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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越千秋顿时一愣,随即有些尴尬:“你也有这迷信的时候……得,这个我吃过了,我自己吃,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适合吃这么硬的,一会儿我拿出去让人榨汁!”
可他还没走,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没伺候过人就不要勉强。”
扭头看见拽着自己手腕的竟然是萧敬先,劲儿甚至还挺大,想到之前自己看过的那两处伤势,越千秋不禁头皮发麻:“你属小强的吗?大夫才让你别乱动别使劲,你快松手!”
可他话音刚落,就只见萧敬先竟是闪电一般伸出手,从他左手那盘子里拿了一块削好的梨扔进嘴里,那津津有味怡然自得的样子,哪有刚刚说什么分梨等于分离的伤感,甚至连重伤垂死的感觉都不见了。一愣之下,他顿时气歪了鼻子。
“好啊,你居然连我都骗!”
萧敬先苦笑一声,艰难避开了越千秋的那一扑:“你可别乱扑!不是骗你,只是用了点虎狼之药,让自己能动而已。我不能在床上躺着,要尽快在外头晃一圈,把该做的事情布置下去,迟恐不及。”
越千秋刚刚气急败坏之下,原本准备使出终极秘技,可如今听萧敬先一说,自己要真的用那招,萧敬先恐怕真的要一抱就死了,他就立时沉默了下来。见人竟是挣扎着要下床,他就皱眉阻拦道:“真要这么拼吗?让人都知道你重伤在床,不是更方便我们暗中行事?”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萧敬先扶着越千秋的手,竟是强自支撑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不正常的嫣红,“如果别人全都觉得我伤得快死了,那么晋王府里这点人手绝对拦不住那些恨我入骨的人。而这王府里隐藏更深的暗线,肯定会兴风作浪。”
“所以你才非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人?”越千秋忍不住反问了一句,见萧敬先嘴角一勾,算是默认了,他不禁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烦躁,“可你当时在宁安街伤成什么样子,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要混淆视线,别人能相信吗?”
“既然我是不死妖王,多少次必死的境地都好好活回来了,所以只要我出现在人前,那么从这晋王府到外头,别有用心的人就不得不对晋王府谨慎一点,就得思量思量我这伤是真是假。”
萧敬先微微眯起眼睛,随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再说,你总不至于觉得,我能把那么多侍卫全都带走吧?”
此话一出,越千秋顿时遽然色变。他自己曾经被扔下过一次,尽管知道那是局势变幻迫不得已,可毕竟不是好受的滋味。如今,萧敬先要将跟随多年的侍卫全都抛在这上京城晋王府顶缸,哪怕他知道是枭雄就应该如此当断则断,心里仍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眉头大皱道:“真的要丢下大部分人?”
“要丢下的何止是他们……”萧敬先凑在越千秋耳边低低言语了几句,见人僵立片刻,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算是无奈认可了,他才微微笑道,“你小子杀起人来倒是不手软,没想到这时候却会心软。”
“废话,我一不想当皇帝,二不想当权臣,要那么硬的心肠干嘛?我要是硬心肠这会儿就不管你了!”
越千秋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见萧敬先扶着自己的肩膀,一步一步挪到衣架边上,他连忙一把扯了衣服下来,没好气地说道:“好好站着,别逞强,我帮你穿!我可警告你,我没给别人穿过衣服,你要是乱动系错了带子可不怪我!”
知道越千秋不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萧敬先不禁莞尔,便勉力抬着胳膊,任由越千秋给自己套上了一件件衣服,将那原本的伤口层层遮掩了起来。
当他发现越千秋盯着自己那苍白的脸色直打量时,他便微微笑道:“不要紧,用不着傅粉,否则遮掩太过,反而容易招人怀疑。走吧,就这样出去转一圈,不用特意见人!”
眼看萧敬先甩开自己,大步往外走去,光从背影看半点没有重伤的痕迹,越千秋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快步追上。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听这家伙的!





公子千秋 第三百九十八章 分歧
当这天晚上,拖着犹如灌了铅的腿回到徐府时,阴着脸的徐厚聪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留守的心腹弟子就围了上来。随着赵青急忙关门,其中一个就低声说道:“师父,傍晚的时候有人射箭进来,是庆丰年的亲笔。他说,一定会把小师弟找回来,给师父一个交待。”
“确定是他?”
“是庆丰年常用的箭支,手法也是我们神弓门特有的。”
听到这里,徐厚聪顿时垂下了眼睑,也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
如果是庆丰年把儿子掳走的,那个性格方正的小子一定不会伤害一个无辜孩子,只要他在越千秋又或者其他地方使使劲,那么儿子很可能平安送回来。可现在看情形不是庆丰年干的,而那小子卯足了劲去追查,说不定会触动某些人的敏感神经,到了那时候若杀人灭口……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打了个手势,吩咐众人随他回到正堂。他在正中的主位上坐下,环视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十几个人,他不禁打足了精神。
神弓门跟着他来到上京的整整有百多号人,可他最信得过的,却是这十几个精锐中的精锐,心腹中的心腹!每一个都敬他爱他犹如父亲,是他最靠得住的班底!
他先是看向了左边之前因为在竞陵那一夜杀敌建功,被皇帝金口玉言调入秋狩司的几个弟子,微微颔首道:“暂时署理秋狩司的兰陵郡王把你们重新调了给我,如此一来,我能够借用秋狩司的名义去查你们小师弟的下落,还有晋王遇刺一案。虽说你们在秋狩司不久,但此次要想尽快查出个子丑寅卯,你们几个得把重担扛起来。”
“是,师父!”
“至于你们几个……”徐厚聪看向右边几个之前留守徐府的弟子,“之前掳走人的情形,你们再仔细回忆一下,和大家再好好商讨,琢磨琢磨可能做此事的人。”
就在他分派了左右两边,目光落在了中间的赵青身上时,这个唯一作为亲卫跟着师父进禁军的年轻人便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师父,我刚听说一个消息,汪靖南的儿子,禁军右将军汪枫,一改前几天在家守着汪靖南足不出户的习惯,连着出入过好几家皇亲国戚府邸。”
见徐厚聪眉头打了一个结,他突然轻声说道:“师父,我们是秋狩司副使楼英长游说了北上的,如今却和秋狩司正使汪靖南水火不容,上京城那些达官显贵对我们也谈不上善意,此次掳走小师弟,很可能是煽风点火,希望我们和萧敬先以及南朝使团拼个两败俱伤。您之前说赫公公和默许您调动禁军里的好手查这件私事,再加上秋狩司兰陵郡王那边的态度……”
赵青这话还没说完,徐厚聪就意识到,按照这个徒弟的说法,自己这个毫无背景的,也许是被最铁杆的皇党赫金童和康乐,以及兰陵郡王萧长珙这个滑不留手的,丢出来当了刀子。
这一刻,他甚至不由得想,赵青的猜测也许是对的,可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自己的儿子根本就不是被南朝使团,又或者对他不满的人掳走,而是被这些皇党扣在手里,逼着他去做一把如同从前萧敬先那样,清洗上京城中那些对皇帝不满之人的尖刀?
“师父,师父?”
被这连声呼唤叫醒,徐厚聪想到昔日萧长珙曾经对他说过,皇帝用人不拘一格,他日他若有功绩,不但能尚公主,有朝一日说不定也能封王,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贯杀伐果断的他竟是彻底发了狠。
大不了他豁出去,这个儿子就当是死了,先把上京城中那些试图兴风作浪的狐狸尾巴抓出来!他还不到五十,日后若是荣华富贵,三妻四妾,不可能生不出儿子来!
“看来没时间再让我们把时间浪费在商量上了。你们给我分头行事,盯死三公主府,咸宁郡王府,安王府……”
正当徐厚聪对这些心腹弟子面授机宜时,外间突然传来了大呼小叫,眉头大皱的他让赵青出去看看,可人刚刚开门就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随即转过身慌慌张张地对徐厚聪说:“师父,是大师姐……她把几位长老都请来了!”
这位武艺平平,但年纪却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大,从小一直照顾他们的大师姐,是他们除了师父之外最怕的人!
而站在这些弟子当中,既是徐厚聪亲传弟子,又是徐厚聪女婿的纪云嘉,则是更加手足无措。妻子平日温柔能干,可关键时刻却很执拗,如今幼弟被人掳走,一时情急使性子,他就算出去也恐怕压不下来!
徐厚聪妻子早逝,又有偌大的门派要打理,从前更要绞尽脑汁地一次次和朝廷派来的巡武使打交道,所以对于资质并不出众的儿子,他花的时间自然有限。大多数时候,长姊如母,都是他的长女在一手照顾幼弟。而相比他来,几个长老反而对他那个嘴甜的儿子非常好。
所以,看到赵青那慌张的样子,他也意识到女儿是把他那些平辈的师兄弟请来对他施压,顿时更加心烦意乱。他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拨开赵青就拉开了门,听到女儿悲泣着叫了一声爹,他就怒喝道:“小光还没死,用得着这么垂头丧气的?我这不是正在和人商量吗?”
如果平时,徐雯打死也不敢和父亲相争,可如今事涉幼弟死活,她却豁了出去,直挺挺往地上一跪就梗着脖子道:“小弟才十二岁,被人掳走整整一天,下落全无,甚至别人连条件都不屑于提,这已经是摆明了要害他!爹说正在和师兄师弟们商量找他,上京城这么大,怎么找?”
被女儿质问得下不来台,徐厚聪不由得面红脖子粗,一时重重一拳捶在门框上:“好,那你说,该怎么找?你倒是拿一个主意出来?”
“要我拿主意……”徐雯深深吸了一口气,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今天庆丰年已经射箭捎了信来,说是一定会追查到底,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去做,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把弟弟带回来!爹,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你在上京那样瞩目显眼,怎会有人掳走弟弟?您不该一门心思趟进这浑水的,我们背井离乡北上本来就错了……”
这错了两个字才刚出口,她就只觉得面前劲风一闪,紧跟着,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她一下子控制不住身子,整个人随着那股大力重重摔在了地上,可她捂着脸挣扎扭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徐厚聪时,还是带着哭腔嚷嚷。
“爹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这时候别人都只会拿你当刀,只有庆师兄这样的君子,才会把弟弟的事真心放在心上!”
“够了!”徐厚聪再次怒喝一声,随即用冰冷的目光看向了女儿带来的几个长老,不容置疑地说,“你们把雯儿带下去,好好教导教导她!我们在南朝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却是坐拥豪宅,门下弟子前程似锦。如果就因为小光被人掳走便因噎废食,我神弓门只会衰败消亡,怎么对得起开创基业的祖宗?”
说到这里,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正堂,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徐雯只觉得那两扇门仿佛重重摔在自己的脸上,想到自己的丈夫也在这厅堂之中,刚刚却不敢帮她说一句话,她不禁伏地痛哭。直到肩膀上按了一只手,耳畔传来了师叔低低的劝解声,又有人搀扶她起来,她这才浑浑噩噩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当离开那厅堂老远,她才低声说道:“各位师伯师叔,爹眼下看似风光,可他真正的班底,就只有我们神弓门这些人。今天是小弟,以后也许是其他师兄师弟,也许是你们,也许是他自己!北燕人有多少会真心把我们当成自己人,神弓门虽说有百多人,可真的够填进那个无底洞去吗?爹现在哪里是想找弟弟,他是一心给人当刀,搏一个荣华富贵!”
几个和徐厚聪同辈的师兄弟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从前南吴朝廷对武林的钳制太过,于是徐厚聪一力主张,甚至早早安排好了一切,他们不得已答应了北上。可如今徐厚聪固然扶摇直上,弟子们也仿佛能有锦绣前程,可那是徐厚聪和他自己的徒弟,他们和他们的徒弟却还暂时轮不到。
更何况,北燕那诡谲多变的局势以及动辄灭门的惨状,让他们无不心悸。
“雯儿,想开些。”
面对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徐雯心如刀绞,摇摇头后就甩开众人,独自蹒跚回房。
一夜辗转难眠的她没有等到丈夫的归来,大清早匆匆起床梳洗过后,也顾不上脸上那根本没有褪去的鲜红巴掌印,直接找去了昨夜徐厚聪见人议事的正堂时,却得到了一个让她心中一沉的消息。
“左相大人清晨出门遇刺,爹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徐雯见说话的那个师弟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她不禁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说:“小弟都还没找回来,爹还有心思去顾着别人?”
“大师姐,你别担心……”
没有理会这安慰话,徐雯转身就走。她不顾几个弟子的阻拦,执意走出了大门,心里竟是抱着一丝奢望,希望窥伺徐府的人把她也一块掳去。然而,呆呆站在大门之外足足好一阵子,她却没等到半个可疑人,最终不得不放下这仅有的奢望,高一脚低一脚地往街口走去。
两个年轻弟子不放心,想要把她追回来,却禁不住徐雯亦是学武之人,走出街口后就犹如回了魂一般,三两下就混入人群中,把他们彻底甩开。在附近遍寻无果后,两人只能怏怏回府,却是不知道是否该找人去向徐厚聪禀报此事。
而甩掉了所有尾巴的徐雯,却是在横穿了大半个上京城之后,最终出现在晋王府门前。
看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上前使劲叩响了门环。




公子千秋 第三百九十九章 指点迷津
昨日萧敬先带着越千秋,没用越千秋搀扶,在晋王府里兜了一圈,足足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一时间,晋王府中原本有些浮躁的人心,渐渐就安定了下来。
不但如此,萧敬先还在回房之前吩咐,晋王府大小事务,尽可通报越千秋和甄容,不要妨碍他养伤。这等同于把偌大的王府交给越千秋和甄容两个来自南朝的外人,可上下竟没人敢违逆。
毕竟,越千秋和甄容叫过萧敬先舅舅的传闻喧嚣尘上,萧敬先没否定,谁都不敢当是假的。而且,萧敬先既然伤势并不严重,那么这位晋王殿下就依旧是晋王府唯一的主人!
所以,徐厚聪之女叩门求见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通过使团的人送到了越千秋面前。这会儿换了甄容在畅游阁陪着萧敬先,他却站在甄容的居处风波楼二楼凭栏看风景,因此闻听消息,他从二楼一翻栏杆直接纵身跳了下来,继而拍了拍双手。
“你去说一声,把人带到偏厅见我。”
陈绍忍不住提醒道:“此事要不要知会一声晋王?”
“不用!”越千秋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他既然把内外事务都交给我,自己当撒手掌柜,那就让他好好养伤呗!再说了,徐厚聪的女儿十有八九就是来见我的!”
当他走到陈绍身边时,他就低声说道:“今早左相险些遇刺,这上京城就要乱了,你去让大家做好准备,我们也该行动了。把我的那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还有金子都收拾好。”
你说要行动的事,哪次不会闹得天翻地覆?
陈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然后思量如何回去对其他人说。他算是发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因为越千秋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如今使团中众人那种凡事都跃跃欲试的劲头空前高涨,就不怕凡事掺一脚,回头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越千秋自然不知道,别人已经把他当成了惹是生非的龙头——当然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当他踏进偏厅时,第一眼就只见一个约摸二十五六,形容憔悴,样貌平平,身穿一件葱绿色绸衫的年轻少妇呆立在那儿,他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顿时把对方惊醒了过来,只见她整个人为之一颤,目光随即往他看了过来。
只是四目相对了片刻,徐雯就把心一横,直接上前两步,竟是屈膝跪了下来。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越千秋动作极其敏捷,竟是一个跨步就躲开了她这一拜,直接闪到了她背后。
“徐大小姐,有话好好说,我这人最讨厌被人跪来跪去的,你不怕我折寿啊!”
徐雯没想到越千秋竟是连自己这一礼都不肯受,顿时异常心灰。她挣扎着挪动双腿站起身,却没有转身或回头,而是低声说道:“我知道爹带着神弓门叛逃北燕,大吴已经将我们当成叛贼,可当初背井离乡来到上京安家,连我在内的神弓门很多人都是不情愿的。”
她轻轻咬了咬牙,随即沉声说道:“九公子,我愿意说服神弓门那些并不情愿留在北燕的人回归大吴!”
这年头,南边的人如越千秋,称呼自己的国家大吴,称呼北边为北燕又或者北朝;而北边的人称呼南边,大多数时候用南朝又或者南吴,而称呼自己的国家则是大燕。
所以,单单从称呼的微妙差别,越千秋就知道,徐厚聪的这个女儿对于北燕并没有多少归属感,这话很可能发自真心,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弟弟被人掳劫的刺激。
然而,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妇人一言就信以为真。
想当初刘静玄和戴静兰如果不是带着那些越小四麾下纵横北燕数州,打得北燕皇帝都大发雷霆的兵马,不是将北燕的南侵计划搅乱得一团糟,不是还配合了北燕四个有些影响的家族南下,不是有越大老爷和东阳长公主力保,不是有首相赵青崖和兵部尚书叶广汉这样的有识官员认同,不是因为之前陷害他们的人高家兄弟已经万劫不复,两人也绝对会处境艰难。
两位背后大有故事的大将尚且在吴朝重新立足不易,更何况被恨之入骨的神弓门?
因此,他只是踌躇片刻,就决定还是不要忽悠这个心急如焚想当然的女人了。
“徐大小姐,从前朝廷巡武使钳制武人,各大门派动辄得咎,神弓门也饱受其苦。可神弓门趁着重修武品录之际叛逃北燕,这差点让我爷爷他们几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让本来可以挺直胸膛做人的武人重新变成丧家之犬,所以神弓门如今在南边可以说是人人喊打,庆师兄他们几个都是好不容易才保全下来的。故而哪怕你真有此心,如今却也已经覆水难收了。”
徐雯没想到,自己甚至没有提出任何条件,越千秋就回绝了她的这个提议,她不禁生出了深深的绝望。她并不留恋北燕的富贵,更怀念那贫瘠却安稳的家乡,只希望能够带着小弟回去,可现在,这竟是她自以为是的奢望!
越千秋知道自己这番话必定会让徐雯陷入绝望,可话不说清楚,给人不必要的希望,到时候这位神弓门很有些威望的大师姐要是真的说服了不想呆在北燕的弟子南归,却被大吴边将捉拿之后论罪处刑,那就真的是死得毫无价值。
然而,他只是顿了一顿就迸出了两个字:“但是……”
尽管这放在其他时候会被人骂成卖关子,可徐雯听到但是两个字,却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对着越千秋:“九公子你若有办法救我弟弟,我什么都愿意做!如果做不到,我来世……”
眼见她满面哀求之色,却碍于自己刚刚有言在先没有再跪下,越千秋就笑着打断说道:“没那么严重,你不用说什么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之类的话。我琢磨着,既然你爹和我没有爆发别人希望看到的大冲突,那么,之前没提出条件的掳人者总不会干等着,一定会要挟。”
徐雯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立刻变得更没有血色,可紧跟着,她便福至心灵地叫道:“你说得是!只要有人肯提出条件,那会露出痕迹,就是机会!”
“没错,你说对了。”
越千秋顿时咧嘴一笑:“毕竟,别人认为你爹没背景没人脉,现在皇上又不在,就算赫公公之类的人能给他撑腰,那又怎么样?就算揭破了之前是栽赃庆丰年,他们也无所谓。能掳走禁军左将军的儿子,差不多就是造反谋逆了。连这都不怕,他们还怕什么?”
“但是……”
看到徐雯犹如重新活过来似的又惊又喜,他突然又是一个但是,给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但是,我能想到的,你爹一定能想到,所以你不该跑来见我,因为这在你爹看来,就是最大的背叛。你爹是枭雄,一旦他觉得女生外相,那时候对你会是什么态度?你相公呢?”
徐雯之前只是一腔义愤想着弟弟,此时终于渐渐脸色变了。她挣扎了片刻,终究咬着嘴唇问道:“我之前顾不上那么多……九公子既然肯点醒我,可能教我?”
“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放心,我不会乱插手,免得你爹回头更恨你。这样,你跟着甄容甄师兄,去秋狩司求见一下兰陵郡王。然后你就说想要求晋王殿下帮忙,结果被我横加阻拦没见着人,幸好甄师兄急公好义,带你去见兰陵郡王求助……剩下的你自己编。”
听到这里,徐雯忍不住感激涕零,只觉得自己这个几乎溺水的人终于活过来了!
她想要千恩万谢,可又觉得这些浅薄的话实在是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深深屈膝行了个万福礼:“九公子指点之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越千秋直接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你等着,我去叫甄师兄!”
直到嘱咐了甄容,目送人带了徐雯,做出一脸愤愤的样子离开偏厅,越千秋悠闲自得地回到萧敬先养伤的畅游阁寝室,一进门就拉长了脸。
萧敬先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顿时嘿然笑道:“怎么,又心软了?徐厚聪可是南朝榜上有名的大叛贼,我不过是让人掳走了他的儿子栽赃出去,又没杀人,你就因为徐厚聪的女儿上门求你,就这么软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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