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母亲到底还是放任自己在金陵四处厮混了那么多年,亏他之前还一直犟着……
至于东阳长公主竟然早就见过北燕皇后,当年还曾经与人把臂同游金陵,俨然闺中密友,这十几年间常常能收到以密友名义送来的信件,只在去年方才得知内情,于是今年便顺着那封新收到的信,让严诩带着刘方圆戴展宁一路追寻过去,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刚刚发现东阳长公主似乎连日有些疲倦过度,哪怕外头传信说是宫里送东西,严诩仍然强行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燕水阁正房里休息,此时面对陈五两那连珠炮似的问题,这位从忤逆不孝子蜕变成了二十四孝儿子的玄刀堂掌门就打了个哈哈。
“娘就是有点儿累了,再加上受了点风,歇两天就好,不是大事。倒是有劳陈公公你亲自跑一趟……”严诩正想再客气,突然只觉得越千秋那手肘不动声色地撞过来一下,立时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对了,听千秋说,北燕皇帝竟然说甄容是晋王的儿子?”
提起这个,陈五两就看向了越千秋,见他满脸不以为然,他就叹了口气说:“皇上召见了晋王,晋王一口咬定这实在是太滑稽了,并不承认,英王殿下也为晋王说话,结果自然是皇上温言安抚,北燕就算真是有什么圈套陷阱也是白搭。只不过……”
越千秋见陈五两停顿,本待追问,可突然想起竟然把这么一位在宫里都有头有脸的内侍头头晾在门口说话,实在是有失礼数,赶紧重重咳嗽一声道:“看师父和我这记性,您是好心好意来送东西的,我们竟然在这大冷天里和您在门口说话,您快请进!”
严诩反应极快,立时干笑道:“没错没错,我真是都昏头了,实在对不住。陈公公您请……”
陈五两自然不会在乎这个,而且师徒俩都已经尴尬地道歉了,他自然是笑道不妨事。等到他跟着两人来到公主府接待常客的水云天,出自宫中内库,分送众人的礼物分了分,吩咐跟来的小黄门把宫绸之类的交给公主府的人入库,只把金玉玩器和兵器拿了进来。
见严诩千恩万谢,越千秋还张口撺掇说要严诩亲自入宫去谢恩,他哪里不明白这是当徒弟的给当师父的制造入宫的借口,免得外人怀疑,他登时明白了皇帝刚刚这大张旗鼓送东西却还有另一番缘由,少不得又笑着解说了一番皇帝召见萧敬先的详细经过。
毫无疑问,之前在垂拱殿门口守着的他,是除却当时那里头的皇帝、萧敬先和李易铭三人之外,唯一听到所有经过的。而他此时此刻省略了皇帝甚至一度打算把程芊芊也塞给萧敬先的打算,反而着意渲染了英王李易铭把程芊芊送到某些门派去学武的提议。
严诩对于小胖子的感情问题倒不在意,倒是有些感慨那个一度暴虐冲动的小胖子,如今总算是有点身为皇子的样子了,至少不曾没有因为自己意志不坚便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而越千秋对萧敬先的抵死不认并不意外,反而如释重负,毕竟他不觉得甄容会是萧敬先的儿子,就怕萧敬先失心疯一口认下来。他当初亲身经历过玄武泽那一战的他突然开口问道:“陈公公,我一直都没空打听,不知道扬州程氏眼下如何了?”
提到这个,陈五两脸上的笑容方才渐渐敛去。他似乎在斟酌是否该开口,又或者是究竟怎么开口,可在越千秋那目光直视之下,他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已经没有什么扬州程氏了。就在那位程姑娘在玄武泽边上遇到那场劫杀未果之后的那天晚上,一场大火把程家烧成了白地,据说,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可惜程家藏书不少,也都付之一炬。”
感慨藏书被毁,而不是感慨那家人的葬身火海,不是他的原话,而是当时皇帝的态度。足可见对于有人算计英王李易铭的终身大事,皇帝有多愤怒。哪怕能够让叶广汉和赵青崖知道,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隐秘,可一直隐忍不发看着事态发展,皇帝也已经克制得太久了。
陈五两此话一出,已经有心理准备的越千秋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地问道:“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连个下人都没有?那边的仵作就没有进程家去验尸吗?人在烧死又或者呛死之前,是否还有什么别的外伤,这应该是很容易发现的吧?”
“九公子你说的是不错,这前所未有的大案,扬州府衙也好,江都县衙也罢,全都调派了最精干的人手过去查看,据说所有尸体都没有锐器伤痕,被烟熏呛死的那些人体内也没有查到毒物,但是,据说那一日程家老爷关门摆酒庆贺一桩喜事,家里连下人都摆了七八桌。”
说到这里,陈五两加重语气说道:“而且,那一天程老爷买空了两家老铺的所有窖藏老酒,因为就是在女儿上京走亲戚才走了没几天的时候,人人都说他的女儿恐怕是攀上了高枝,所以他是高兴得疯了。如果照这么来看,只怕当天晚上,程家上下全都喝了个烂醉,然后才有人放了一把火,把程家连人带物烧了个干干净净。”
越千秋并不是博爱到伪善的人,和程芊芊都尚且不熟,自然更不会真的在意程家人死活,之前也不是没料到过某个渣爹会被灭口。可是,这种满门诛灭的残酷行径,却激起了他的强烈反感。
尤其是想到当初在玄武泽时,越影和杜白楼都在,越影就算这些天一直都在金陵没有离开,杜白楼却始终不见踪影,以这一位的敏锐,怎么会没想到程家可能出问题?
严诩本来也是完全不在意区区一个程家的,可听到这种令人发指的灭门惨案,一贯正义心颇强的他亦是忍不住拍案而起道:“难道一个人都没逃出去?就算没有活口,难不成这桩案子连线索都没有?”
“除却程小姐,程家男女老少再加上下人,总共八十二口,刚刚报上来的结果是,程家搬出来的尸体也有八十二具,如今正在按照年龄和男女进行比对,但恐怕真的没有活口。至于线索……”陈五两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你们问长公主更好,这桩案子是长公主在亲自主持全力侦缉。”
原来这事是东阳长公主早就知情的?这可好,刚刚不问,她竟然就是不说!如此说来,昨晚上东阳长公主不在,只怕也是因为此事?
越千秋和严诩交换了一个眼色,越千秋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严诩就突然出声说道:“陈公公,我随你一块入宫走一趟吧。”
严诩自忖该对母亲禀报的事情他已经都说了,他的那些发现也该立时入宫去对皇帝舅舅说一声,毕竟刘方圆和戴展宁如今还下落不明,所以这会儿迅速做出了决定。
而越千秋亦是站起身道:“师父你去吧,我过一会儿也回家去。你平安归来,师娘喜得贵子,大双和小双也该回来见见爹和弟弟了。”
陈五两本待再去亲自看看东阳长公主,但严诩一再说没有大碍,又要随他入宫,他最终还是随了严诩的意思。而越千秋则是把他们送到二门,随即召来门口一个丫头,嘱咐了她去对里头的东阳长公主和苏十柒大太太说一声自己回家,立时匆匆去马厩牵出白雪公主就走。
当东阳长公主得到师徒两人一前一后全都跑了的消息时,她只是沉吟片刻,就立刻对前来禀报的桑紫说道:“快,派人去通知陈五两,让他别管阿诩了,去拦一拦千秋,那小子绝对是去见萧卿卿了!如果有什么变故……宁可伤了萧卿卿,也不能让千秋掉一根毫毛!”
虽然她也认为儿子放回来的信鸽多只被截杀,归途多难,刘方圆和戴展宁又至今下落不明,这很可能和萧卿卿有关,而且扬州程氏那场大火也很可能和这位红月宫主脱不开干系,可在人已经自投罗网在手心里的情况下,她并不打算刺激得萧卿卿发疯。
但相形之下,越千秋更重要,萧卿卿发疯也比严诩又或者越老太爷发疯强!
而在桑紫一愣之下立时飞速前去传讯之后,哪怕前一晚彻夜未眠,此时从精神到身体全都是疲累非常,东阳长公主还是支撑着坐起身子,随即扶着栏杆下床。
她从来没有非常强烈的权力欲望,也从没有想过要做一个权握天下的女人,可是,那个女人,还有一直站在那个女人背后如同影子一般的萧卿卿,她却不愿意输给她们!
公子千秋 第五百八十八章 金蝉脱壳
自从那天在刘府遇到皇帝和东阳长公主之后,因为听了那个很可能真是小胖子身世的天大秘闻,越千秋就再没有来过这儿,省得自己给自己惹麻烦。然而,此时此刻,心头憋着一团足以焚尽一切的火,他早就把什么稳妥谨慎之类的思维抛诸脑后。
里头这个女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曾经挑唆裴家人杀他,现如今又很可能害得师父归途路上多灾多难,刘方圆戴展宁至今下落不明,就连自己昨夜再次遭遇的那个刺客也很可能与其有关,他若是再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任由人在那儿养病,那也太软弱了!
至于会不会找错人……他先找到她质问了再说!
想当初十二公主惹毛了他,他都没对人客气,该教训就教训,萧卿卿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要对萧卿卿客气?真是当他好捏的软柿子了!
跳下马丢下缰绳的他直接冲到刘府大门口,乒乒乓乓砸了两下门,当大门终于打开一条缝时,他就二话不说用力一推,随即蛮横不讲理地硬挤了进门。开门的门房吓了一跳,待认出是他之后不禁一犹豫,结果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越千秋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掠过。
“九公子,你不能……”
还不等这门房嚷嚷叫人,旁边一只手就突然拉住了他,扭头看时却发现是一向关系不错的同侪:“你也不看看从皇上到长公主都对他多有纵容,再说这刘府他平常也是常来常往的,就算今天是跑过来挑事的,里头还有那么多人在,我们去做得罪人的恶人干什么?”
“可之前上头不是有严令,不许外人……”
“之前他来的那一次,据说有贵人悄悄驾临,可他还不是照样在里头?好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里头那位的身份据说又多有古怪,你那么一面松开手,上前一步把萧京京挡在了身后,仿佛丝毫不担心她恩将仇报,从后头给他来一下。而在做出这等不设防姿态的同时,他还头也不回地说道:“萧姑娘躲在我身后,别上了恶当!她们说是下属,其实却什么事都瞒着你,这种人怎么能信!”
萧京京刚刚被越千秋拉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发懵,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拉来当挡箭牌的时候,越千秋却已经把她挡在了身后,而且说出来的话正中她心防。眼见那四个剑手仍在犹豫,而两个侍女却厉喝一声待要出手,她终于把心一横做出了决定。
“给我住手!娘不在,我才是红月宫的少宫主,都听我的!”她想都不想就一闪身反而挡在了越千秋身前,张开双手,脸上满是坚决,“翠胧,华乐,你们要敢动手,就从我身上踩过去,就先杀了我!”
见越千秋瞬间就被萧京京护在身后,而那四个本该作为自己帮手的剑手,有人神情恍惚,有人面色复杂,还有人犹犹豫豫,非但不可能为臂助,如若她们动手,说不定还会出手阻拦,翠胧和华乐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几乎想都不想,两人竟是决绝地引剑互刺,下手之狠,萧京京根本连叫嚷都来不及,更不要说阻拦了。而越千秋更在萧京京身后一步,下意识地要扑上去时,他想到自己眼下没有趁手的兵器,到时候人家反过来挟持自己倒有可能,他最终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就只见一道人影神兵天降,大袖一挥,两只袍袖瞬间鼓起,犹如铁石一般击打在翠胧和华乐向彼此刺出的剑上。那犹如金铁交击的声响过后,就只见两把长剑叮当一声脱手落地。
捂住手腕的翠胧和华乐双双连退数步,即便如此还是稳定不住身形,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而几乎与此同时,那人却没有停歇,而是头也不回向后疾掠,猛然弓背撞向一个剑手。
眼见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将那猝不及防的家伙撞飞出去,紧跟着又大袖翻飞与另外三名剑手战成了一团,那一对看上去质料寻常的袖子上下翻飞,简直就和兵器一般好使,三下五除二就将那最初看上去挺强的三名剑手相继撂倒,越千秋只觉得心头惊骇。
哪来的这等高手?
而对方在一口气扫荡了六个人之后,这才渐渐垂落双手,那宽大的袍袖同样垂落下来,乍一眼看去飘逸如云,哪里看得出刚刚的威风?等到人缓缓转身,头上那兜帽随即翻了下来,越千秋这才认出了对方,一时不由得惊呼出声。
“陈公公!”
公子千秋 第五百八十九章 千秋的独角戏
作为皇帝身边最受信赖的内侍,陈五两常常来往越府和长公主府,越千秋也常常会碰到这一位。陈五两对他素来笑容可掬,他自然对人也和气善意,并未因为那是宦官就有什么瞧不起的想法,可在潜意识之中,他从来没想到过,那竟然是一位武艺还在严诩之上的高手!
毕竟,每次皇帝微服出来都是前呼后拥,侍卫无数,陈五两又从未展露过武艺,他眼力再好,可面对一个脚步沉重,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普通人的内侍,哪瞧得出对方竟是深藏不露?
而且,这位才刚刚到长公主府来送过东西,他明明眼看严诩跟着人进宫,这才跑到刘府找萧卿卿兴师问罪的,怎么现如今陈五两却跑到了这儿来?难不成严诩也来了?
在一次性解决了四个剑手和两个侍女,又露出真面目之后,陈五两就慢条斯理地往萧京京和越千秋走来,却在距离三四步远处停下,以免那个警惕到浑身都有些僵硬的小丫头产生误解。他先是微微颔首,随即才和蔼地说:“九公子,少宫主,你们受惊了。”
他只是一抬手,四面高墙上原本虎视眈眈的弓弩手便立时三刻收起弓弩,随即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须臾就再也看不见一个人。
看见萧京京注意到这一幕,脸色显然松弛了许多,反倒是越千秋满脸狐疑,眼睛在他身上看个不停,他便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我是送了严公子到半路上,突然接到紧急讯息,所以就让严公子先进宫去见皇上谢恩,我自己则匆匆到了这儿。说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的萧宫主的下属竟敢冒犯少宫主和九公子?”
“陈公公不知道?”越千秋原以为陈五两必定是早有准备,此时确定人是刚刚赶过来的,他不由脸色一黑,直截了当地说,“萧卿卿丢下女儿和这些下属,自己跑了!”
陈五两登时心中一跳。他顾不得开口对欲言又止的萧京京说什么,反身疾掠进了屋子。他可以算是除却建造的工匠之外,最熟悉刘府以及此地玄虚的人之一,此时几乎是用最快速度检查了所有机关和密道入口,他那目光最终落在了地上那一根夹在两面墙之间的头发上。
伸手握住了发尾轻轻拉了拉,见那根头发纹丝不动,陈五两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双掌按在了那一面坚实的墙壁上。乍然用力之后,见那墙壁没有任何动静,他就缓缓收回了手,心中一时万千思绪。
是之前路过的时候,有人掉了根头发,于是夹在当中,还是……
这道门并不是可以从屋子里就轻轻松松打开的,而是必须从密道内部才能解锁,正因为如此,越老太爷才会把萧卿卿从那家客栈“请”到了这里养病,而皇帝和东阳长公主才会带着侍卫来到此地见萧卿卿。
那时候,屋完,陈五两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门。见其看着自己和被披风严严实实裹住,但仍然瞧得出血迹斑斑的萧京京直发愣,他就故作悲愤地说:“萧姑娘受不了这打击,我一时阻拦不及,她用金簪刺喉自尽了!”
看到那四处飞溅的血迹,听到越千秋这描述,陈五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然而,眼见越千秋一把抱起人就往外冲,他还是忍不住拦了一拦,却被越千秋一口给吼了回去:“再不赶紧救她就要死了!让一让,我抱她去见御医!”
陈五两还要再问,可看到越千秋对他拼命眨了几下眼睛,刚刚惊吓得险些魂都没了的他方才恍然大悟,随即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恨不得狠狠踹上这个尽想歪点子的小子一脚。
怪不得皇帝有时候对越千秋那是又恨又爱,这臭小子的脑子咋长的?
然而,他却不得不立时护着越千秋往外冲,眼见抱着萧京京的越千秋手上不断有血滴落下来,他也顾不得去想,越千秋到底是割了自己的手还是怎么着弄出了这么多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了呆若木鸡的翠胧和华乐,眼见她们几乎是连滚带爬赶上前时,他二话不说便是两脚踢翻了她们。
“之前助纣为虐,现在还来装什么好人,滚远些,别碰萧姑娘!”
翠胧眼睁睁地看着越千秋抱了萧卿卿冲进了西厢房,眼看着那血一点一滴掉落在地,一时间心乱如麻。当看到华乐呆若木鸡地坐在那儿,她不禁一下子扑了过去,劈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你刚刚都胡说了什么!要是因为你让少宫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日后怎么有脸去九泉之下见宫主!”
正护着越千秋进西厢房的陈五两捕捉到九泉之下四个字,登时只觉得脑际巨震。而在他前头的越千秋,更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死遁死遁……总不成是真死吧?
公子千秋 第五百九十章 全都是戏精
心里这么想,越千秋的动作却没停。当抱着萧京京的他冲进西厢房,见两个御医战战兢兢迎了上前,却是哆哆嗦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扭头看见陈五两已经跟了进屋,便把手上抱着的女孩儿把陈五两那一塞。
他甚至没来得及去想,自己这辈子除却抱过诺诺这个便宜妹妹,似乎还没有像这样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过哪个女孩子,却被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萧京京抢去了首杀。此时此刻,他扑上去一手一个拽住两御医的领子,毫不客气地把两个人拖到了墙角。
“你们两个要是救不活萧姑娘,回头这御医也别想当了……不对,是根本就别想活了!”
嘴里这么大声嚷嚷,越千秋却松开手,在确定陈五两没有示警有人靠近的情况下,他在两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御医耳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记住,待会一口咬定萧京京是刺喉自尽,伤势危重,非常难救……总之随便你们话怎么说!反正回头把她‘救回来’,功劳全都是你们的!”
两个御医在宫中浸淫多年,经历过太后当政皇帝全无话语权的年代,也经历过大臣可以直接往皇帝脸上喷唾沫星子的时代,更经历过如今皇帝渐渐手握大权,群臣再不敢动辄给皇帝脸色看的时代……至于那些各种各样的皇室秘闻奇闻,他们听多了看多了,理解力极强。
所以,刚刚还吓得腿肚子直打颤的他们立时心领神会,旋即就精神了起来。
这位九公子真是的,早点暗示他们是配合做戏嘛!早知道只是救治一个假装刺喉自尽的小丫头,然后再装成妙手仁心把人救回来,还能受到皇帝嘉奖,他们至于吓得差点尿裤子吗?
然而,瞬间打起精神归打起精神,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其中一个年长的御医便跌跌撞撞冲到了陈五两面前,伸出手去把萧京京接过来,等到同伴也慌忙上来帮忙之后,两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好半天才把人放在了一张软榻上。
解开外头裹着的越千秋那件披风一看,两人对那看上去恐怖的血迹熟视无睹,只扫了萧京京那看似被鲜血浸透的脖子,又伸手碰了碰那似乎狰狞的伤口,随即同时松了一口大气。
还好还好,这位越九公子真的只是做戏,连这位少宫主的脖子连块油皮都没划破,哪来的刺喉?
话虽如此,两人的演戏却立刻就开始了:“越九公子,这么大的伤口,你让我们怎么治?我们就算是御医,可这等重伤实在是……”
听到同伴这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另一个年长一点儿的御医暗骂这年头全都是戏精,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也拿出了自己的更高水平演技:“你还在这说什么废话?医者父母心,少宫主流血不止,再不止血她就死定了,快,去拿止血散,我来包扎伤口!”
陈五两面色微妙地看着两个御医用最快的速度入戏,随即用比戏台上那些戏子更加浮夸的演技开始全力开始演出,他瞅了一眼越千秋,最终调整了一下脸上表情,转身就准备往外走,心里却还在琢磨着九泉之下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临到门边上,他一只手打起门帘,却没有立时往外走。因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嚷嚷说萧京京并非萧卿卿亲生女儿的华乐,便在挨了翠胧一个重重的耳光之后,成了众矢之的。
也许是因为萧京京这位少宫主采取了最惨烈的行动,也许是因为她往日在红月宫很得人喜欢,也许是因为被抛下的失望此时此刻升格成了绝望,那四个仍然可称得上年轻的剑手将华乐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一改往日对这位宫主心腹侍女的敬意,竟是死死揪住了她的头发。
“少宫主还是个孩子,她今年还不到十五岁!她刚刚被宫主丢下,心里伤心难过已经要发狂了,你居然还说那种刺她心的话,你还是人吗?她往日是打你骂你羞辱你,还是怎么得罪了你,你要这样逼她去死!”
其余三个虽不如那个撕心裂肺狂吼之后,抬手便打的同伴那样忘乎所以,可义愤填膺的他们丝毫没有阻止同伴的意思,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刚刚打了华乐一巴掌后,被围上来的他们推到一旁跌坐在地,此时同样悲愤欲绝的翠胧,轻蔑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猫哭耗子,假慈悲!宫主如果单单是丢下我们走也就罢了,可连少宫主都不带走,还告诉你们说什么她不是亲生骨肉,这分明是硬生生把少宫主往死路上逼!少宫主除了今天,哪次不是叫你们翠姨华姨,你们自己摸摸心窝子问问自己,对得起一贯天真烂漫的她吗?”
“少宫主因为担心母亲从红月宫悄悄跑出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被人送到这来,天知道会不会遇到歹人!之前她到客栈,看到宫主生病的时候,那简直是恨不得以身相代,可宫主如今是怎么对她的?她把人丢下也就罢了,你们竟然还往她心窝上捅刀子!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被你们两个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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