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卖报小郎君
书院四位大儒时常坐而论道,开心时笑嘻嘻,急的时候也会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但大打出手的情况却从来没遇到过。
毕竟大儒身份尊贵,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轻易动手。
赵守眉头微皱,放下茶杯,问道:“何故动手?”
那位老先生摇摇头,无奈道:“不知啊,慕白先生原本在题字,忽然之间,两位先生横空出现,接着便打起来了。”
顿了顿,老先生面带愁容的补充:“你一句“老匹夫”他一句“无耻老贼”,瞧着是动真怒了。”
这下,胸有静气不动如山的院长大人都吃了一惊,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长公主道:“院长带我一同前往。”
赵守沉声道:“吾一丈之内,属圣人学宫。”
长公主眼前恍惚了一下,随后便看到了手持书卷的圣人雕塑,火烛燃烧,殿内青烟袅袅。
殿外一片哗然,一股股狂风肆虐着冲入大殿,吹灭蜡烛。
桌案对面已经不见了院长赵守,长公主迎着狂风,向着殿门口走去。
强风让她的衣裙朝后翻飞,衣襟紧贴着胸口,哪怕是厚厚的冬衣,也掩盖不了她浮凸的身段。
举目远眺,半空中,三位大儒踏空而立。
三人体内荡漾出一股浩然磅礴;中正不屈的气息,彼此碰撞,激荡空气产生狂风。
张慎“哼”了一声:“李慕白,你这个无耻之徒,当日与我抢学生就罢了,今日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圣人的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公主微微动容,也不知道李慕白大儒做出了什么事,竟惹得张慎大儒如此义愤填膺。
争学生?两人还争过学生?
李慕白大声反驳:“身为老师,帮弟子润色文章、诗词,有何问题?明明是你这个老匹夫嫉妒我的才华。”
陈泰:“你可闭嘴吧,老夫都看不下去了。”
李慕白斜他一眼:“姓张的和我急眼,尚有缘由,有你陈泰什么事,一边凉快去。”
这时,张慎从怀里摸出了一卷书,悠悠道:“看来比拼浩然正气,是难分高下了。”
他撕下其中一页,令其燃烧。
纸张燃烧殆尽的瞬间,凭空生出一股绿云,嗡嗡的扑向李慕白。
那是一只只通体碧绿的甲虫,口器狰狞,宛如蝗群,密密麻麻。
“老夫前些年游历天下,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李慕白丝毫不慌,同样摸出一卷书,撕下两页,同时引燃。
其中一页燃烧殆尽,化作一头赤红蜥蜴,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赤红蜥蜴腮帮鼓起,蓦地喷出一股数十丈长的烈焰,将漫天绿云焚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另一页纸燃烧完毕,幻化出一位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身姿轻盈如游鱼,游向张慎。
在靠近的过程中,张大儒眼皮沉重,涌起了难以抵挡的困意。
妙龄女郎嘴角微挑,带着魅惑的笑容接近张慎。
就在这时,陈泰也把手里的一页纸张燃烧,一颗明灿灿的金丹显化,绽放金光。
“哎呦...”
李慕白徒然遭遇背刺,被金光打的一个踉跄,而张慎也受到金丹的灼烧,从困意中挣脱,连忙鼓动浩然正气,震散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
长公主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六品儒生境能够学习其他体系的绝学,并将之付诸笔端,载入书籍之中。
刚才张慎施展的是蛊师的手段,而李慕白纸上的妙龄女郎应该是巫师体系....但具体第几品,她不太清楚。
至于陈泰施展的,如果她没看错,是道门的金丹。
三位大儒在半空打的如火如荼,学子们在下方看的津津有味,虽然对三位师门长辈忽然掐架有些手足无措和担忧,但能看见大儒们打架,可谓千载难逢,太罕见了。
见久久无法拿下李慕白,张慎灵机一动:“李慕白,你裤子掉了。”
李慕白胯下一凉,愕然的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滑到了脚踝。
“该死!”李慕白心态炸裂,大吼道:“所有人裤子都掉。”
底下,无数人惊恐的弯腰提裤子。
长公主腰上的一枚乳白色玉佩,应激发光。
一声威严的嗓音响起,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此地禁止同门相残。”
“此地禁止浮空,给我滚下来!”
话音落下,三位大儒鼓荡的浩然正气自动消散,牛顿重新找回了面子,并把他们从半空拉扯下来。
穿麻衣,花白头发披散的赵守,沉着脸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锐利审视:“怎么回事。”
张慎与李慕白无声交换眼神,瞬间达成默契,前者冷哼:“没什么事,只是在治学上产生了意见分歧,谁都说服不了谁。”
后者跟着说:“于是就换了种方式。”
以理服人,这符合儒家的行事风格。
“院长我举报他们,都是骗你的。”冷不丁的,大儒陈泰背刺两人,完成双杀。
张慎与李慕白齐齐扭头,怒目相视。
陈泰遥望矮墙方向:“院长知道《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这首诗吧。”
赵守随之望向矮墙,凝神看了片刻,看到那行小字,心里顿时了然。
张谨言和李纯靖,这段时间对紫阳居士的羡慕他是知道的。
矮墙上那首诗,确实是好诗,不说传出去后名声大噪,将来也有极大的机会流传后世。他俩为了名声而争执,倒也情有可原....等等,他们刚才对我隐瞒是什么意思....赵院长面皮一抽。
他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长裙曳地,气质冷艳华贵的长公主款款而来。
当即咽下了想说的话。
长公主清丽的眼波流转,矜持微笑:“两位大儒是什么诗起了冲突?”
张慎与李慕白连忙作揖行礼,“只是一首劝学诗罢了。”
长公主目光旋即转向矮墙,美眸中绽放异彩:“好诗。”
顿了顿,口唇轻启:“这首诗是何人做作。”
张慎硬着头皮:“是老夫的学生....嗯,《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也是他所作。”
“那位长乐县衙的快手?”长公主眼中闪过异色。
“他叫许七安。”李慕白回答,补充一句:“也是我的弟子。”
长公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记在心里,所以回忆不起来。
如此大才,在长乐县衙当一名快手,过于屈才了,即使只会作诗,也够本宫养在府上,当一位幕僚....长公主心中思忖。
书院的学子们立在远处,观赏着长公主绝美的面孔,她美的就像遗世独立的雪莲,那股华贵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他人在何处?”长公主清澈的眸光扫过人群,款款凝视。
“游山去了。”陈泰道。
听到他们谈话的众学子,一时间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中,他们终于知道这首劝学诗是谁作的了。
大奉打更人 第四十二章 亚圣和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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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的山峰掠过林间,枯枝发出凄厉的哀鸣。
青石板铺设的小道上,许七安侧头,看着衣袂与黑发齐舞的许新年,这位皮相好到让人嫉妒的堂弟,仿佛是谪仙下凡。
他指着远处的一挂瀑布,介绍道:“这里是书院一位前辈的悟道之地,瀑布边有一块石碑,记载了那位前辈的生平。”
冬季缺水,那挂瀑布纤细羸弱,无精打采的冲入水潭,潭水清澈见底。
潭边竖着一块碑,一尊盘膝打坐的铜人,碑文是一位叫做钱钟的读书人的生平事迹,此人生于六百年前,活跃与大奉朝开国之初。
彼时,前朝君王昏聩,官吏贪污腐败,豪阀鱼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烟四起,叛军割据。
当时的朝廷大周与各地叛军进行着长达十几年的拉锯战,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钱钟,在外游历三年,亲眼见证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满腔愤怒的携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躯撞散了大周为数不多的国运。
而后大奉立国,平定战乱,四海安康。
“大儒境这么厉害么?”许七安一脸质疑:“我怎么没在三位大儒身上看到‘牛逼’这两个字?”
许新年不知道“牛逼”是什么意思,但毫无疑问是粗鄙之语,念着大哥刚刚写诗立功,忍住没讥讽他,回答道:
“谁告诉你老师他们是二品大儒境的,他们只是四品君子境。”
许七安难以置信:“那还有脸自称大儒?”
许新年在潭边蹲下,洗了洗手,解释道:“大儒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指学问深厚且有名望的读书人;另一种专指儒道的二品境。我们学院的大儒属于前者。”
携民怨撞碎一国气运,即使是王朝末年气运衰弱,依旧非人力可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强?那一品呢?
许七安陷入了沉思,许久,带着些许恭敬的语气:“云鹿书院可有二品大儒?”
许新年摇摇头,遗憾道:“两百年来,最多只出过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阳居士时,从老师口中听来的。我们学院的院长就是三品立命。”
许七安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随意点评道:“还不错。”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夸和不正经,缺乏一点沉稳和严肃。许七安把自己的评价说给许二郎听。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们以前不这样的,君子境之后,是三品立命境.....这或许和立命境有关。”
“嗯,紫阳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转变了性子,换了个人似的。我听老师说,紫阳居士只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俩在书院漫无目的闲逛,许新年带着他参观一些名胜古迹,作为一千两百年悠久历史的学院,若非平时禁止闲杂人等入内,打扰学子读书,清云山必定成为游客如织的景点。
“大哥....”走着走着,许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许七安驻足看他。
许新年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假装看四处的风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经被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险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负。”
“如果不是你,许家可能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侥幸里,然后有一天,忽然被灭门。”
说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几米,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
亚圣学宫。
许七安跟着堂弟登上台阶,越过香炉进入殿内。七米高的红漆立柱撑起穹顶,学宫里供奉着的亚圣,正是云鹿书院的创始人。
蜡烛纤瘦的火苗里,那位亚圣穿着青色对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远方。
亚圣的身侧,是一只灵动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隐约可见云纹。
许新年指着那只白鹿,说道:“它就是云鹿书院名字的由来。”
许七安道:“读书人就是有雅致,白鹿为坐骑。”
许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纠正道:“不是坐骑,是妻子。”
“!!!”许七安重新审视起亚圣。
许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么,说道:“书院的《云鹿志》里记载,这只白鹿是妖,在圣人坐下聆听经典,后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亚圣身边,一人一妖自幼相处,感情甚笃,结为夫妻。”
“人妖之恋在当时不容于世....现在亦然。但是圣人知道后,没有棒打鸳鸯,反而赞同他们的婚事,圣人说:大爱无疆。可见只要有情,人与妖亦能长相厮守。”
自古人妖之恋皆有诨号,如亡灵骑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这位亚圣的诨号是什么?
指鹿为马....马子的马?许七安朝亚圣塑像拱了拱手。
在许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亚圣行弟子礼时,许七安目光在殿内一转,发现大殿的左右两侧各立一块与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着字迹。
他走到碑前,念道:“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程晦。”
字迹工整,不飘逸不潦草不浮夸,给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气磅礴之感。
“这是国子监那位亚圣留在这里的。”许新年走了过来,与堂哥并肩站在石碑前。
“国子监的亚圣....对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国子监与云鹿书院之间的恩怨详情。”许七安兴趣十足,眼睛里写着“吃瓜”两个字。
许新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低声道:“此事要从两百年前,那一场争国本事件说起。”
“争国本?”许七安虽然是历史小白,但争国本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太子者,国之根本!
争国本就是争太子之位。
“当时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悬十余年,两位皇子是当时有力的竞争者。一位是嫡长子,一位是贵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贵人甚是妩媚娇艳,深的仁宗宠爱。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为太子,在当时,遭遇了满朝文武的反对。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内阁封驳回去,而当时带领满朝文武的,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来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违背。大哥,你说的很对,礼制是读书人惯用的屠龙术。
“这场国本之争,双方都不愿服输,双方拉锯了整整六年,期间,内阁首辅换了四人,朝堂上官员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员多达两百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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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 第四十三章 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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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候,一位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接替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没有继续坚持前辈们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顶着谩骂,为仁宗解决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终于结束。
“云鹿书院因为这件事,被仁宗厌恶,他意识到,云鹿书院的存在不利于皇权的统治。而这时,程晦提出组建国子监,由朝廷自己培养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开始。”
这就是云鹿书院和国子监关于儒家正统之争的由来。
国子监是国立大学,云鹿书院是私立,私立怎么可能干的过国立.....许七安恍然大悟。
许新年说完,带着考校的语气,“大哥有什么感想.....嗯,我指的是争国本这件事,与学术无关。”
是觉得涉及到学术的话,大哥这样的泥腿子答不上来?许七安心里吐槽,笑道:“表面是争国本,实际上是权力之争。”
“读书人想施展抱负,必须手握大权,而一个国家的权力体量是固定的。当你手握更大权力时,便有其他人失去权力。党争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为无冕之皇。”
许新年原本是随口考校,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许七安斜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很对,但这话不能乱说....许新年深吸一口气:“你继续说。”
许七安点点头:“儒家的屠龙术再怎样厉害,终究还是皇权更强一些。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句话便道尽了一切。自古以来,不管是贪还是贤,只要是个权臣,就没有好下场。”
把持朝政只是一时的,到最后都会被清算,因为臣子永远是臣子。许七安上辈子读历史时,无冕之皇太多了,哪一个有好下场了?
曹阿瞒不算,皇权坍塌的战乱年代是另一回事。
许新年有些急迫的追问道:“有何破解之法?”
大哥与他说的这些,学院是不会教的。
“无解!”许七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朝堂如战场,党争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他说的话稀奇古怪,偏偏眼睛里仿佛有千年文史在酝酿。看着这双眼睛,许新年愣了愣。
“不过大哥这里还有一个思路。”许七安话锋一转。
“大哥请说。”
“钱大儒的事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你能对一国气运造成影响,你就从依附皇权的读书人,变成了能与皇权平起平坐的强者。”
许新年眼睛一亮,脸上刚浮现欣喜之色,便听许七安悠哉哉的说:“二郎聪慧过人,孺子可教。”
“.....”许二郎这才反应过来,明明是我在考校他....
许七安没有继续说话,思忖着心里的一个疑问,云鹿书院虽然在官场的前途被掐断,但仍旧是掌握着儒家修行体系的圣地。
断绝的只是仕途而已。
尽管许新年没有说明是书院的仕途开始衰弱,还是整个儒家体系开始衰弱,可许七安觉得是后者。
因为结合瀑布边,许二郎说的话:两百年来,儒家最高只有三品。
是因为三品之后,儒家体系必须入场为官?还是涉及到儒家气运之类的东西?
“那这块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立在这里。”他问道。
许新年凝视着碑中文字,眼神复杂,叹息道:“这是儒家正统之争的后续,或者说,是一部分。”
“那位程亚圣惊才绝艳,他建立国子监后,知道想要超越云鹿书院,就必须有一套自己的教育体系。否则,国子监的学生,依旧是云鹿书院的学生。
“于是他潜心研究圣人经典,重新为之集注,并融入自己的思想。历时十三年,终于创建了一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教育体系。”
“存天理灭人欲?”许七安心里一动。
许二郎点点头,有了刚才的交谈,开始愿意和粗坯堂哥讲解学术问题,说道:
“程亚圣认为,世间万物都依循着某个规律,这个规律叫“理”,理是世间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最正确的。”
“万物依存于理,才能蓬勃发展。但是人在世间万物的纷扰交错中,会迷失自己,迷失理。”
“因此就要存天理灭人欲?”许七安道。
存天理灭人欲是国子监思想流派的大纲,具体怎么操作,许七安等待许新年的解说。
许新年继续道:“程亚圣为圣人集注,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矩,读书人遵循这套规矩,便不会出错,便是正确的,便是应和天地规律的。
“这套规矩将忠、孝、节、义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
许新年嗤笑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大义当舍生;为保节当赴死。”
许七安沉默的听着,忽然问道:“那辞旧觉得呢,这是对是错?”
许新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堂兄,张嘴欲言,但有神秘力量卡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许七安明白了,这种力量叫“思想禁锢”。
“所以,才有了这块碑?”许七安把目光转回碑文。
“嗯。”许二郎点点头:“云鹿书院和国子监之争,是学术之争,是理念之争。但这块碑屹立在亚圣学宫两百年,它始终不倒,它一日不倒,云鹿书院就一日胜不过国子监。”
“院长枯坐学院十几年,皓首穷经,试图反驳碑文上记载的东西,试图创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确的理念,但他失败了。”
“因为它代表着真理,代表着正确。”许七安说。
“是。”许新年叹息:“不止院长,其实书院历代大儒、先生,都在和这块碑文较劲,可没人能成功。亚圣的思想,岂是等闲之人可以驳斥。”
“那边上那块空白的碑....”许七安心里有了猜测。
“是院长立在那里的,但十几年来,他从未上面落笔。”许新年指着空白石碑边的桌案,说道:
“后来有学子和大儒们尝试在石碑上题字,与程亚圣的碑文抗衡,只是第二天都会被擦去。不过桌上的笔和砚台倒是留了下来,或许是院长也抱着一丝期待吧。”
“正因如此,每当学子们突发奇想,自我感觉优秀时,就会来这里题字。可惜院长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也在石碑上题过字....”说到这里,许新年没有继续,显然是不打算把曾经的年少轻狂告诉堂兄,免得再社会性死亡一次。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许七安面对碑文,沉默了片刻,沉声道:
“辞旧,大哥问你,君王重,还是天下苍生重。”
许新年毫不犹豫:“自然是天下苍生。”
许七安再问:“那你读书,是为什么?”
许新年下意识道:“忠君报国....”
说完,他自己愣住了。
许七安毫不在意,继续问:“名垂青史,真的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吗?”
许新年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云鹿书院两位大儒为了蹭诗的所作所为,也说明了一切。
许七安幽幽叹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凭什么?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凭什么?
这狗屎般的社会不能多点人权?许七安笑道:“我非读书人,但也想写些什么,辞旧,替我研磨。”
许新年皱了皱眉。
许七安道:“反正笔墨摆在这里,不就是让人写的吗,如果大哥写的不好,明日自然会有人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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