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人瘦凋猪颜
但是李旭绝不想现在看到文太后完蛋,他不知道鱼辅国和程奇力两人草拟的屠杀是不是会像预想的一样顺利,也不知道在这场血洗之后会留下多少隐患。
李旭所不能接受的是最终的结果。
文氏彻底垮台是他所乐见的,然而文氏垮台之后的局面则是鱼辅国统领大军在外,程奇力总揽朝政于内的这样一个局面。在外的鱼辅国只要打起防御回鹘的旗号,朝廷就只能予取予求。而文氏一旦被宦官们覆灭,朝中就只剩下韩岗和陆贽二人,韩岗是老而不死,陆贽多半是书生意气,鱼辅国在外,留在朝中程奇力会有容人之量?到时候只怕是会再起祸端。
李旭记得东汉末年,中枢的权力彻底归属于外戚和宦官之手。东汉的大将军类似宰相,拥有最高的行政权,而内侍们则掌握着军权。宦官们一旦干掉与之对立的外戚如梁冀、窦武就会擅权乱政,而外戚们一旦做大,皇帝就要吃下跋扈将军们准备的毒饼。
文氏垮掉了,然而李旭却没有接收他们政治遗产的力量,到时候朝局就是鱼辅国和程奇力独大的局面。文太后可以废立天子,鱼辅国和程奇力一样也可以。将自己的生死富贵寄托在鱼辅国与程奇力虚无缥缈的忠心上,显然是不明智的。更何况他们如果真的忠心,皇位也轮不到李旭来做。
李旭对宦官当政没有什么歧视,执政者要看的是执政的能力,而不是两腿之间是不是健全,然而天下人却不这么看。在天下人眼里,阉宦掌权就是国之将亡的征兆。现在这个当口,在朝廷中枢来上一场血洗,然后再放任宦官掌权,朝廷最后的那点本钱,天下人对朝廷的认同,只怕是要丢个干净。
所以李旭绝不会同意鱼辅国与程奇力的计划。
“大将军,太后与先帝之死有牵连,朕绝对不会姑息。文氏一党违逆纲常,乱政祸国,朕也十分清楚。然而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份名册株连太广,大将军有没有想过一旦迁延太久,等到大将军出师北上,白玉京中的局面依旧不能稳定,那才真正不好收尾。”李旭将名册还给鱼辅国:“文氏看着树大根深,然而终究是外戚,所依仗的只有文氏和文敏行等寥寥数人,几个军将小吏或者刺客毒酒能办到的事,不必把场面搞得这么大。”
作为皇帝,李旭此时此刻所能做的也只有表明一个态度,毕竟无论是文太后要阴死鱼公公还是鱼太监火并文寡妇,他都没有实力掺和进去,该有的态度一定要有,人家怎么干就是人家的事了。李旭并不认为鱼辅国要干什么会征询自己的意见,这老东西最多只会通知自己一声而已。
鱼辅国瞥了一眼面色通红的程奇力,点了点头。
“大官既然是这个意思,那老奴就先相忍为国了,老奴告退。”
就这么结束了?李旭还没有反应过来,鱼辅国便和程奇力告辞而去。只留下皇帝在清凉殿中慢慢回味刚刚的对话。
两位大宦官刚走出清凉殿不久,鱼辅国便对程奇力说道:“现在你看明白了吧。”
“唉,我原以为陛下和咱们是一条心的。”程奇力叹息一声,他对文氏那是恨之入骨,不管是现实的利益之争还是因为神皇帝的感情影响,这个丑陋的宦官都希望将文氏一族杀个干净。
“你我都不一条心,更何况是皇帝。”鱼辅国整了整自己的衣帽。
“鱼公公何出此言啊,咱老程维您马首是瞻。可我就不明白了,姓文的贱妇胆敢弑君,和陛下有杀父之仇,他怎么就能忍得住?”
“三年了,你还是没有变,”鱼辅国掸完了身上的土,又开始整理自己的梁冠。
“那个人儿虽小,可怎么说也是承天景命的皇帝,咱们口里的话入了人家的耳,信个七成就不错了。我是伺候过圣后的人,这位陛下虽小,长成以后怕是为雄猜之主。更何况皇帝本来就不是人,老程你问我他为啥能忍杀父之仇,我再问你,他两位哥哥又是谁杀的?还不就是你我,这个仇你盼不盼着他来报啊?”
“这又是哪里的话。”程奇力显然也想到了他与鱼辅国发兵杀晋王、楚王的事。李旭固然要谢他和鱼辅国清楚了挡在他和皇位中间的哥哥们,可是换个角度讲,他和鱼辅国,武功再高,权力再大,也不过是帝王家的家奴而已。家奴杀了主家的继承人,这实在是乱了纲常。
“老程,天底下的人都瞧不起咱们,咱们的苦又有谁知道?”鱼辅国抬眼望着天际:“本来就是注定了孤苦伶仃的苦人儿,给主子们捧出来与文武官们打擂台。谁教他们文官们没担当,武将们跋扈,主家的亲戚又一个个贪心的想占别人的家产呢?”
“天底下的人啊,总觉得咱们是恶人,天生爱害人的坏人。”鱼辅国捻着手指头看着天边的云慢慢飘过:“可咱们也不由己啊,我是明皇帝选出来的,你是神皇帝挑出来的,咱们注定就是捧出来和别人打擂的。”
鱼辅国侧过脑袋看着程奇力,心里十分惋惜,这个后辈武功虽然不错,但是注定追不上自己了。阅历和见识也不足,自己说的东西他未必能明白。现在这会儿,鱼辅国想起了以前小时候在内书房听先生们讲过的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你们都在猜这次回鹘南下,我为啥要请缨去太原开幕。我不为这朝廷,也不为李家,更不是为这蠢笨的天下人。我就是想让后来的明白人们打开史书翻到这一截,看明白咱们这些苦人儿不是什么专门坑人的妖魔鬼怪,也是与他们一样能担当有本事的人,也有心头一口热血,也可担得起天下人的祸福。”
这段话,鱼辅国没有出口,他只是瞥了一眼神色复杂的程奇力,领着他往明堂宫去了。
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 第十八节 风起(4)
文元恒和鱼辅国的离去,让清凉殿里平静下来,李旭一时之间发现,他过去的生活已经不可能继续了。越过大漠的回鹘人掀起了暴风,这风透过千里,横掠山河,吹动了白玉京里的脆弱的平衡。
万事万物之间皆有一层说不清的联系,今日回鹘南下牧马的危机又何尝不能变成虞朝中兴的转机。李旭背着双手踱着步子,靴子踩在清凉殿的石板地面上,来回摩擦。
朝局将变,原本文太后鱼辅国分庭抗礼的局面已然打破,李旭深感自己这个时候无人可用。虽然身为皇帝,但是久居深宫与外朝隔绝,只有每年春分、冬至、上元节等特殊时候才会以皇帝的身份面对群臣。周围所接触的人不是贴着文太后的标签,就是和鱼辅国有联系。
在这么一个要紧的时候,李旭真真感受到孤家寡人的含义。
他无人可以信任,也无人可用。白玉京这个舞台上,不仅没有安排他表演的时间,连他的影子都不会出现。
人,永远是最重要的资源。刘备未出平原县就有关羽张飞这样的当世虎臣作心腹爪牙,赵匡胤刚翻了身就结拜了义社十兄弟,现在要成为棋手在朝中博弈,至少要有几枚可以用的棋子再说。
李旭要用的人不可能太远,而且品秩不能太高。他不能贸然接触外朝的官员,因为那样势必会引起太后或者鱼辅国的警觉。
心念一转,他一扬手召来陈朝恩。
“摆驾,朕想去弘文馆看看。”
弘文馆本是太祖朝时所设,主要任务是储藏抄录各类图书,到了太宗时期,弘文馆中有图书超过二十万册,在弘文馆设有官学,教授贵戚和官员子弟,只不过后来教学效果不好,便将教学这部分职能并入国子监,依然作为皇家图书馆存在,设有学士和舍人负责管理。
到了圣后当政的时候,因为宰相多不顺她的心意,就在弘文馆安置许多青年文士作为智囊,代替宰相出谋划策,允许这些文士从宫廷的北门出入,所以这些文士又称作“北门学士”,当时宰相们不同意圣后大修明堂宫,她就直接越过宰相由北门学士负责草拟建设的计划。
后来神皇帝将北门学士改为翰林学士,如今担任宰相的陆贽就是翰林学士出身。
现在文太后秉政,她喜欢直接在重要位置上安插自己的党羽,翰林学士们又渐渐恢复了他们正常的秘书职能。
李旭记得前世有一位高人说过,要到敌人管不着或者难管的地方去立足发展。现在弘文馆就是敌人顾不到的地方,鱼辅国与太后的眼睛都盯着政事堂和六部的位置,韩岗韩老令公以水磨工夫熬着这二位,陆贽牢牢握着御史台。
弘文馆的那些年轻学士们,整天抄录那些古卷,下了班就整几个小菜喝口小酒骂骂朝廷,日子虽然舒服,可这些有学问的年轻人不可能忍受安逸的生活。
所以李旭就准备从他们中拣选自己的班底。
今日当值的是右金吾大将军李从贤,他与左金吾大将军韩瑞共掌金吾卫,两人轮班负责随扈皇帝。李旭要去弘文馆,陈朝恩自然忙着安排肩舆,并通知李从贤准备。
如果说朝廷中有谁是李旭最信任的,那个人便是李从贤。他是太宗之后,为人方正,神皇帝做太子的时候,就任命他随扈参赞朝中事宜。后来藩镇联兵而反,他曾作为神皇帝的使者,往来各军中传达军令。
文太后一直想免去他右金吾大将军的职务,但是韩岗与陆贽都十分反对,所以一直没有成功。韩瑞人虽然方正,他的私德与忠诚都足以让李旭放心,但是如果要和文太后兵戎相见,李旭认为韩瑞会严守中立。
而李从贤,如果李旭现下对他说要取文氏的首级,这位右金吾大将军一定会站在他的身后向明堂宫进发。
“陛下要去弘文馆?”李从贤身披铠甲,右手扶剑站在攻门之外。他是一个高大有须的中年人,皮肤黝黑,眼睛炯炯有神,左眉处有一道略略发白的伤痕,声音低沉有力。
“嗯,昨天看《盐铁论》入了迷,今日想去看看《汉书》《汉武春秋》时的记载。”李旭换上轻快的便装,他打算去过弘文馆后就去吉光楼看看。董仲舒将五行五德学说引入儒家之后,帝王衣服的颜色就有了特殊的含义,譬如李旭衣柜里的衣服便绝大多数都是黄色的,因为虞朝的天子们认为他们前承大汉,而汉以火德王,按照五行相生的学说,虞朝便是土德天下。皇帝作为王朝的象征,衣服自然也崇尚黄色。
李旭换好黄色的圆领袍,穿好黑色的靴子,然后带好软边幞头,走出清凉殿,准备往弘文馆去。
“嗯,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杂之。当年神皇帝便以汉武帝为榜样,立志削平藩镇,横扫胡蛮,奈何天不遂人愿。”
李旭登上乘舆,天子銮驾往北而去。李从贤与韩瑞最大的区别就是,李从贤认为他是李旭的“自己人”。韩瑞当值的时候,他就是个沉默的将军,一起一行,都是沉稳有力而绝不多言。你或许能从他的手眼身法里看出武当的武学风格,但是你绝难想到他的父亲韩岗是气学大家,他自己也是一位自幼苦读的读书人。
而李从贤,他像是一个和煦的长辈,嘴里什么时候都是碎叨叨的,他从来不会像韩瑞那样沉默,他的嘴里总有话说,从你昨晚睡得好不好,到你该看什么书,亦或者朝中最近的新鲜事。
李从贤与李旭之间并不存在意识上的距离。这个时候李从贤又开始回忆起了神皇帝当政时的那些举措。其中很多在李旭看来并不怎么高明,但是在李从贤这里就是英明神武。
当年神皇帝刚刚执国的时候,州县长官经常被江湖势力刺杀。毕竟武学可以让人飞檐走壁,劈碑裂石,那么有武功傍身的人自然就天然更容易杀掉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而朝廷的州县长官们,多半对钱粮刑名这些政务熟稔,论其武功那就是菜鸟一只。
而江湖帮派往往又倚仗武力横行不法,他们跑江湖谋生的手段多半都犯了国法,朝廷的官员们自然不会坐视。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断了他的财路,自然便会被报复。于是经常出现刺客谋杀官员的事情。
现在也是一样,李旭听文元恒说,去年一年所谓“盗杀”的刺史就有七人,县令二十四人,天下官员皆将在关东担任刺史县令这些地方官视为死地。藩镇最为跋扈自雄的魏博、范阳、成德三镇节度使也蓄养死士刺客,一旦有人打算对他们不利,就会被这三家的刺客先招呼一番。
朝廷为了应对刺客上门,一方面给各位大臣根据品级安置护卫,另一方面一有杀官大案便眼里追查。这一套手段在太祖太宗时或许有用,到了神皇帝那会可就不成了。当时神皇帝任用裴度为宰相,裴度为政刚猛,多方筹备意图扫平当时藩镇中最为跋扈的成德节度使吴武俊,结果朝廷没有打上门,吴武俊的刺客就先摸了过来。
当时裴度罢朝还家,走在路上,路过一株大树,就有一个手持长棍的高手自树上越下,棍招刚猛泼辣,一通乱棍,负责护卫宰相的金吾卫骑士就让人家打了个七荤八素。幸好裴度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也有几位护卫高手,立刻就对上了这位用棍的好手。
当街刺杀朝廷宰相,自然不会只拿一根棍子就硬上,裴度的护卫还没有拿下那位持棍好手,便有十三位持剑的高手又从巷子里杀出来。他们的长剑剑锋都在五尺之上,十三人结成阵法向前,挡者人马俱碎。
这时候裴相公当机立断,驰马往家中而去,裴相公是世家大族出身的高富帅,不仅马好,骑术也厉害,登时就往家跑。然而刺客们也算是厉害,准备周全,发箭射中他的左肩。裴相公跑回家后立刻换上女装,伪装成妇人躲在密室里,这个时候刺客们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各路人马杀个精光。
“后来查出来是成德军节度使吴武俊主持的,那十三个手持斩马剑的都是成德军中的精锐,可这里面的水却也深,被抓的刺客们不知道那个最早下手的持棍高手是谁,发箭射裴丞相的人说他的箭上都抹了毒,裴丞相却没有中毒。”
“裴丞相出外担任河东节度使也有两三年了,也不知道他对北面的回鹘有啥看法。”
和李从贤在一起的好处就是不会无聊,听着这位讲着神皇帝时的故事还没听完,弘文馆就快到了。
李旭忽然开口问道:“大将军这么推崇汉武帝,你最推崇汉武帝哪一点?”
“末将小的时候贪玩不学,家父罚我去田里耕地,让管家盯着我,我家旁边有一户贫农,家父让我跟着他学农活,说我若是年末收获的粮食比他少,就罚我接着种地。那户贫农,每日早起晚归,教我田地里的事,他比我辛劳数倍,而我有头老牛帮忙。那年年末,我种得的粮食和他一样多。”
“末将这才明白我多亏了老牛的力气,家父对我说,汉武帝时有一人名叫赵过,他被武帝选为搜粟校尉,赵过发明了代田法,推广牛耕,使得一夫可耕百亩之田,至今天下仍用牛耕之法。武帝北伐匈奴,其功业或许可以安定边疆百年,到了东汉一样要北击匈奴,匈奴完了还有蠕蠕,蠕蠕打完还有突厥,突厥走了还剩回鹘。而推广牛耕,行代田法,至今天下仍能受利,漠北的部落彼此替代,而我华夏却能依旧耕耘中原,这是武帝遗馈子孙千秋万世的功业。”
李旭默然良久。
“大将军所言极是,寡人受教了。”
忽然,李旭又问道:“当年那户贫农后来如何?”
“末将送了他十头牛,他经营有法,现在与我比邻而居。”
李旭叹道:“大将军有宰相之才啊。”
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 第十九节 弘文(1)
太祖立国之初,为了推行文教设立了弘文馆,收集天下图书典籍,弘文馆初建之时便有藏书二十万册,到了现在已经有近三十五万册的规模。当年关东乱起,天子离开白玉京之际还不忘令人封存弘文馆,并留下专人负责看管。
自先秦至今朝的各种典籍,无论是诸子百家如儒墨这样的显学,亦或者农家、阴阳家、兵家的学说,弘文馆中均有收藏。仅仅《春秋》一项,便按照作传注释的派别不同分为《左传》《公羊》《谷梁》《邹氏》《夹氏》五类,至于其他所辑录的各朝乐府,礼仪典章,更是汗牛充栋,不胜枚举。
神皇帝在位时,为了防止火灾或者战火波及弘文馆,导致其中的珍贵典籍失传,特别下令在北都太原府和东都河南府分别设置观文阁和昭文阁,由弘文馆的学士们负责抄录。
可怜神皇帝下圣旨之后没多久就暴死,这项重大工程就成了没了爹的孩儿,宰相们萧规曹随的下令把神皇帝的这点遗爱完成,可苦了弘文馆的学士们,总共也不过二十多个人,要抄上近七十万册书,其中不少还涉及到非常复杂的图画,就算每天抄一本,也要至少抄个六十多年。
于是北门学士就更成了没娘的孩儿,黑得不能再黑的倒霉衙门。
李旭下了乘舆,在李从贤的护卫下走进弘文馆。
这一处的确是有些文华内敛的味道,弘文馆周围由院墙围起来,青砖玄瓦别有一股意趣,院子里面分块种着松竹梅兰,几间瓦屋门口挂着不同的号牌,譬如“经部第一”,“乐府第四”之类的字样。
除去这些很有文人味道的园林布置,空气中还弥漫着驱虫药的药草味。唯有两个穿着圆领青袍的年轻官员戴着乌莎幞头,跪在院子正中央。
“弘文馆学士如此惫懒,居然不来迎驾?”李从贤在李旭背后哼了一声,显然是动了怒气。虞朝官制,弘文馆有学士八人,直学士十二人,现在来迎驾的只有两个穿绿袍的小官,虞朝制度,三品以上紫袍,四品绯袍,五品浅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九品服青,弘文馆学士品秩都在五品以上应该穿绯袍,可迎驾的却是两个穿绿袍的,李旭要来弘文馆早有内侍通传过,弘文馆的学士居然不来迎驾,李从贤当然忍不了。
“启禀圣上,今日韩家纳妾,宴请诸多同僚,学士们及诸多同僚都去赴宴了。”
韩家纳妾?李旭心里算着,朝中姓韩的官员很多,大概就是三家比较显赫,陇西韩家,相州韩家,还有昌黎韩家。其中最显赫的便是陇西韩家,当朝中书令韩岗当年虽然是圣后的男宠,后来也一步一个脚印做到了中书令的位置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宰相。而且韩相爷治家有方,不仅在白玉京有数个织场,在益州、扬州,都有织场,而且白玉京中出名的耍子,韩相爷都是开风气之先者,马球队,韩相爷弄得,摔跤相扑联盟,韩相爷搞得,最近好像还弄出来一个什么无限制格斗大赛,弄些江湖人挺刀持剑彼此杀戮作项目,白玉京中的豪商大贾趋之若鹜。
能让弘文馆的学士们都去参加纳妾的宴请,不必多说,定然是韩岗他们家纳妾,只是不知道是韩岗的哪个儿子纳妾,娶的小妾又是什么来路。李旭想着,是不是有必要自己也弄一个礼物去给韩家庆贺一下,毕竟他一直想拉拢韩瑞的。
“不知道是比部员外郎家还是左金吾大将军家纳妾?”李旭问道,韩岗有两子一女,长子韩璋现为比部员外郎,次子韩瑞就是左金吾大将军。
皇帝的问题让那两个穿绿袍的直学士颇为尴尬,他们半天没有回音。到最后其中一人回道:“回圣上,既不是韩比部,也不是韩金吾,是韩老令公他自个纳妾。”
韩岗纳妾?李旭记得韩岗如今差不多也快七十了,还真是老当益壮。
“韩相看中了明月雪枝楼的花魁麝华姑娘,出了马蹄金五十,蜀绣两百匹作聘礼。也多亏韩相天生神力,学生也不是羡慕韩相的艳福,真是羡慕韩相的好身体。”另一个直学士回话,他语气带着调侃的意思,说的李旭身后的李从贤呲牙一乐。
“二位先生还请平身,还未请教二位学士的姓名。”李旭双手虚扶,让这两位跪在地上的翰林直学士起身。他心里明白,韩岗这人是出了名的太平宰相,为政讲究与人为善一团和气,他要纳妾,百官估计都会去吃一杯喜酒。这两名直学士不去随长官同僚去吃这杯喜酒,肯定别有因由。
“学生牛僧孺,元平四年中进士,曾任监察御史。”
这个人读书很厉害啊,李旭看了一眼牛僧孺,这人相貌平平,看着不过三十来岁就能中进士,文采应该是很好的,不过应该不怎么会做人。监察御史虽然品秩不高只有正八品上,但是位卑权重,可以分察百僚,巡按郡县。作过监察御史,往往就可进入六部作郎中或者员外郎,亦或者外放某一州作刺史,没有特别的变故,应该不会到弘文馆来抄书。
“微臣李德裕,未有功名,曾任校书郎,在几个藩镇作过司农、司刑之类的参军,现在绕了一圈接着在弘文馆抄书。”
李德裕,这个名字好熟悉。虽然能用的渠道有限,但是李旭一直尽心收集朝廷上的信息,心中是有一本英雄谱的,李德裕这个名字也是屡次出现。
“你……你不是朔方军的录事参军吗?”李旭忽然想起,回鹘南下的消息是一个名叫元稹的监察御史上报朝廷的,而这条情报的原始出处便是朔方军录事参军李德裕所报。
“人说陛下雅似太祖太宗,陛下实有过之。”李德裕笑道,他是一个很温文的青年,虽然穿着浅绿色的袍子站在皇帝之前,可是笑容里依旧透露着自信。
“李学士,你的奏疏今日才上报朝廷,按理来说,你应当还在朔方军中才是,怎么会到弘文馆作直学士呢?”李旭好奇问道。
“启禀圣上,微臣上报回鹘南下的奏章是两个月前上给陆相国的,微臣一个月前就给吏部选来抄书了,至于元稹为何前日上书朝廷,那是因为陆贽他胆子太小,没有确切的消息不敢搅动风雨,等到丰州防御使得告急文书一到,他才拿出微臣的奏章,让手底下的监察御史出来探风头。”
这个人,很不一般啊。李旭又看了看这与自己同姓的年轻人,继续问道:“这么说,回鹘两月前便已经南下?”
“回鹘什么时候南下的,微臣不知。”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要南下呢?你两月之前上书朝廷说回鹘要南下,就算丰州的消息来的再慢,要知道回鹘是否南下也要一个月前,你又怎么敢妄自将没有发生的边情上报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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