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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靡黍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玉衡无蹊

    谁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们吵架,自然是在台下坐观这一出好戏。

    “青鼎门之内,任何人都可以生出私心,只是慕衡不会。”越丞一字一顿,瞪着慕迟道。

    “慕迟,你为何会以这样的心思揣度同门”慕南观反问道。

    “人心本就是如此,贪婪自私乃是本性,不过被一具具虚假皮相束缚,一时不敢暴露出来而已。”

    薛琬却觉得慕迟说了句人话。

    相比少时对那些恶人的义愤填膺,薛琬如今更是明白善恶正邪之事,其实难说的很。

    就像那时候如此护着他们的大师兄,也因为一腔悲愤无处可平,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您如何便确认,慕衡就从未有过私心呢”

    其实她只是当时没有,薛琬自问自己现在,在奉陵城中何尝不是步步谋算,朝堂、政权,也是为了自己。

    是啊,哪有人不为自己,没有私心的呢

    “你可知慕衡的身份”慕颜清缓缓道。

    薛琬倒吸了一口气,终于是要大白天下了。

    “太师父什么意思”慕迟问道,“自然是你们偏袒看重的女弟子。”

    “慕衡是我的亲外孙女,大虞陵安长公主,薛琬。”

    语出惊人,四下皆惊骇。

    “您说什么”慕迟不可置信,他只道慕颜清很是偏疼这个师妹,却不想……

    “她迟早要归于奉陵,不可能久留方寸山。况且大虞与西戎是死敌,她是以何种身份去勾结西戎人作乱”

    “慕前辈,这长公主不是一直在文家,为何会是慕衡”

    有人问道。

    可是也能解释的通,这长公主对外说是在文家,但慕衡离开方寸山,是圣德十六年。而陵安公主归奉陵与宋子澈完婚,也是圣德十六年……

    只不过两者之间身份相距甚远,而且文家对外保密的甚好,就算有人怀疑,也只能是怀疑了。

    “落樱神智有损,却不住自称长公主。”慕颜清叹了口气,“是我那时令她扮作长公主,瞒下众人的。”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薛琬握紧了手里的剑,思索着自己不能在躲在他们身后了,这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事情。

    只是慕迟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慕衡师妹今天想必也亲至了吧。这么一出好戏,怎的唱戏的名角还躲着不登场呢”

    他朝着人群望去,却突然又拔了剑朝着那昏厥过去的落樱斩去。

    这是自人群跃出一个青色的瘦弱身影,剑身布满寒气,那剑刃挑开了慕迟的剑身,拦住了他。

    随后这人落地,站在慕迟面前。

    一身青衣,面容白皙明艳,最重要的是,手上持着拢着一层严霜一般的,寒霁。

    就算时隔六年,慕迟还是轻易认出了她,“慕衡师妹,真的是好久不见。”

    那句师兄终究是梗在喉咙了,“慕掌门。”

    慕迟轻笑了两声,“这三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呵,我可当不起。”

    “你原本是当的起的。”薛琬道,原本二字,讽刺的很。

    “可是有你在,我便无论如何都当不得。”慕迟摇摇头,“你们师徒祖孙好一个上慈下孝,此刻却一齐来与我说这些,不觉得虚伪么”

    “我从未做违心之言。”薛琬道,“从未想过做掌门,也从未想过你会变成如今这样。”

    “好一个从未想过。”慕迟丝毫不让,“你们自以为对旁人的好,什么给我机会,什么传位掌门,在你们眼中我最该做的事便是伏在地上接受你们的施舍。”

    他双目含泪,薛琬并非不能理解。他师兄面上温和敦厚,但曾经也不失过一丝骨气。

    “对不起。”薛琬低声道,“应该早些告诉你。”

    “应该告诉我什么你要回奉陵,去享受你的富贵荣华,掌门之位空缺只得留给我是么”慕迟声音沙哑,“慕衡,你可真是大方的很。”

    “师兄!”慕衡不想再听他说这些锥心之语,“当时青鼎门内与贼人勾结,除了我之外人人都有嫌疑,师父也是没有办法。”

    “你倒是也清楚。”慕迟的眼神更灰暗了,“为何只有你没有嫌疑,你不知道么”

    她知道,因为她从未下过山去做和她师兄们一样的事情,铲奸除恶。

    “从未立过功劳之人却是最清白的便应得掌门之位,为青鼎门赴汤蹈火险些失了性命的人却成了勾结外匪的叛徒。这是什么道理!”慕迟逼近薛琬,“师妹想知道,我那次与西戎人作交易是为了什么吗”

    薛琬心中一慌,却有些抗拒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我便讲给你听听,看看你这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是不是也像所标榜的一样会怜悯众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了断(一)
    “那时我第一次奉师门之命,带了几个师弟前去铲除自西戎来南佑边境为祸的一群山匪。连官兵和自发的百姓一起,那帮山匪被端掉了,可是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慕迟回忆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些官兵和打着报仇旗号的百姓,冲上山去将山匪的巢穴洗劫一空,连妇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我追上了其中一个拿着刀的西戎人。他告诉我,他只是被喊过来帮他们建造屋舍的,并不是匪寇。可是这帮人已经奸污了他的妻子,还杀了他的孩子。”

    “他说他想报仇,只是他没有能力,根本杀不了他看到的那个杀他妻儿的南佑军官。”慕迟冷笑了两声,“他跪下来求我饶他一命,待几年他武功学成大仇得报之后,他会告诉我,然后让我杀了他。”

    薛琬垂首,不语。

    “所以几年之后,南佑东境得方城,一个低阶军官率家人在回乡之时被一伙贼寇洗劫,这军官被凌迟至死。三日后,我收到了这个匪寇的密信,告诉我他在哪里,让我去杀了他。”

    曾经让郭一闲无比记挂,让整个青鼎门险些披上勾结外匪名声的事情,真相竟是这样。

    慕迟木然地往前走了两步,“师妹,你可还觉得,我所做之事是什么包藏祸心么”

    “你为何,不早秉明实情……”薛琬睫毛微颤,她其实没有觉得,这件事上慕迟是错的。

    “师妹这话你说出来不觉得可笑么”慕迟有些同情地看着她,“青鼎门以救护苍生为念,若是师父他知道因我私放贼人,害的人一家罹难,会有什么后果青鼎门门规,会如何处置”

    之后的事情,薛琬也想象的到了。因为顾忌门规不可说出实情,后来又因为掌门之事,越陷越深……本来的善举,最后却真的成了恶行……

    第一次下山除恶,应该抱着的满是济世之心吧……可惜,命运终究是薄待了他,这满腔热血,终究被世间无所不在的恶击的粉碎。

    “师兄……那件事,我不觉得你错了。”薛琬看着慕迟道。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慕迟眼神冰冷,“你,郭一闲,整个师门不是都鄙夷的很么而如今,也到底是你死我活了。”

    “收手吧师兄,去向师父悔过。”薛琬试着道,其实她清楚的很,人心死了,如何还能回头。

    “师妹。”慕迟一下拔了剑出来,“在你刚做上掌门之时,我自然是不服的。你的武功、见识,一点掌门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我说过,我没想过要做这个掌门。”

    “但你终究是了。”慕迟道,还看了看薛琬还未收回的剑,“太师父还是把寒霁留给你了,这也算青鼎门掌门人的剑了。师妹可愿意用你的寒霁,来惩戒我这个悖逆之徒”

    薛琬合了双眸,“我自六年前便已不是青鼎门中人,有什么立场来惩戒你。”

    “那便以仇人的身份吧。”慕迟的手在自己的剑身上抚过,“慕衡,其实我是恨你的。”

    薛琬不语。

    “我恨你自小便受人庇佑,不用看人脸色讨生活。我恨你天资聪颖,连青鼎门的绝学也可以短时间内炉火纯青。我恨你出身富贵,不用伸手东西便可以到你的身边。而我们其他人,只能做你的乞讨者,还要眼巴巴地等着你不要的东西施舍。慕衡,你凭什么”

    半晌,薛琬嘴边也漾出一丝轻笑,“不错,我不配。”

    “所以,我这些年不过加诸了些世间人应该尝过受过的教训给你罢了。”慕迟的手握上了自己的剑刃,鲜血自手掌缝间渗出,“可是这些对你来说算什么,你不是一样好好地做着金尊玉贵的大虞长公主么。我这点小小的报复,对你来说算什么”

    薛琬的眼神也是淡漠地可怕,“你若执意是这样想,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要与你说的。”

    “师妹,出剑吧。”

    薛琬知道与慕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说的那些道理,其实她已经不在乎了。过多纠缠下去,于自己何益

    寒霁出,银光一闪,人们仿佛看到那剑自剑鞘中出来带了一层霜雪,洒向空中。

    只是越丞却在一旁拦住,“衡丫头,不必勉强。”

    这些年薛琬的身子不如从前他知道,而慕迟也没有懈怠过,他确实不敢保证薛琬现在还是慕迟的对手。

    慕南观及慕颜清也是一阵忧虑。

    而白黎的紧握的双拳之内,手心已是一层冷汗。

    “师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薛琬对越丞道,“我不能总让你们挡在我前面,最后了结之时还让师兄看不起我。”

    越丞闻言沉默片刻,随后道:“那你自己小心。”

    演武场上,其余人包括落樱都已经被带了下去,只剩下薛琬和慕迟二人。

    “师妹,此次你若不杀了我,我对你不会丝毫留情。青鼎门的剑有多快你自己都知道,根本等不及师父他们来救你。”

    “我说了是我自己的事情,不会寄托旁人。”薛琬冷声道。

    “那好。”慕迟举起了那剑身上依然带着几丝他自己手掌上血迹的剑,“来吧。”

    薛琬看着眼前的人很是陌生,但明明是曾经最熟悉的人。而眼下这个场面,她好像在什么时候看到过。是什么时候呢

    薛琬在一瞬间又回想起,那时她刚刚拜上青鼎门,没了下人们的前呼后拥,自己对一切需要自己动手的青鼎门讨厌的很,也觉得难过的很。

    那时,她的大师兄,看见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小木剑,坐在地上拿剑画着奇怪的形状。

    “这画的是什么你是慕衡吧,我叫慕迟,是你师兄。”

    那是慕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之后慕迟对总不理人的慕衡热络的很,还对其他的师弟们说,刚来的小师妹年纪小,有些怕生,所有人都不许欺负他,也不能不和她说话。

    那时她第一次去练剑,端着她的小木剑,也是慕迟站在她的对面,同样手持一把木剑。

    “小师妹,今天师父可教了不少,你来的晚,可得好好练。练不好可是要被师父罚的。”

    慕衡晃着脑袋郑重地点了点头。

    “来吧。”那个时候,慕迟也是跟她说了这两个同样的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了断(二)
    薛琬只觉得一道凌厉的剑气携着风声直朝面门而来,这种危险而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其实她很久没有感觉过了。

    恍惚间,她还是回了神身形一闪躲过慕迟这一击。她已经很久不曾见识过慕迟的剑法了,但这次她不能输。

    寒霁的剑身上已经笼上一层冰冷的寒气,那细长的却能映出人影的兵刃,已是比主人更按捺不住尝一尝这高手对决、生死毫厘间的感觉了。

    又是挡了一击,两人的剑式一模一样,步法、方向甚至力度都相差无二,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只是白黎的心一直揪的紧紧的。

    她明明有许多种办法解决,慕迟败局已定,可是她还是执拗地要自己前去,用一次并没有把握的对决了断此事。

    薛琬的内力不够。虽说这些年她也每日坚持练武不曾落下,但与慕迟在青鼎门的每日修行,还是差了一些的。

    刚刚一模一样的乘风式,她被慕迟的剑刃逼退,跃到几步之后。

    慕迟的脸上挂了一丝笑,“师妹,看来这些年你真的是养尊处优惯了,连功夫都不曾好好练了。”

    养尊处优她是从勤王夺权的战场险境之中爬起来的。也不至于慕迟赢了她一招,她便是觉得自己输了。

    薛琬不理会他,再次举剑相迎。

    许是薛琬被慕迟的嘲笑刺激到了,接下来的十几招都是凌厉的很,也不曾有一丝的错漏。

    “青鼎门百年武学盛名,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沈骐摇着扇子,不住地“啧啧啧”。

    而其余人,则是睁大眼睛,还想着能不能偷学到一招半式。

    只是这不是寻常的比武演练,台上的二人,是青鼎门顶尖的高手,如今也是生死仇人。他们的一招一式,都是准备要了对方性命带着杀气的。

    “这样下去,衡丫头没有胜算的。”慕南观观战,对慕颜清道。

    而慕颜清何尝不是一直悬着一颗心,长辈此刻的忧虑,已经到了想要责骂薛琬为何要一意孤行和慕迟对招的程度了。

    “慕迟,这是在耗衡丫头的体力。”越丞看出慕迟的意图,眉心紧蹙。

    因为台上,慕迟和薛琬之间,他一直在和薛琬用相同的招式,但却用内力和略胜薛琬一筹的体力,让薛琬一击不中。

    而这样的损耗,对慕迟来说还可以承受,只是对薛琬来说便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了。

    二十回合过后,薛琬额头上已经有一层薄汗,而脸色已泛出红色,这是过度调度全身气血的预兆。

    薛琬对自己眼下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她的呼吸相比刚刚已经有些急促。反观慕迟的气定神闲,她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必定是会输。

    越丞已经看向慕南观,若是薛琬真的不敌慕迟,他才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必定会冲上去杀了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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