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见那些埋头苦读的人没一个有余暇反对他,他就身体略略朝韩昱凑近了一些:“我和仁鲁既然能当上正副使,就因为我们在北燕皇帝和暗地里那一路人心目中,是空有身份,愚钝庸碌的人。所以,他今天可以因为升平和尚去大理寺闹,我明天就顺带也跟着添一把火。”
韩昱听到空有身份四个字,正心中一动琢磨着,越小四就说出了下一番话。
“只要我出国信所的时候嚷嚷两句,说我是去武德司要升平和尚的,动静大一些,我想,应该有人会忍不住的。谁能忍受精心布设的好局,却被仁鲁和我这种没脑子蛮干的家伙一个接一个地破坏?只要有人露头,顺藤摸瓜,我想韩知事你应该就能抓到蛛丝马迹。”
心下赞同的时候,韩昱也忍不住默默犯嘀咕。
天底下能像你这样,装没脑子还装上瘾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五十章 闲暇和邀约
过了皇帝这一关,恼人的身世终于不再是问题,虽说被逼得要去和小胖子做朋友,但越千秋至少还让皇帝考虑了表面上远离小胖子的方案,因此,出宫后的他心情总算还不错。
这一天晚上,他从挨上枕头开始睡,等自然睁开眼睛时,他就只觉得从窗格透进来的光线异常刺眼,忍不住伸手遮了遮。
“落霞……”
随着越千秋的这声音,门帘须臾被挑起,探头张望的却是另一个小脑袋。看到她时,越千秋先是一愣,随即不禁一骨碌爬起身来。
“霁月?你怎么来了?”
周霁月笑吟吟地进了门来,见越千秋慌忙掀开被子下床,有些不自在地手忙脚乱从衣架上抓衣服穿,她知道自己刚刚这样进来有些冒失,连忙背转身去。
“本来昨天我就想来的,可听说进不去大理寺,看不到你审案的威风样子,只能就这么作罢啦。今天我和孙大哥卯时不到就出发,赶早进了城,没想到你这么贪睡,这时候才起。”
越千秋一面有些笨拙地系好了一件件衣裳上一条一条各式各样的带子,只恨这年头的衣服没拉链,连扣子都少,都要靠系带来维持,一面急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快午时了!”
越千秋曾经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也不在话下,可在这年头,一觉睡到午时,也就是十一点,那却是典型的不务正业,尤其是他近些日子作息时间非常正常,如此贪睡还是第一次。
知道这是昨天审了一桩案子,又和皇帝这个这天下身份最尊贵的老伯暗战一场的结果,他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吁了一口气。
“嗯,下不为例,以后我一定早起。”他终于穿好了衣裳,随即绕到了周霁月跟前,笑眯眯地拎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打了个圈,“落霞既然没进来,霁月,你帮我梳头吧!你看,我一晚上睡得头发乱糟糟,都打结了!”
越千秋竟然把这种要求提得这般理所当然,周霁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她终究没有拒绝,而是板着脸把人按到了梳妆台前,拿了梳子过来,仔仔细细地帮他梳着头发。
因为昨日要戴官帽,越千秋扎过成年男子的发髻,昨日洗过之后虽已经细细擦干,一夜翻腾之后,那头发已经是蓬乱得极其不成样子,她不得不用了一些发油,这才总算是将他的头发都理顺梳整齐了。想到今天他没有要见客的大事,她索性也不梳总角,只分两边垂着。
越千秋晃荡着双腿眯缝眼睛想着心事,浑然没注意镜子里的自己是个什么发型。等到背后传来周霁月一声好了,他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霁月,白莲宗和玄刀堂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
“嗯。又给你猜着了。”周霁月那答应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欢欣,“老太爷昨天傍晚特意让人去大太太的庄子上给我传信的,所以我这才请孙大哥带着我急急忙忙赶了大早进城。下午我和严先生孙大哥要一块去刑部,老太爷说,今天下午就能把这件事办下来。”
“这么快!”
越千秋大吃一惊地转过头去,等周霁月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连忙双掌合十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的意思是,之前拖了一天又一天,死活办不下来,现在却一下子进展这么快。”
“这还不是多亏老太爷署理刑部吗?”周霁月笑得眉眼弯弯,随即有些懊恼地说,“如果老太爷能当刑部尚书就好了,天下武人就不会和之前那样,动辄担心灭门之祸……”
越千秋却知道,就算越老太爷如今署理刑部,可玄刀堂和白莲宗的事能推行得这么快,更重要的原因绝对是另一个。这些天小胖子和他的身世疑云闹得满城风雨,昨天更是直接牵扯了北燕,那些高官大佬们管这一茬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去管玄刀堂和白莲宗的事?
毕竟,高泽之和吴仁愿的罪行已经是铁板钉钉!
他想都不想地说:“那下午我和师父跟你一块去?”
越千秋这话才刚出口,外头就传来了严诩的声音:“千秋,我当然也想带你去,但你爷爷捎话来,说是你目标太大。只要你一出现,也不知道多少目光要挪到刑部,到时候指不定会有什么幺蛾子。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我带霁月过去就行了。”
不能去亲眼见证白莲宗和玄刀堂洗却沉冤,重返武品录,越千秋倒也没那么多遗憾,毕竟,刘方圆和戴展宁这两个更希望看到这一幕的,却因为要顾忌各自的父亲,而不得不也躲在黑暗里。他眼下最气恼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蹬蹬蹬冲到窗边,二话不说砰的一声一把推开了支摘窗。见严诩犹如柳絮一般往后飘飞了出去,他就神色不善地质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开始就来了啊!”严诩摸着鼻子,颇觉得摸不着头脑,“就在你叫落霞的时候。”
敢情你在那时候就开始听壁角!居然还不脸红!
越千秋顿时为之气结。等回过头来见周霁月面色绯红,他一面庆幸自己不是禽兽,没有调戏人家小丫头,一面却不禁咬牙切齿地说道:“师父,下次劳烦你来了之后早点出声!不要老是给我这样意外的惊喜!”
“哎呀,我刚刚给忘了。”严诩纵使再迟钝也知道越千秋生气了,连忙打了个哈哈,随即却调侃道,“不过千秋你可是长大了,也知道有自己的秘密了。”
被严诩这种一大把年纪还犯中二的人打趣,越千秋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说笑间,严诩终究还是进了屋子。下午要把徒儿一个人留在长公主府,他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昨天被苏十柒一训,他不大放心东阳长公主,听说人一大早要出去组织一群贵妇人商讨新开一家育婴堂,立时死活要求她带上苏十柒随行。苏十柒不在,他再一走,越千秋身边就没什么人了。所以,虽说下午才出门,但他还是对着越千秋千叮咛万嘱咐。
就连早就知道严诩这师父是怎么个德行的周霁月,也忍不住笑得嘴角更弯了些。
尽管和大多数武人有过的师父都不一样,但严先生还真是……最好的师父。
虽说被严诩听壁角的举动闹得有些不爽,可越千秋对师父的婆婆妈妈倒是没有任何不耐烦,直到吃过午饭,他把人和周霁月一块送走,他这才心情很好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消食,随即就却没有去睡午觉,而是饶有兴致地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苏十柒的回春堂版五禽戏。
正当他一套练完收势而立时,却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击掌声。扭头看见是安人青,他便挑了挑眉道:“怎么,安姑姑是有什么指教?”
“哎哟,我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哪敢说指教九公子?”安人青素面朝天,风情依旧,此时很自然地抛了个媚眼,却是笑意盈盈地说,“外头越府来了个俊俏的小厮送请柬,说是七少爷在永宁楼过生日,特意请你过去凑个热闹,请你务必赏脸。”
就连长房,越千秋熟悉的也只有一个越秀一,更不要说二房和三房那些他素来少打交道的所谓堂兄。所以,此时他想都不想说:“不去,我没那工夫。”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姑姑受贿,徐老师动心
安人青虽说在越府呆的时间不长,可对越府某些人的嘴脸却已经非常了然,更知道越千秋和这些越家人的真实关系。预料到越千秋会如此回答,她就笑吟吟地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随即把手伸到了越千秋面前。
“来的那小厮大概知道你会回绝,说是如果你不答应,至少让他见你一面,当面恳请。我本来是懒得帮他传话,可他一口一个安姑姑,软磨硬泡不说,还给了我这个。”
安人青当初是拖着两个“儿女”,以越小四媳妇的身份上门行骗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越老太爷虽说在把人送去衙门吃了点小苦头后,把人留在了越千秋身边,可越千秋深知,别人肯定会认为这女人心机深,栽在他手里绝不会服气,更不会甘心跟着他一个小孩子。
所以,有人给安人青送贿赂,他半点都不奇怪,可安人青居然对他坦白,他却有些意外。他接过来一瞧,发现竟是一枚玉坠,虽说算不上极其上佳的材质,可总能值个十贯八贯钱,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算三房有钱,大张旗鼓给老七过生日,用得着非把他叫上,还不惜在安人青身上下血本,只图这女人在他面前撺掇两句?
事有反常……有古怪!
虽说确实不想去,可自己毕竟姓越,不姓严,总不可能一直赖在这长公主府,越千秋就把玉坠还给了安人青,轻轻哼了一声:“行了,见就见!这东西换钱还是留着玩,随便你。”
他倒要看看那个来送请柬的家伙有什么说辞!
当被晾在前院等了又等的锦官终于得到了回音,跟在安人青之后一路穿行,最终来到一间小巧雅致的花厅时,看到越千秋托着下巴坐在主位,满脸心不在焉,他不禁咬了咬嘴唇。
不过数月的功夫,之前因为不是越家血脉而被人冷落嘲讽的越千秋,非但没有在老太爷面前失宠,而且还风生水起,如今在这长公主府也如同正经主人一般。
可他跟着的三房七少爷,明明是正经的越家嫡孙,平素除了晨昏定省却很难见老太爷一面,见了也只是战战兢兢,更不要说像越千秋这样,有机会面见皇帝又或者东阳长公主。而且,越千秋之前竟是得了个七品出身,除了长房,二房和三房全都在埋怨老太爷偏心。
而他这个伺候七少爷的跟班就更不用提了。哪怕他和越千秋一样是被抱回越家的,经过不知道多少努力才有今天,眼前这个人却如此轻轻巧巧就拥有了现在这样安闲富贵的生活!
心中千回百转,锦官终究还是立刻掩藏了眼神中的羡慕嫉妒恨,恭恭敬敬行了礼。
“九公子,七少爷知道您如今事忙,未必抽得出空。他今年也不是整寿,论理不应该大操大办,可这次是两位舅老爷硬要在永宁楼摆酒的,还请了咱们家里好几位少爷,长安少爷也答应了会过去……”
锦官微微垂着头,以为越千秋不认得自己,却不知道仅仅是第一眼,越千秋就认出了他。
虽说越千秋和越家大多数人都关系平平,但他记性很好,越府大小人等谁是谁,他几乎都能认全,哪怕是那些丫头仆妇小厮。尤其锦官是被三老爷捡回来的,他记得自己差点被诱拐那一天在二门口,恰好听到一堆小厮在那议论自己,其中就有锦官一个,哪会这么快忘记?
这样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会舍得随随便便拿出一块玉坠来贿赂安人青?
他一面想,一面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行了,我知道了,我去。就当是帮爷爷维持家里和睦呗!”
当锦官走出长公主府时,想到越千秋那大剌剌的话,他忍不住心里一阵窝火,悄悄捏了捏腰中的一锭金子。他不知道给他金子,撺掇他让七少爷请越千秋来赴宴的人是谁,可有这么一笔钱,他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去悄悄读书,包括在合适的时候赎身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样都是弃婴的身世,凭什么越千秋不但当得越府九公子,还能在被人瞎编乱造成皇家血脉之后,居然没有触怒天威,而是继续过得这么逍遥自在?
看在爷爷的面子上,越千秋姑且答应了这样一个自己本来懒得搭理的邀约。申时过后出门时,他仍旧拜托了徐浩驾车,然后带了安人青同乘,把自己的那些小伴当都丢在了长公主府,却借了几个精干的家丁随行。
从他的经验来看,宴无好宴,更何况是三房请自己,那肯定没安好心。既然如此,带上长公主府的人狐假虎威,至少可以挡掉不少麻烦。如果不痛快,大不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只不过,看出今天的邀约有问题,他临走前在房间里收拾时,少不得又做了些别的准备。包括把苏十柒当初给自己的两三样小玩意,好好地把自己武装了起来。
车出公主府,越千秋就对安人青勾了勾手指。直到这妩媚少妇凑近了些许,他在其耳边嘀咕了几句,见人满脸不情愿,他就没好气地说道:“有备无患而已,又不是不还给你,这么小气干什么!”
安人青有些气恼地朝着越千秋瞪了一眼。上次用我的蒙汗药,你还了吗?
越千秋没好气地还了一声冷哼。下次让爷爷从刑部总捕司给你弄上十包八包就行了!
一时间,两人“眉来眼去”,愣是把口头说话变成了眼神和手势的讨价还价。
因此,当越千秋从安人青手中接过几件非常好用的小玩意时,逐一试验过之后,在安人青的帮助下藏在身上那些隐蔽的位置之后,他就笑眯眯地说道:“安姑姑,这套我回头还给我,但你如果能一模一样给我准备一套,我拿好东西和你换。这样,十颗最好的南珠。”
外头驾车的徐浩隐约能猜到越千秋正在和安人青捣鼓什么名堂,不禁嘴角抽搐。
这妖孽小孩儿已经够会折腾了,如果再多上安人青那一套装备,以后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成天给人下迷药?
而且,十颗南珠换那些偷鸡摸狗的东西?简直是败家子!
安人青却不知道越千秋因为东阳长公主的馈赠,如今最多的就是珍珠,眉开眼笑地应道:“这可是九公子您说的,成交!”
徐浩确实老马识途,虽说如今兼职车夫这样一个完全配不上他的工作,但他还是用最短的时间,最平稳的速度,把越千秋送到了永宁楼。当马车停稳时,他死板着一张脸拉开车门,可只见安人青倒是提着裙子先跳了下来,紧跟着越千秋却探了探脑袋,随即对他招了招手。
满心以为这小孩儿又耍自己,徐浩有些不大乐意地靠近了两步,却不防越千秋先是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随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徐老师,如果这永宁楼没被人包下,劳烦你就叫一桌席面,帮我招待一下公主府里这诸位大哥。如果被包下,你就给银子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买些好酒菜,边吃边等。”
捏了捏手中东西,发现是一锭银子,徐浩正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就只听越千秋又说道:“车上还有个食盒,里头装着卤鸭、卤肉、卤肝、卤肥肠,都是徐大叔你爱吃的卤味。我知道你不大喜欢抛头露面,锡壶里还有好酒。”
见越千秋说完这话方才跳下车来,笑吟吟地招呼了安人青一块进了永宁楼,徐浩这才明白,越千秋刚刚在长公主府二门上车时为什么带了食盒以及锡壶,原来是为要面子,不喜欢让人瞧见自己几乎在给人当厮仆的他准备的。
眼看着两个伙计把越千秋迎了进去,他不由得轻轻摩挲着下巴。
越府这对祖孙论待人,确实直截了当,比余家父子那处处客气更要让人觉得实诚。最重要的是,无论爷爷还是孙子,全都正前途无量!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嘲讽全开,黑夜黑手
越七少爷越廷镕今年十二岁,比越千秋大五岁。作为三房幼子的他自幼备受宠爱,但却没有三太太那锱铢必较的个性,也不像经管庶务的三老爷那样长袖善舞,反而生性腼腆。
所以,虽说越千秋和同辈的兄长们都没多大交情,今天最终收下了锦官的请柬,特意跑来这永宁楼,也有看在越廷镕见自己素来能微笑点点头,也不爱搬弄是非的缘故。
今日越廷镕这生辰宴并不是定在前头的一二三楼,而是在后院雅舍。此时此刻,越千秋跟着两个伙计一路往里去,前头的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后头传来的颇为婉约的琴曲。他虽说对乐器没什么研究,但只觉得颇为好听,可转瞬间就听到了几个起哄声。
尽管越廷镕已经十二岁了,越府的同辈大多数比其大,理论上不会再有年纪更小的孩子,也就不会有熊孩子,但越千秋还是生出了一种不那么好的预感。果然,当那伙计送到院门止步,他看到伺候在门口的锦官非常恭敬地迎上前行礼时,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嚷嚷。
“越千秋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捡来的小子,竟然被人说成是皇家血脉,要我说这就应该杀头!”
锦官第一时间偷瞟了越千秋一眼,却只见这位九公子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仿佛对那叫嚣的家伙无动于衷一般。他不知道越千秋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正打算把这一茬含糊过去,以免越千秋扭头就走,却只见越千秋竟是呵呵一笑,径直越过他往里走去。
落后两步的安人青却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锦官,见其几次追越千秋受阻,她这才扭头笑着说道:“锦小哥,还没多谢你之前出手大方送我的东西。我可是特意拿给九公子看过了,九公子说,这玉坠颇值几个钱。”
锦官没想到安人青竟然全然不以为意地捅破一个行贿,一个受贿的窗户纸,一愣之下顿时紫涨了面皮,尴尬得无以复加。仅仅就是这么一分神,他就没注意越千秋已经一把推开了大门,直接闯了进去。
“七哥今天过生日,我来迟啦!”
施施然闯进去的越千秋一点都没吝惜自己的声音,见屋子里大大小小一二十人瞬间鸦雀无声,他这才好整以暇地笑说道:“刚刚我听到居然有人在这讨论该杀谁的头?难不成我弄错了,今天不是七哥过生日,是皇上在大殿上接见大臣,讨论该杀谁,该放谁?”
他微微顿了一顿,这才摸着下巴说:“我该不该去武德司举报,说有人抢了皇上的饭碗?”
“越千秋,你指桑骂槐,什么意思!”
“什么指桑骂槐?大家评评理,我可没说一个脏字啊!”越千秋斜睨那个暴跳如雷冲过来的少年一眼,随即作冥思苦想状,“咦,我好像在乌衣巷江陵余氏的那什么园见过你,你叫什么来着……啧,年纪大了,记性居然差了……”
此话一出,越秀一终于憋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尽管他辈分低,可人人都知道越老太爷颇为疼爱这个重长孙,因此他一笑,几个看热闹的少年也不禁笑出声来。
然而,被嘲笑的主角赵絮却只气得七窍生烟。他几乎下意识地要动手,可越千秋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犹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对了,我想起来了,上次余府那位海陵夫人说,你是余大老爷的外甥,赵家三公子!呵呵,幸会幸会……咦,我记得海陵夫人当时还说,像赵三公子如此没有口德的人,以后再不许登余家大门。不知道赵三公子近些日子去过余家吗?”
年纪最大,也是越家第三代领军人物的大少爷越廷钟没来,成年的长房二少爷三少爷也没来,三房的四少爷越廷镓正病着,今日连弟弟生辰宴都没能参加,此时年岁最大的二房五少爷越廷铭本想上前当个和事佬,也好卖赵絮一个人情。
可听到越千秋这话,他一下子惊觉,三太太娘家想方设法请来增光添彩的这位江陵余氏外甥竟然不是什么香饽饽,而是被余氏嫌弃的臭狗屎,登时缩回了已经几乎迈出去的脚。
面色苍白的赵絮想到那一日嫡亲舅舅余大老爷的冷眼,想到当时从乌衣巷回到自己家之后,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阵痛斥,想到家中长辈兄弟看自己那嘲讽的目光,想到今日来时发誓要在越千秋身上找回脸面……如今被揭穿,他突然觉得又委屈又伤心,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越千秋虽说也不止一次见过小胖子哭,可小胖子哭的同时,也往往伴有其他实质性服软动作,比如下跪求饶,又比如展露超级演技,可眼下这赵絮却分明是想通过哭来博取同情,他自然是半点瞧不上。
虽说他到现在也不喜欢那个小胖子,但他更讨厌这种以为哭就是不二法宝的熊孩子。
“哎呀,怎么就哭了?”越千秋一副意外的样子,“你好歹比我大四五岁,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真是的,我要是像你,这不早得把眼泪哭完了?”
越千秋说到这里,就再不理会赵絮这个欺软怕硬的爱哭仔,径直走到越秀一面前,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欣喜地发现自己略高一丁点,这才笑眯眯地说,“长安,你看到没有。做人得像我,谁欺负了你就顶回去,否则就只能像人家这样哭鼻子!”
越秀一没想到越千秋竟会突然一本正经地装长辈,简直哭笑不得。而三太太的两个兄长秦大舅和秦二舅看到越千秋把赵絮欺负得只会哭不算,还顺便狠狠踩上一脚,全都觉得传言实在是不虚。
这小孩子着实难惹!幸亏他们今天请人来,是为了巴结,不是为了踩人!
可就算弄明白赵絮这个余家外甥已经不值钱了,他们也不好太势利地丢下哭得更凶的小家伙不管,少不得分出一个去哄,另一个就忙着招呼众人入座。
本来众人还以为,越千秋一来就把之前高谈阔论,很有架势的赵絮给踹下去了,接下来排座位定然要占先,可谁都没想到,越千秋竟是笑眯眯地拉了越秀一,坚持年岁论座,最后只肯坐在了次末席。一时间,越家兄弟几个如释重负,其他被请来的宾客也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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