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然而,他不想提十二公主的事,却禁不住甄容那个没经历的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晋王殿下,十二公主她……”
“萧长珙人都来了,她却没倒贴上去,反而过来和我敲定这几天的日程,这么反常的行为,自然而然只有一个缘由。”没等甄容把话说完,萧敬先就接了上去。等到翻身上马之后,他就看着越千秋,直截了当地说,“千秋,她看上你了。”
“我就发现了,北燕这些公主好似都没见过男人似的。大公主成天和人抢驸马,十二公主更是见一个爱一个,说得好听点叫年纪小不懂事,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犯花痴!”越千秋毫不客气地当着萧敬先的面吐槽。见人半点不生气,他不禁斜睨了甄容一眼。
“甄师兄,要说你还是十二公主的救命恩人,我把她让给你了!”
甄容一惊之下,骑术很精的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几乎想都不想就气急败坏地喝道:“什么让不让的,你别想祸水东引!”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还是送给兰陵郡王萧长珙好了。反正他现在是香饽饽,多一个公主不多,少一个公主不少。”越千秋一面说一面示威似的瞪着萧敬先,“再说都已经认过舅舅了,再和十二公主缠夹不清,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
萧敬先眉头一扬,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们两个没听说过吗?北燕这百多年来,姐弟也好,兄妹也好,彼此之间有染的例子很不少。”
越千秋简直想骂娘。尽管看出萧敬先只不过是想把已经很浑的水进一步搅成鸡蛋糊,可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潜意识中,他甚至在恶狠狠地想,萧敬先对其姐,那位死去的皇后,是不是也有一种超越禁忌的爱慕!
甄容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哪怕从前学武的时候,那些教导过他的前辈确实提起过北燕权贵那些荤素不忌的往事,可他大多听过了就算,也没放在心上,哪知这次亲身经历了一趟,一个个人,一桩桩事,全都轮番教导了他,什么叫做“北燕风情”!
十二公主的事就像是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越千秋过了就忘,当三个人大大咧咧地回到天丰号时,眼尖的越千秋远远就看到了仿佛有两拨人正在对峙。
他想都不想就策马靠近旁边的屋宅,随即双脚踩在马镫上微微一借力,等跃起的他伸手够着一旁的屋檐时,他手上一使劲,双脚一蹬一翻,轻轻巧巧上了屋道,“舅舅,既然秋狩司的汪大人非要查个清楚明白,你和徐将军就带他一块玩呗?也省得回头你们结案的时候,他又跳出来质疑!”
汪靖南没想到越千秋在狠狠戳了自己两刀之后,突然又改换态度帮自己说话。面对这么一个千变万化的小子,他只觉得此次答应让楼英长跟着三皇子去出使南吴是最大的错误。
如果有足智多谋,擅长布局的楼英长在,怎会让这小子上窜下跳,竟是莫名其妙蛊惑了皇帝!
萧敬先却不忙着答应,而是笑容可掬地看着徐厚聪道:“徐将军怎么说?”
面对刚刚汪靖南以及那些秋狩司校尉的言行举止,徐厚聪已经知道这些北燕人对自己的真实态度,早已彻底绝了交好对方的打算。更何况,从这些天的经历,他已经真真切切地认识到,没有秋狩司的支持,他这个孤臣照旧可以得到皇帝的信赖,照旧可以立足。
他自然可以一口咬定皇帝的旨意,把秋狩司排除在外,可是,想到之前因为越千秋在皇帝面前一句撺掇而被塞到秋狩司去的那几个得意弟子,他最终还是决定按下这口气。
虽说那时候皇帝那般分派的时候,他心里很不情愿,可如今看来,那几个弟子扔在禁军只能给他打打下手,可丢在秋狩司,不但像钉子一样让汪靖南难受,而且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传递消息。而如若秋狩司有人忍不住给他这些弟子小鞋穿,那他就更有话说了!
所以,即便已经恨汪靖南入骨,他却把话说得极其漂亮:“我自然听晋王殿下的。”
“听我的?呵呵。”
萧敬先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随即沉下脸道:“汪靖南,我算是给千秋一个面子,给神箭将军一个面子,容你带两个人留下来翻检案卷。可你给我记住,秋狩司在大燕自然是不可或缺,可你却不是不可或缺!秋狩司没了你照样玩得转,你没了秋狩司正使这个头衔,我看你还拿什么去神气!秋狩司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别忘了萧长珙已经奉旨监秋狩司!”
公子千秋 第三百七十一章 继续钓鱼
天丰号门前,萧敬先带来的禁军,徐厚聪今天带的两个随从,再加上秋狩司的一干人等,将这个昔日人来人往的商行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谁都不觉得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冲击这个防守森严的地方,目光反而时不时瞟向对面的屋檐。
因为此时此刻这午后时分,闲得没事干的越千秋就枕着双手躺在那儿闭目养神晒太阳。
而实在没地方可去,也知道眼下不适合进入里头设法打探消息的甄容,这会儿也百无聊赖地坐在越千秋身边。底下那些目光在看厌了越千秋之后,常常会在他身上停留许久,从前在他看来会觉得针扎似的目光,如今他却可以轻轻松松无视。
可无视并不代表他的心里就真的不担忧。哪怕他之前询问越千秋的时候,越千秋信心满满对他说没有万一,也就是承诺说不会有任何真正的吴朝谍探落网,也不会有任何机密资料被查出来,然而,他毕竟无法确定,越千秋缘何会有这样的底气。
而且,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当兰陵郡王府只剩下他和越千秋还有使团中的寥寥数人时,越千秋也曾经又意外又彷徨。既然全不知情,现在越千秋哪来的自信?还是说,越千秋之前就知道这天丰号并不是吴朝的据点,又或者说,越千秋已经联系上了真正的暗线?
这些念头在甄容的脑海中转了一遍又一遍,但他却没法把任何一个疑问宣之于口。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前能进使团,是师父和严诩的交换条件,他自己说动了越千秋只不过是附带的。而且,他之前在金陵还坑了越千秋一次,欠人的多了,人家没有义务来告诉他什么。
就在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时,他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甄师兄,你这是第二十六次叹气了……叹气多了容易老,你难道不知道吗?”
甄容顿时大窘,好半晌才用极端尴尬的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真有二十六次那么多吗?”
“甄师兄,你太好骗了,我哪有那么闲去数你叹气的次数,只知道你叹了很多次气而已。再说了,这么多双眼睛在我身上瞟来瞟去,恨不得扎几个小洞出来,我哪里睡得着?”
嘴里说着这话,越千秋却依旧舒舒服服躺在那儿:“可不躺着还能干嘛?眼下就算回去,那也是在别人家里。要是我在上京城内四处乱逛,说不定就会碰到什么不管不顾的刺客死士,那还不如安分一点。至少我要是在这儿出什么问题,底下这些人全都要倒霉。”
甄容知道越千秋这看上去没个正经的话,其实却蕴藏着深深的无奈,他忍不住又陪着叹了一口气,可随之就意识到又要被打趣了。
然而,这一次,他却看到越千秋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鬼鬼祟祟地对他勾了勾手。他虽说不明所以,可还是犹豫片刻就挨着人躺了下来。紧跟着,他就只见越千秋突然侧过身子,挨着他耳边低声说起了话。
“甄师兄,成天这样被人带进带出招摇过市,你肯定觉得没意思对吧?你要是嫌守在这儿太无聊,那就先回兰陵郡王府。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上次你单独出去没人兜搭,可能是因为皇上不在,上京城风声鹤唳,别人都顾不上你。但现在局势不同,如果你再单独出没,会不会有人再来接触你?不过这样做有点冒风险,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这点风险不算什么!”甄容这几日看似冷静,可心头的烦躁不安与日俱增,此时越千秋虽说明言是拿他当钓饵,可想到越千秋一样是被北燕皇帝和萧敬先当钓饵,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不平衡,当即就行要坐起身。
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越千秋就一抬右腿直接把他给压住了。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越千秋见甄容如此心急,也没管这动作有多大剌剌,当即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得先想到最坏的状况。你记住,往人多的地方走,如果有人真的出来接触你,你把态度摆得高冷一点,就和上次一样,千万别跟人去太僻静的地方……”
用犹如蚊子似的声音叮嘱了一大堆,就连越千秋自己也觉得有些婆妈。可不说什么同舟共济之类的话,纯功利来说,现在使团中剩下的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如果这引蛇出洞最终把甄容给赔进去,他就没人可用了,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临到最后,他又额外加了一句。
“万一遇到丧心病狂的家伙想要围杀你,这时候你就拿出杀手锏,直接喊我是萧王孙!”
看到甄容明显那瞠目结舌的表情,越千秋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又或者叫,大燕皇族在此,谁敢杀我!”
这极其羞耻的话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叫嚷的,可此时一本正经提点甄容时,他却显得振振有词,语重心长。
“当然,也可以说些晋王殿下不会放过你们之类的话,这叫惑乱人心。只要人一乱,以你的功夫,找到脱身的机会易如反掌。独在异乡为异客,除了借势,咱们没别的办法。”
越千秋一面说一面龇了龇牙:“如果真的能让秋狩司冒险再和你接触一次,那这一回我们就可以让他们吃个大亏!秋狩司从前害过你,也害过我,我们这次到了北燕,更是没少吃暗亏,此仇不报非君子,你说对不?”
“好吧,好吧,你不用说了。”甄容只觉得自己彻底被越千秋带歪了,心想真的遇到必死场合,也就顾不上羞耻了。当越千秋终于挪开那条沉甸甸的腿时,他总算得以坐起身来,却是没好气地说道,“不过下次麻烦你想一点正经的词!”
甄容撂下这样的话,紧跟着便爬起身来,往下走到屋檐边上纵身一跃下地,一声不响牵马过来上了马背,竟是扬长而去。
见此情景,那些原本在门前彼此虎视眈眈的禁军和秋狩司校尉登时大吃一惊,眼看想去阻拦却来不及,有几个人慌忙牵马去追,但更多人都围到了屋檐底下。
而对于这些聚集在下头的一堆人,越千秋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躺自己的。直到有人爬上屋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才睁开眼睛道:“怎么,我躺在这儿犯法?”
“九公子,甄公子去哪了?”
“这天丰号到底是不是我大吴的据点,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有结果,我打发他回兰陵郡王府了。”说到这里,越千秋顿了一顿,这才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如果担心他跑了,又或者和人联络,爱追就去追,也可以去兰陵郡王府守株待兔。”
那个率先爬上屋檐的是萧敬先新上任后提拔上来的偏将,见越千秋说得坦荡荡,他一低头看见秋狩司的人已经追上去了,他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九公子,大伙都看得出来,晋王殿下对你们可谓是关心备至,你可不要让外人有机可趁,到时候反而连累了他!”
越千秋没想到人家居然怕他这儿出问题连累了萧敬先,顿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才懒洋洋地说:“如果晋王殿下在这儿,他肯定不会有这样的顾虑。我坑谁也不会坑他,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让秋狩司那些人去追,你省点力气,回头会有好消息的!”
天丰号帐房里,萧敬先正看着几个从别处抽调……又或者干脆是被抓来的帐房先生满头大汗地查阅厚厚账本,当有人进来报说甄容突然离开,越千秋声称人是回兰陵郡王府去了,他便无所谓地说:“阿容想是无聊了,随他去。”
徐厚聪心中一动,可却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汪靖南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沉声说道:“甄容身世不明,兼且南朝使团没剩下几个人了,若是让他再金蝉脱壳,晋王殿下在皇上面前难道能轻易交待?来人,传令下去给我多多派人,务必盯死了他的行踪!”
见汪靖南一面大声传话,一面竟是走出了屋子,分明是要去亲自分派这么小小一桩任务,萧敬先不禁眉头微皱,随即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扭头看到是徐厚聪,他就抬手示意对方什么都不必说。
“放心,阿容虽说和千秋脾气不一样,却也是聪明孩子,不会随随便便乱跑的。”
萧敬先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又流露出往日审视人时那种似阴鹜,似偏执的神气。
“更何况,和阿容的行踪相比,还不如把这账本快点清完。就目前这些留存下来的东西,看不出天丰号和南朝有半点关系。要是全都清完了还是如此,那么汪大人恐怕要想一想,如何对皇上交待。要知道,咸宁郡王才刚买下这儿没几天,就闹出了南朝据点风波,让他这个皇子脸往哪儿搁?就算说他谋逆叛乱,也比说他里通南朝有说服力!”
刚刚紧急吩咐了下头人,此时回转来的汪靖南正好走到屋子门外,听到萧敬先的这声音,他顿时紧紧捏住了拳头,心中气恨交加。
天丰号这边,秋狩司何止盯了一天两天,本待在此次南朝使团来临之际将其一网打尽,谁知道竟然出现了种种变故,甚至连他早先想好的一招都根本没有用上。
现如今此地分明已经成了空壳子,秋狩司之前派在这儿的哨探就仿佛聋子瞎子一般,根本不知道这里突然卖给了咸宁郡王,这不可能是因为对甄容泄漏消息所致,因为甄容的行踪全都在他们监视之中。哪怕那一日其单独在上京城中活动也是如此。
除非在上京城中,还有人配合南朝使团,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天丰号中要紧的账本和人全都转移走,同时还把这一整个偌大的商号转给咸宁郡王,套取了一大笔钱。
一定是萧敬先为了给秋狩司下套,于是不惜叛国,这才让天丰号早有准备!
如今天丰号这边已经很可能不会有进展,只能赌一赌在甄容身上打开突破口!只要能说动这个在南朝使团形同弃子的家伙,把萧敬先和南朝勾结的把柄宣扬得人尽皆知,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靠着权势再强压。
至少,之前被萧敬先清洗过却敢怒不敢言的北燕权贵都会跳出来!
公子千秋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好大的饼,好大的胃口
到了北燕这么多天,上京城对于甄容来说,已经不再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然而,他还是不喜欢这里,哪怕他很早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北燕语。
他一路行来兜了几个圈子,又将马寄放在一处车马行,如今一路缓慢步行,哪怕置身繁华街市,四周围有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各种各样拉家常又或者争执等等喧哗,可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有的只有寂寞和烦躁。
然而,甄容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却知道,他答应越千秋单独走这一程,不但是为了引蛇出洞,还是想试一试,师父又或者师门的其他长辈,教导过他武艺的那些长辈会不会留下些什么讯息,又或者亲自出面和他联络。
哪怕这很危险,可他就是没法放下那种期待和侥幸。
当他漫无目的一般在好几条大街晃了一圈后,结果却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就和上次出来时一样,仿佛他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似的,没有人理会他,甚至连那些盯梢尾随的探子,也似乎被他完全甩掉了似的,他几次运用高超的身手突然急速变向绕到后头,却没有发现半个可疑人。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彻底丢下了那点奢望。
如果今天换成他继续守在天丰号门前,越千秋出来,保准行走间就会钓出无数人来!
师父亲自去找严诩,应该答应了不少条件,付出了不少代价,最终把他送进了使团,可这有什么用?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事都做不了,而肩头这一个他曾经感到恐慌的纹身,北燕皇帝亲眼看到却根本无所谓,后来又遇到一个故弄玄虚的家伙,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如今看来,他从前因为这个印记而生出的惊惧不安完全只是笑话!
想到这里,甄容环顾左右,突然挑了一家看上去生意不好的二层酒楼,直接闯了进去。
尽管他那身衣衫因为在屋檐上躺过,后背显得皱巴巴脏兮兮的,但看到他那气度和容貌,上来迎客的伙计却也不敢怠慢,等听说人是来喝酒的,立刻更是满脸堆笑把人送上了二楼。
四下里一看,挑了一处周围几桌并没有其他酒客的临窗位子上坐下,甄容就直截了当地说:“上最好最烈的酒。”
“那客官要什么下酒菜?咱们这儿有……”
“不要下酒菜!”
那伙计闻言一愣,瞅了瞅甄容的神态立时恍然大悟,连忙赔笑道:“好好,公子请稍等。”
当一个小酒瓮连着一个小碗一块送来,那伙计还没来得及给酒瓮开封,就只见甄容一把将酒瓮抢了过去,三两下捏碎泥封打开盖子,竟是也不用酒碗,直接咕嘟咕嘟往喉咙里倒去。饶是伙计见多了酒鬼,这样急吼吼的喝法却还是少见,当下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
果然就和刚刚他猜到的一样,是个借酒消愁的傻小子……
这种人一般是不缺钱的,可伙计本着做生意的原则,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小心翼翼试探一下酒钱的问题。谁曾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只见甄容放下了酒瓮,随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径直拍在了桌子上。
瞧见那是一枚银灿灿的银钱,他登时一喜,可等伸手去拿时却变了脸色。
那竖着的银钱竟一半深深嵌入了桌子!这个看似借酒消愁未经世事的小子原来是个高手!
伙计有些不安地吞了一口唾沫,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等他蹑手蹑脚退下,再上来时,却是又抱了个小酒瓮。果然,等他把酒瓮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就只见甄容突然伸手一拍,酒瓮纹丝不动,可刚刚深深嵌入桌子的那枚银钱却是跳了起来,向他飞了过去。
“不用找了。”
听到这句异常豪阔的话,伙计慌忙一把接了那银钱在手,却是再也不肯留在这桌子旁边多呆,点头哈腰地说了一声谢公子赏,一溜烟跑了下去。
直到这时候,甄容方才深深舒了一口气,刚刚那喝酒如喝水的狂态暂敛,可还是一碗一碗往肚子里灌酒,不消一会儿,之前那第一个小酒瓮里的酒就被他喝得干干净净。他也不忙着开第二瓮酒,只是坐在那儿直发呆,直到一个人突然坐在他的面前。
当那人抬起头时,他就冷冷问道:“我好像没有邀请人来和我同座吧?滚!”
尽管面对如此冷硬的态度,那人却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而是笑吟吟地说:“公子听我说完话,再赶我走也不迟。”
“不用了,我不想听鬼话。”甄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一拍桌子道,“我数到十,你再不走,别怪我把你直接扔下楼去!一……”
“公子既然在这儿借酒消愁,为什么不肯听我把话说完?你在南朝不过是一介身世不明的武人,在使团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随员,何必跟着别人一条道走到黑?我知道,公子对之前那什么萧王孙的说法恐怕并不认同,可你要知道,北燕这边绝后的皇族多了!”
尽管甄容一声一声已经数到了六,但不速之客却一点都不慌张,反而更加恳切地说:“公子今天叫过晋王殿下舅舅,就算你日后平安回到金陵,南朝那些文官群起攻谮,你还有立足之地吗?越九公子背后还有位高权重的越相爷,可你呢?区区青城掌门,扛得住那些高官?”
发现已经念到九的甄容终于停了下来,那人偷瞥他那张变幻不定的脸,觉得火候已经足够了,少不得又加重了语气。
“而且,此番南朝使团的正使和副使说走就走,把你丢下如同弃子,这就已经够明白了。不说别的,那位越九公子可有对你说过今后的安排?没有吧?他就信不过你!”
确定甄容已经陷入了犹疑和动摇,不速之客就趁热打铁地说:“甄公子,是回归南朝仰人鼻息,一辈子受人节制,还是在这北朝开府封王,承继一家早就断绝的王号,这还用得着选吗?你不喜欢萧王孙这个名义,我家大人尽可以给你挑别的,毕竟,你肩头的青狼纹身是真的,民间绝对仿不出来!他有足够的诚意,可以拿出全套材料,证明你是大燕皇族……”
“不要说了……”甄容声音粗哑地吐出了四个字,随即冷冷说道,“你看错人了,滚!”
对面那人微微色变,显然没料到甄容到最后竟然还是一口拒绝。他脸上凶光毕露,可想到接受的死命令,脸上挣扎了片刻,最终拿出了最后的底线:“甄公子,我家大人并不需要你出卖南朝使团的其他人,更不需要你说出什么机密,他需要的只是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甄容仿若自言自语一般,随即哂然笑道,“呵,难道我还有别的用处吗?”
“自然有,我家大人为了获得甄公子你这个人才,愿意拿出最优厚的条件!”那人干脆把话说明白了一些,随即方才沉声说道,“作为取信你的一个条件,我愿意告诉你秋狩司早已完全查证清楚的另一个南朝据点,西城银仙客栈。”
见这一次甄容终于沉默了下来,不再一味撵他走,那人暗自如释重负,接下来便语重心长地说:“大人愿意放过银仙客栈中的那些人,而且愿意把这个莫大的人情送给你。你可以亲自去通知这些暴露的吴人离开大燕,大人也承诺绝不在半路拦截他们。你拯救了南朝这样一个据点,作为他们对你养育之恩的回报,这完全已经足够了!”
甄容沉吟了片刻,最终拍开了另一个酒瓮的泥封,随即才如梦初醒地环顾四周,见空荡荡的二楼上,原本那零星几个酒客全都不见踪影,掌柜和伙计也不在,他不禁皱了皱眉,随即仰脖子又痛喝了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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