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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不倾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衮衮
沉默如冷水浸月,徐徐泅满三人周围。鼓声越加急促,听得林鸾耳中嗡嗡作响,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言怀安。
那是父亲身前的至jiāo好友,是林家落难后唯一一个肯出手帮她的人。五年光景,他将自己当做亲女儿来疼惜关爱,她也曾视他如父,平日里对他的尊敬孝顺也并不比言澈少。许是时间磨人,她似乎忘却了一些事情,又或许只是她有意回避。这个人,也曾是将林家推入万丈深渊的黑手之一。
五年了,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再次拿刀尖对准自己。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
“我知道!”言澈抿紧下chún,不愿抬头看他,“正因为孩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以才更要如此。”
言怀安提步走出yin影范围,月光刚好照清他yin沉的面容:“那你倒是说说,你该干什么。”
鼓声间歇,想是里头的人马已召集完备,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言澈攥紧拳头,撩开下摆对着他跪下叩首,再抬眼,已是满目坚决:“孩儿自yòu跟在父亲身边,对世间黑白是非耳濡目染,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孩儿相信,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事即便当时被错判,可终会有昭雪的一日,孩儿不愿因一时的怯懦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选择,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无愧于初心!”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伴着清风朗月,撞进言怀安心底。
又是一阵沉默,只是这回,身后的脚步声已越发靠近,密集低沉地敲击着地面。言澈拿余光斜了眼后方,莫名的悲凉酸涩涨满xiōng膛,周身气力被渐渐抽离。原来到最后,终归还是徒劳。他从不惧死亡牺牲,只是在离成功最近的地方骤然倒下,他却是心有不甘。
恍惚间,身前突然照下一方yin影,茫然抬头,青须环颌,眸色深沉,原是言怀安。
“记住,路是你自己选的,就算刀斧加身也要硬扛着走下去。”
突如其来的转变叫言澈和林鸾有些错愕,怔怔看向言怀安。他却只做不知,提刀绕过二人身边径直向后走去:“走吧,这里的事有我,而外头的那些,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夜风凛凛,衣袖翩翩,衬得他如踏月踩云一般从容坚定。
言澈如梦初醒,强压住心头不断涌上的热cháo,朝他再次叩首:“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楚歌环
秋末冬初的阳光懒懒耷拉在道旁光秃的枝丫上,瞧着虽冷清了些,可比起盛夏要来得更加平易近人,叫人心里头舒坦。
节气变换,忽冷忽热,最是容易发病,着寒的人忧愁,医馆yào铺的大夫却乐开了花,双眼直勾勾盯着外头排长队的病人,仿佛见到了一摞摞小金鱼儿,就差把脸贴上去。
东街仁安堂作为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yào房便是这一典型。内里七八十个yào柜一字排开,十几位抓yào的伙计眼下都手不离杆秤,忙得不可开jiāo。嘈杂声伴着浓郁yào香,反倒叫人有些恹恹困倦。
一瘦小少年郎好不容易从店内挤出来,扶正头顶上的斗笠,将罩下的黑纱整理妥当,左右张望了会儿,见无人注意这次松下口气,兀自走到树下等人。
午时刚过,还未到东街最热闹的时候,就连杂耍的艺人也不见一个。十字叉路口边上,几个赶大车的糙汉凑到一块,仰躺在车板上歇晌。
“嘿嘿嘿,都听说了吗?”车轱辘噔噔转来,一身着棉坎肩的小伙拉着车朝这头跑来,脸上满是兴奋,“昨儿有人逃狱啦!逃的呀,还是那大名鼎鼎的诏狱!”
原本蔫头蔫脑的几人瞬间坐直,像是饿狗瞧见rou骨头,摇晃着尾巴就扑了上去,就连树下少年也忍不住往这头凑了凑。
“你们猜,这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是谁?”小伙拿汗巾擦了擦脸,话说到一半就自顾自喝水去了。
“难不成,是你亲戚?”有人看不惯他这卖关子的做派,故意揶揄道。
果不其然,笑声排山倒海般乍响,小伙子差点被水呛死,涨红一张脸推搡那人:“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搁这添乱!”
“那你倒是快说呀!那人到底是谁!”
“说出来吓死你们!”小伙一手指天一手叉腰,献宝似地嚷道,“就是那天下第一女锦衣卫,林鸾!”
周围人面面相觑,一位年纪稍长的大汉诧异道:“就是那个勾结冥火教的逆党?了不得了不得,怎么叫她给逃出来了!那岂不是要翻天了!”
“诶!你就把心揣肚里头去,这天呐,翻不了!”小伙连连摆手,“海捕的文书已





名花不倾国 第 39 章
经批下来了,估摸着明儿这京城大街小巷就全能给挂满咯。只要一逮回去呀,那就直接推到菜市口咔嚓!”边说边比了个劈手的动作。
众人越听越兴奋,凑上前或坐或站,将那人团团围了三圈,才几个弹指的功夫,大树下就只剩那顶黑纱斗笠和几辆孤零零的板车。
“不对呀,我咋听说这林姑娘乃是个忠心不二的主,年前那起挖心杀人的怪案,就是叫她给破了的,还有那顺天首盗,也是她亲手逮到的。”
“嗨,这有什么,不就是藏得深了些吗,不然能唬住谁呀!咱皇上这么英明,不也给她蒙过去了吗?”
“唉,可惜了,当初那林家兄妹多么厉害,京城里人人都夸,说是有什么什么……宰执之才,抄家后就剩了这么个独苗,如今也完咯。”
“哟哟哟,瞧你这腻歪样儿,他林家有啥好可惜的,那就是一耗子窝!早该死绝了!不然也没现在这档子破事儿!”
说的人义愤填膺,听的人也被他自然带动,一时间竟形成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气氛。唾沫星子横飞,热闹异常,与树下的冷清截然相反。
“不过话说回来,这恶女到底是咋逃出来的?那诏狱不是出了名的牢靠吗?”
原本叽叽呱呱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答不上来,最后还是那坎肩小伙站出来,一脸春风得意:“就是她那老相好的,言家那长子言澈,在外头帮衬,将她救了出来。”
“啊?!这这这算个怎么回事儿呀?言家老爷子,那不是锦衣卫当事儿的主么,怎么,怎么……”
“谁说不是呀,这言家公子也算是个痴情的种,人家明明不愿搭理他,他还上杆子倒贴,最后还闹了这么一出,”小伙捶xiōng顿足哀怨一通,“他算是深情了,可他家老爷子就被他给害惨了。”
众人屏住呼吸,一个劲地往他跟前凑,这回就连树下那顶斗笠也朝那头挪了挪步子。
“皇上听说这事后,那是勃然大怒啊!直接下旨革了老爷子的职,把他赶回府里闭门思过去啦!”
……
阳光被枝丫裁剪得细碎,斑驳洒满一地。林鸾站久了觉着腿疼,后退几步倚在树干上,透过薄纱茫然抬头望去。金乌晃眼的色泽被薄纱过滤掉,只剩惨淡的冷色映在她眸中。寒气同那无形的利针一样点点错错刺肌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所有的苦难,其根源都在于她。
“走吧,薛伯伯还急等着用yào。”身旁不知何时多了道yin影,帮她挡去那纷扰的闲言碎语。
林鸾抿紧双chún,用一种轻到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艰难应道:“好。”
走出树荫,阳光正顶在头上,流言被抛诸身后,而他,就在自己身边。
论此时,最头疼的莫过于小夏。
案子刚jiāo到他手里没两天,他都还来不及好好审问上一遍,这犯人就跑没影了。城中流言四起,外头好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大家面上虽不说什么,可内里都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的心思一个比一个重。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白釉纹瓣茶盏应声落地,同周遭浅青色的茶水一道壮烈牺牲。
“什么叫人跑了!怎么跑的!怎么就跑了!啊!”小夏一脚踹开身旁跪着的小厮,喘着粗气在屋内绕了又绕,“说话呀!你难不成是死的吗!”
小厮赶紧爬回来跪好,结结巴巴回答道:“昨昨昨夜,言总旗带着个丫头进诏狱,想把林氏换出来,结果刚好被赵国公世子撞破,一番打斗后,还是叫他们给跑了。”
“那言怀安呢,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的听说,本来锦衣卫援兵马上就要追上那两人了,而言指挥使突然出现,将他们好一番训斥,这才让人跑了。”
“哼,想不到他还挺护短的。”小夏从婢女手中接过一盏新茶递到嘴边轻吹。嫩绿茶尖根根直立水中,随着涟漪上下翻摆,“城里头那些个舆论可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公公果然神目如电,一眼就识破了那是商公公的诡计,放出风声说皇上要将林氏斩首,故意挑拨言公子。”小厮见他心情稍有好转,xiōng口的大石渐渐卸下,赶忙开口邀功。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竟还真叫他猜中了。”小夏呷了口茶细细咂摸,“姓言那小子平时看着还挺机灵,这会子怎么就中招了呢,真会耽误事儿!”托着茶盏的手微微颤动,指节隐隐发白。
小厮见他沉思,乖乖垂下头,把嘴巴闭成河蚌。
尖脸上一双细眼逐渐眯起,看向着空中虚无一点,良久才搁下茶盏:“备车,准备进宫。”
一日喧嚣后京城里终归静谧,任凭多少流言蜚语此时也都悉数弥散在朦胧月色中。
城东某处宅院里,一老人独坐在临湖的四角亭中,就着淡淡月光垂钓。刚刚亮起的宫灯摇曳落在湖上,为湖面蒙上一层晶莹鳞光,举目远眺,好似覆了层薄雪一般,迷离空。
夜风微凉,他却只穿了件薄衫,外头罩着条银狐皮披风,同他斑白的鬓发混在一起,叫人一时难以分辨。鱼竿静静垂在水中,老人也不去睬它,微阖双眼,神色安详,瞧着像是睡着了。
九曲木桥上响起稳健脚步声,由远及近,待行至亭下时又戛然而止,绿袖轻垂,那人恭敬行礼道:“阿泽拜见督公。”
惺忪眼皮颤动,用力紧了紧后又徐徐撑开:“是阿泽呀,我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
“承蒙督公挂念,小的惶恐。”
身子坐久了难为僵硬,商弋双手撑在席上,想站起来却又跌了回去,银狐皮披风也跟着松落下来。阿泽上前扶住他坐正身子,替他将披风重新搭在肩头。
“人老啦,不顶用了。”商弋笑着摇头自嘲。
“督公正当壮年,意气风发,何来‘老’这一说。”阿泽退回亭外垂首站着。
“你刚从边塞回来,都没能让你好好歇上一会,就又有事非你去办不可,我这心里头啊,也是不落忍,你可别怨我。”
“督公这话就是折煞小的了,能为督公鞍前马后,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气,哪敢还有什么怨言?”
商弋笑了笑,不置可否。抬眸看向水面,鱼钩尚未有动静:“外头的事,办得如何了?”
“督公高鉴,只随意放出几句闲言,言家那小子果然就中计了。”阿泽俯身行礼,嘴角抿出一抹极淡的yin戾弧度。
“这治人就好比治病,得对症下yào,只要摸出症结下狠力,就不会有治不好的病,你说是吗?”商弋握拳轻锤发麻的膝盖,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水面。
“是。”
“言澈是个好孩子,聪明,做事果决,比他家老爷子厉害。只可惜呀,英雄难过美人关。”商弋哂笑两句,“姓夏的那呢?”
“忙着进宫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商弋终于忍不住开怀笑出了声,“这么点事就叫他难住了,还怎么成气候?以为有皇上替他撑腰,他就能骑到我头上去,呵,愚蠢。”
阿泽淡笑着递上一杯茶,伺候他喝下。
商弋拍了拍他的手背,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你在,我就放心啦。就算有十个小夏,也抵不上你半分稳重。”收回视线落在水面上,继续放空,“他以为从我身边挖走一个姓夏的,就能斩断我的臂膀,哼,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竟越活越回去了。”
阿泽垂眸立在一旁,毕恭毕敬。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拱手行礼问道:“林氏二人尚藏匿在外,督公预备拿他们如何?要不要小的亲自带人去搜寻?”
“急什么,瓮中之鳖,跑不了的。”商弋抬手轻扣石案,“说不定还会自己送上门来。”
夜沉无风,飞檐上悬着的小金铃莫名摇摆,发出清脆声响。
“你瞧,说曹cāo曹cāo到。”商弋笑着扬眉,冲身后摆摆手,“你下去准备准备,等着迎客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在十一点前睡觉。
☆、鹧鸪天
晕乎乎的月亮晕乎乎的光,照得下头一众草木同它一样无jīng打采。林鸾蹲在一丛山茶花中,借着花影的遮掩偷偷观察院落里的情景。
耳边传来鹧鸪的叫声,“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嘶哑尖锐,吵得人头疼。林鸾的神情略有波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心中难免惴惴。压低声音侧向身旁:“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姓商的可没那么容易糊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言澈悠闲地拉过一只开得正盛的雪白花盏细细端详,又凑近闻了闻,“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连跑路的车马都准备好了,倘若真成不了,咱也能全身而退不是?”
“你……都准备了什么?”明明身处险地,群狼环视,他竟还一点自觉xing都没有,林鸾的心中更加忐忑。
言澈只当没听见,又摆弄起另一朵花苞。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真想急死我呀!”林鸾一把将花打落。
看着那无辜受难零落在地的小白花,言澈无奈地松松肩,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旁的事你无需挂心,还是好好想想一会该怎么从那老狐狸嘴里套词吧。”见她眉头锁成川字,瘦削的小脸鼓满气,他又忍不住抬手戳了戳。
“你!”
“嘘,来了。”
说话间皓月已转至正中,长廊尽头盏盏宫灯摇曳亮起,朦胧勾勒出一年老身影。林鸾一下跳了起来,然而言澈比她还快,拉起她的手飞跨过茶花丛,风声骤乱惊扰花枝,倏尔又平静如初,除了几瓣翩然落地的白色花瓣便再无其他。
玉阑朱,亭台楼榭相互连属,月色朦胧中隐约可闻那淙淙水流,此等良宵美景,换做旁人或许还会诗兴大发吟上几句。可商弋却是见惯了的,除了乏味再也品不出其他,自这处行过连眼睛都不带偏。
步子在轩门口顿了顿,抬手摩挲着门扉上的栓子,嘴角逐渐扬起一丝弧度,偏头对身后跟着的小厮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说着便推门而入,扫了眼屋内情形淡淡开口:“这屋子朝向不好,如此昏暗,为何不点灯?”
门口的小厮才走开没几步,听见这话赶忙小跑着过来,刚要进门点烛火,那扇雕花木门却突然合上,豆大的火光随之亮起,一室明亮。
怪事?公公刚才不是在跟他说话?小厮迟疑了片刻,终还是三步一回头地离了去。
“二位好大的胆子,竟敢深夜闯我府邸,就不怕我现在就唤人过来将你们一道送回诏狱里头去?”商弋背手站在大堂正中,淡笑着看向正前方太师椅上端坐着的二人。
言澈翘起二郎腿,一手托腮支在膝上戏谑道:“公公把我们的生路都给堵上了,我们不来找你,还能去找谁呢?”
商弋朗声笑了笑,拂袖坐在了右侧客席上,“言公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断你们生路的,怎么会是我呢?容我饶舌说一句,负责此案的是夏公公,而非我,你们就算要破罐子破摔,也应当往他那处去不是?”
“我们为何会来此处,公公您心知肚明。”言澈笑得越发灿烂,同适才的山茶花一样,可只有林鸾知道,他的怒意怕是已经堆到了顶点。
“听闻你家老爷子如今幽居府邸,你这个做儿子的也不想着回去多看望看望,反倒有闲情来我这里喝茶。”商弋有意岔开话题,yin阳怪气意有所指。林鸾搭在扶手上的玉指默默紧拢,指甲在那楠木祥云纹上嵌出不浅不淡的痕迹。
只因他随口在皇上面前搬弄几下是非,就害得言伯伯被革职幽禁,他们两人有家不能回,而这个始作俑者竟还能悠然坐在这雕栏玉砌的宅邸中品茶,将这事当笑话一样轻巧讲出,至始至终,云淡风轻。
“公公做事素来雷厉风行,在下由衷佩服,这不,眼下心里也痒痒得紧,总想着要效仿一二。”言澈笑着向后仰躺在椅背上,眼眸下斜,“公公也知,我素来是个好管闲事的主,这些年得空没少往外头跑,好巧不巧又正好叫我听到了些于公公不利的碎语,又好巧不巧这些碎语都被我一一记录下来,为了替公公您讨回公道,我又好巧不巧叫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在上头签字画押,只待有朝一日能亲自jiāo于您手上。有了名单,料理起来也有个头绪不是?”边说边拍了拍xiōng膛上微微鼓起的方形,发出闷响。
商弋眯眼凝视着他,神情并无多大变化,只眼中的光芒恍惚了一瞬。手腕轻轻一颤,刚递到嘴边的茶盏便溅出两滴淡绿在他手背上,旋即恢复如常。
“若是公公不得空,我便只好去叨扰那小夏公公,看看他是否有这兴致。”言澈双手撑在扶手上佯装起身要走。下头那尊处变不惊的大佛终于有了反应,呷了口茶单刀直入道:“条件呢?”
“求条生路。”言澈重新将身子埋入太师椅上,笑容渐敛。
屋子外头,月辉懒散到连一丝半缕的光亮都不愿多向这处。鹧鸪声此起彼伏,又为这凉夜平添了几分凄凉。夜风兜转而过,无情扯乱几丛花枝。雪白花瓣悠悠转下,忽有几道暗影飞速闪过,花瓣随之跳动了几番,又沉沉卧在了地上。
暖阁里地龙烧得火热,林鸾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好似被人丢进油锅里反复煎烤一般。眼锋胶着,沉默徘徊游走在三人间,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更漏声声,震耳yu聋。
僵局终被打破,商弋突然笑出了声,食指悬在空中点着他:“生路?你小子好大的口气,就真以为我会怕了你不成?”
手中茶盏愤然扑向地面,发出凄厉哀鸣。雕花木门应声敞开,一群提刀执剑的黑衣人鱼贯涌入,团团将此处包围,银光凛然将气氛凝固。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绿衫的瘦小男人,不紧不慢,清闲地好像只是来拜访寻常友人一般,进门后便恭敬站到了商弋身后




名花不倾国 第 40 章
,目光却一瞬不瞬看向上头。五官周正,一丝不苟,只那一双眸叫人一见难忘,深潭般的幽暗,谁也捉摸不透。
阿泽。林鸾促狭起双眼,心中不住嘟囔。
“果然谈崩了。”周围已是剑拔弩张的形势,言澈反倒散漫起来,朝林鸾吐了吐舌头,笑得没皮没脸,“趁现在还能喘气,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
林鸾长吐出一口气,冲他翻了个白眼,同他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真是奇怪,为何她也半点不觉着慌张,难不成这“二皮脸”还能传染?
“可惜了,言老爷子就你这么个独子,以后想见上你一面都难了。”商弋扶着阿泽的手缓缓站起,笑得尤为和煦,“东厂那头的监牢最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劳烦二位移驾过去吧。唉,白发人送黑发人,造孽哟。”
“那公公造的孽,岂不是更深?”
商弋转身yu走,前脚刚踏出门槛,就听见身后幽幽飘来这么句话,诧异地回过头去,眯斜着双眼仔细看向说话那人。
为了行动方面,从诏狱出逃后林鸾便一直穿着男装。虽已是言澈最小号的衣服,可那纤瘦的身子板到底还是撑不起来。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冰肌凝脂般的皮肤,反倒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怜惜。莲萼似的小脸上,一双杏眼盛满清露,澄澈干净,叫商弋一时不敢直视。
“您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伴读小监,扶摇直上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宦臣,别说是朝中百官,就连皇上都对您忌惮三分。当初有锦衣卫掣肘,您尚不能全然舒展拳脚,眼下言家式微,北镇抚司颓靡,只怕这被东厂吞并的日子不远矣。”林鸾从太师椅上站起,负手大步迈进,从容自刀锋前走过,在他身前十尺处站定。
商弋勾起嘴角冷声嗤笑:“林姑娘谬赞了,只是这番话把我说得云里雾里的,还望姑娘莫嫌我迟钝,多费口舌为我指点迷津。”
林鸾垂眸一笑,朝他迈进一步:“公公可还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发迹的?林家这垫脚石,您踩着可还觉得妥帖?”
寒风肃肃,又是几番花落。
商弋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心中微讶,却又很快了然于心。这丫头,果然还是找上门来了。也对,五年前,就在她从先皇那讨来一张救命符的时候,他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这日子却比他想象得来得更快了些。
目光细细在她面容上梭巡,她虽伪装得极好,可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她怕了,所以攥紧了拳头,不过也定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才敢在他面前这般直言不讳。商弋不由微扬起chún角,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一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这故事讲得确实动听。”商弋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不如我也同你们讲个有趣的故事,故事就发生在那座巍巍宫墙内,而那主角就是圈在那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皇子,至于这故事的内容嘛……”他倏尔抬眸,玩味地看向林鸾继续道:“就是那位皇子如何算计人心,借刀杀人,最后一步步入主东宫,继承大统。”
飞檐之上,极其稀薄的云絮浮游在皓月清辉旁,掩下一抹惨淡,刚好落在了御书房中,同里头的金碧辉煌互为反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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