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么个问题,越千秋顿时扫了一眼其他人,知道他们虽说不能和自己一样常常往外跑,可身在王府,总会听到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因此,他就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别说北燕皇帝,我今天还叫过晋王萧敬先舅舅。”
看着下头那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他这才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
“可叫归叫,只不过是他们要演戏,我配合一下,这又不是真正的事实。各位看看这几天上京城中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就应该知道,和咱们大吴金陵不同,上京这地方根本就没规矩。什么皇亲国戚,遇到这样的动荡,就是一个死字!”
此话一出,甄容不禁轻轻点头附和道:“北燕皇帝即位这十几年,确实是手腕强硬,杀人如麻,这一次晋王萧敬先更是大开杀戒,听说连根拔起的皇亲国戚已经有七八家。”
“就是!”见甄容附和自己,越千秋就提高了声音说,“太子在咱们大吴那自然是金贵的,可大家应该知道,北燕皇帝之前的兄长,那位废太子就死于非命,这次北燕皇帝那个被废的太子和他的母亲前贵妃也死得蹊跷,这种动辄有性命之忧的国家,当太子就相当于在玩命!”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眼众人,气定神闲地说:“别说我是白门越氏九公子,不是什么北燕嫡皇子,就算我真的是北燕嫡皇子,我也有多远逃多远!在上京城这种破地方,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一句话是真的,那就是,珍惜生命,远离东宫!”
这最后八个字顿时引来了哄堂大笑。
此次使团和从前的使团不同,因为是越老太爷一力促成,东阳长公主暗中相助,再加上别人大多不看好,自然不会安插心腹进来送死,所以越老太爷选的无一不是心志坚强,扛得住压力的人。可面对之前那一连串突发事件,再坚强的人也总难免惴惴,难免忧惧。
然而,在越千秋此刻肆无忌惮调侃北燕皇室和东宫之后,每一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越千秋早就知道自己这话有效果,可听到这阵阵笑声,他还是心中一松,继而继续鼓劲。
“之前大家拈阄,已经有十六位兄弟带着沿途以及到上京之后收集到的那些情报回国了,越大人和严大人则是因为金陵暗中来人,需要他们去完成别的任务,这才突然失踪,绝不是抛下大家不管。现在呢,我师父带信,我们这些留下的人,同样有两个很重要的任务。”
他伸出一根食指,一字一句地说:“第一,北燕能够从我大吴策反了神弓门,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如今飞黄腾达。我原先以为我们此次来北燕,就是和上次刘静玄戴静兰将军带着四大家南归,北燕派使团抗议一样,或是走个过场,或是干脆设法杀了徐厚聪,但我没想到,皇上还有我爷爷越老大人他们定下了更大的目标。那就是我们也策反一位北燕要员!”
见下头那一张张之前还略有沮丧的脸,眼下立时全都变了——有的瞠目结舌,有的眉飞色舞,有的兴致勃勃……总而言之,再没有之前那么多负面情绪,而是充满着昂扬斗志,越千秋就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
“第二,当初策反神弓门掌门徐厚聪的是秋狩司副使楼英长。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多数要记在秋狩司头上!正好此次上京城中发生这么多事,秋狩司却因为把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身上,以至于后知后觉,犯下了很多错误,所以正岌岌可危,我们刚好可以痛打落水狗!”
如果说南边的吴朝最讨厌最痛恨的北燕人也可以分等级的话,那么,秋狩司的人绝对名列最前茅。尤其是此次秋狩司副使楼英长竟是策反了神弓门,使得徐厚聪带着一大批弟子叛逃,事情震动朝野,秋狩司三个字更是在大吴成了千夫所指。
所以,此时此刻众人听到越千秋竟然把目标对准了秋狩司,刚刚已经充满斗志的他们几乎就要嗷嗷直叫了。唯一有点理智的问话,也只不过是质疑越千秋为何有这等把握。
而等到越千秋详详细细解说了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如今面临的窘境之后,众人无不额手称庆。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越千秋方才笑吟吟地说:“所以,接下来两件事要齐头并进。不瞒大家说,这第一件事我也已经找好了最佳目标,那就是北燕晋王,萧敬先!”
甄容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严诩说要和萧敬先见面,他就在琢磨目的,可严诩转眼间就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坑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去了,他也就暂且按下了那狐疑。可此时此刻,越千秋直接给大家指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策反晋王萧敬先……很好很强大!
问题是这种话能当众抖露出去吗?万一这些人当中,有个把口风不紧,又或者还有别的问题,那是会引起一场惊天大风暴的!而且这是在兰陵郡王府,此时他们又不是呆在越千秋明言应该不会有铜管地听装置的萧长珙书房,越千秋怎会如此不谨慎?
越千秋用眼角余光瞥见了甄容那仿若见鬼的表情,却是依旧满脸淡定。他伸出双手示意骚动的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稍安勿躁,不要那么激动。我知道有些人觉得我异想天开,但事在人为,而师父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是我不在就是甄师兄不在,或者两个人都不在,可接下来几天,我们要配合行动。我需要大家尽力协助我,促成师父……咳,严大人和晋王殿下的会面!”
当越千秋成功把一群以为被丢下的弃子撩拨得重新信心满满,最终三三两两一面议论一面离去之后,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侧头看见甄容默立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就扬了扬眉道:“甄师兄,上屋顶坐会儿?”
甄容虽说知道和越千秋说理纯属自讨苦吃,可此时心里实在是憋得不轻,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等到眼见娴熟飞檐走壁的越千秋轻轻巧巧上了屋顶,还有心思在最高处的屋脊上玩单脚杂耍,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越千秋歪过头来,见甄容一脸你明知故问的恼火表情,他就嘿嘿一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一来,士气重要,我得想办法给大家鼓鼓劲。二来,有些消息放出去没坏处的。你如果担心坑了萧敬先,那就大可不必,北燕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死。”
甄容听到越千秋用这样夸张的话形容萧敬先,简直哭笑不得。隐隐明白了越千秋的弦外之音,他就忍不住问道:“你真觉得会成功吗?”
知道甄容不会相信自己真的要策反萧敬先,越千秋自是腹中窃笑,旋即就一本正经地说:“不成功也不要紧,可说实话,萧敬先对上汪靖南,我不觉得萧敬先会输。一个是手握大把筹码的庄家,一个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又有你这内应,你说谁会赢?”
公子千秋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交换和传话
当深夜时分萧敬先匆匆回到王府时,这才知道兰陵郡王萧长珙派人来过。
得知人没有留下任何口信,只说是萧长珙有事找他,他略一沉吟就决定拖到明日,随即对迎候的心腹略微嘱咐了几句。
他在晋王府素来是唯一的主人,尽管之前离开没有留下半句话提及去的地方,此时却也没有任何人敢询问他去了何处。而哪怕他接下来吩咐的话简直是匪夷所思,可从前他也有过这种奇奇怪怪的举动,因此也同样无人违逆又或质疑。
等到萧敬先回了房,两个侍女把夜宵和热茶送入房中之后,就垂手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而面对几样精美的点心和那个热气腾腾的火锅,他却一点没胃口,随便取用了几筷子就扔在了那儿,随即却发起了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朵隐约捕捉到了夜行人衣袂破空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随即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
随着他这个不高的声音,本来虚掩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紧跟着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黑衣人。在进屋的同时,来人非常爽快地解下了包头的黑巾,露出了满头秀发,竟赫然是长乐宫尚宫,皇帝身边深居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的康乐。
“康尚宫半夜三更如此打扮造访晋王府,实在是稀客。”
“你这儿又不是皇上故意吩咐放松防卫的长缨宫,若非你故意放纵,我就算再好的本事也进不来!”康乐脸色冷凝,若不是顾忌那是先皇后的嫡亲弟弟,她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拽住人的领子。
她好容易才压下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费尽苦心找到我侄儿,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四处找他吗?我只不过是比你领先一步而已。”
萧敬先不动声色,见康乐露出了森然怒色,他方才不慌不忙地说:“我知道,你从前的主人是姐姐,现在的主人是皇上,我这个外人自然不会自恃姐姐的关系,对你有什么非分的要求。至于帮你找到侄儿,只不过是一个交换条件。”
从前的兰陵妖王,现在的晋王是何等冷酷无情的人,康乐自然不会不知道。她曾经为了找寻皇后和小皇子,踏足整个北燕,同时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长线索,可即便如此,侄儿的下落她却一无所知,她并不相信萧敬先的能耐就能大过口含天宪的他。
可如今仅次于最大夙愿的愿望竟然被对方抢先完成,又接到辗转送到的自己面前的那信物,她终究不敢不信。然而,她半点都不奢望萧敬先真的会那么轻轻巧巧把人送到她面前。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想要怎样?”
“很简单,既不是要你暗害皇上,也不是要你帮我在皇上面前说谁的好话升谁的官。”
萧敬先微微笑了笑,眯起眼睛朝康乐勾了勾手,直到人终于板着脸上了前来,他方才蠕动嘴唇,用极低的声音又急又快地说出了几句话。见康乐面色变幻不定,显然在犹豫挣扎,他却后靠在了椅背上。
“你看,这是一个很优厚的交换条件。我没有让你违背自己的良心,也没有让你帮我做太犯忌的事情,我需要的只是在最必要的时候,你帮我轻轻推一把,再加上在某个适当的时机,帮我送一封信给皇上,仅此而已。”
康乐紧抿嘴唇,足足好一会儿才再次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照着姐姐留给我的那些痕迹追寻下去。”见康乐面色大变,萧敬先就不紧不慢地说,“但这是我的事,和你毫不相关。你可以帮着皇上继续追寻,但不要来妨碍我。对我来说,什么富贵荣华都可以丢掉,但皇上不可能,所以你不要说什么不顾一切的话。”
康乐终于放弃了从萧敬先口中套出其真实目的的打算。
她沉着脸僵硬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才是姐姐曾经视之为左膀右臂的康尚宫。”萧敬先笑吟吟地伸出了手,“那么,我们击掌定约!”
非常不情愿地和萧敬先击掌做了约定,眼见人再次施施然坐下,康乐想到萧敬先这么多年身边从无姬妾,虽说在青楼楚馆颇有几个相好,可却毕竟没有一个子嗣,她只觉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如果皇后还在,看着嫡亲弟弟就这么孑然一身,她会怎么想?
然而,她知道对萧敬先说那些话全然无用,沉默片刻就转身离去。眼看快到房门口,她突然不回地问道:“晋王殿下,南朝使团的那个越千秋绝不可能和皇后有任何关系,皇上不过是借他做个钓饵,你不要会错了意。”
“呵呵。”萧敬先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见康乐虽说没回头,可从那背影中,他就能依稀察觉到,她对自己的答复显然很不满,他不禁哂然一笑。直到对方就这样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他方才撑着桌面低下了头,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癫狂。
皇帝借越千秋做钓饵?
如果不是他因为兰陵郡王萧长珙一句戏言,于是特地拐去拦下了使团,见到了越千秋,于是把这个原本是戏言的局做实了,把人带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念头来?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别人又怎么知道那其中的内情?连他自己也都尚未完全知情!
等到他踏上南朝的国土之后,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萧敬先并没有继续去渲染他那杀神的名声,而是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兰陵郡王府。在大门口,他却和正要出门的越小四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在上京城中都是特立独行的性子,上京城人人都觉得他们一直维持着类似朋友的关系,可如今这一打照面,他们全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对彼此的提防。
越小四率先反应过来,见萧敬先眼神有异,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昨晚上我想找你,你不知所踪,现在我正要去秋狩司点卯,你却找上门来,你这不是故意和我做对吗?我找你的事情本来挺急,现在不急了。你找我的事急吗?不急就等我回来再去找你。”
“也可以说急,也可以说不急。”萧敬先微微笑道,“但都是很简单的事,就在这儿说也无妨。”
越小四非常信不过这个表面看上去如同浊世贵公子,实则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家伙。虽说他调来了不少心腹放在这座王府以及自己身边,可有些话他还是不希望被人听到。所以,他皱了皱眉就追问道:“是不怕被人听见的话?”
萧敬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打算把包括千秋和阿容在内的人挪到我那儿去。”
越小四顿时一颗心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尽管他已经趁着有皇帝的圣命扩大了自己的卫队,可他一直都做出和越千秋针尖对麦芒的态度,而萧敬先却和越千秋越走越近,之前刻意把越千秋丢在他这儿,隔开萧敬先和越千秋的皇帝,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因此,哪怕实际上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要是能做到那是最好,那小子我瞅着火气就大!”
“只要你没意见就好。”萧敬先刚刚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就似笑非笑地说,“小十二自告奋勇,要跟着我奔前走后,那丫头……”
“别和我提那丫头!”越小四那张脸板得如同黑锅底,一口打断了萧敬先的话,“她能移情别恋我求之不得!我得赶紧走了,否则皇上又要骂我不务正业,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见人如同躲避什么似的招呼了侍卫立时离去,萧敬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兰陵郡王府大门,却没有径直进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站了一站。可他才立了一小会功夫,就只见一个仆役探头探脑,随即蹑手蹑脚闪了出来。
“晋王殿下,越九公子托小的捎话,说是他前两天累坏了,这两天要歇着,甭管是杀人放火,他都不掺和了。”虽说给赫赫有名的晋王传这种话很有风险,可那仆役在王府只是个小角色,越千秋抓了他传话时赏了他一枚金钱,所以他尽管心中忐忑,还是继续往下说。
“九公子还说……您这些天杀人杀得让他心惊肉跳,有时间最好去拜拜佛。比方说……比方说上京城极其有名的那座兰若寺就很灵验,后头塔林更是埋了不知道多少高僧,您最好去求求他们保佑平安。”
萧敬先自觉对越千秋了解颇多,这大庭广众之下传给他的话,他却听出了某种弦外之音。因此,他略一沉吟就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他还说了什么?”
见萧敬先竟是没有大发雷霆,那仆役终于有了几分胆气,当即赔笑道:“九公子还说,十二公主他应付不来,麻烦您能者多劳!”
知道越千秋当然不至于应付不了一个刁蛮的十二公主,十有八九只不过是嫌麻烦,萧敬先不禁哂然。尽管这王府的主人不在,他尽可进去,可越千秋做出如此姿态,捎了那样的话,昨晚萧长珙又突然找他,刚刚见面时却不肯把话说明白,他本能地品味出了某些意味。
就在这时候,那仆役又补充了一句:“九公子说,为了弥补他和甄公子的缺席,他忍痛割爱,借您两个人使唤。”
当看到两个健壮汉子大步从王府中出来,依稀认得是南朝使团的人,萧敬先顿时莞尔笑道:“好吧,看在这两个帮手的份上,你告诉千秋,我姑且放他一马。但仅限这两日,要是之后他再敢躲懒,别怪我亲自来拎人!”
公子千秋 第三百七十七章 师徒再聚
越小四去了秋狩司,萧敬先带着他硬塞过去的两个人,也已然离开,十二公主没有过来堵门,越千秋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他请甄容把使团剩下的六个人都召集在了一块,这才笑吟吟地说:“万事开头难,只要那两位兄弟抽空把师父约见的消息告知萧敬先,那我们就开了个好头。而接下来就是第二步,混淆视线。说来咱们好歹在这兰陵郡王府住了这么多天,各位应该认识了不少人吧?”
在场众人无一不精通北燕语,之前虽说被软禁得有些颓废,可既然身在王府,大多都认识了几个人,此时自是点头。
越千秋就笑眯眯地说:“大家如同笼中雀那样被关了这么久,也该放风出去走走了。当然,为免人怀疑你们借机跑路,大家不妨去约一约王府中那些和你们相熟的人。”
能够出门,这对于众人来说自然喜出望外。自从到了上京之后,从南苑猎宫再到皇宫中的长缨宫,而后又挪到这座兰陵郡王府,越千秋倒是能成天往外跑,可他们却着实憋坏了。
可就算再想出门,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九公子,王府里的人会允许我们出去?”
“放心,我和兰陵郡王都说好了。”越千秋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大家不妨多叫上一些人做伴,想去哪去哪,只要不出城就行,晚点回来也没事。只记住,不要离开你们叫的那些兰陵郡王府同伴的视线,不要单独行动,否则万一被秋狩司或是别的居心叵测之人打了闷棍,我可不负责!”
越千秋这话说得轻松,见众人不禁再次哄堂大笑,他看着这些渐渐恢复了活力的同伴们,随即就大大方方地从一旁的高几上拿起了一个钱袋子。
“大家今天拿出去尽管花,我可有言在先,要是回头花不完,回来之后可得受罚的!”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嚷嚷道:“九公子豪气,居然还怕我们用不完钱?”
可当他上前把那看上去小小的钱袋子接过来之后,顿时为之咂舌。而其他围上来的人看清楚这沉甸甸钱袋中的东西,更是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就忘了,越千秋和严诩之前才赢了秋狩司一大笔赌金?想当初汪靖南派人送来时,那黄金可是装了两匹驮马!
拿着钱袋的那人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要花完?”
“当然,这是从前打秋狩司那儿讹来的,今天你们就出去好好体会一下,一掷千金的豪客是什么滋味。”说到这里,越千秋又笑嘻嘻地说,“让越多的人时时刻刻盯着你们越好。这些天都是我给人当诱饵钓鱼,今天换成你们体会一下,我这些天痛并快乐着的滋味!”
越千秋这有趣的说法引得众人再次开怀大笑。等到散去时,这些昨天才被撩拨起了意气,却还心存疑虑的人们,已经彻彻底底从多日软禁积压的负面情绪中解脱了出来。而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过话的甄容直到目送着这些人出去呼朋唤友,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真厉害。”
“那是。”虽说甄容说得没头没脑,但越千秋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满脸无所谓地说,“青城虽说有不少嫉妒你的师兄,可生存环境相对单纯,不像我,从小就是在那些敌视的眼神中长大的,自然难免就在这方面特别敏锐一些。可太聪明的人也有一个缺点……”
越千秋拖了一个长音,见甄容显然有些奇怪,他就哈哈笑道,“太聪明的人容易老!”
甄容差点被越千秋这冷笑话呛得咳嗽。眼见人舒舒服服坐了下来,他就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打算干什么?不会是真的就窝在王府里头吧?”
“为什么不?”越千秋反瞪了甄容一眼,“这些天劳心劳力还不够吗?”
“可你前几天不是才跟着兰陵郡王出去散过心?那两天就连王府里头的人都在传,说你能把素来跋扈的兰陵郡王逼成那焦头烂额的模样,还对外说怕你拆了王府,实在是本事。”
越千秋没想到越小四还真敢对外这么宣称,不禁下意识地骂道:“呸!那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难怪教不出……”他刚想说教不出好女儿,可话到嘴边总算是硬生生截住。
“难怪他生不出儿子来,太缺德了!”
话虽如此,想到在平安公主那儿呆的两天悠闲自在,越千秋就更不想动弹了。他仿佛非常疲惫似的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说:“反正我接下来哪都不想去,就想好好睡个三天三夜。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转转,不想出去就爱干啥干啥,总之别理我。”
见越千秋一面说一面径直走向屋角的屏风,转过后头之后,不消一会儿就传来了砰的一声以及床榻仿佛不堪重负似的嘎吱声,不知是真是假的打鼾声,甄容几乎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人直接脸朝下扑倒在床上的模样。
他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呆着也是不受欢迎的人,那就是猪脑子了。无可奈何的他摇了摇头,等离开屋子之后,随手就掩上了房门。
越千秋一开始还真的是假睡,可外头很安静,没有人打扰,再加上回来这一天半,精神骤然从那小村庄中的疏懒调整为时时紧绷,他确实有点小疲惫——他本来就是挺懒的人,往日上窜下跳活跃过后,就会犯一阵子懒,他自己美其名曰把这称作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而此时此刻,他就安安静静趴在那儿,舒舒服服当着自己的睡美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睡的他陡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本能地朝床里头一个翻滚。当他使劲克服睡意睁开眼睛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视!他下意识地狠狠揉了揉眼睛,随即方才失声轻呼道:“师父!”
严诩见越千秋一脸不可思议却又欢天喜地的样子,有心摆一摆师父那威严的姿态,可最终还是禁不住笑着把越千秋从床上拽了起来,随即用大手狠狠揉了揉徒弟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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