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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废话说了一路,但此时终究还是投宿最重要。既然都善意地嘲笑同伴们没经验了,越千秋自然认命地亲自去打听寻找符合他们此次身份的客栈旅舍,等到安顿下来早已经是入夜了。然而,一迈进那独立的小院子,折腾好几天的小胖子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不但能睡个好觉,还能好好洗个澡。”说到这里,越千秋突然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得还得在洗澡水里加点料,给你去一去身上的虱子。”
小胖子没听到这话也就算了,一听到这话,他顿时只觉得浑身痒痒,一下子毛骨悚然。他可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托常常出门四处乱晃的福,他好歹也知道皇宫里绝对不可能有的虱子到底是什么玩意,此时甚至觉得连头发根都痒了。
好容易捱到越千秋分配好了屋子,自己果不其然与其被分到了一块,他立刻揪着人打算好好算账。可没曾想越千秋轻而易举就挣脱了他,随即没好气地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得收拾一下自个儿,接下来可不能再风尘仆仆上路,我没时间和你废话,还得去催热水呢。”
事实证明,热水确实是要催的。这家号称百年老店的客栈客人很不少,尤其是几天没好好投宿的一行人对热水的需求数量非常高。如果不是萧敬先摆出一副不差钱二世祖似的模样,赏了那伙计一个小银锞子,根本不会有连续不断的一桶桶热水送过来。
而原本怀疑越千秋在恶整自己的小胖子,在眼看着人从包裹里找出药粉一口气撒了半包在那个大浴桶里,然后又一口气倒了热水之后,他更是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他知道杀猪前也要烫一烫,那种不妙的预感会更强烈。
“愣着干什么,快去洗!那是我师娘特制杀菌消毒的药粉,从前是给大双和小双两个用的,因为那两个泥猴见天的不知上哪滚一身泥回来,师娘怕招虱子,少不得每天抓了人在院子里好好刷洗一回。记住,一进去先憋口气沉到水里泡泡,否则头上真出了虱子我可不管!”
说完这话,越千秋就伸出手道:“赶紧的,衣服脱了给我,我让伙计送去烧了,然后换新的。嗯,之前那一路也算是辛苦你了,接下来不至于再这么劳累了!”
小胖子一愣神,外袍已经被越千秋动作麻利地扒了。虽说两个人还曾经在晋王府一块泡过澡,可那和眼下的情景是两码事。他手忙脚乱地把越千秋赶到屏风外头,三两下扒了衣服堆在浴桶下,自己就赶紧爬了进去。结果就是这么一慌,他竟是直接头朝下栽了进去。
听到那哎哟一声和接下来的水声,越千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果然,不是他跑过去搭把手,大吴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很可能就会在浴桶里呛个半死。好容易把小胖子给扶正坐下,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之后,他就体谅地在那湿淋淋的肩膀上拍了拍。
“今后多多锻炼。说实话,这次非得这么走,也是让你知道所谓行万里路有多难。至于这洗澡水,反正是你自己的,喝一口也问题不大,那药粉是可以吃的,想当初大双和小双也没少吃他们的洗澡水。好了,好好泡泡解乏,干净衣服我一会拿进来,你换上也好睡觉。”
见越千秋说完就已经大步往外头走去,小胖子忍不住叫道:“那你呢?”
越千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我虽说也洗热水澡,但早起练武之后井水冲澡也是常有的事,几桶水一冲就行了,省得麻烦。至于虱子这玩意,虽说我还没达到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的地步,可要是身上有虱子都不能察觉,那就太夸张了。你好好洗,记得回头一定要擦干头发,否则一晚上睡下来感染风寒,那可就糟糕透得那样,几桶冷水从头浇到底,痛痛快快把自己洗刷了一遍。
事实上,之前风餐露宿的时候,他们并不是随便选择的地方,每一处都有玄龙司的标记,每一处都有干净的水源,所以小胖子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却已经洗过冷水澡了。否则他可受不了一身臭汗黏糊糊的这么赶路。
等到抹干了身上的水珠,他换上了小猴子特地送到面前的干净衣裳,却没有把小胖子的那套衣服先送回屋子,而是径直到了分给萧敬先和庆丰年的正房门前敲了敲。
当里头传来回应之后,他推门进去,却只见萧敬先正好整以暇跷足而坐,里屋却有水声,分明是庆丰年正在洗澡。见到他来,萧敬先挑眉问道:“怎么,有话要说?”
见萧敬先开门见山,越千秋也索性单刀直入问道:“有北燕那边的后续消息吗?”
萧敬先听到里屋的水声一下子轻了许多,知道庆丰年恐怕也在竖起耳朵听他的回答,他哂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现如今这是在路上,我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上哪打听这个?”
“别装了,一路上霁月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你身上。你看了谁,做了什么动作,她全都记在心上,要不要我叫她进来,原封不动给你做一遍?还是说,你以为现在北燕一乱,我们大吴就只剩下你这一个获得消息的渠道了?”
“我自然不会这么自负。”萧敬先看了一眼自顾自一屁股坐下的越千秋,这才沉声说道,“皇宫里出了内鬼,结果被外头从内部攻破了。好在萧长珙和甄容也不是没有准备,一个脚下多智,一个勇猛无畏,两个人一把火烧了皇宫,杀出了重围。然后……”
萧敬先听到里屋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了,仿佛庆丰年已经摒住了呼吸,可自己面前的越千秋依旧是那么一副不怎么紧张的样子,他不禁再次笑了。
“看来对你卖关子还真是一个错误。反正,包括萧长珙和甄容以及皇帝太子在内整整数百人,就在上京城中的人眼皮子底下彻彻底底消失不知所踪。而北燕皇帝下令各道勤王的旨意则是散发得四处都是。所以,我手头这份圣旨或真或假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北燕已乱。”





公子千秋 第六百八十二章 繁荣的商路
从将陵北上到当城寨,然后从雁头寨西行到霸州,前一段路是通衢大道,自然走起来还算平稳快捷,重新坐回马车的小胖子已经习惯了最初简直被颠散了骨头架子的那种颠簸,反而不再喜欢策马在外走动,毕竟,如此还能在马车上跟着萧敬先学点东西分散注意力。
只不过,上来车厢里陪他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庆丰年,这一位的沉默寡言却让他很不习惯,而且,因为马车和挽马都是玄龙司“特供”,大多数时候都是越千秋和庆丰年兼职赶车。
而小猴子作为斥候,经常需要奔前走后打探消息和路途,周霁月又要留在外头应付各种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所以他这个外甥只能和萧敬先这个少东家呆在一块儿。
当然,小胖子自己告诉自己,之前乔装打扮后他吃的那些苦头不要紧,他不会因此记仇。可他现在想通了,之前哪怕没有他对越千秋提出快点赶路的要求,严诩也会那么办,自己是被表哥连同越千秋一块给耍了一通,那就后果很严重了。
就算他不能计较被父皇给耍了,可越千秋至少要代表严诩给他一个交待才行!
小胖子固然闹别扭似的,能不和越千秋说话就尽量不开口,越千秋却仿佛没事人似的,行路的时候自顾自和周霁月小猴子一块应付外头的状况,投宿的时候就自顾自睡觉,久而久之他就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异常憋屈恼火。
偏偏越千秋还常常到马车旁边找与小胖子同车的萧敬先说话,什么严诩被人揪着弹劾,什么那被打乱分派的一队队人马被某些地方官府拦下拦下殷勤提供食宿,什么便装上路的刘方圆和戴展宁等人被认出来,有人在其中寻找他,什么越大老爷被某些书院的士子围堵……
小胖子最初还要强忍着才不插嘴,免得被越千秋认为是他没脾气,好欺负,只是个摆设太子,再说也不想称赞严诩代表父皇这样耍弄他一番把他交给越千秋他们单独行动就是正确的。可随着各种各样的消息听多,他那死犟也就变成习惯,而不是真的有什么心结了。
不是他真的历练出了一颗宠辱不惊的平常心,纯粹是因为……他已经麻木了。在发现自己这个太子对于太多官员来说就是一尊用来阿谀奉承的神像木偶之后,他现在只希望越千秋能给他一个体面下台的台阶。
赶路的行人有多辛苦,他亲身经历过一遍;天下的不平事有多少,他亲眼见证了一回;再好的风景,再真实的世情,看得多了也会觉得厌烦;甚至他也曾经生出过自己还不如就呆在宫里眼不见为净的念头,可到底还是很快就强行扭转了那点因为吃苦而生出的焦躁。
然而,等到拐上雁头寨到霸州的那条小路,小胖子这才发觉,之前骑马也好,坐车也好,那些看到的景致和风土人情都是走马观花。这一程并没有崎岖的道路,也没有遇到不长眼睛的人挑衅留难,可他却比之前被人耍弄时更加狐疑,隐隐甚至有些恼火。
因为他发现了比之前那些大道上更多的行商,甚至还有背着背篓步行,又或者骑驴或者骑骡子的单个行脚商。这是一条行军道,从前是用于向霸州输送军粮以及各种物资的,可现在乍一眼看去,竟然全都是做生意的,小胖子如何不奇怪?
而从近些日子了解到的情况,他想到的只有两个字。走私。
越千秋不在车里,小胖子也不想拉下面子去请教,就干脆追问萧敬先,怎么会有这么多商人模样的家伙往霸州跑,谁知道得到的却是直截了当的摇头。
“你这却问错了人,我可是一直都在金陵城老实呆着,这北疆的事情我怎么清楚?”
庆丰年见那位太子殿下虽说满脸不信,可转而就看向了自己,只能苦笑着低声解释道:“我对霸州附近也是基本不熟,毕竟,我从前就是在西北一个小地方长大的,,“很简单,因为靠北燕那边的边镇从来没有任何一刻那么危险过,上京一乱,难免有无数人生出勃勃野心,想要积蓄实力,问鼎江山。”
他停顿了一下,给小胖子多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这才继续说道:“你相信不相信,太子殿下劳军的行程绝对是一开始就泄露出去了,这会儿霸州刘将军的案头,绝对是堆积了一大堆来自北燕那边的公函私函各种密函,然后是捧着真金白银希望扩大榷场规模囤积物资。”
越千秋这说话的声音很不小,不但车厢里的小胖子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正拉着一匹驮着极重行李的瘦马,一副匆忙赶路相的跑单帮商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人竟是自来熟地靠了过来。
“这位小哥倒是心如明镜啊!说得没错,听说北燕南疆好几位将军都已经和霸州刘将军接洽了,毕竟,晋王殿下手里握着北燕皇帝圣旨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单单我就听说过好几个圣旨的版本。啧,真是没想到太子殿下来北疆劳军的消息会那么快……”
车里的小胖子对于这种饶舌的家伙很没有好感。尤其是人为了卖弄,说了好些他根本就不想听的话,反而他想听的话只是一笔带过。好在他也明白这不是皇宫,因此只能按捺性子,竖起耳朵听越千秋和人套近乎。
“您说得很是,朝廷这消息来得很突然,我家少东家是在路上才得到的消息,然后紧赶慢赶到了北疆来,就是希望能赶上这次的盛宴,没想到现如今……嘿,瞧瞧路上这么多人,这是打算把一家一当全都送去北燕?霸州刘将军真就眼看大堆物资都流到北燕那边去了?”
听到越千秋这前半截煞有介事的谎话,发现后半截才是打探,小胖子终于没了刚刚的恼火,反而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一旁那饶舌行商的回答。但同时他也不由犯嘀咕,既然是争先恐后的竞争,那么对方肯定会对自己这些人产生警惕,越千秋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行商竟然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这位小哥算是一语道破了玄机。咱们这些北边的商人,当然不想打仗,只希望和北燕互通有无,所以霸州榷场一直都红红火火。幽燕除了马匹本来就比咱们南边强,就说特产的毛皮、人参、药材,放到南边就都是一等一的价值。”
“而咱们南边的茶叶、丝绸、瓷器、稻谷、香料犀角之类的珍奇,在榷场也同样能卖高价。茶叶是因为北边那气候不适合,丝绸是因为南边更适合于种桑养蚕。稻米那就更不用说了,北燕那地方能种得了稻米?听说那些达官显贵,全都喜欢吃咱们南边的稻米。
而他们那边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羊马、北珠,,他的赶车技术其实是非常寒碜的,可通过某种渠道送到他手里的这辆车和拉车的挽马却训练有素,他只要少许花一点力气,这匹比白雪公主更机灵的挽马就会主动前行,甚至还能灵活地在车流人流中穿行,想来也不知道花了多少训练者的苦功夫。
因此,尽管路上车马不少,可在旁人看来,小小年纪的越千秋竟是比好些老车把式都更加娴熟,控制着一辆马车在车马间隙中穿行,最终竟是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到了前方。而在后头押车的周霁月刚刚一直不动声色地听越千秋和人攀谈,此时突然转头往后望去。
就只见刚刚那个和越千秋言笑盈盈搭话的行商,此时却变成了一个独行侠,半点都没有和周边其他人搭讪的意思。显然,刚刚那饶舌的特质,更像是给他们提供信息。如此明显的前后分别,她不禁怀疑此人是否有什么其他目的。
就在她犹豫着想调转马头过去的时候,却只见那个独行侠似的行商仿佛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往她看过来一眼后,有些自失地一笑,随即立时就和旁边的商人搭讪了起来。看到这么一种极快的变脸,她不禁眉头大皱,可紧跟着那一声周大哥,她立时惊醒,拍马赶到了前头。
和众人汇合的小猴子敏捷地爬下马背,随手把缰绳丢给了赶过来的周霁月,这才往越千秋旁边一坐,往四下里看了看就小声说道:“越九哥,我在前头看到好几十个军士正在设卡盘查商人。我怕露馅,找人问了问,说是霸州的,我不敢贸然过去,就偷偷回来了。”
车里的小胖子闻听此言,立时心中一凛。果然,他就只听一旁的萧敬先轻声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你是白龙鱼服,多警惕一点没有坏处。”
此话一出,小胖子还来不及赞成或反对,就只听外头传来了越千秋低低的声音:“霁月你来赶车,我去前头看看!”




公子千秋 第六百八十三章 迎接和突变
小猴子人不起眼,当年倒是有点笨嘴笨舌的,可从金陵到北燕厮混了这么久,察言观色的本领锻炼出来了不说,就连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所以越千秋非常相信他说的话,请了周霁月帮忙赶车后,没有骑马,而是仗着身形灵活在前头车马当中穿梭。
当他最终来到了关卡前时,就只见这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很显然,这样把守大路的关卡让那些行商怨声载道,尤其是几个在北方很有名的大商行,其主事人更是亲自出面交涉。可越千秋亲眼看到,一个精悍的校尉毫不客气地把人堵了回去。
“刘将军有令,之前就查到有人违禁和北燕交易铜铁,就在三天前更是查到有人走私硫磺和硝石,那几个人头现如今还挂在霸州城门上,可与其等事发之后砍头示众,还不如现在就防微杜渐。存着侥幸心思带了违禁之物的,现在返回还来得及。如果被我们查验了出来,那就少不得要去牢里走一回了!”
听到走私硝石,越千秋登时轻轻吸了一口气。火药这玩意现如今不但已经有了,而且已经投入了实战,只不过火器那质量却是南北有差异,而且,硫磺硝石这种东西,现如今主要还是南方特产,大吴一向严禁交易,所以北燕那边的火器研制进展缓慢也就可想而知了。
故而刘静玄借此设卡查验商户,理由确实找得相当充分。
果然,在那校尉空前强硬的一番话说出来之后,不少商队最终选择了接受查验。越千秋冷眼旁观,就只见几个士卒娴熟地抽验查检,没有一个因此中饱私囊试图揩油的,速度虽说略有点慢,但还是可以接受。然而,这其中有些人持有的路引却是免查验,顿时激起了怨言。
面对质疑声,刚刚那个说话的校尉面无表情地说:“那些在霸州榷场从来没有不良记录,交税良好,同时十人为保的商人,榷场另外给他们开过往来霸州的路引,所以才能免查验。但通过我这个关卡容易,霸州城里那道关卡却是躲不过去,一样要查验,更何况,到那边就没有打道回府的机会了,抓到就不是坐牢,而是杀,所以你们不用羡慕他们。”
刘静玄入主霸州时间不算长,因此商人们和他打过正面交道的人凤毛麟角,此时听这不过是区区低级武官的校尉说话斩钉截铁,杀气腾腾,不少人都觉得很不舒服。就连之前那几个昂首阔步凭着特批路引过关的,这会儿那神气活现的劲头也消失了几分。
而越千秋到底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商人。他须臾就把注意力从那些商人身上移开,反而有意打量了一下那个口气强硬的校尉,随即又一个一个悄悄观察对方麾下的那些军士。这一看,躲在商队当中的他就发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端倪。
就只见那个分明是负责查验商队携带财货的校尉,眼神却如同鹰隼一般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如果不是他见机得快,几次都险些和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不但是此人,那些军士当中也有好几个人看似在查验货物,实则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
用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这些人的视线几乎就如同一盏盏探照灯一般,交叉搜寻,几无死角地审视着过关的每一个人。
就当越千秋眉头大皱,思量自己是不是要退回去,然后让其他人换条小路走,又或者丢下那辆马车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士大步来到了那个校尉身边,低头说了几句。
尽管那声音压得极低,而且四周围非常嘈杂,他就算千里耳也听不到人家在说什么,可端详那魁梧军士的身姿,他却觉得人很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见过似的。可对方面貌分明又很陌生,肤色黝黑,髭须满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根本看不清眼神如何。
然而,就在越千秋小心翼翼变幻方位,一再打量着这个奇怪的魁梧军士时,对方却已经和那严肃校尉说完了话,不动声色退后两步,重新掩藏在了那严肃校尉的身后阴影中。可下一刻,他却如有感应似的,那目光陡然之间朝越千秋射了过来。
越千秋本待躲开,可发现对方眯起的眼睛陡然睁开,瞬间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和他来了一次快速的交汇,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刚刚一直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就算他知道自己这六个人身前身后,或明或暗肯定还有很多人跟随保护,但这都及不上认出那人来得安心。
他不再躲藏身形,笑嘻嘻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魁梧军士显然也同样如释重负。就只见人再次上前和严肃校尉交谈了两句,继而就悄悄退开。
而越千秋也蹑手蹑脚从人群中溜了出来,随即站到官道旁抱手而立,俨然一个看热闹的少年。不多时,他就觉察到有人悄然来到了自己背后,当即头也不回地低声招呼道:“刘师伯,真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谁让你师父胆大包天,我都几乎要被他给吓疯了?”刘静玄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刚刚那一身军士的打扮,青衫小帽,乍一眼看去和那些行商差不多。听到越千秋在那偷笑,有些郁闷的他就干咳一声问道:“阿圆没和掌门你一块来?”
哪怕越千秋和自己的儿子一般大,可刘静玄此时这一声掌门,却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
“师父干了那么一件好事,我们玄刀堂的人当然只能丢在后头吸引视线,阿圆和阿宁只怕背地里都要把师父骂死了!加上太子,我们就六个人。”
越千秋倒没有把这一声掌门放在心上,他幸灾乐祸地耸了耸肩,随即方才退后一步和刘静玄并肩而立:“刘师伯你既然亲自来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拿着免查验的路引直接过去就行。”
刘静玄说着就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张纸片,见越千秋两指一夹,轻轻巧巧地接过东西拢入袖中,他就沉声说道:“等你们过了关卡,到第一条岔路向西,那是条通向其他地方的小路,去霸州的商队不会走那里,我会带人在那里等着和你们汇合。在这霸州的一亩三分地上,你们尽管放心,绝不会有安全问题。”
越千秋答应一声,立时犹如看够热闹似的,打着呵欠转身慢慢吞吞往回走。而刘静玄眼看人消失在视线中,立时也快速退走。
当越千秋重新与众人汇合,回到车夫的位子上,言简意赅地将刚刚所见所闻解说了一遍,小胖子倒没说什么,萧敬先却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刘静玄竟然亲自出来接应了,他倒是谨慎。只不过,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怕别人利用他不在调兵遣将,图谋不轨?”
越千秋轻轻一抖缰绳重新前行,嘴里却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是在北边呆的时间长了,一颗心乌漆抹黑,只以为天下所有地方都和北边那样没规矩?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霸州城内就没有一个得力人镇守?我可记得,竺小将军年底正好调过去了。”
小胖子不等萧敬先说话,他就抢着打断道:“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毕竟已经到了边镇,谨慎小心才好,毕竟我们就六个人,路上这行商扎堆,已经够乱了,刘将军亲自接应是好事,舅舅你想太多了!”
一路上小胖子也不知道叫过萧敬先多少次舅舅,因此众人早已习惯成自然,尤其是小猴子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庆丰年这种不大爱钻牛角尖的人,更不会因此想到两人对外舅甥相称除却混淆视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猫腻。
可周霁月到底不像那两个这么单纯,更是从越千秋那儿知道很多非同小可的内情,在车外听到小胖子竟能够去驳斥萧敬先,她不禁看了一眼装模作样赶车的越千秋,果不其然收获了对方的一个鬼脸。她不用想也知道,小胖子能支持刘静玄让他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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