梭在兵阵之间,臂挽长弓、腰悬重剑。
待阵法须变化时,他弯弓搭箭,数百步外,铁箭疾风般射出,不偏不倚,堪堪擦过令旗。那股劲道带得令旗歪向左侧,却不跌落乱晃,力道拿捏得极准。阵中将士应命,当即如龙蛇般滚滚飞奔。
傅煜驰骋其间,满身硬朗刚健、果敢勇毅。
自打那晚在南楼做了场春梦,他便有意躲避攸桐,连日不曾踏足南楼。
然而即使宿在两书阁,也会不时想起那旖旎梦境,想起那日攸桐拎着美食登门时的模样。傅煜这些年不近女色,自持高傲,却被那梦折腾得心浮气躁,索性将麾下骑兵分成几波,从骑射、长途奔袭到围剿、刀枪对战,由他亲自带着分批训练。
今日已是第三波了,从黎明卯时到这会儿,片刻都没歇息。
傅昭冒着寒风一路疾驰,到得校场时,训练接近尾声。
他身上有傅家的令牌,又在军中挂了闲职,出入畅通无阻。待守门的小将带他到练兵处,便抱拳笑道:“多谢了!我在这等着就成,你忙吧。”说完了,三两下便窜上高台,远观练兵的情形。
渐渐的,他脸上顽劣尽收,有些艳羡。
傅家满门儿郎皆能提刀上阵,唯独傅昭是个例外。
他蹲在高台上,瞧着这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虎豹铁骑,瞧着二哥指挥训练时威风凛凛的样子,手掌渐渐攥紧,恨不得取支铁枪、牵来战马,跟兵士们一道磨砺,将来并肩上阵杀敌。恨不得孤身跑出齐州,到边地历练,也能如二哥般履立战功,独当一面。
可他不能。
傅昭羡慕而失落,等训练完毕,傅煜吩咐军士们歇息,往他这边走来时,赶紧藏起情绪。
“二哥!”他跳下高台,仍是惯常的顽劣笑容。
傅煜满脸的肃杀严苛在看到他时稍微温和了点,“你怎么来了?”
“搬救兵呗,姐让我来的。”
这猴崽子,谁的话都不听,倒是被傅澜音支使得团团转。
傅煜在弟弟肩上拍了下,“何事,快说。”
“说是二嫂在寿安堂碰见了麻烦,祖母很生气,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姐让你得空时过去一趟,露个脸就成。”傅昭知道二哥的性子,满心军务,雷厉风行,对内宅之事懒得多问,怕被责备,赶紧描补道:“我就是跑腿带话,可别冲我生气啊。”
傅煜眉目微沉,屈指轻敲他眉心,“没担当!”
傅昭嘿嘿笑着,又道:“不过姐过来的时候跑得气喘吁吁,我看她很着急。”
“嗯。”傅煜回头扫一眼军将,皱眉。
上回澜音搬他到南楼救火,便碰上那般尴尬狼狈的场景,这回又不知是为何。不过既是寿安堂,祖母的分量绝非苏若兰能比,澜音这般折腾傅昭,恐怕真有点事儿。好在手头暂无大事,他半夜出府练兵,也打算回去歇会儿用饭,顺道瞧瞧无妨。
遂朝远处比个手势,等魏天泽过来,便叫他先照看这边。
魏天泽应了,打趣傅昭,“又惹麻烦啦?”
“我最近老实着呢!”傅昭哼了声,继而抱拳,“魏大哥,回见!”
说罢,跟在傅煜身后疾步出了校场,纵马回城。
……
寿安堂里,此刻的氛围跟冰天雪地似的,僵持冷凝。
方才攸桐那一句回嘴像是往火堆里扔了枚爆竹,着实将傅老夫人气得够呛,却也怒极生智,意识到这般牵三扯四的责骂会给人留下话柄,反而降了她的身份。遂稍稍收敛,命苏若兰出来对证,又将春草和木香叫来问话。
偏巧木香的娘昨儿病了,她告假外出尚未归来,叫人到家里去寻,一时间找不到。
剩下春草是攸桐的陪嫁丫鬟,她的言语,老夫人哪里肯信?
来回折腾了一个时辰,仍没个结果。
满屋浓重的炭气熏得人身上出汗,攸桐原不知是谁恶意中伤、造谣生事,瞧见苏若兰,心里有了数,反倒镇定下来。老夫人盛怒而来,咄咄逼人地斥责了半天,没能令攸桐服软认错,焉能偃旗息鼓?
正自僵持,外头忽而便传来问候声——
“将军!”声音有高有低,却齐刷刷的。
声音落处,门帘掀起,屏风后魁伟的身影走进来,身上细甲沉黑、卷着寒意,腰间佩剑未解,冷硬威仪。他的身上是一贯的沉肃淡漠,眉目冷峻,不辨喜怒,进屋后先看向居中的老夫人和沈氏,扫过跪地的丫鬟,而后落在攸桐身上。
——自那晚无端的春梦后,他有意无意地躲了数日,终是不可避免地狭路相逢。





嫁给奸雄的日子 23.打脸
屋里的气氛,在傅煜踱步进来后, 微微一变。
攸桐闲居在家, 穿着米白绣金牡丹纹样的锦衣, 底下襦裙长曳、宫绦飘然。只是黛眉杏目间没了平常的婉转笑意,双手敛在身前,瞧见他, 似觉得意外,漂亮的眼睛睁大了些,淡声招呼道, “夫君。”
眼前的端丽美人与梦里的曼妙身影重叠, 傅煜目光微顿。
他也不急着问情由,抬手接了披风, 随手丢给跟进来的傅昭,而后朝长辈行礼,“孙儿练兵后回府,听说这边的动静,赶过来看看。冬日天冷,原该安养身体, 不知祖母如此生气是为何故?”
傅老夫人未料他会过来, 也露意外之色。
最初的怒气不满在连番折腾后消磨了大半,此刻她端坐在罗汉榻, 仍是银发老太君的贵重姿态。她瞧了攸桐和跪在旁边的春草一眼, 示意傅煜坐下, 而后命苏若兰禀明缘由。
苏若兰跪在地上, 便将先前的事添油加醋的禀报一遍——
若说先前举告只是试探,这会儿对峙,她已是抱着复仇雪恨的心态了。
她在寿安堂当差的时日不短,最知道老夫人的性情,内虚而火旺,上了年纪后易躁易怒,内宅的事上渐渐自负。既然大张旗鼓地闹到这地步,将攸桐叫到跟前申饬一顿,又被攸桐顶撞得生气,找人对证,哪怕为了寿安堂的威严脸面,老人家也会将这罪名坐实,教训攸桐一顿,好教众人知道尊卑规矩。
偏巧这种事暧昧,不清不楚的,傅家绝不可能去问外人。
余下春草是攸桐的丫鬟,说的话不可信,金灯已被她买通,木香那边她也请相熟的婆子去拦着了,今晚回不了家。
此刻堂中对峙,她和魏攸桐各执一词,端看老夫人和傅煜的态度。
而傅煜么……
昂藏七尺男儿,碰上妻子在外勾三搭四地织绿帽,无异于踩着脸羞辱,谁不难堪愤怒?更别说傅煜还是人中龙凤,心高气傲,齐州内外没人敢辱没招惹。只消激起些许怀疑,凭着他的傲气,绝不可能为个无关轻重的女人深问追查。
魏攸桐顶着为情胡闹的狼藉名声,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到那时候,即便不到惩罚的地步,魏攸桐彻底遭冷落嫌弃也是铁板钉钉的。
待今日事毕,木香那边有的是办法封口。
苏若兰拿定了主意,想着要叫攸桐狠狠栽一回出恶气,胆气更壮。
添油加醋地说完,又道:“双桂街上多少酒楼,那里客满,换一家就是,少夫人怎非要跟人去挤?出来之后还满面春色。像老夫人方才说的,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少夫人既到了这里,就该时刻留意避嫌,哪能做这样轻浮的举动,损了将军的威仪和名声!”
这血口喷得,专拨怒火。
傅煜的脸色很难看,却没作声,只瞧向攸桐。
她孤身站在屋里,脸蛋热得微红,身姿挺直,眉目娇丽,却隐然几分孤独的傲气。那傲气并不外露,却如秀竹劲拔坚韧,不会被风雪压弯似的。无端令他想起那回她造访两书阁,向他陈情的那些话。
虽寥寥几句,却叫他印象深刻。
夫妻俩对视,攸桐不闪不避,眼睛却微微泛红,委屈而倔强。
见傅煜神情似询问,遂道:“雅间之内,自问行得端做得正,没半点非分之心。春草和木香皆可为证。”
苏若兰仗着有老夫人在场,壮着胆子道:“木香至今不见踪影,春草是少夫人跟前的,说的话哪能信。”
“那我呢?”傅昭忽然开口,“我的话能信吗。”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趁着间隙落入众人耳中。
老夫人诧然皱眉,下意识道:“大人的事你别掺和。”
“那天我也在双桂街——”傅昭抢着说出重点,“还看到了雅间里的情形。”
这事全然出乎意料,众人皆讶然看向他。
傅煜原本脸色冷沉,闻言心思微动,道:“怎么回事?”
……
当日双桂街上,傅昭试铁丸时失手打到马脖子,致使马受惊失控,拖着车冲向路侧,算是这一堆事的缘起。
傅昭正是好动的年纪,因觉得二嫂甚少出门,又怕马车的事伤到旁人,便到对面的茶楼坐着,一则瞧瞧攸桐做什么,再则暗自观察——若街上安稳无事便罢,若车夫和二嫂歇会儿后要寻罪魁祸首,他总不能置身事外,叫无辜的旁人背黑锅。
他年少气盛,也不怕冷,进了茶楼便开窗瞧外面。
而攸桐又嫌们开了窗,是以雅间里的事,他也算看得清楚。
那事原本就没什么,且铁丸失手惊了马的事不可张扬,傅昭便没跟人提起。谁知今日,寿安堂里竟会为当日的事惹出一场官司?而苏若兰那些言辞,显然是在胡乱造谣、恶意中伤,不止诬陷攸桐,还往二哥脸上抹黑,仗着没旁人作证,欺负攸桐孤立无援。
傅昭纵然对攸桐印象不算太好,又如何能忍?
当即将始末说得清清楚楚。
因年少气盛,还抬着下巴,向苏若兰居高临下地道:“你是在外揣测,我却将里面情形瞧得明白。小爷这双眼睛不瞎,若真有越矩的事,小爷难道会看不见?”见苏若兰脸上变色,似有心虚之状,大声道:“说话呀!”
这一声斥责,虽不像傅煜冷厉,却也足以让苏若兰胆战心惊。
她打死都没想到,那日街头偶遇,除了她和金灯,竟还有旁人在场。
而那个人,竟还是傅昭!
如今当堂对证,若是个丫鬟仆从,她还敢斗胆拿捏,却哪有底气跟傅昭争?
比起她揣测激怒的把戏,傅昭那些话近乎铁证,将她的言辞尽数推翻。
苏若兰心虚慌乱,正想着怎么把那些添油加醋的话圆过去,眼前衣袍微晃,傅煜那双黑靴跨到两步外,冷厉威压的气势亦如千钧般悬到了头顶。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跪在地上,颤声道:“将军,奴婢确实没撒谎,奴婢是真的看见……”
“放肆!”傅煜沉声,如闷雷响在头顶。
他忽然抬手,腰间短剑微翻,径直抵在她颚下。
那短剑是冷铁煅造,刀鞘上缂丝细密,即便在此燥热屋中,也是冷意瘆人。
苏若兰吓得打个机灵,脑海里一瞬空白,手脚动都不敢动。
傅煜轻按剑柄,迫得苏若兰抬头,目光锋锐如同寒冰,“谁教你造谣生事?”
“将军息怒,奴婢、奴婢……”苏若兰战战兢兢,却是躲闪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本颇为俏丽出挑的一张脸蛋,此刻也惊得面无血色,纵打扮得伶俐动人,瑟缩求饶的姿态却叫人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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