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玄月仙姬等人亦是满面黯然。
但在这时,谁也不敢出声。
唯有扶道山人,身形晃了几晃,竟然在默立良久之后,走上前去,到了横虚真人那倒落的身躯之旁。
没有人能看清,这一刻的他,是何等神情。
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心底是如何荒冷一片。
修士一生漫漫,岁月走过,知交能得几人?他与横虚,到底是曾交过心的。看他高楼起,又看他大厦倾。只觉世间一切浮华皆是虚假,功名利欲害尽人心。
他弯下身,只慢慢地抬手,覆在横虚真人那绝灭了生机的面上,将他一双未闭的眼合上。
清风吹来,卷起了那一片沾血的铁锈。
扶道便忽然忆起,多年前扶桑神木之下,横虚目见满地剑锈时,那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此时此刻,竟觉怆然。
他这一生,都在筹谋之中,从来不甘平凡,也因着一口不甘之气,酿成一桩接一桩的惨事,终至今日杀身之祸。
便是临死,都未曾放下那一颗算计之心。
以昆吾再不追究曲正风为筹码,逼见愁立誓;见愁一旦立誓,他也就保住了谢不臣;而以谢不臣的天赋与能力,必能带着昆吾,从今日这血腥的困境中走出,让昆吾恢复旧日的辉煌……
为昆吾生,为昆吾死!
今日身死道消,不过一个横虚,而天下的争斗永无止休。
“恩怨一朝了却,万事皆成空无……”
他只一声长叹,收回手来,望着横虚这一张染血的脸,周身气息竟剧烈变动起来。
那是一种全然放下的感觉……
无有这天下争斗,消灭了往日执念。
仇不在,恨不在,连这数百年来对横虚、对昆吾的怨怼,也都散去了。
身心澄明,念头通达,尘俗皆放!
其修为竟然节节攀升!
却并不给人半分陡峭之感,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自然流淌而成,出窍,返虚,有界,直至通天!
云海之上,所有大能修士,尽皆骇然!
但扶道山人自己,却似一无所觉,又或许是一点也不在意了,只起身来,转向见愁,将那一枚皇天鉴抛给了她,叹道:“崖山便交给你了。”
“师尊……”
见愁将皇天鉴接在手中,只觉入手沉重,已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喑哑。
她有千言万语,最终却说不出一句。
扶道山人将她神情收入眼底,想起自己在人间孤岛收她为徒时的种种,竟好似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于是道一声“该去也”。
天穹上有五色的霞光坠落,罩在他身上,他只轻轻一拂手,道袍上再不见半分污秽,身形已乘光而起,飘摇间。渐渐转薄,消失在此界之中。
竟然是“一步通天,白日飞升”!
无数修士,望见此幕,心驰神往。
但转而念及扶道山人这一朝看破的契机,又觉心中戚戚,实在有说不出的沉重。
想来,山人与真人曾为挚交。
今朝看破飞升,未必没有几分心灰意冷吧?
旧日昆吾崖山两大巨擘,并立于世,如今一个拔剑谢罪天下,一个悟道白日飞升,隐隐然间,竟好似一个时代的落幕。
而旧时代的落幕,则往往伴随新时代的到来。
多少人的目光落在了见愁身上,落在了谢不臣的身上?
但谁也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唯沉默,才能感觉到那浩浩远去、不可回溯的岁月……
曲正风便在这样一个时刻转过了身去。
在这种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中时,这样的一个转身,显得何其突兀?
昆吾那头几名弟子几乎一眼就看到了。
今日一番浩劫,满山血染,往昔多少熟悉的同门都殒命于他的剑下?若无曲正风,自也没有今日的浩劫,横虚真人也不至拔剑自戕!
仇恨深重于每个人心中。
他们赤红着双眼,几乎立刻狠声高喝:“血洗我昆吾后,竟还想要一走了之吗?站住!”
这充斥满恨意的声音,几乎立刻将所有人从方才的沉湎中惊醒,也包括此刻拿着皇天鉴的见愁!
她皱了眉,转身望去。
只见在场所有昆吾修士已齐齐拔剑而出,拦住了曲正风的去路,完全没有要善了之意!
众大能方才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横虚真人已应允,只要见愁立誓不向昆吾、向谢不臣寻仇,则今日一切恩怨既往不咎。
此刻昆吾众人再拔剑,其情虽可怜,但到底不对了。
众人跟着眉头一皱,便欲出言制止。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一刻,曲正风竟然再次举起了崖山巨剑!
那浩浩荡荡的威势,顷刻席卷云海!
所有大能修士都吃了一惊。
昆吾众修士更是想起他方才持剑驰骋杀人如麻的模样,只一声高喝,已自动结了剑阵,向他攻去!
谢不臣人在殿外,望见曲正风拔剑那一幕,几乎与王却同时疾呼一声:“住手——”
但比他们这声音更快的,是见愁的身影!
昆吾剑阵的厉害,在十九洲战场上她已深有体会,更何况是眼下这众多修士含恨含怒的一击?!
想也不想,她便挡在了曲正风身前!
“轰隆”的一声,如万顷沧海倒袭而上,千道剑光在云海之上交织成一道恐怖的光柱,向见愁,向见愁身后的曲正风,打落而来!
可根本还不及靠近,天际剑雨已下!
是见愁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催动了一线天的剑意,凝这天上云作雨化剑,向对面昆吾修士扫荡!
纵然千修联手,可竟依旧不是她对手!
一剑执掌,人莫能敌!
无数还未来得及出手阻拦的大能修士已然怔住,方才动手的众多昆吾修士更是剑光崩散,几乎被见愁这一剑反击之力打得吐血!
这般强势的回护,简直称得上是不问青红皂白!
昆吾众修顿时已怒目而视。
但仅仅是下一刻,他们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开了,甚至还带上了一分难以置信的惊骇,望向了见愁身后!
那是一种极其不祥的目光……
落在见愁眼中,便是所有人都忘了责斥她,也忘了方才到底为什么拔剑,举起的剑尽皆顿住,一张张怔住的脸,让她心底充满了不安。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好似在这一刻消失。
静止了那么一个刹那,又轰然向她耳中撞来。
“大师兄!!!”
“剑皇陛下……”
“曲道友!”
“大师兄——”
……
此起彼伏的声音,交织成了一片,竟是分不清从何处响起,更分不清是何人发出。
见愁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的静寂的空茫。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周遭所有人或惊或恐或不解的面孔,都从她眼前划过,没留下半点痕迹。
吹过的风甚至让她想起了某一日的傍晚……
初到崖山,刚过了险峻的崖山道,便见着摘星台旁,立了一道昂藏的人影。
那时的风,好像也是这般。
曲正风的剑,竟不是向着前方那昆吾的众多修士,而是深深地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在见愁为他挡去前方一切攻击之时!
钝极的剑锋,穿透人身体,偏容易得像是刺穿一块豆腐,好似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从前胸入,自后背出。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点到地上,渐渐汹涌。
这一剑,太决然了。
似乎根本没想过留给谁挽回的余地。
整个剑身都穿透过去,只余一截剑柄,还握在手中……
真像是一场噩梦。
见愁看见了他翻飞的织金长袍,看见了他染血的双手,也看见了他那一张平静的面容。
但这一瞬,唯独读不懂那复杂的目光。
她张口便欲呼喊什么,可天地间骤然凄厉的冷风却呼啸着灌了来,将她的声音散入风中,眨眼不闻。
“噗通”,曲正风倒入那翻涌的云海间,层云托住了他血染的身躯,那海光剑亦落在云间,光芒渐淡。
里里外外,所有修士都愣住了!
谁也不明白曲正风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愁分明已在横虚真人自戕前立誓,旧日恩怨既往不咎,他这又是何必,又是何苦?!
崖山剑,崖山三剑之一。
化生自崖山山体之中,乃崖山最灵秀正气之剑,虽为石质,却削铁如泥,摧魂毁魄,易如反掌。
便是此刻没入其主之体,威力也未有半分消减。
只是那一腔赤子热血,浇灌于剑身之上,到底令此剑感出了几分深重的悲哀,颤颤地鸣响……
见愁周身已冷得没有知觉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紧紧握着一线天,只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似乎很稳,也似乎很晃。
曲正风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只道一声:“抱歉……”
终究是他辜负了。
为报这仇,将见愁往日本不欲人知的伤痛,在人前撕扯开来;如今又辜负她为自己弃仇立誓的心意,固执己见。
可他本也不是什么苟活的人啊……
大丈夫立于世,生为人杰,死为鬼雄,敢做敢当!
明知是恶,偏要为之;
明知是错,偏要强求!
只是他到底出身崖山,受尽师长教诲,明了天下公道,即便入魔,又如何舍得去这崖山门下的一身傲骨,一腔肝胆?
在决意犯下今日这无数杀孽之时,他就已经为自己划好了既定的结局。纵然天下修士能容他今日离去,依旧在明日星海做自己的剑皇,他亦不能容自己背负这一切,毫无负疚地苟活于世……
那与昆吾鼠辈,与横虚真人,有何区别?
过得了天下修士那关,也过不了自己的心关!
日月昭昭,乾坤朗朗……
当真是绝无仅有的好风日。
曲正风眨了眨眼,似乎觉得那天光太晃,可唇边却慢慢溢出了一分笑意。
崖山剑上纯粹的剑力涤荡着他的躯壳,穿梭过他四肢百骸,透进那元婴与魂魄之中,不可逆转,也让他一身经脉纹理如水波一般乍现。
见愁忽然就看了个分明!
他这宽阔的胸膛里,竟是空空荡荡……
于是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整个人都被一只巨手擒住的感觉,喘息不过来,惨烈到压抑!
是那一颗崖山的赤子之心啊!
当年的曲正风,到底是怀着何等样的决绝,生生将那一颗滚烫的心自胸膛剖出,抛入那噬骨的黄泉之中!
她在他身旁半跪下来,掌中透出一片水波似的金芒,只想在此刻护住他为崖山剑不断摧毁的神魂。
可竟不能够!
那是一种连轮回之力都无法挽回的伟力,如滚滚的江水,携裹着曲正风,向那既定的命运而去,不能回首……
恍惚间,好似有欢声笑语,回荡在这昆吾的云海之上。
是掌门郑邀成日里对纷繁事务的抱怨,是扶道师尊拿着鸡腿时训他们的喋喋不休;是见愁筑基之日以翻天印在藏经阁上打出巨大的窟窿时,满山上下骇然的咋舌,是欠打的沈咎捏着那一柄桃花扇四处招摇撞骗时,众人玩笑般的起哄;是陈维山半天憋不出来的一句话,是寇谦之落拓间的笑声;是白寅那平平铺开的山水画卷,是余知非云游前历遍山河的豪言,也是姜贺那腼腆内敛的眼神……
还有……
那本该是他小师妹,却成了他大师姐的女修,还鞘顶上不服气的姿态。
崖山,崖山呵……
终究是不能回去。
不能再去那摘星台,入那揽月殿,上那拔剑台,登那还鞘顶……
可此生不悔!
不悔入此崖山!
万般的不舍与留恋,只聚成眼底一片潮湿,曲正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神魂的消散,也在最后这一眼间,看见那坠于云海的海光剑颤颤地飞了起来。
泪落时,双目已然模糊。
只凭着那一股深刻在骨血内的意志,伸出手去,似要将那一柄剑,遥遥抓住!
又似乎只是那么一指……
见愁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一刹间已泪如雨下!
“师姐,剑,回去了吗……”
海光剑飘摇而起,从层云间穿过,只化作一道疾驰的暗蓝剑光,如这千百载来无数失主的崖山故剑一般,向西北而去。
见愁知道,它终将回到武库。
去等待,自己的下一任剑主。
云海之上,无数崖山弟子终于恸哭,一片悲戚,泣不成声。
见愁半跪在他冰冷的身躯旁,泪痕模糊了视线,只恍惚地回答:“回去了,师兄,剑……回去了……”
我不成仙 第545章 白驹过隙
剑是回去了, 可有些人永远也回不去了。
阴阳界战赢了, 秦广王灭了;
昆吾遭逢大劫, 横虚真人引剑自戕, 谢罪天下, 一生声名斐然, 身后却落得个毁誉参半;
崖山长老扶道山人一朝飞升, 绝迹十九洲;
星海剑皇曲正风亦拔剑自决,死后被大师姐见愁带回了崖山,归葬于千修冢畔, 天下修士无人敢有非议。
史笔载:阴阳界战重启,集十九洲之全力以攻,历二十六日, 战敌于八方城, 斩灭秦广,重夺极域, 见愁大尊执掌生死簿, 位封平等王。同日, 明日星海剑皇曲正风血洗昆吾, 杀二千余昆吾弟子, 会大尊一言逼杀时昆吾首座横虚真人, 又自决于天下。昆吾大劫乃止。后世名之曰“明日劫”。
史家之言简短,但只记叙于其上的几个名号,便足以令无数后来修士望之神往, 去猜测这跌宕的一日里, 到底上演过几多沉浮。
诚谓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当日诸天大殿上那么多修士亲眼目睹。
纵然有许多人在离开昆吾时,再也不愿对人提起当日那惨烈的一幕一幕,可终究会有一些好事之辈,以当日事为谈资,向旁人提起。
于是种种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有人说,曲正风弃道入魔,是真的疯了;
有人说,横虚真人道貌岸然,心机深沉,死也是便宜了;
有人说,还是扶道山人厉害,一朝看开,直接飞升;
也有人说,崖山大师姐见愁才是真正的狠角色,一句话一道誓,便逼杀了昆吾首座,正道第一人……
当然,也免不了有人对某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更好奇。
比如杀妻证道那一桩。
这传言的两个人,皆是十九洲风云之辈,个中又涉及恩怨情仇种种,实在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最适合谈论的奇闻。
而且,就在此事结束后不久,崖山大师姐便持皇天鉴,于扶道山人飞升后,正式接任执法长老之位,成为了崖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法长老。
昆吾一头却截然不同。
横虚真人自戕后,接掌昆吾的既不是沉稳敦厚的大师兄赵卓,也不是淡泊睿智的四弟子王却,而是声名最显但同时也是争议最大的谢不臣!
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知道的是继任大典十分平淡,并不张扬,倒也符合昆吾劫后休养生息、低调行事的处境。
可外界的非议就很大了。
毕竟是谢不臣啊。
他虽的确是十九洲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且在阴阳界战中彰显出令人钦佩的才华与运筹帷幄的智谋,但“杀妻”这么一桩事在,还得他自己亲口承认,即便是“横虚真人唆使”,也总让人觉得他未必是善类。
尤其是诸多女修,对其颇有诟病。
倒是昆吾弟子自己绝口不提此事,大约也是觉得面上不光彩吧?
除“杀妻证道”外,当日见愁长老在诸天大殿前所立之誓,也十分值得人玩味。因为先前青峰庵隐界与雪域密宗,他二人就已经斗得难分难解,完全看得出是不死不休之仇,且曲正风已经陨落,见愁只要寻个由头,就能脱离誓言的束缚,重新向谢不臣寻仇。
比如,叛出崖山。
但这种猜测,甚至是隐隐的期待,不过永远只存在于一种隐秘的构想之中罢了。
若将其放上台面,在些许识高见远的修士面前说出来,恐怕只会换来一句:你懂个屁。
还是数十年后,智林叟一语道破。
誓立则不破,崖山自有风骨。仇固然大,诺却更胜。且剑皇弥留之际,一声“师姐”,以崖山托之,言实重耳。凡有情之人,谁能相负?
明日劫后数百年,十九洲风气为之一肃,天下不仁不义之行日少之。又经阴阳界战一场损耗,诸多修士乃觉修行之路虽然漫长,生死不过一念间事,感天机之不可测,来世之不可寄。
见愁大尊独开“我道”,修此一生,修此现在,问心问我问世界,与天道为友,从者甚众,渐成势也。
其本身修为,亦成十九洲最令人神往之谜。
劫后三十二年,第八重天碑,有界第一;
劫后一百三十年,第九重天碑,通天第一;
劫后二百六十年,北域禅宗雪浪禅师问境通天,飞升上墟,天碑第一“见愁”二字,纹丝未动;
劫后三百七十年,崖山掌门郑邀通天圆满,道成飞升,天碑第一“见愁”二字,岿然屹立。
按说修士一到通天之境,便离飞升不远。
但不管天下修士的修为如何变动,不管中间有几名修士登临此境,见愁的名字永远像是一座翻不过的山岳,立在所有修士的头顶上,难以望其项背。
前面几年,尚有人谈论一番,想她修为到底多高,战力几何,又为什么还不飞升,是不是有心魔。
到了后面,便都渐渐习惯了。
人们已经见怪不怪,将这九重天碑第一上的名字,视作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好像见愁的名字天生应该在那里一样。
大大小小的修士,一次又一次从西海广场之上路过,已经极少会在第九重天碑下面停下来。
唯有谢不臣不同。
近四百年的时光,似白驹过隙,弹指即逝,他的境界也从出窍飞涨到了有界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迈入通天。可每每从那九重天碑路过,他都会停留,抬首望着那最高天碑之上的“见愁”二字,默立良久。
越是大能修士,修为越是往上,才越能感觉到这简单的两个字,带给人何等强烈的压迫。
绝不会有人怀疑见愁的实力。
早在昆吾遭逢明日劫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十九洲实质上的最强武力。在之后的近四百年里,她已经极少出手。只有二百多年前,妖魔道上三大老魔作乱,昆吾崖山修士出海追击,久攻不下,她自极域十八层地狱返回,恰从海底出来,不过淡淡看了其中一老魔一眼,便令其灰飞烟灭。
其战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眨眼又是一年小会,正好于崖山举行。
天下修士云集,倒是难得热闹。
郑邀飞升后,便由方小邪接任了掌门,算是头一次亲自操持诸般繁杂事宜,且又正碰上见愁师伯这几年不在十九洲,只好凭感觉拿捏,偶尔同昆吾商量商量,好歹没出什么差错。
往日脾气不好且还十分好斗的小子,身量已经拔高,修为也已经是骇人的入世后期,差一步便能迈入返虚大能的行列。但容貌上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既有少年那一种天真的执着与热血,亦有青年较为成熟的沉稳与持重。
不轻浮,亦不世故。
不说话的时候有威严,笑起来唇角弯弯,但眼睛底下还透着点特有的混不吝的小邪气。
谢不臣带着昆吾一众修士来揽月殿辞行的时候,只瞧见他穿了一身火烧云似的赤红色道袍,背对着众人,面朝着前山的云雾,盘坐在殿前的窗前上,正埋头出神地看着什么东西。
他们都进了殿了,他才察觉到。
于是将手中正在看的东西一合,长腿一放,便从窗沿上站了起来,抬首一看,也不惊讶,只挑眉一笑:“圣君也要走了?”
原本阴阳界战后,谢不臣便因运筹帷幄被众修称为“紫微道子”,后来接掌昆吾,算得上是临危受命。在昆吾当时损失半数中坚修士的情况下,力排众议,急剧收缩了宗门原本的势力覆盖范围,韬光养晦,又亲力亲为培养门下修士。虽未收一人为弟子,却编纂了诸多的修炼典籍,涉及修炼、阵法、炼丹、炼器等各个方面,由浅入深,实在是少见地鞭辟入里。不仅昆吾修士受益,天下修士亦多有将之封为圭臬者。
如此二百年,竟真让昆吾缓过气来。
到如今虽依旧难与当初全盛时期相比,但也算恢复了大半的元气,且一门之风气清正许多。尤其是才入门不久的年轻一辈,已隐约有了几分显赫仙门弟子应有的纯粹。
世人虽因杀妻之事对他加以非议,可实在无法否认他绝顶的智谋与极强的实力,久而久之,自然觉得这“道子”二字的称号实不合适。
所以不知从何时起,便称作“圣君”了。
只是这两字旁人称来自然,从已经是崖山掌门的方小邪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生疏怪异。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