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是,卑职多谢郡王。”
这一次,汪枫竟是滚鞍下马,单膝跪下行了个礼。等到他牵马离去的时候,步履缓慢,脊背佝偻,自始至终深深低着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他那痛苦到发狂的表情。
他没有想过逃跑,没有想过再去纠集一批父亲的旧部来干什么,因为已经不可能了。萧敬先去了南边,已经不在北燕,他还能向谁复仇?向甄容和那些晋王府侍卫?还是向背后那些同样被丢下的可怜虫?又或者是向皇帝?
他唯一的期望,不过是他从前一直都没有体会过的,低下从来都是高昂的头颅,在别人的手掌心走出一条路来。记得父亲把他送出上京时曾经说过,如果失败,只要能活着,哪怕是跪着也要把那条路走通,否则汪家就完了!
而越小四并没有停下,只是侧头看着汪枫从视线中渐渐消失。直到人完全看不见了,他才动了动手指把甄容叫到了身边,随即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他跑了?”
这一次,甄容终于有些体悟:“汪靖南死了,汪家差不多就垮了,纵使秋狩司里还有他的人,想必大多数也会权衡利弊,不会再跟着汪枫一条道走到黑。而且,之前的上京之乱影响这么大,除却晋王,左相也遇刺了,这些人都会觉得是汪靖南放纵了那场动乱,自然会注意汪枫一举一动,如果再没有郡王这样的靠山,他别说插翅逃跑,就连活都活不下去。”
“答得很全面,不错,很有长进!”越小四笑眯眯地对面上毫无得色的甄容点了点头,随即才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北燕。如果说在南吴,弱肉强食的表面上还蒙了一层温情的面纱,那么,在北燕一切就都是赤裸裸的,这是食肉者的天下!”
他说着就露出了白牙,竟是露出了一个有些狞恶的笑容,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手太软,得尽快适应一下才是。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我要带人去秋狩司见康尚宫,然后去见左相和右相,你呢,领着这一百号人去晋王府。我听说皇上明明已经拨给我的另一批骑奴却没送到我的王府,到时候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甄容先是一愣,随即立时恍然大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应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可别让我失望。”越小四笑吟吟地轻轻拍打着甄容的肩膀,随即打了个呼哨,这才对那些一路上没少费劲拉拢的精锐兵士道,“儿郎们,随我去秋狩司,回头我设宴给大家接风洗尘!”
随着一大堆人欣喜若狂地轰然应诺,越小四一马当先,呼啦啦数百人就这么如同狂风卷过大街,倏忽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直到这时候,被丢下的甄容方才策马徐徐转身,直面着那一百名谈不上精气神的军士。他没有在意其中某些讥诮的目光,直到几乎要马头对马头地撞上打头那人。
“我不想说什么给你们打精神的话,我知道落到这个地步,听什么假大空的话都已经没用了。可你们自己看看骑着的坐骑,想一想为什么被贬骑奴,而不是被直接发落去矿山盐场之类的地方做牛做马?你们还能够骑马,便代表在别人心目中,你们还是精锐,还有将来!”
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现在我要去接当初在晋王府力扛叛军到最后一刻的同伴,他们曾经是晋王府侍卫,也是和你们一样被丢下的,现在都和我还有你们一样,被皇上发落去了兰陵郡王府。愿意去的就跟上我,不愿意的就自己滚去兰陵郡王府洗刷马厩!”
甄容说完就再次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说:“我不逼你们,可如果连自己都认为自己完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这话他既是对那些原本属于岳中的军士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话音刚落,他就使劲挥下马鞭疾驰了出去。听到背后没有任何动静,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暗叹自己到底没有越千秋那样蛊惑人心的天赋,不知不觉就握紧了身边的佩剑。
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他就算硬冲,也一定要冲进去把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都带出来!
然而,当坐骑风驰电掣地卷过第一个街角,他突然捕捉到了身后的马蹄声。最初仿佛只有一两个人,但很快那马蹄声就愈来愈响亮,愈来愈震耳,最后却是汇聚成了一股洪流。他甚至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嚷嚷。
“你是条汉子,如果你真敢打进晋王府去,我们全都跟着你!”
甄容回头笑了笑,就只见那赫然是一张张重新迸发出生机的脸。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好些人都咧嘴露出了或白或黑或黄的牙齿。
“那就豁出去大闹一场!”
是日,兰陵郡王府骑奴甄容,带着百名骑奴冲入被封锁多日的晋王府,将软禁在此,饮食供给严重不足,几乎奄奄一息的侍卫八十三人全数接出,剑下未曾有一合之敌,声震上京。事后,怒气冲冲的右相亲自到兰陵郡王府兴师问罪,却吃了个闭门羹。
而人在秋狩司的越小四在听到消息之后,直接甩出了六个字:“做得好,真像我!”
而在这纷纷乱乱之下,十二公主偷跑的事,暂时还无人发觉……
公子千秋 第四百四十章 凌空一箭
既然林素杰挑明了朝中有人确实和北燕那边的某些人暗通款曲,越老太爷面上打哈哈不在乎,实则回转身就决定次日一大清早便启程。
越千秋倒想跟着,奈何目前的萧敬先就像个娇滴滴似的林黛玉,根本就是色厉内荏,来个人就能把他撂倒,偏偏还许出去那么离谱的承诺,小猴子和庆丰年那样的老实人根本看不住,他也就只能千叮咛万嘱咐随行越老太爷的那些护卫瞪大眼睛严防死守。
他甚至还想请严诩去随行保护,结果却被自家爷爷和师父直接联手镇压了回来。
越老太爷直接把他喷得抬不起头:“我不在,你师父不在,你真以为你这小身板还能像在金陵城里似的,把大官小官都整得服服帖帖?白龙鱼服容易被鱼虾所戏,更何况是你这么个小不点?你跑到北燕,有那谁,还有人家皇帝和萧敬先罩着,大摇大摆像个真皇子,回来你还能摆谱?至于我的护卫,都是你影叔精挑细选,亲自教授武艺的,还用得着你瞎操心?”
严诩跟着越老太爷,同样非常义正词严地数落小徒弟的不着调:“老太爷说的是,萧敬先这等心思妖孽的人,你要是一个没看好被他溜了,又或者有摸不清底细的人和他去接触,谁负责任?你们当初出去四个,最后已经留了一个在北燕,天知道他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虽说也承认萧敬先确实不好对付,可把甄容被留下的锅丢给萧敬先背,越千秋还是不得不说两句公道话:“甄师兄的事不能都怪萧敬先,都是那个兰陵郡王萧长珙蛊惑人心……”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萧敬先,萧长珙能得逞?”越老太爷没好气地数落小孙子的幼稚,心中却也不得不感慨,如今分明是在自己的国家,却连儿子的名字也不能随便乱叫,那萧长珙三个字他怎么叫怎么别扭。当然,就连幼子的大名,他如今叫起来也不那么顺耳。
那个臭小子,来日等人回来,他一定要关起门好好把人抽一顿!
越千秋被爷爷和师父说得没了脾气,只能举手投降。当送走越老太爷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又在大名府停留了三天,林素杰派人带他们四处风景名胜溜达了一圈,所到之处常常是万众围观,唯独没人跳出来挑战萧敬先,这也让越千秋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好容易等到再次出发,他却发现随行队伍非但没有因为越老太爷带走了一批护卫而减少,反而人更多了。因为林素杰热情却又不容置疑地……塞进来一个五十人卫队!加上之前在霸州时,竺大将军和刘静玄分别给的护卫兵马,他们一行足有三百余人。
人数几乎和之前出使北燕到边境的时候平齐了!
虽说越千秋不太习惯这样招摇过市前呼后拥的氛围,然而,他想也知道那是因为萧敬先地位特殊,因此也没有多嘴。可接下来的一路上,他连白雪公主都懒得骑了,也没再和萧敬先同乘一车,而是窝在严诩那辆马车上吃了睡睡了吃,顺便没事便翻药书。
他对外人固然是振振有词地说,那是为了消化这次从北燕带回来的大批量药材。可小猴子哪里相信,背后就对庆丰年嘀咕了起来。
“越九哥别看人那么精明厉害,只要是对上心的人,那是真好。我看他琢磨药书根本就不是为了别的,纯粹是为了晋王殿下。”
此番北燕之行,结果说是一波三折都轻了,起码也是一波十折,庆丰年如今再想想自己当初纯粹是想要去暗杀徐厚聪,为神弓门那仅剩下的一些人讨回公道,只觉得希望很美好,现实太残酷。所以,他竟是没怎么听清楚小猴子的嘀咕,直到胳膊被人拍了拍,他这才醒悟。
他打了个哈哈想要把这话题岔开过去,谁知道下一刻耳朵就捕捉到了一声轻微的弦响。对于这样的声音,他这个神弓门的得意弟子无疑是最熟悉的,当即下意识地从马背上纵身飞跃到了车厢上,随即一气呵成地取箭拉弓,顷刻之间大喝一声射出了一箭。
就只听叮的一声,小猴子仅仅比庆丰年晚半拍蹿起来,此时就只见冲着自己身旁那辆马车车厢的一箭竟是被庆丰年直接拦截了下来。当两支箭同时落地的时候,他连忙改换方向往地上一掠一抄,把两支箭一把捞了在手,随即就脚尖在车厢旁边一点,同样窜到了:“你既然认定是她,想来总有你的凭据,我就姑且信了。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接下来最好打起全副精神……”
越千秋根本就没说让庆丰年去追查人家下落——想也知道,就算追查到了,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也很可能直接把那什么师妹给放了,而且更大的可能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既然如此,那么他还不如把人放在萧敬先身边做个防范远程攻击的定海神针!
反倒是他自己,此时此刻那股冒险因子有些蠢蠢欲动。可他终究还是非常有分寸的人,压下那点好奇心过剩的冲动,很快就带着庆丰年回去了。
只是这么一会儿,刚刚的骚动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只是护卫们显然多了十分的警惕。而对于越千秋和庆丰年的回来,小猴子扫了两人一眼,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反倒是严诩过来说道:“千秋,萧敬先请你上车说话!”
越千秋知道萧敬先之前那么安静不惹事,不过是因为正在静静养伤,养精蓄锐,此时竟然被人行刺,哪怕只是被射了一箭,要是还坐得住那才有鬼。他对庆丰年甩了个眼色,随即就匆匆策马来到了萧敬先那辆马车,下马之后就直接上去钻进了车厢。
见那陈设豪华的车厢里,萧敬先正盘膝坐着,却不是练功,而是一手支撑着手肘,饶有兴致地一个人玩围棋对战,他不禁非常隐晦地撇了撇嘴。
真闲哟……
可这个念头刚刚生出,他就只见萧敬先抬起头来,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寒光。
“刚刚射箭的是神弓门的人?”
公子千秋 第四百四十一章 信物和密书
“嗯,你太聪明了。”
知道萧敬先这种人轻易瞒不过,越千秋也没有推说不知道又或者拐弯抹角。他一屁股在萧敬先面前坐下,随手搅乱了棋局,这才非常坐没坐相地趴在了这张小方桌上:“庆丰年认定是从前就离开神弓门外出行走的天才小师妹,反正就算不是,是神弓门的手法却差不离。”
“我想也是如此,怎么都不可能是北燕那边神弓门来的人,徐厚聪还没那么邀功心切,我手里又没有他的把柄,他大费周章杀我毫无意义,而且他该知道这样画蛇添足,不但讨好不了新主子,而且很可能把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给毁了。”
萧敬先没理会越千秋的搅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里那一枚黝黑的云子,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千秋。
“可是,如果一个曾经出身神弓门的天才弟子,却不顾你爷爷对武人的苦心维护,不顾你对神弓门剩下那些弟子的好心照拂,就这么没头没脑跑来射我一箭,那么你觉不觉得,哪怕你们爷孙俩在武林人士心目中形象不错,却还是有人不买账?”
“如果你要把行刺你的原因推断得那么复杂,那随便你。”越千秋仿佛无所谓似的,拿着一粒云子在手中上下抛投着,反唇相讥道,“就和我们跑去北燕遭人冷眼一样,北燕人在南边同样是人人喊打,更何况是你这么一位高官显爵的晋王?只射你一箭算客气了!”
“呵,照你这么说,我将来出门都要掩面而走?”
“谁让两国交兵,每次都是北燕先打过来?”
“你说得好像吴军就那么安分守己似的。我承认此前数次大战都是北燕先打,可边境上那些小摩擦,甚至纵军屠戮边民,无论北燕还是南吴都好不到哪去,有几个将卒手里没有染上平民的鲜血?”
“所以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该统一了!”
唇枪舌剑了几句过后,萧敬先到底知道越千秋的脾气,没觉得继续口舌之争自己能占据上风。更何况,就算占据了上风,那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随手把黑白云子一颗颗分开,随即收入两个不同的钵中,嘴里却说道:“两国之争和这弈棋之争又像又不像,像的是全都要圈地,地多地少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输赢,可不像的是,真正的两国之争,却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他抬起头来看着越千秋,沉声说道:“千秋,等到了金陵之后,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一起查一查,我那个小外甥的下落。”
越千秋还没来得及拒绝,手中就被人塞了一样东西,他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把不过中指长短的连鞘小剑。尽管显然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可当他将其从鞘中拔出时,就只见这小剑寒光闪闪,竟然不只是单纯的饰品。他信手将其夹在手指中,做了个突刺的动作,随即一笑。
“帮你找外甥……那倒不是不能商量,可我要是到了金陵之后还和你走得那么近,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得猜我这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然而,他不过是随口一答,却只见萧敬先竟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起了字。这种说话方式,他自然再熟悉不过,偏偏此时萧敬先一面写,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你如果想要洗脱北燕小皇子的嫌疑,最好帮我这个忙。”
然而,嘴里这么说,萧敬先在桌子上快速写的字却大不相同。那是几家越千秋耳熟能详,在金陵名气颇大的老铺——胭脂水粉、首饰布匹、酒楼饭馆……总之从交通达官显贵,名门闺秀,到打探市井消息的产业,竟是一应俱全了。
而萧敬先写完之后,将这些字信手抹去,又加了几个字:“出示信物,奉你为主,莫不相从。”
这就是萧敬先从前说的,早就把人派遣到了吴国之后,经营出来的局面?其中有些还是百年老店,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换了主人?
越千秋不禁看向了手中之前当作是玩物又或者暗器的小剑,心想萧敬先真是深通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这八个字的真理。这份大礼实在是送得太丰厚。而且,这些东西交到他手里,他少不得也要查一查,那些是否和北燕谍探有关联。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没好气地说:“你这是恳求我,还是威胁我?”
嘴上说一套,他也顺便把手指伸向了那个茶盏,蘸水之后在桌子上写道:“为什么?”
这一次,萧敬先没有写字,而是好整以暇往靠背上舒舒服服一靠,慢条斯理地说:“我信得过你,信不过别人,哪怕你爷爷,毕竟也是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子,有事他必定会先考虑自己,考虑大吴,然后才是我。小千秋,别忘了把你从上京带出来,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把。”
“说得好像是我欠你似的……你先让我好好想一想!”越千秋嘴里如此回答,可看到萧敬先递了一根红绳过来,又指了指小剑的剑柄上早就钻出的一个明显的洞,他就将红绳穿过了洞眼,随即在末端打了个结,等将小剑插回小巧玲珑的剑鞘之后,这才挂在了脖子上。
这也就算是接受了。他很清楚,萧敬先提出那样优厚的条件,现在不接受,人家将来也会想办法拖他下水,既然如此,还不如爽快点。
然而,他的手却没闲着,随手又在小方桌上划了几个字:“此事为何不早说?”
萧敬先依旧靠在那儿,还耸了耸肩:“早先和你相处得还不够,还没摸透你的秉性,现在我自然可以信得过你。小千秋,人活一世,总得留下点什么,你爷爷就算是,你要说困好歹也打个呵欠,说谎话竟然如此不专业,也实在是太没经验了!可想归这么想,他还是只能把人带到了马车前,等看到小猴子上车之后还偷偷摸摸对他做了个手势,他就更加无奈了。
你还不如和庆丰年那样,直接说有事和我说呢,搞这么多鬼名堂!
越千秋无奈地再次跳下马,拍拍自己那匹聪明过头的坐骑,示意它自己走,这才进了车厢。此时此刻,他非常感谢爷爷送给自己和萧敬先的这两个从来如同泥雕木塑,让人觉察不出存在感的车夫。当放下车帘,关好车门,他就冲着东张西望的小猴子说:“说吧,什么事?”
小猴子之前也想过,是不是要学庆丰年似的把越千秋拉出去说话。可有了第一次再有第二次,那就实在是有点太显眼了。他讪讪从背后拿出了两支箭,直接递给了越千秋。
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箭支,越千秋原以为小猴子还会说两支如出一辙如同情侣箭什么的俏皮话,等发现从箭镞到箭杆和箭羽,全都并不相同,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可是,小猴子不说话,摆明了想要让他自己从中找出名堂来,他也就只能自己带着狐疑仔仔细细地查看。
最终,他发现了庆余年那支箭上刻着一个庆字,某小师妹的箭上刻了一个祝字,这一下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合起来就是热烈庆祝……怎么瞅着这么喜感呢?
可瞅了一眼小猴子那紧绷的脸色,他又觉得这点小细节定然不至于让小家伙如此小心翼翼,略一沉吟就再次掂了掂箭身。这一次,越千秋终于发现了看似重量差不多的两支箭有什么不同。尽管分量差不多,但重心却不同!
当他旋开其中一支重心完全不对的箭支尾部那箭羽时,忍不住瞅了一眼小猴子,见其对着自己微微点头,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关键。很快,他就从中空的箭杆中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以及一粒金属珠子。
显然,后者是为了增加箭杆中部被掏空的分量。然而,在做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设计之后,之前那一箭仍然能够稳稳当当冲着车厢而来,以至于庆丰年第一个快速做出反应,足可见那个射箭的人的掌控能力有多强。毕竟,普通的神箭手绝对不能把控动了手脚的箭支。
越千秋掂了掂那金属珠子的分量,将其先扔进了腰间挂着的荷包里,这才展开了绢帛。而这时候,刚刚一直都很老实的小猴子方才急忙凑了过来。显然,在四周围都有人的情况下,发现了箭支玄虚的他根本还没来得及看过。
大约一只巴掌大小的绢帛上,只写着寥寥两行字。
今夜子时,微山湖上微山岛,微山岛上凤凰台,恭候大驾。
没有具名,没有抬头,没头没脑的这样一封密信,竟是不知道送给谁的。
越千秋一侧头,就看见小猴子正瞪着自己,心中一动就开口问道:“小猴子,你说去不去?”
小猴子正觉得这几个字莫名其妙呢,没想到越千秋竟然问自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足足好一会儿,他才斩钉截铁地说:“师父常常教导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好极了。”越千秋顿时笑着眯缝了眼睛,“今天正好要夜宿微山湖畔的利国监,去凤凰台的事那就交给你了。”
公子千秋 第四百四十二章 小猴子的单刀赴会
交给你了……
直到坐在船上,耳听身后船夫一边慢慢悠悠划桨,一边唱着本地民谣,眼看小船儿就这么平稳地行驶在洒满夕阳余晖的微山湖上,渐渐朝那座微山岛而去,小猴子还是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心想他真是昏头了,这种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的任务也敢接下来。
最终,他还不得不拿着越千秋的话来安慰自己。
如果没收获,纯当游山玩水好了。至于人家设埋伏……那就别出来,实在被人发觉了,打不过还怕跑不掉吗?
上岸之后,小猴子一个一个数着铜钱,结清了船夫的帐,又约定了明日来接,这才在暮色中上了岛。才第一次来微山岛的他之前自然不知道哪里才是什么劳什子凤凰台,可路上已经问过了船夫,这才得知原本不过是土坡模样的地方,来了几个读书人后算是传开了名声。
算算路途反正不远,他也不急着去。这种少有外乡人进来的地方,他却也不去找什么客栈,直接找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民家,先是猫房那封信上并没有写清楚是谁邀约谁,因此并没有贸贸然在凤凰台上现身,而是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找了棵大树,窜上去之后舒舒服服躺着休息。他这是很小就练成的本事,四岁爬树,六岁就能在树上睡觉绝不会掉下来,正合了名字。
不多时,他竟是连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心跳亦是变得极其缓慢。如果不是就在他旁边,别人完全难以觉察到这么一个大活人的存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声突兀的虫鸣响起,而树上的小猴子就仿佛睡熟了一般一动不动,人事不知。而在虫鸣之后,就是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紧跟着竟是几声狼嚎以及猛兽刨树的声音,然而,不管是什么声音,树上那蜷缩在一块的少年都自始至终一如最初。
终于,凤凰台上传来了一个少女说话的声音:“竟然没来?就算别人不来也就算了,庆丰年怎么能不来,他明明知道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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