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篷车
说着,低头往桌上找了,从中又抽出一份纸箴,用手指点了点,递给王泌。
王泌接过,一目十行掠过,随即抬头道“这当是断句之法吧”
王懋点点头,眼中却露出思索之意。
王泌动容,然而随即微微蹙眉。
王懋看了看女儿,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笑道“我儿想必也想到了。”
王泌点点头,道“是,以女儿浅见,此法好是好的,推行却须商榷。”
王懋赞赏之色更浓,满意的点点头。自家这个女儿不惟惊才绝艳,更难得的是,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其中潜藏的危机。
正如赵奉至当日看到这断句法时一样,此法推行,必当谨慎小心,否则落入有心人眼中,极易被人构陷。
如今朝堂之上,固然是君子群群,却也有那魍魉之徒。说不得给套上个妄议圣人之言的罪名,凭生波澜,不可不防。
正思虑间,却听王泌又咦了一声,道“爹爹方才说武清苏默,可是那作临江仙之苏默”
王懋长眉一挑,哦了一声,道“我儿亦知临江仙”
王泌眼中一抹异彩划过,点头道“此曲惊艳,道不尽慷慨豪迈之意,儿却素喜其淡泊飘逸之气。原道作词之人,必为老迈经历之士,全料不到竟是如此年少之才,今日又见此汉语拼音法、断句法,方知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儿不如也。”
王懋哈哈大笑,抬手拍拍王泌素手,傲然道“泌儿何须自谦,你之才,不知胜却世上多少所谓才子。便这苏讷言,也不见得就差了他。”
王泌抿了抿唇角,笑而不语,眼中却有光华闪动。苏讷言吗却不知此人还有何等本领,真让人期待。
王懋那边笑罢,却起身在屋中踱步,面露思索之色。
王泌微一凝思,便笑道“爹爹可是在想举荐之人”
王懋一惊,随即点点头,微微皱眉道“那断句法也就罢了,这汉语拼音法却是非同小可。自仓吉造字后,又有说文解字、九韵诸法,皆为瑰宝。这汉语拼音法,直可堪与比肩,若不荐之,为父空担这学正之职。只是”说到这儿,不由顿住,皱着眉微微摇头。
王泌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笑道“爹爹可是犹豫,该当向哪位阁老推荐”
王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道“向哪位去说固然是其一,但是这苏讷言的身份,也是个麻烦。”
见王泌诧异,便解释道“方才说了,这苏讷言只是个蒙童,据说连个秀才都不曾考中,这般身份偏弄出如此神物,这这”
王泌一呆,这才省悟过来。想了想,忽然笑道“爹爹何必多想爹爹身为大学正,管理的虽是功名,考校的却是学问。为国选才,固然是选人才,又何尝不是选器材至于那苏公子,呵呵,能作出临江仙,又能创出这汉语拼音法,女儿却不信区区秀才都考不中。其中必有缘故。再者说,就算真个如此,也没有什么。女儿曾闻,景泰、天顺年间,曾有位杨大学士讳善者,便以区区秀才功名得列阁臣之位,极得当时英宗陛下倚重。既有此辄,何以不能有今日蒙童出大才爹爹却是着相了。”
王懋猛地一惊,先是若有所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由是开朗。
上前就桌上纸箴收拾归拢,一边欣喜道“我儿说的是。为父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但为国之责,何忧其他。去,叫人备车。”
王泌抿嘴一笑,脸上欢喜。一边起身让丫鬟去喊人备车,一边问道“爹爹忒性急,便这一晚都耐不得。可是要去晦暗先生那儿”
她说的晦暗先生,便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刘健。原本内阁首辅是徐溥,徐溥字时用,号谦斋,景泰五年进士,至华盖殿大学士,于内阁辅政十二年,生性凝重有度,历三朝辅政,乃是其时极有名望的大儒阁老。
只是如今徐溥年事已高,又兼犯眼疾的厉害,数次请辞,皇帝皆不准,直到上月,终是卸下首辅之仁,却仍叫留京休养,以备问国事。并加授少师太子太师衔,圣眷倚重可见一斑。
及至此时卸任了首辅之位,接任的便是刘健了。刘健字希贤,号晦暗,天顺四年进士。此时接任内阁首辅,更加了少傅太子太傅,改武英殿大学士,是自徐溥后有名的贤臣。
如今内阁,徐溥卸任,便只三位阁臣,刘健为首,次辅便是李东阳,再次便是谢迁。
王懋此时要见阁臣,按例自当便是刘健了,故而王泌有此一问。
只是王懋听女儿这么一问,却是手上微微一顿,随即摇头道“不,去见李宾之。”
王泌一愣,挑了挑眉梢“李少保”
李少保便是李东阳了。李东阳字宾之,号西崖。自弘治八年入阁,去岁受命编纂大明会典。至今年太子出阁,便领了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以教授太子朱厚照学业。
王懋点点头,抬头看了微微蹙着眉头的女儿一眼,叹道“刘希贤性直方正,恐难转圜,若拗了反倒不美。李宾之虽为次辅,却颇圆融,由他提议,便少一分阻碍。”
王泌眉头略展,却欲言又止。
王懋收拾好,于袖中藏了,走到女儿身边拍拍她肩头,笑道“如我儿所言,我自为公心,何必多想何况我与他同年,先去见他也是应有之义。”
想了想,又道“不若泌儿与为父同去,权当寻常走动就是。”
王泌迟疑了下,随即应了。伸手虚扶着老父胳膊,出了门对身边丫鬟道“鹿亭,去,备上两件头面绸布与李家夫人见礼,总不好空手上门。”
那俏丫头脆生生应了,蹦跳着去了。
这边王懋领着女儿上了车,摇头苦笑道“何须这般,总显着刻意了。”
王泌笑笑不语,眼中却甚是坚定,王懋便不再多说。他和李东阳是同年,这个同年不是年龄相同,而是说两人都是天顺七年进士。后来李东阳殿试二甲第一,取为庶吉士,王懋则为二甲之末,入了翰林院。
两人素来交好,曾有联姻之意。只是王泌对于李东阳长子李兆先总是不喜,这才渐渐淡了。王泌每每与李家往来,礼数周到,也是一种疏离的表示,王懋甚为宠溺这个女儿,故而虽心中遗憾,却也只能默许。
车声粼粼,两家同处一坊,并不用多久便已到了。
与王懋这个大学正相比,李东阳身为内阁次辅,权位却是重的多了。由此,李府大门外便是这晚间也是往来不绝,各部拜访的官员、投帖的学子、慕名的清客儒士不断。
王懋使人将车在后门停了,由门子引了直接进了后堂。待得下人奉上茶,堂外脚步声橐橐,门帘启处,两个人迈步而入。
当先一个五十上下的清矍老者正是李东阳,跨门而进之际,便抱拳笑道“勤子怎的转了性儿,这般夜了竟肯往我这来了”
王懋字勤子,两人乃是旧交,是以有李东阳这般称呼。
王懋笑着起身,也抱拳笑道“宾之欺我,偏那些阿谀之辈来得,某便来不得如今你为次辅,某却也要为前程奔走一二啊。”
李东阳苦笑,指着他笑骂“好你个勤子,竟也来消遣我。”笑着,转向一旁的王泌,点头道“泌儿与世叔这儿却是生分了,当多来走动才是。”
王泌叉手腰间见福,恭声道“是,侄女儿见过世叔。”语气恭敬,却是少了份热情。
李东阳也不在意,摆手请两人坐了,身后跟着的青年却是赶忙上前,冲王懋大礼相见,口称伯父。
王懋颔首微笑,点头道好。那青年又转向王泌,拱手微笑道“妹妹与上次相见又清减了,却更多了几分仙姿飘渺,让愚兄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这青年不是别个,正是李东阳的长子李兆先。这李兆先字贞伯,自幼聪敏超人,更兼家学渊源,甚有才情。时人称其更甚乃父,是京中有数的才子。只是个性好寻花问柳,游侠无度,让李东阳也是颇为无奈。
曾有言说李东阳曾就此特意留书劝谏今日柳陌,明日花街,焚膏继晷,秀才秀才。
李兆先见到父亲留字后却挥笔应答今日黄风,明日黑风,燮理阴阳,相公相公。
父子俩应答的啥意思李东阳的意思是说,儿子啊,你整日里的寻花问柳的,日日依红偎翠的,不是一个读书人应有的行为啊。
李兆先便回答老爹说,我这是调理阴阳,遍察诸风,可不正是学老爹你相公的行为吗
由此,时人称为笑谈。但也从中可见这李兆先的性子。这种性子,若是放在宋代,又或是两晋,当是风流激赏。但在大明时代,落在王泌这样的女子眼中,能待见了才叫见鬼。
是以,对着李兆先的讨好,王泌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微微一褔见礼道“不敢当世兄之赞,小妹有礼。”言罢,便不再多言。
她本清冷绝艳,这般淡淡的神气,更托的多出几分神女雾隐,似近实远。
这世上对男子吸引力最大的,便莫过于这般若即若离,更何况与李兆先这好美色的眼见着这女郎清妍不可方物,心下便如猫爪挠也似,两眼一片火热。
只不过他终归是个有出身的,心中再怎么火热,在这个场合也不会如村夫野汉一样纠缠。当下只得压下满心火热,笑笑点头,转身在自家老爹下首坐了陪客,耳中听着两老说话,心神却始终系在王女身上。
李东阳了解自家这个儿子,但对于能讨了王泌为儿媳自是喜闻乐见,当然不会去阻挠。
而且,以他对王懋的了解,王懋这么晚来找他,肯定是有事儿,当下便只当不见,便问起王懋来由。
王懋心里有正事,听闻问起,当下便从袖中取了文稿,将来意说了。言中对苏默自然颇多赞誉之词,李东阳心下好奇,接过文稿仔细看了起来。
旁边心神全在王泌身上的李兆先,立时便发现老父和王懋说起某个名字时,王泌眼中的光泽全然不同,心中一动,忙也侧耳细听。这一听,却不由的是心中又妒又嫉,直如毒蛇噬心一般。
大明闲人 第五十二章:常有小人卖毒舌
“嗯,有些意思。这个,是梵语吧某曾从一些古籍中似乎见过。”李东阳指着纸上文字旁的拼音问道。
王懋“却没说具体出处,不过泌儿也说当是梵语”
“哦,侄女儿向来渊博,想来应不会错。嗯嗯,这个是啊的音吗这个是嗯,原来如此,声母、韵母,倒是同九韵一般,确实妙想”
“确实如此,泌儿也说佩服,呵呵。”
“嗯嗯,这个”
“这个苏默,可是武清作临江仙的苏默”就在王懋和李东阳正专心看文稿之际,李兆先忽然开口问道。
李东阳抬头诧异的看了儿子一眼,不明白这个儿子怎么忽然如此失礼,竟于此际插话进来。
要知道大户人家,如王懋和李东阳这般交情的,两家走动时带着小辈相陪,实是一种亲近的态度,这便是常说的通家之好。
但既是如此,相陪的小辈也仅是相陪而已,不得长辈允许,是不能随便插话的,虽不是那么严格,但也有失礼之虞。
作为李家的长子,李兆先再怎么自身不好,但这礼节一项上却是从不会出错。是以,李东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并未当场叱呵,而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看看儿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懋也是一愣,但想想李兆先的文名,反倒释然。文人自古好诗词,听到好的诗词有些失态也是情理之中,故而只是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此子。”
李兆先便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王泌眼中划过一抹阴翳,冷冷的斜了李兆先一眼,随即垂下眼帘。
她不像老父王懋,对于李兆先的种种所闻,实在是不耻至极。如今见这李兆先忽然冒然插话,以其心性,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再瞥到李兆先眼中不期然划过的嫉妒,哪里还不明白,心中不由又是鄙视又是冷然。
李东阳眉头皱起,沉声道“贞伯,事无不可对人言,吞吞吐吐的,你书都读到哪去了”
作为他李东阳的儿子,自身不好可以改正,学问不够可以学习,但是失了气度,却是他不能容忍的。
李兆先忙起身垂手,先对王懋躬身一礼,正色道“父亲与世伯说话,晚辈本不该多言的,此是失礼,还请世伯恕罪。”
他先认了错,李东阳神色稍缓。王懋摆摆手,示意无妨。
李兆先又道“世伯所言这位苏默,所作临江仙,晚辈是极佩服的。平日里与友人相合,也都叹服其才,说我大明圣天子在位,君明臣贤,中兴之景,始有贤才出世。”
李东阳、王懋二人便都捋须微笑,微微颔首。李兆先虽有拍马之嫌,但当今之治确实当的中兴二字,世人也都称颂,推本朔源,身居阁臣之位的李东阳也好,身为大学正的王懋也罢,自然都属于臣贤的行列,对于这话自是听的舒畅。
李兆先一番捧赞完了,脸上却又露出疑惑之色,微一迟疑,这才又道“方才听二老议论这拼音法,确是奇妙。只不过父亲才说起梵语二字,倒让孩儿记起一事来,心中迷惑,这才失了礼数。”
李东阳哦了一声,曼声道“不知你记起了何事又与这拼音法有何关联”
李兆先脸上露出赫然,咳咳了两声,惭惭道“父亲当记得前日,孩儿与友人曾游白云山一事。”
李东阳面色一沉,哼了一声。
李兆先缩了缩脖子,又接着道“那日在白云山上的白云观,却曾遇到一桩趣事儿。”
说到这儿,话头顿了顿,偷眼看看李东阳,却见李东阳面无表情,只端着茶盏轻啜。
“咳,那个,当日在观中,我等曾见了一位道人,说是号天机的,乃是白云观主的朋友。听闻,与武清县令也是方外之交,颇有交情。”他低垂着眼帘,曼声说着。
李东阳眉头挑了挑,仍是不语。王懋却是心头一跳,武清县令,苏默可不就是武清县的,难不成真跟这苏默有什么关联了
心中想着,却听那边李兆先的声音继续道“那日说话间,恰是午后,孩儿等仗着有些名声,又使了银钱,是以得以占了观主后斋的一处小院子,一边用些素食,谈些诗词唱和。那天机道人和白云观主说话又未避讳,所以便也听了一些。孩儿听着,似是那天机道人要找些药材,问白云观主是否听闻过之类的。”
李东阳不置可否,王懋倒是点点头。道家们好丹道之术,这寻药采药之说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接下来听着,脸色就渐渐不好了起来。
“那天机道人说的药材名都颇玄奥,反正孩儿是听着不懂的。似乎那白云观主也是极为吃惊的,连连追问,那天机道人只是不肯说。后来逼的急了,才说是在武清遇到一位大能力的,好容易得了这方子。按照其人所言,这方子非是人间当有云云。孩儿当时听着只是当笑谈,但那道人最后不经意说出一个人名,这才让孩儿吃了一惊”
李兆先说到这儿,顿住话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李东阳轻轻哼了一声,撩了他一眼,这才面现决然之色,轻声道“孩儿听到的这个名字,便是便是武清苏默。”
李东阳持着茶盏的手就是一顿,眼中射出极凌厉的目光看向李兆先。
李兆先心中一颤,忙垂下眼帘,但不经意偷眼去瞥王泌,却见女郎双手紧握,脸色颇紧张,不由登时妒火大炽。她在紧张什么她凭什么为那小小蒙童紧张自己堂堂宰相之子,又何曾见她为自己紧张过
想至此,哪还犹豫,咬牙道“父亲,孩儿也知此事关连,绝不敢妄言。当日除了孩儿在之外,尚有监生数人,哦,还有户科给事中华旭华大人也在的。父亲不信,大可一一问来便是。”
此时此刻,王懋已是双眉紧锁,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定了。大明刚刚经历了成化之痛,对于道士的谶蘸之事极为忌讳。偏偏孝宗头些年还好,不但驱逐了宫中一干妖人,还斩了妖僧继晓。
然而近几年,竟然也开始求仙问道,不时寻些道家之人入宫。甚至连原本几乎日日开设的谨身殿问政都开始懈怠了,众臣对此颇为忧虑。
是以,若是苏默真的跟这些道门有了瓜葛,那别说什么汉语拼音法了,便是再大的作为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对于苏默一个蒙童的前途,王懋其实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汉语拼音法,若是因为苏默的个人原因,而导致这般妙法被废,那实在是汉学之痛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抬起头来,望着李兆先沉声道“贞伯,你可听的仔细,那苏默确实跟道门有关系能确定那苏默行谶蘸之术”
李兆先面现犹疑,李东阳猛的一拍扶手,怒道“逆子犹豫个甚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直从实说来,若敢凭空臆测,为父饶的你,国法却饶你不得”
李兆先打个激灵,哪肯把话说死,当下嗫嚅道“这这却不曾。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但是那天机道人口中确是提过苏默的名字。其实先前孩儿也并没在意,也是方才父亲说起梵语二字,这才省起。忍不住就想,这又是梵语又是道门的,到不知这位苏蒙童究竟是释家,还是道家,又或是我儒门子弟。所以,一时疑惑,不禁便问了出来。”
他出身相府,整日里耳濡目睹,最是明白,这种事儿越是模凌两可才最可怕。倘若真的信誓旦旦,反倒易给人把柄了。如今这话说到这儿,便已足够,再多说便是画蛇添足了。
果然,他这明确说了不确定,王懋脸色更行阴晴不定起来,只皱着眉头不语。
李东阳冷冷的横了李兆先一眼,转头看向王懋,温声道“勤子,此事或有误会,你也莫多想。只不过你我皆臣子,凡事终须谨慎慎行,查察清楚才好行事。”
王懋脸色一变,但终是勉强点点头。李东阳这话听着是安慰,但究根结底,却透出了不信任的意思。难道他堂堂学正,便轻率如此苏默不过才十五岁,说他装神弄鬼谁信
这便和算命的一个道理,若是那算命先生四五十岁,说的话自然让人信服;但倘若换个十几岁的娃娃说给你算命,且问问谁信不大耳刮子抽过去算好的了。
他却不知苏默在武清还真扮演了个半仙,忽悠的也不是普通人,乃是堂堂正七品的县令。不但忽悠了,还忽悠的很成功。甚至连一县教谕都给了个配角的戏份儿。若是知道了这点,也不知老先生会不会当场喷出血来。
心中不舒服,这话却是没法再进行下去了,便要起身告辞。冷不防旁边王泌忽然站起,冲着李东阳福了一褔,开声道“世叔,侄女儿也有几事不明,想来世叔位高智广,应能解惑。”
李东阳眉宇不可查的一皱,随即温声笑道“哦,贤侄女所问何事”
王泌再拜一拜,然后昂然道“侄女儿当日听闻临江仙,深爱其中淡泊豁达之意。世叔高才,乃当世大儒,诗词之道更以臻至高之境。侄女儿敢问,所谓诗以传情、歌以咏志,若心怀鬼魅、魍魉谶蘸之辈,可做得出如斯般词句”
李东阳捻须沉吟“这个”
王泌不待他回答,又道“自听过临江仙后,侄女儿便对此词作者留了些意。如此,侄女儿听闻武清发了难民之灾。那苏默于危难之际,临危受命,承救灾专使之职。时至如今,听闻灾情渐息,流民皆安,武清一地不复之前纷乱。世叔居阁臣次辅之高,当知政事之要。遇此救灾事宜,最是繁杂。侄女儿敢问,若是心中怀鬼神惑道,巧言佞奸之辈,可能做到如今地步”
李东阳手中一顿,沉默不语。他终究不是无下限的,救灾之难如何不知要让他瞪着眼不认武清救灾的功绩,那便真是失了宰辅身份了。
王泌却犹不算完,又再一褔,问道“装神扮鬼、谶蘸惑人之辈,向来只闻针对部分人有效,侄女儿浅薄,不曾听闻能迷惑一县之民、一县之官者。若那苏默真是此辈奸佞,试问,武清县上下,大小官员数十,一县之民十万,岂非个个都是愚人世叔当知,胥吏奸猾,几近老狐,便有个别因利被蒙蔽,那一县之人皆被蒙蔽,宁有事理”
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冷冷的扫了一旁呆立的李兆先,淡然道“今日偶然自一道人口中闻其名姓,便说有牵连道门之嫌、谶蘸鬼神之疑。那若是有人口吐鞑靼小王子,又或火筛之名者,是否便是有通敌之嫌、卖国之疑了若如此,那作甚么这风那风,又说什么燮理阴阳之语的,又当如何世叔恕罪,侄女儿浅薄无知,便此几问不解,得罪处休怪。”说罢,再福一褔,告罪坐下。
李东阳面沉如水,低垂的眼底怒火一闪而没。前面几问也便罢了,但最后几句实在是诛心了。
他知道这女娃子看不上自家儿子,但何至于此竟转弯抹角的把自己儿子都绕了进去。自己儿子纵然百般不好,你看不上咱也不去怪你,可用得着下这狠手吗这是非还算是通家之好,若不是如此,又待如何
李东阳真是怒了。
李兆先也是浑身颤抖,瞪大眼睛瞪着安然而坐的王泌,眼中怨毒若能杀人,怕是此刻王泌已然千疮百孔了,死无完尸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最后把事儿牵扯到自己身上了。这真是狐狸没打着,却生生弄了一身骚。
贱人这个贱人真真好毒他此际真是又恨又怕,偏偏却说不出话来。
王懋也是瞠目结舌了,这闺女咋就忽然暴走了这真不至于啊。呆滞的转头看向李东阳,却见李东阳嘴唇抿的紧紧的,面上无喜无悲,连眼睛都微阖起来,不由的心中咯噔一下。
他与李东阳相交多年,哪会不知道这是李东阳怒极了的表现。这不过就是来说个汉语拼音法而已,如何就到了这一步
老先生一时间心下茫然,嗫嚅几下,长叹口气,起身拱手道“宾之,你”
“勤子”不待王懋说完,李东阳猛的睁开眼来,长吐一口气,出声打断了他。
“小儿辈之言,不必放在心上。呵呵,侄女儿果然好学问,真叫老夫羡煞。逆子汝当学之自明日起禁足,好生读书,明岁春闱,若不得中,看你可有面目现世,还不与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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