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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沐沐格子
忽然间,周氏呵呵一笑,抬首对春福道:“春福,去瞧瞧瓜果可冰好了?切些过来尝尝。聊了这么久,倒有些口干。”
春福含笑退下。
不一会儿,就有四个丫鬟抬着矮脚案几置于几人面前,随即又摆放上了葡萄、李子、寒瓜等新鲜水果,都用红彩漆木果盘盛着。
薰然正想食用切成薄片的寒瓜,就听有丫鬟在帘后禀报八宝蒸饺已好。
薰然看向母亲,见其点头,就此起身,辞别诸人,缓缓退下。
丫鬟打开红漆宝相花提盒,薰然睨了一眼,八宝蒸饺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薰然点点头,丫鬟盖上盒盖,春柳伸手接过。
戴上长可蔽体的幕篱,薰然同春柳走进穿堂,绕过大理石插屏,沿着白石甬道,朝垂花门走去。
此时,西厢那边忽走出一名体态丰腴,穿着团花红锦金丝重绣六幅裙的女子,摇着纨扇,冲着薰然喊道:“阿宛这是去哪儿?”
薰然透过轻纱罗,见是三婶娘乔氏,顿觉心烦,却不得不上前见礼。
“婶娘安好,阿宛正要去香坊给父亲送些吃食。”薰然回道。
乔氏眼珠一动,瞅见了春柳手上的提盒,冷哼一声,讥讽道:“难道春晓院已经没下人伺候了吗?却要阿宛亲自去送。听闻阿宛病了几日,却还要顶着暑热去送饭,大嫂竟这般不心疼人。我家阿水,稍感不适,我便心疼得像是百蚁噬心一般,哪还舍得让她做这等苦差事。”
薰然知道这乔氏一贯没好话,本不想与她纠缠,但见她说得过分,忍不住回道:“寸草春晖,父母恩情,为人子女理应尽孝。”
乔氏嗤嗤一笑,腰肢轻扭,轻哈一声:“我竟不知阿宛是孝女。”顿了顿,睇了一眼,又说道:“想当年阿宛大义凛然,说‘铜乳之臭,不屑一顾’,小小年纪便搬出污浊之所,去那洁净之地,真心是让人佩服。”
提及往事,薰然小手不禁紧握。此事是她八岁时做的混账事。当时,父亲弃官从商,令她震惊,抱着不沾淤泥的决心,执意要提早搬出桂喜堂。母亲劝说时,她便说了那句混账话指责父亲。也不知怎的,此话就传到了各房耳中,以至于她瞧不起自己父亲的事被人当做笑柄,着实传了一阵。若不是祖父出面喝止,这事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停歇。
这会子,乔氏竟又拿这事堵她,让她又气又恼。
深吸口气,静下心来,薰然缓缓说道:“阿宛年少无知,悔不当初。然,素闻通济乔二郎,最重孝道,曾有‘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佳话,婶娘身为其女,定是言传身教,最懂孝道,阿宛得婶娘教诲,幸哉。”
乔氏闻言,牙根紧咬,却又辩驳不得。
通济坊乔家即为她的娘家,二郎是她的父亲,“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事却是他们乔家的丑闻。
乔二郎是家中独子,原有一个兄长,年幼夭折。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祖父对他自然是宠爱有加,谁知他却不学好,终日打球斗鸡,狎妓豪赌,没多久便债台高筑。
追债的朝祖父要钱,祖父气得持棍就打,乔二郎被逼急了,逃窜到坊街上,还冲着祖父高喊:“你别以为生我之恩大于天,要是逼急了我,我就‘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让你无子送终。”
坊街上行人众多,闻之皆是大笑不已。
此语本是用作不忘父母恩,被乔二郎这般引用,怎能不让人啼笑皆非?
这事很快成为了坊间笑谈,乔家人许久都抬不起头来。
而今,乔氏没能让薰然难堪,倒让自己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面。
若不是摊上这样一个父亲,她身为乔家嫡长女,怎就嫁给了叶家三子叶归心这个窝囊废。
乔氏想及此,更觉气闷,手中的扇子不禁用力摇快了几分,却不想,扇柄细弱,竟生生折断,扇面直直打在了脸上。
事出突然,眼前所见又颇有笑点,薰然忍不住扬起嘴角。
乔氏接二连三地闹了笑话,丢了脸面,自是又恼又窘。撒气般的将扇子扔到了身边的丫鬟身上,扭头再看薰然,整个人虽都在幕篱罩笼之下,但分明能觉出她在笑话自己。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跺跺脚,乔氏愤懑离去。
薰然松口气,再看天色,已耽误不少时间,若是不抓紧些,可赶不及回来了。
加快脚步,从垂花门走过,绕过照壁,很快就出了角门。
老姜头早已备好了车等候在角门外。一小厮见薰然走来,忙搬来杌凳,然后弯腰佝背,双手垂立,低头站到一边。
薰然小心翼翼地踩着杌凳上了车。
春柳紧随其后。
进入车内,春柳将食盒放好,伸手关上了车门。
木密香带着甘香的气味,混着香囊发出的浓郁香味,让薰然忍不住低眸微笑。这世上也只有母亲能如此宠着自个儿,心头的一点暖意,随香慢慢绽开,变成了一片汪洋。
环视车内,除了春柳提上来的食盒,还有一小筐水果,想必是在她来之前就搬上车了。
车子驶动,车窗帷裳随风而摆,透过飘起的缝隙,薰然看见了外头*辣的阳光洒在洛城的青砖瓦墙上,白茫茫的一片,煞是灼人。
叶府位于洛城东边的永靖坊,香坊则位于两坊之远的敦化坊,坐车过去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薰然算了算,到了香坊,还有足够的时间陪着父亲一起用饭。
想起父亲,薰然似乎没有了足够的记忆。前世,中秋过后,父亲骤然离世,薰然对父亲的记忆也就戛然而止。
想到父亲的死因,薰然狠狠地咬住了唇瓣,口中竟泛起了苦涩。





荣香 004 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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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悬挂着的银香球,随着车厢震动轻轻晃动。
薰然瞧着那上头錾饰的十二簇联珠团花,繁华永复,不禁有些痴了。
前世里,失去的、连累的、蒙羞的……种种种种她不愿再经历!虽然前路艰辛、任重道远,但万幸的是她还有机会。
“娘子可又觉得身子不爽利了?”春柳瞧着薰然痴痴呆呆的模样,心下慌张,急忙问道。
薰然回过神来,欣然一笑,侧首时已恢复常态。
“没事,觉着有些吃力罢了。”薰然说着,挪了挪身子。
春柳连忙探身将青布草纹引枕垫在了薰然身后,让她靠着舒服些。
伴着车轱辘的滚动声,薰然阖目养神,约莫二刻钟,就听老姜头高声说到了。
薰然坐直了身,定定神,整整衣裳,这才躬身出了车子。
香坊内的杂工得信儿飞速跑了出来,低首弓腰迎接薰然进门。
香坊是叶家研制香料、香品之所,该时商家多为前店后坊的构造,而叶氏香坊却因为制香的独特要求,单独成坊,并不对外。要买香品,需到东市的云露香舍,那才是叶家对外售香的地方。
只是为何,薰然却见香坊附近停了不少的牛车、驴车,还有一辆楠木马车,豪华贵气,一看便知主家富贵。
“阿爷可是有客?”薰然问引路的祥伯。
祥伯摇摇头道:“阿郎为研制香品,已闭门谢客多日,这些人都是在香舍没寻到合适香品的贵客,特地到这边订制的。”
薰然明白了,有些爱香之人喜欢寻些奇香,而香舍所售之香多为大众所用,所以只有来此,才能买到量身定做的香品。
薰然随着祥伯往里走,春柳则吩咐杂工:“车内还有瓜果,速去取来。”
杂工急忙去搬。
“娘子请往这边走,阿郎在香室研香,若是看见娘子来了,定会高兴。”祥伯是府里的老人,原是伺候祖父的,父亲跟着祖姑母学香后,祥伯便被拨给了父亲。所以,薰然的父女隔阂,祥伯自然清楚,今日薰然忽然过来,他也为叶慕贤高兴,只盼他们父女和顺。
薰然挪着脚步,闻着坊内的香气,心中奇道:这香坊是各类香料汇集之地,为何闻着竟只有清新爽利的单一香气,全然不是想象中瓦玉集糅、枭鸾并栖般混杂。
走进穿堂,内里摆着红木嵌骨侍女调香插屏,薰然匆匆看了一眼,上头的侍女调香图端丽清雅,倒符合制香的意境。
转过插屏,便是正堂大厅,正中悬挂着一块赤金青地大匾,上书“和香气平”四个大字,笔锋遒劲,气势不凡,用得是此时比较少见的隶书。
时人多用楷书,若说隶书能到如此境界的似乎只有先皇永德帝,这么说来,这牌匾正是先皇御赐给叶家的金字招牌。
薰然看着这斗大的四个大字,思潮起伏。
此匾乃祖姑母所得,当年先皇身染恶疾,服药即呕,众太医皆束手无策,幸而祖姑母慧心聪颖,将所需药物制成涂香、熏香、香粉、香汤,让先皇闻之、涂之、用之。
原本这只是走投无路之举,谁知竟得了妙果,先皇如此数月,最终得以痊愈。祖姑母治病有功,先皇本要大肆嘉奖,却被其婉拒。
先皇敬佩祖姑母安心恬荡,特亲笔手书“和香气平”四个大字,赐予叶家。
祖父叶隆也因此加官进爵,从正九品上右藏署丞升为正八品上右藏署令,并一路擢升,直至从六品上两京诸市署令。
想起祖姑母,薰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祖姑母是叶家香业第四代的执掌者,也是唯一一位女性掌香人。
叶家祖上贩卖香料,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直到曾曾曾祖父叶世兴娶了一名萨珊国(波斯)女子伊丽卡,叶家才开始制香,并逐渐兴盛起来。
为了能让香业经久不衰,叶家祖辈定下规矩,叶家香业的执掌者必须从斗香中产生,也就是继承香业的人必须是最能制香的那个。由于女儿是要外嫁的,所以,叶家的斗香女儿从不参加。
从曾曾祖叶天赐到曾祖叶安,斗香中胜出的都是叶家长子,如此也算是一脉相承,兄弟几人也无争议。直到祖父叶隆这一辈,事情发生了变化。
叶隆身为制香世家的长子,却从小对制香没有任何的天赋,任何香谱、香方于他眼里都是极其晦涩难懂的东西,更别提制香还需灵性,才能天人合一,制出好香。
叶隆不懂香,其父叶安便有心栽培小儿子叶旺,却不想这叶旺从小体弱,到了十六岁时,家人担心他撑不过成年,便给收了一个通房丫头,想早些延续香火。果不其然,叶旺十七岁便一命呜呼,幸而留下一个遗腹子,就是薰然的四叔叶勉学。
叶隆还有两个妹妹,大的名叶惠,小的名叶娟。叶娟后嫁入申国公府为申国公二弟的滕妾。
香业的继承就在叶隆和叶惠之间发生了变化。
叶隆没有制香天赋,却有读书的天赋,二十岁便高中进士,守选三年,托了宫里的关系,谋到了校书郎的职务。之后又凭借叶家贡香在宫里头和皇亲贵胄间的口碑,慢慢谋划,进了太府寺为右藏署丞。
叶家在叶隆的努力下从商贾之户变成了儒商之家,地位有了提升。
只是要维持叶家日益庞大的家族,商贾之路仍不能丢,再者制香是祖宗的手艺,怎么说也不能摒弃,但当时的叶家却没有合适的男丁能够继承家业。
叶安深知若再不选出继承之人,叶家百年香业将就此覆灭,届时他如何面对叶家列祖列宗?
就在此时,叶惠入了叶安的眼。
叶惠从小就生的与众不同,叶家祖辈虽与萨珊人结合,但所生的孩子却都是汉人模样,反倒是这个叶惠,生就了一副深目高鼻的萨珊人脸孔,完全继承了她曾祖母的样子。虽说她明艳动人,但时人重血统,这让她在婚姻之路上颇为坎坷,所以过了及笄之年都未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叶安曾为这个女儿头痛不已,却在偶然间发现她天赋异禀,悟性极高,闻香、识香、制香皆是手到擒来。
正对叶家香业忧心忡忡的叶安如在黑夜中看到曙光一般,与叶氏族老、叶家长子叶隆谈及了让叶惠继承香业的事。
叶氏族人最后是怎么同意的,薰然不知。薰然知道的是叶惠执掌香业的条件,那就是终生不得嫁人。
叶惠掌香多年,直到有合适的继承者出现,她才放手退隐。
这人就是薰然的父亲叶慕贤。
叶隆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加上叶旺的遗孤,叶家这一辈倒还算人丁兴旺。
薰然知道,父亲叶慕贤是几个子女中的佼佼者,不管是制香还是读书,都能脱颖而出,十六岁便夺得斗香桂冠,掌管叶家香业,祖姑母也于那时退隐慈云庵,常伴佛祖。
十七岁那年,父亲状元及第,入了申国公的眼,由二祖姑母叶娟牵线,娶了申国公夫人周氏家的远方侄女,凭此捷径,守选数月,便成了校书郎,不到三年就升至起居舍人,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一片明朗。
薰然曾以有这样的父亲为傲,却不想,忽有一日,父亲竟辞官回家,专心研香。
士农工商,对薰然来说,父亲此举简直是自甘堕落,从天子门生变成了贫贱商户,这让自命清高的她如何承受得住?
现在想来,薰然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深感懊悔。庞大的叶氏家族的运转,每个人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父亲殚尽竭虑,辛苦谋划所得。
再抬头看向象征着家族荣光的匾额,薰然眼角竟有些湿润。
眼前浮现起叶家没落后的那一场大火,这场大火烧掉了叶氏香坊、烧掉了御赐匾额、烧掉了所有叶氏族人的希望。
火光中,一个人的名字落入了她耳中,振聋发聩,让她铭肌镂骨,终身难忘。
范庭梧,这个来自长阳县城的制香人,夺走了叶家所有的生意,切断了叶家的经济命脉,最终让叶家一蹶不起的奇人。
这一世,薰然发誓,绝不会再让此人威胁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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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香 005 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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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然正想得出神,忽听外头传来尖利女声,语气中还夹杂着些许怒气。
祥伯闻声,轻叹口气。
薰然好奇问道:“祥伯可知发生何事?”
祥伯正欲说话,就见一头戴帷帽的高个女子从插屏后走了过来,边走边训斥着坊内的下人。
帷帽的罩纱比幕篱短了不少,只到颈项,薰然清楚地瞧见这女子穿着上等的绫罗锦缎,如脂手腕上的赤金缠枝镯明晃晃地彰显着此女的富贵。
薰然见她怒气不小,不想惹事,便有避开之意,谁想此女见薰然三人在厅内,竟走了进来,也不正眼瞧薰然,只冲着祥伯说道:“老祥头,我来拜会叶大郎,你推说他研香不见,只荐了个香博士与我在偏厅周旋。此时为何却引了这位小娘子过来?”
祥伯正欲解释,就见薰然上前两步,客气说道:“这位娘子是来见大人的吗?大人近日谢客研香,怠慢了贵客,还请息怒。”
女子一愣,隔着帷幔打量了薰然一番,随即问道:“你是叶大郎的女儿?”
薰然应诺。
“大郎的女儿都已这般大了?你是长女?”女子趾高气扬地问。
薰然回道:“大人有兄弟四人,上有三叔家的姐姐,我排行第二。”
女子嗯了一声,说道:“叶二娘,若是坊内的梅花冰片到货,可让家奴禀报于我。”
薰然愣怔,她深居内院,怎管得了这卖香之事,但见这上等绸缎包裹着的身体,挺拔傲立,想必是个高傲之人。这时无非是觉得此处只有薰然是主子,这才对她说了这话。
不等薰然回答,女子拂袖离去,身后跟着丫鬟仆妇四人,皆是穿金戴银,富贵逼人。
此女一走,薰然便闻祥伯长长地吁了口气。
好奇相问此女为何人?
祥伯道:“这位贵客是广平郡公膝下三郎的夫人宋岑氏。”
薰然不解,广平郡公官居尚书令,居于京都邺城,他的儿媳怎会特地跑到洛城来?若是广平郡公想要什么香,大可捎信过来,香坊自会制出送去。难道是皇上已到洛城行宫避暑?可她记得前世这一年夏日,皇上并未来洛城行宫。心中不明,薰然问道:“广平郡公儿媳怎会亲自到此来讨香?”
祥伯一边引着薰然往后院走,一边说道:“娘子且听老仆细说。这宋三郎成亲不久就坠马身亡,岑娘子瞬时从新妇成了未亡人。
宋公怜惜,写了放书,却不想岑娘子不肯回籍改嫁,立志守节。宋公感动,便将在洛城立行坊的大宅子赠予她,让她在此度日。
这岑娘子素喜香品,其中最喜梅花冰片,可这龙脑香并不是寻常香品,梅花龙脑又是当中上品,怎是随时能有的?
岑娘子见香舍没有,便寻到香坊,正逢那时阿郎有一小块预备自用的梅花冰片,见岑娘子心诚,便卖于了她。
谁想,那次之后,隔三差五地岑娘子就来寻阿郎,说是要研习调香。阿郎自觉不妥,便借故躲避。
岑娘子拜会不着,时常发怒,坊内众人见她来了,唯恐避之不及。今个倒幸好娘子在,若不然姜博士和老仆还不知要怎么应对这位贵客呢。”
薰然听得吃惊,前世的她竟不知道还有这等人物时常纠缠父亲,更奇怪地是,岑氏守了寡,按理更应在家中服侍公婆,宋公怎还特地将她外放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岑氏又是这等性子,宋公就不怕她做出什么辱没门风之事?
薰然心中疑问颇多,但此时却无暇深想。现如今最重要地是化解眼前的危机,广平郡公的家事她可管不着。
走过青石甬道,薰然来到北厢房左边的香室。
祥伯门外朗声禀报:“阿郎,二娘子亲自给您送吃食来了。”
声音落下,就听门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即房门打开,薰然看到了多年不见的父亲。
父亲仍是记忆中的模样,玉面如月,明眸生辉。
“阿爷安好。”薰然屈膝行礼。因她鼻子发酸,险要落泪,声音有些低沉。
“阿宛怎来了?这等暑天,也不怕中了暑气。快进香室,里头凉爽。”叶慕贤有些兴奋,薰然自搬出桂喜堂后许久没有与自己这般亲近了。
薰然却没有挪脚,香室是调香之所,要的是清幽雅静、清爽无味,进屋之前必摘去身上累赘之物,净手洁面才行,她一路赶来,身上早已汗湿,怎敢随意进去。
“阿爷,今天是头伏,儿特带了两屉笼蒸饺,准备着阿爷和二叔食用。这香室乃圣洁之地,儿不敢肆意踏足。”薰然为难道。
叶慕贤摆摆手道:“我儿冰清玉洁,哪有这诸多顾忌。”
目光一转,看到了提着食盒的春柳,笑着说道:“阿宛带了哪种馅的饺子?可是羊肉馅的?”
春柳连忙打开食盒盖子,叶慕贤微微探头一瞧,竟是他不曾想到的八宝蒸饺。
微怔之后,心里头便是一阵难言的欣慰。
薰然知道,父亲一定懂得她的意思。
叶慕贤眼底浮上了一层氤氲,女儿终于长大,终是懂得了谅解二字。
叶慕贤押下心头的激动,吩咐祥伯将蒸饺摆到北厢的金翅厅。听闻薰然还带了冰镇好的瓜果来,又命春柳去洗净备上。
而他则引着薰然走进香室。
“阿宛,你素来怕热,随为父进香室去去暑气,再去用饭不迟。”
薰然见状,不再拒绝,摘下幕篱和身上的香囊,交给春柳,这才随父亲走进香室。
一股带着冰凉之气的奇异香气扑鼻而来,薰然调息吐纳,慢慢吸入,随即含笑说道:“虽不知阿爷在调何香,但儿猜想这里头有沉香、檀香、安息,还有一味唵叭香。”
叶慕贤拍手称妙:“阿宛鼻子真灵,为父这几日苦思冥想,想要调出圣人钦点的玉华香,怎奈多日调试,都未成功。”
说到最后,叶慕贤原先的喜色褪去,覆上了一层浓浓的担忧。
薰然自然是知道,前世父亲因未调出皇上所要的香品而被狠狠训斥了一番,但却不知皇上所要的竟是玉华香。
“阿爷说得可是武宗圣人时,太祖为昭诚皇太后所调制的玉华香?”薰然问道。
叶慕贤再露惊讶之色,惊奇问道:“阿宛说得没错,你竟知道此香?”
薰然微笑而语:“儿速来喜香,阿爷是知道的。故而,得空时,儿便从阿爷书房借出香书以阅,这才对玉华香有印象。”
说到后来,薰然粉颊微红,这说是借书,实则是“偷”,她可从来没让父亲知道过。
不过,窃书不算偷,薰然总以此自我安慰。
叶慕贤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阿宛若喜那些个香谱、香方,回去后,尽管去取了看就是。”
薰然柳眉轻挑,嘴角一扬,高高兴兴地谢过父亲。
父女二人坐于榻上,叶慕贤指了指花梨大理石大案,上头摆放着数种香料,以及瓷盘、瓷罐、香箸、香匙、香帚等用具,缓声说道:“阿宛既知这玉华香出处,也就知道此香方已寻不到了,为父几日来翻阅古籍,希寻出些蛛丝马迹,却终没进展,真是苦恼。”
薰然想了想,说道:“此方并非古方,创于太祖,若是传承,祖姑母理应知晓,阿爷可想过去慈云庵请教于她?”
玉华香是叶安所创,叶惠是叶安的传承者,薰然觉着这香方她应该知晓。
叶慕贤叹气道:“为父也曾想过此招,只是去了几次,你祖姑母都不肯相见。当年她皈依佛门,从此闭门清修,不再理会庶务,这些年来,除元日她肯相见,其余时日,皆是闭门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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