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风景如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笛儿
美好的回忆,要小心安放。一再翻阅,不见得是重情。适当的遗忘,实际上是另一种珍惜。
航行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钟,飞行高度九千六百英尺。一般的商务飞机,飞行高度在八千英尺与一万两千英尺之间,这架飞机适中。
“谢谢!”何熠风微微颔首,看清空姐胸前的工牌上写着:乘务长简斐然。
从滨江去上海,最快捷应该是搭高铁。林雪飞说咱们不是要研究下航空杂志,正好!于是,便选择了翼翔的夜间航班,时间上,也不冲突。
机舱内并没有坐满,他们订的是经济舱。在美国,摄制组出去工作,他虽说是策划人,从不搞特殊化,一律坐经济舱。到了鸣盛,按照他的级别,外出公干,可以坐商务舱。他觉得没这个必要。坐下没多久,这位叫简斐然的空姐通知他们免费升舱到商务舱。
商务舱的座椅宽度,大概是经济舱的一点五倍,与前方座椅的间隔,维持着一个人道的距离,至少能让人把双腿伸直。
显然,他们被特殊照顾了。林雪飞耸耸肩,不坐白不坐。
何熠风道了谢,接着问了几个专业问题。简斐然一一回答。
她是刚升职么,第一次负责整个航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连着问了两次:“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林雪飞偷笑,这并不奇怪,百分之九十的女人第一次见到何熠风都会有一点紧张。
简斐然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她是极不情愿地被拉来代班,这架航班乘务长的父亲突然发心脏病,匆匆赶去医院了。在舱门站了一会,何熠风棱角分明的面容毫无阻碍地闯进了她的视线。她的身体里荡漾着一种海浪的声音,遥远而庄严地喧闹着。
“如果可以,请给我一杯白开水。”何熠风拧亮顶上的阅读灯,放下小桌板,打开手提电脑。
“你······”她的声音有一点发抖,沙沙的,像磁带倒带的声音。
她第一次看见何熠风,是高一的下学期,学校突然在周末来了次摸底考试,大家都没准备。画尘最慌乱,自然的,考得一塌糊涂。晚自习结束,何熠风在门口等画尘。画尘苦着脸,向他一一汇报各科的成绩。她站在一棵浓密的香樟树下,灯光透不进,整个人被黑暗笼罩着。
她觉得这个有着斯文气质的男人一副不动声色,沉着冷静,几乎闪着金属光泽的表情下面有一种柔软,甚至是温情的东西在慢慢地充溢着。她看得出来,她感觉得到,虽然这个男人整洁清晰,一丝不苟,自觉地跟人保持着一个足够维持自尊的距离,傲娇,清冷,那些统统都是一种假象。
至今她都记得那个夜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湿的,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变成了路面上缤纷的倒景。街道是安静的——-这并不常见。
何熠风朝画尘笑了,安慰鼓励的笑意。他的眼睛就像是很深很黑的湖,而那个微笑就是丢进湖里的石块,荡起糅着灯光的斑驳,她几乎听得见心底的呐喊。
她迷失了自己。
“什么?”何熠风抬起眼,睫毛一颤。
“飞机上还供应含酒精的饮料,要来点吗?”
“不用了,谢谢!”目光收回。
前几天才见过,他又一点不记得她,简斐然神情不禁多了点幽怨。
她给他送来了一杯白开水,林雪飞要了杯咖啡。两个人都翻开了航空杂志,埋头研究了起来。
飞机有点颠簸,今晚的气流很大。两人浑不自觉,应是坐惯了飞机。
航程短暂,没有人入睡,机舱内谈话声很大。
翻了几页航空杂志,何熠风明白印学文那种慌不择路的急切心情。翼翔的航空杂志简直就是一本广告合册,而那些广告,从创意到描述,都不够吸引人。“回来时,我们坐另一家航空公司的航班。”他把杂志塞回去,关上电脑。
空姐们开始派送饮料,显然,过一会,飞机就要降落。
这次,简斐然自作主张给两人送了两杯热橙汁,另外,是两条热毛巾。
“她看你的目光很特别。”又是乘务长亲自服务,笑容格外甜蜜,林雪飞调侃道。
何熠风侧过脸,牵牵嘴角。“看你还是看我?”
林雪飞失声笑道:“你真是太会打击人了。不过,何总,我承认你很优秀,但在某些方面,你非常迟钝。”
“别叫我何总。搞传媒的,没必要分那么多的等级。”印学文是小印总,邢程是邢总,他是何总,一块石头从天上砸下来,怎么的,都会砸上一个“总”。何熠风讨厌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那叫我什么,何监?”
“大家都叫名字!”
“这样是好,可是以后你交了女友,她叫你什么呢?”
“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何熠风下意识捏着手中的纸杯。哪怕是一个戏谑的别号,比如夫子什么的,但独一无二。
林雪飞无法想象何熠风被人叫别号的样子,摇摇头,拉开遮光板。外面一团漆黑,看不到云,看不到灯光,唯有飞机的轰鸣声。
走出机舱时是九点多一点,并不算晚。
“何熠风!”应该站在舱门前欢送旅客的简斐然,不知怎么,站在了行李转盘处,还清晰地叫出了何熠风的名字。
怔住的不止是林雪飞了。
“我已经下班了,会在上海停留一天。”简斐然为自己的冒味解释道。“上一次在平安夜,也没来得及和你好好地打个招呼。我叫简斐然,是阮画尘的高中同学。我们一直同桌的,大学时也非常要好。”
这枚敲门砖够狠,成功地推倒了何熠风高高的围墙。“你去提行李。”他把林雪飞打发走,转过身,看着简斐然的视线温和了许多。
画尘对他的影响力仍然很大,简斐然心里涨满了一点一滴的疼痛,那是妒忌。“你是来出差么?”
“我来参加一个书展。”顺便参观几家特色书店。
“哦,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吗?”
“明天只对媒体和宾客开放,后天才会面向大众。”
“我知道上海有许多不错的餐厅,明晚我替画尘请你吃饭吧!你是她的老师,请给我这个机会。”简斐然讲得很诚恳,生怕他拒绝,写了电话号码给他,就离开了。
何熠风捏着纸条,看着上面的十一位数字。字体清丽,应该练过的。画尘的字写得可没这么好,她也没这么热情、直接。有时候,画尘可以讲是冷淡的。高三时,一言不发地去住校,然后几年都没联系。
高考那天,恰好他毕业答辩结束,特地来看了看她。她是姑姑送到她来考场的,扎着条马尾,额头干干净净。穿了件红色的t恤,姑姑唯心的,想必是图个吉利。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笔袋攥得死紧。他远远看着,心脏忽然变得柔软,没有任何前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立刻转身就走了。
一别数年。
书展放在福州路上的一个书城里,各家出版公司都有一个摊位。从摊位的位置,可以看出各家出版公司的业绩。鸣盛的摊位不算是角落,但也不显目。何熠风逐一转了个遍,交换了一大圈名片。好笑的是,有家出版专业书籍的出版社,听说他在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工作过,竟然想挖他过去。
何处风景如画 第14章 风过之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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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熠风在里面耗了一天,算是对某些畅销书有些了解。这个时代,压力大,节奏快,舒缓情感,心理引导的书籍走俏,是必然的。工作一天之后,又累又乏,没有人再捧本枯涩的名著,听它指导自己的人生方向。不是人的品味在降低,而是需求不同。但是有部分小众,物质生活优裕,精神层面上就要求苛刻。实体书日后将是两个趋势:平民化和精品化。
午饭,就在附近吃的商业套餐,韩式风格,拌饭的酱微甜,微酸,微辣,何熠风吃了几筷就搁下筷子了。“是不是要留个胃口,晚上陪美女?”林雪飞打趣道。
“她是美女么?”
“不是一般美女,属于大美女。”林雪飞实事求是。
何熠风拧了拧眉,有那么出众?
晚上见到简斐然,他觉着林雪飞夸张了,看着和街上的女子没什么两样。两人约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餐厅有着大壁炉,漂亮的回廊,侍者的工作服都浆洗过了,修身挺括。
简斐然先到的,身边坐着一个外国男子,两人状似谈得不错。何熠风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走到吧台前,要了杯开胃酒,慢慢饮。
这家餐厅号称“小托斯卡纳”,打的也是有机食物的招牌。何熠风不由想起上次和画尘一起吃的火锅。侍者轻声告诉他,春天时,餐厅附近还有草地,树荫,池塘,大片的向日葵花海。带着恋人来晒太阳,吹吹风,拿本书慢慢翻。
这样的景致,画尘应该会喜欢么?可能不会,太过人工痕迹,她喜欢的是自然的山水。
“熠风,你也不过来帮我。那人来搭讪,我口都说干了,才把他打发走。”简斐然看见何熠风,挥挥手,扬起一张俏容,娇嗔道。“哦,我可以叫你熠风么?虽然你是我们的老师,但你又不老,还是叫名字自如点,是不是?”
何熠风立刻就否定了在鸣盛彼此间直呼其名的念头,名字还是朋友间叫着亲切。“叫我何熠风好了!”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简斐然白皙修长的双手胶在一起,优雅地托起下巴,一张妆容修饰得完美无瑕,每一根发丝都精心打理过。笑只有七份,并不满,却是刚刚好。刚刚好,最美好!“好的,但你要叫我斐然,千万别叫简小姐。现在,‘小姐’可不是个高贵的称呼。”她努努嘴,风情中多了缕女孩般的俏皮。
“你点菜了么?”何熠风从菜单上抬起头。
他专注地看着她,用他很深的眼睛。简斐然感觉这样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烫了自己一下。“别管我。航空公司对空姐的体重是有严格要求的,我晚上很少吃食物。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
他们有过“旧”么?既然这样,何熠风就省了开胃菜和餐后甜点,直接要了正餐和水果,还要了瓶香槟。“你和画尘读的不是一个专业?”
“你会不会笑我,一个读金融管理的居然做了空姐。”简斐然浅浅地笑,无限自怜。
何熠风有点惊讶,只是挑了下眉梢,不作评论。大学里的专业并不是缚绳索,没有法律规定不可以改行。
简斐然继续说:“空姐吃的青春饭,做不了几年。还不太受人尊重,我前男友的妈妈就非常瞧不起我。我不想留在航空公司做后勤,浑浑噩噩一辈子就过去。后面,我想去进修,然后找一份对口的工作。”
何熠风对她的锦绣前程不感兴趣,他想听她多聊点画尘。“大学时,你和画尘离得远不远?”
“南城和北城,坐地铁非常方便。我那时读得昏天黑地的,不像中文系好混,个个又多放荡不羁,玩的画样很多,动不动就举办什么活动,我有时去围观。”
“画尘都参加么?”
简斐然神秘地一笑,叉起沙拉,细细地嚼着。“这是什么音乐?”
“不知道!”餐厅里现在都爱用梵乐,有一声没一声,恨不得把你从里到外洗涤一遍。食物是地道的,对着一个节食的人,胃口再好,也难以下咽。何熠风拿过餐巾,拭了拭嘴,端起香槟。
简斐然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你是她的家教,对她了解的。画尘在学业上并不肯用心,我一直不知她到底喜欢什么。她经常逃课,有次差不多失踪两个月,几乎被退学。但她命好,有惊无险地毕业了。他们班,没几个记得她的,因为她出席次数太少。他们都传画尘并没有考上大学,顶多算是旁听生。她和我一样,读的是理科,中文系可是文科。好像是那么回事。不过任何事发生在画尘身上,不正常也正常,她是个幸运儿。说起来,她中学比较正常。我大学同学里,有一位是她小学时的同学,她说画尘小时候也是这样,她似乎······心理上有什么问题,隔一阵就要去北京看心理医生。举止行为很怪异,几天都不讲一句话。后来,她转学了·······”
“可以买单了么?”何熠风重重放下似郁金香花朵般的酒杯,刚刚还平静如水的目光戛然天寒地冻。
简斐然瞧着等于没动的盘碟,体贴地问道:“你不再吃点么?如果你觉得这家食物不可口,我们换另一家。”
餐厅的领班也是大惊失色,这是开业以来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大厨也被惊动了,惊惶地看着何熠风,谦虚地问对食物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和食物无关,我只是太疲累。”何熠风没多解释,递上信用卡。
餐厅经理出面,打了个对折,真挚地邀请何熠风下次不太累时,一定要再来用餐,他们会推荐最好的牛排和香槟。
简斐然在一边叹息,若是何熠风没有这样凌厉的气场,餐厅经理会是这态度么?
侍者送来大衣,不知怎么回事,衣袖处沾了一大块酱汁,非常显目。餐厅经理忙不迭地道歉,允诺赔上干洗费。
“这怎么可以,你知这是什么牌子,登喜路的大衣,即使不算关税,价格也会吓死你。”简斐然圆睁双眼,不依不饶。
用餐的人纷纷看过来,经理出汗了。“那小姐您说怎么办?”
何熠风摆摆手,无力计较,他只想尽快离开这家餐厅,尽快与简斐然道别。
“我们虽然不差钱,可是也不能这样算了。”简斐然拉了何熠风一把。
他和她什么时候成了“我们”?何熠风咄咄看着简斐然。视力不错,就可以明明朗朗看出他非常的不愉快。
在他的目光下,简斐然慢慢不自然起来。“好吧,尊重你的绅士风度。”
“你开车来的么?”一弯寒月挂在天边,习习的北风,更添冷意。
“我住航空宿舍。”意思是,怎么可能有车呢?
何熠风点头,拦了辆的士,说了地址,递上车资,替简斐然拉开车门。
“你······不走?”简斐然张大嘴,吸了口冷气。
他当然走,坐另一辆的士回酒店。
简斐然降下车窗,不敢相信他会这样的安排。似乎,这个夜晚并没期待中那般美好。
酒店用的是中央空调,温度很高,进了门,就觉着燥热。林雪飞趴在电脑前看照片。他晚上去逛外滩,刚好看到一家特色书店转了转,拍了不少照片。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咦了一声,“这么早?”他看了下手表。
何熠风把大衣扔进洗衣篮,挽起衣袖,凑到电脑前看了看,“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林雪飞抓抓头,“有,多着呢!现在的书店,那就是高雅的会所,可以听歌,喝咖啡,还会供应茶点。我和这家老板聊了聊,他说卖书是方式,目的是吸引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倘若有一天,这个世界变得让我们不那么喜爱,至少还有一个地方能够换来想要的宁静和舒适,丰富与简单。看一个城市的品位,就看书店在城市中的地位。这样一说,滨江确实需要一家别致的书店。”他笑着竖起大拇指,“你的创意,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熠风打开他的手,“快去洗洗,身上什么味?”
林雪飞大笑,“我去云南路吃了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你呢,用餐愉快吗?”
隔了许久,何熠风才回答:“你讲得很对,在某些地方,我确实很迟钝。”
“哪个地方?”林雪飞好奇上了。
“给我台湾时光二手书店的资料。”何熠风瞪了他一眼。
林雪飞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叠纸,揶揄地挤挤眼,没有再问。关上洗手间的门,泡澡去了。
台湾时光二手书店,俨然已是台湾一道特别的风景,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一栋日式老房子伫立在狭小的街道中,米黄色的外观及深海蓝的窗框,屋檐下的绿色小招牌,有着想让人停下脚步一探究竟的好奇。
资料不太厚,何熠风翻了翻,却没办法看下去。他拿起烟,去阳台。林雪飞不抽烟的,他不想让他吸二手烟。点燃一支,深吸了几口,烦燥的心情稍稍减轻了点。无由地,对简斐然有点生气。关于画尘的一些话,她可能并没有歪曲事实,可是他觉得刺耳。像是自己的什么宝贝,被一只脏手碰了,虽然人家并不是故意的。但是,他断定,简斐然和画尘算不上朋友。从一个朋友的口中,是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的,刻薄,尖锐,嘲讽。
突然就很想听听画尘的声音,他拿出手机,翻出画尘的号码。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在他快要放弃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冒了出来,背景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这么晚还在外面?”他脱口问道。
画尘缓了一会,才回道:“我在跳舞。明天开始小长假,可以多睡一会。”
“有人陪你?”
“我自己开车来的。有几位学员和我同路。你在干吗?”
听着她欢快的声音,郁闷了一晚的心情,破云见日。“给你打电话!”
“你那个娃娃脸的秘书呢?”
“在洗澡!”
“啊,你们同床共枕,是不是有基情?”
“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上次她也说什么拉拉,这几年,看来是没有一个严师管着她,心都长野了。
画尘呵呵地笑,“下一曲要开始啦,回聊!哦,忘了说一句:夫子,滨江人民欢迎你!”
不等他说话,匆匆挂了。何熠风仿佛看到偌大的舞池中间,她双臂举起,踮着脚尖,一圈一圈,随着音乐旋转,腰间蓬蓬的纱裙,像花朵般绽放。
他摸摸冻僵的鼻子,对着夜空,吐了口长气,笑了,眼睛很细很细。只要当他很高兴的时候,他大大的眼睛才会眯起一条线。
夫子!滨江人民欢迎你!
画尘是说:再次与他重逢,她是快乐的!他应该怎么回答:这是我的荣幸?呵-
何处风景如画 第15章 风过之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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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又去画展转了下,然后紧锣密鼓看了几家书店。何熠风觉得失望,可能先前看了台湾的时光书店资料,一比较,这些书店根本称不上“特色”二字。古板的货架,板着脸的店员,唯一可以称赞的是书的种类齐全,但看书的人很少。就是新年这样的假期,也不例外。
他沉思着,鸣盛书店不只是一个书店,还是鸣盛的一个宣传窗口。他准备和几家店老板深聊。下午,一个紧急电话,让他和林雪飞不得不急急赶到机场,坐最近的航班回滨江。
周浩之的妻子今天凌晨去世了,周浩之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突然中风。
来接机的是鸣盛的总经理,只是挂着头衔,偶尔来办公室坐坐。他是周浩之妻子的小弟弟。何熠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握手时,他多看了何熠风几眼,自嘲地笑了笑:“你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我应该是什么样?”何熠风顺着他的话问,很讶异他还有这份闲情拉家常。
“霸气外露,带有掠夺性。”
这话有点意思,何熠风定住目光。
他摆摆手,亲自给何熠风打开车门。“快上车吧,表哥在等你呢!”
表哥?不应该是姐夫么!
他苦涩地撇下嘴,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浩之的故事,是完美版的《红楼梦》+唯美版的《漫步云端》。
周浩之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妹,家在农村。因滨江师资力量优异,被周浩之父亲接来读中学。两人青梅竹马,情窦初开。工作之后,仍情比金坚。周浩之辞去公职和几个同学创建鸣盛,家人反对,只有她全力支持。同样,这份恋情,也不为两边的父母接受。《婚姻法》里严格规定不允许表兄妹结婚。周浩之默默跑去做了结扎手术,向天下告之,他们一辈子不要孩子,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周浩之的行为打动了很多人,包括婚姻办事处的人员,却伤透了周浩之爸妈的心。
自然,婆媳关系不太和谐。不过,两人购屋另住,平时交往不多,二人世界还是甜美的。
鸣盛创业以来,不算红红火火,却也是稳步前进。家中经济优裕,周浩之便让妻子辞职,只做他的贤内助。妻子性格内向,朋友不多,又不爱旅行、购物,时光多如流沙,怎么都数不尽。有天,她向周浩之提出领养一个孩子,她想做母亲。说话时,她眼中溢满泪水,像被大水冲散的浮萍。
你有我不够吗?周浩之问。
做妻子和做妈妈是两种感受。妻子泪花纷飞。
周浩之考虑了两天,同意了。两人去了北京,从一家福利院领养了一个不足周岁的男孩,悄悄带回了滨江。
转瞬二十多年,男孩长成英俊的男人,赴法国某大学攻读传媒学硕士学位。周浩之妻子说到儿子,那是无比的自豪。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不是她亲生的。她在床头柜上放了本厚厚的日历,每天数着还有多少日子儿子学成归国。她和周浩之打趣,你是外行出身,鸣盛才一直不温不火,等儿子回来,你瞧瞧专业人士的管理。
初冬,周浩之在董事会上提了两项大的决议,一是他不再兼任鸣盛的总经理,由他的妻弟接任。二是鸣盛要来一位新的执行总监,负责一切业务工作。
当天,周浩之妻子就接到弟弟的电话。姐姐和周浩之结婚这么多年,他还是习惯叫周浩之“表哥”。他不解表哥为什么这样安排,他对于报纸杂志一窍不通。妻子嗅到了一股异常,与其说周浩之对弟弟是照顾,不如说像是一种弥补。
她没有去问周浩之,她让弟弟来上班,不要辜负表哥的心意。然后,她安静地等着何熠风的到来。当她看到周浩之给予何熠风多大的权限时,她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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