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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直到这一刻,他想起了所有,他想起了自己从哪儿来,想起了自己的家、亲人,想起了自己是谁,他就好像经过了漫长的旅途,终于灵肉回归到了一体。
封野僵住了,一时甚至忘了呼吸。
元南聿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伸手揪住了封野的衣领,带着哭腔吼着:“他是我二哥,他是燕思空!他是燕思空啊!”
封野脸上的血色瞬时褪了个干净,心口的地方像被挖空了一样地疼,满腔地悔恨排山倒海地袭来,几乎将他溺毙。
燕思空,燕思空,燕思空。
从始至终,那都是他的思空,他的……空儿。
其实他早有怀疑,或者说,对元少胥的话,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相信过,尤其当燕思空说出少时的誓言……
那个曾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少年,他的盖世聪明,他的脾性,他的笑容,他的神态,与阙忘并不契合,分明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燕思空,更像“燕思空”。
可他不愿意相信,他心里溢满了怨恨,他不愿意那个工于心计、不择手段、阴险狡诈的燕思空,那个背叛他、欺瞒他、抛弃他的燕思空,是他儿时的同伴,他遍寻借口,让自己坚信阙忘才是“燕思空”,仿佛只有燕思空不是“燕思空”,才能解释令他痛苦的一切。
可那就是燕思空。他的眼睛、他的耳朵、甚至是他的大脑都在自欺欺人,独独他的心无法被蒙蔽,他所属意的、他所心悦的、他所执念的,天地间只有那么一个人,无论那个人姓什名谁。
元南聿捶着剧痛的脑袋:“大哥骗了我们……大哥为什么要做下这样的事……他是燕思空,他才是燕思空,是我自愿为他顶罪的,他为了给爹报仇,忍辱负重了二十年,我却误会他、不相信他,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想起来!”
封野只觉肝肠寸断。
他都做了什么?他强逼着燕思空否认自己的名字、否认自己的一切,他羞辱他、痛骂他、折磨他,他为自己的怨恨找到了宣泄的借口,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报复一个心机深沉、冷酷无情的骗子。
真正的骗子,是元少胥,是他颠倒黑白,互换了两兄弟的身份,就连燕思空通敌之事,如今想来,亦是蹊跷。
从他得知万阳和孩子的事,他其实已经后悔了,所有他曾经愤怒与怨恨的燕思空的所作所为,一件接着一件地在他面前崩塌,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还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封野的脸色惨白一片。
如果……如果燕思空从未背叛过自己,反倒一直在帮他……
可自己都做了什么?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猜忌他、折辱他、利用他、伤害他,甚至还娶妻纳妾生子……
燕思空没有背叛过他们的感情,是他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是他。
封野感到自己的心要被揉碎了。他踉跄着起身,双腿却几乎难以支撑,险些跌坐在地,他紧紧抓住了床帐,语无伦次地说:“空……我的空儿……我……我要杀了元少胥,我要……”
元南聿瞪着封野仓惶地背影,哽咽道:“狼王最该怪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
封野的身形晃了晃。
元南聿咬牙道:“为什么,与你朝夕相处之人,你会认不出来?”
一席话当如万剑穿胸而过。
元南聿哭道:“我也是、也是混蛋,二哥一心为我,我却一直怀疑他、误会他,还把他只身一人留在敌营。他为了给爹报仇,才变得如今这般模样,我却嫌他不够磊落正直……”
封野咬紧了牙关:“我要去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回他。”
他现在只想把他的空儿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少悔恨,多少歉疚,他一定会把人救回来,他现在什么都有了,他可以给他的空儿一切,他们还可以重头再来!
元南聿狠声道:“狼王,让我做前锋,我要杀进楚军的大营,我要救出我二哥,我要手刃陈霂!”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一路狂奔着进府,甚至顾不得此时是深夜的礼数,大喊道:“狼王,捷报,有捷报——”
封野厉声道:“什么捷报,快快说来!”
莫非是燕思空逃回来了?
“楚军、楚军……”那侍卫激动得口齿不清,“粮草被烧了!”
封野与元南聿对视一眼,都猜到这定是燕思空干的。
岂不是天助他们?
封野抹了一把脸,眼神糅杂着至深的痛苦与疯狂的杀意,如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此时正是攻破楚军的良机,阙忘,带三万兵马为前锋,火速奔赴楚军大营,我带大军随后赶到!”
“是!”元南聿翻身下床,披甲带剑,一身肃杀的戾气。
楚军粮草被烧,定然军心大乱,他们虽然出兵仓促,但兵力倍于陈霂,定要救回燕思空,杀陈霂个片甲不留!
“来人,更衣!”封野大吼一声。
仆人托着厚重的铠甲奔了过来,为狼王披甲戴盔。
封野握紧了双拳,他目光坚毅,锐气正盛,就像熊熊燃烧的火。
空儿,等等我,我这就去救你,我会还你公道,哪怕最大的不公,是我给你的,我会倾尽所有去偿还,我会好好待你。
我们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逐王 第2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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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元南聿率着前锋军快马赶到楚军大营时,老远已见着营内火光冲天,敌军在营中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着救火。
为防有诈,元南聿派了一小股精兵先行探路,虽然这景象如何都不似作伪。
在确认楚军粮仓失火属实后,他才一声令下,带着大军冲杀入敌营,他所遭受到的失败、羞辱、折磨,全都化作一腔复仇的火焰,比遥遥相望的火光燃烧得还要炙热。
元南聿一边冲锋陷阵、砍杀着楚军,一边狂吼:“找到燕太傅,生擒陈霂,赏千金,封万户侯——”
“大将军有令,找到燕太傅,生擒陈霂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赏金封侯!赏金封侯!赏金封侯!”
将士们热血沸腾,士气冲天,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可就近在眼前,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封将军如狼似虎地扑入楚军大营,见人就砍,见帐篷就烧,疯狂寻觅着燕思空和楚王。
楚军粮草被焚,本就军心涣散,此时见那凶神恶煞的封家军蜂拥而入,各个杀红了眼,岂还能有战意,顿时溃不成军,四下奔逃。
“可有人找到燕太傅!”元南聿心急如焚地寻着。
这时,一名斥候来报:“大将军,陈霂跑了!”
“追!”元南聿心想,陈霂逃跑,肯定会带上燕思空,他一声令下,率先策马追出了大营,远远见着陈霂领兵败走,他眸中寒芒四射,恨意入骨。
封家军一路追出了好几里,或杀或俘楚军无数,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元南聿看了一路,也并未看到燕思空那熟悉的背影,但他分明看到了主帅,他喝道:“弓!”
属下立刻递上弓箭,元南聿双腿夹着马腹,在狂奔的战马上半身而起,下盘稳健,他一手持弓,一手弦拉满月,于乱军中瞄向那个不断奔逃的主帅。
“嗖”地一声,飞矢如流星般划过淡青色的佛晓的天空,一举射中了陈霂的肩膀。
陈霂痛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中箭那一侧歪栽,瞬时滑到了马腹,眼看就要坠马、葬身乱蹄之下,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手勒住缰绳,快速缠绕在手臂上,同时脚背紧紧勾住马鞍的绳套,肩膀擦着纷飞的尘土而过,死里逃生。
“楚王!”
陈霂咬着牙,手臂一带,腰身旋拧,硬生生地将自己拽回了马背上,他回首,目光穿过千军万马,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元南聿也看着陈霂。
俩人于万军从中对视,硝烟四起。
就在这时,一阵冲天的喊杀声从东南方传来,一支骑伍兀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面面地旌旗之上,绣着大大地“宁”字。
“不好,是宁王援军!”
元南聿见着援军,又急又怒,他眼看就要追上陈霂了,难道就这么叫人跑了?燕思空呢?他二哥在哪儿!
宁王援军气势汹汹,直奔着元南聿而来,两军遭遇,短兵相接,喊打声、厮杀声、惨叫声、马啸声,声声连天,唤醒了霄云之上的天光,当第一缕太阳辉耀大地时,血色,便是天地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元南聿眼看兵力不敌。他们出兵仓促,大军无论是整军还是行军,都缓慢得多,还落在后面,此时就算求胜心切,也不敢逞这愚勇,他万般无奈,只得下令撤退,待与大军汇合后再追。
宁王军追杀了他们一段路,显然无心恋战,便也撤了。
当元南聿折返楚军大营时,封野领兵将将赶到,身边还跟着封魂,他见到元南聿,急急问道:“燕思空呢!”
元南聿不甘道:“营中没有找到,我去追陈霂,但宁王援军赶到,我们不敌,只得撤退。”
“他定是被陈霂带走了!”封野叫道,“钱寸喜,你领兵四万,清扫宁王大营,王申,领兵三万,攻打东路勤王军,阙忘,随我去追陈霂!”
众人异口同声:“诺!”
几路大军分兵出发,突地,有传令兵策马奔来:“狼王,狼王,有燕太傅的消息!”
封野双目圆瞪:“他在哪里?!”
一个满脸炭灰的男人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封野面前:“小人曲言,见过狼王殿下,见过阙大将军。”
元南聿勉强从那张黑乎乎的脸上辨认出了确实是他们安插在楚军中的曲言,他急道:“燕太傅呢?那火是你们放的吗?”
曲言伏在地上,哭嚎道:“火,火是燕太傅放的,燕太傅他……他……”
封野瞠目欲裂,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揪紧了,他低吼道:“他怎么了!”
“他、他随着粮仓,葬身火海了。”
封野和元南聿都僵住了。
那话听来犹如天外来音,根本不似在人间。
燕思空,葬身火海?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南聿率先回过神来,惊怒不已:“你胡说八道!”
“小人……小人不敢……”曲言瑟瑟发抖,“燕太傅他……他自己走入着火的粮仓……”
封野一马鞭抽在了曲言的嘴上,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曲言,眸中透出仿佛要吃人的凶光:“你、撒、谎。”
这个人是内奸,内奸的话怎可轻信。
他不相信,他不会相信。
封野一夹马腹,策马冲入了残破不堪的楚军大营,直奔粮仓,封魂紧随其后。
“狼王!”
侍从只得跟着封野跑了进去。
元南聿翻身下马,一把将曲言从地上提了起来,大吼道:“你胡说八道,他为何要走入着火的粮仓!”
曲言被抽得嘴角全是血,他勉强说道:“小人、小人要带燕太傅离开,他、他不走,他说、说、怕火烧不尽,他就那么……走进去了。”
元南聿只觉眼前一片花白,浑身再无力气,他颓然地放开了曲言,喃喃道:“不可能,二哥那么聪明,他、他说过,他说他有后路,不可能……”
醉红的铁蹄一路踏过焦黑的土地、猩红的鲜血、残破的尸体,掠过这一幅幅地狱般的景象,将封野送到了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粮仓前。
封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这样破败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他的空儿。
他不信,燕思空是这世上最狡猾的人,他要么是被陈霂抓走了,要么是趁乱逃跑了。
封野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吩咐道:“来人,来人。”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狼王……”
“灭火,把这里给我挖个底朝天!”
“是!”
将士们打水的打水、扬沙的扬沙,将粮仓上的残火都扑灭了,然后开始挖,封魂蹿到了废墟上,不断地嗅着。
元南聿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封野面前,他双目空洞,脸上血水掺杂,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还未等他开口,封野笃定道:“他不会死的,他在等我来救他。”
他的空儿不会这么对他,他们已经击败了所有的敌人,天下再无阻力,他们还年轻,还可以重头再来。
他不会死的。
没过多久,士卒们挖出了第一具尸体,封野翻身下马,险些栽倒在地,他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人,跑了过去,那人虽然被烧得无法辨认,但体型肥硕,定然不是燕思空。
封野咬着牙,双目赤红:“继续,挖!”
元南聿轻颤着:“二哥说,若我有一天恢复了记忆,一定要把我们之间的滴点记下来,他说……他不会毫无准备就只身赴敌营,他是不是,早就打算了……”
“闭嘴。”封野寒声道。
“曲言说他是自己走进火里的,他不肯逃走,他自己走进……”
“闭嘴!”封野厉吼一声,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这时,又一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封野跑了过去,见那人身材矮小,也不似燕思空,他的心犹如从九霄坠落,眼看就要砸个粉碎,却又生生被接住。
封野紧握着拳头,指甲甚至陷进了肉里。
燕思空,你在哪儿,你不会在这里的,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士卒们从清晨一直挖到了烈日当空,先后挖出了七八具烧焦的尸体,有的面目无法辨认,但身量不同,有的容貌尚能窥出一二,但都不是燕思空。
直到将那被烧毁的粮仓翻了个干净,才又清出了最后一具烧得惨不忍睹的尸体。
封魂突然激动地跑了过来,冲着那尸体咆哮。
封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双腿绵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他勉强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那区区几丈的坦途,在他眼中却似刀山火海。
他终于走到了那具尸体面前。
尸体全身呈焦黑,连衣物都难以辨认了,他瘦高,体态修长,与燕思空十分相似……
封魂对着那尸体不停地叫,甚至踩上尸身,用鼻子去拱那蜷缩如鸡爪一般的手。
封野只觉恐惧如缠身的厉鬼,攀着他的脊柱而上,彻底浸入了他的身体,他看着封魂,几近哀求地说:“魂儿,他不是燕思空,你告诉我,他不是……不是燕思空。”
封魂张嘴咬住了那尸体的手,拼命撕扯着,连皮带肉地撕扯着。
哪怕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将士们,也被这可怖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封魂硬生生咬断了那焦黑的指骨,从那手里拽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它吐掉了手里的皮肉和骨头,那黑乎乎的东西自然地舒展开来,竟是一片鲜红色的布,只有掌心那一小片还算完好。
封野怔怔地看着那块布,突然,他辨认出了一段熟悉的纹绣针脚。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跟着跪地,元南聿泪如雨下,痛得不能自己。
整片天在封野面前坍塌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抓起了那一小片红布,五脏六腑仿佛在被利刃凌迟,眼泪决堤而下。
这是用御供的苏锦以金蚕丝纹绣狼的图腾,世上仅次一块,是他曾亲手盖在燕思空头上的……喜帕。
燕思空,一直带着它,一直带着它……
封野看着那不成人形的尸体,突然发出一声悲怆的嘶吼,那包含痛苦与绝望的声音穿透了天地,震荡着山河。
封野心如刀绞,肝胆俱裂,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他喉头一甜,狂喷出了一口鲜血。
“狼王——”
已然坐拥天下,仿佛能擎天驾海的盖世狼王,紧紧抓着那一小片残布,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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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章确实写得不好,但不是因为敷衍,是情绪没拿捏准,已经修改
对那些看的并不愉快的人:你阻止不了我写什么,但你可以阻止自己看下去




逐王 第2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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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申和钱寸喜兵分两路,一路捣毁了正急于班师的宁王大营,一路将已无心征战的东路勤王军打了个七零八落,封长越又带兵清扫了一遍,彻底解了勤王军围城之难。
陈霂与宁王逃亡南方,至今还下落不明。
至此,封家军完完全全地把控了紫禁城,窃了陈家的无上皇权。
可那个如今能够号令天子、让天下人俯首称臣的狼王,却已经昏迷了整整两日。
他此前受过再重的伤,也不曾如此虚弱,这一次却是真正地伤了灵神。
封野醒来时,屋内围满了人,太医,下人,几位将军,还有他的叔叔封长越。
每一张脸上都写着深深地担忧。
封野双目空洞地看着他们,短暂地茫然过后,昏迷前的记忆复苏,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狼王!”封长越将他按住,“你现在要静心……”
“燕思空呢?”封野瞪着封长越,瞠目欲裂,“燕思空呢!”
封长越冷着脸,重重地说道:“燕思空已经去了。”
“我不信。”封野满脸的狰狞,那烧得焦黑的尸体如索命恶鬼一般盘旋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是燕思空,谁都杀不死他!”
“他可以杀死他自己!”封长越高声道,“他已经死了,他死在自己放火烧毁的粮仓里。”
“那不是他!”封野大吼道,他翻身而起,从床上摔了下去,爬起来时,突觉到掌心里有什么东西,他摊开手一看,是那片被烧得仅剩下巴掌大小的喜帕。
心痛如绞。
他将这喜帕盖在燕思空头上的那一夜,心里想着他这辈子真正想娶的,只此一人。燕思空当时明明是不情愿的,可却一直带着这喜帕,逃跑带着,被用刑带着,只身赴敌营也带着,当做……当做他们之间的信物一般带着。
他这半辈子,对燕思空所有的怨与恨,其实皆来自燕思空对他的无情无义,可燕思空当真无情吗?
燕思空冒险劫诏狱救他,给孩子取名瑾瑜,助他建功立业,甚至到了最后,放了那一把为他扫清所有障碍的火,是燕思空无情吗?
或是……他被怨恨蒙蔽了心眼。
他不敢去想,若燕思空心里一直有着他,他说过的那些话、做下的那些事,燕思空该有……多痛?
他一次次地、一遍遍地伤害燕思空,他想从张脸上看到跟他一样的痛,他想从那双眼里看到跟他一样的在乎,可他却只是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他对那冷漠和疏离无可奈何,于是又变本加厉地伤害对方。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悔恨就像蚀骨的毒,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身体。
他必须见到燕思空,上天入地,他都要见到燕思空,他不相信燕思空就这么死了,倘若是真的,他就是杀到阎王殿里,也要把他的空儿抢回来。
他握紧了那残布,就要往外走。
几位将军都拦住了他:“狼王,您要做什么?”
“让开。”
几人纷纷跪下了去,恳求道:“狼王,太傅大人已经去了,您节哀……”
“住口!他不会死的,我不相信那是他。”封野咬牙道,“我要验尸,给我找最好的仵作来,我要验尸!”
“封野!”封长越厉声道,“燕思空已经去了,你何不还他清净。”
“我不相信那是他。”封野大声道,“魂儿告诉我那不是他。”
“魂儿是一匹狼!”
“倘若那是他,魂儿绝不会对他不敬。”封野紧紧握着那喜帕,“魂儿闻出了这喜帕,却根本不在意那具尸身,所以那不可能是他。”
“你还不能清醒吗!”封长越恨铁不成钢地怒叫道,“这些年你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不肯娶妻生子,闹成了天下人皆知的大笑话,你是封家仅剩的血脉,你是靖远王的独子,你对得起你爹你娘吗,对得起封家的列祖列宗吗!”
封野回首,恶狠狠地说:“是这个男人当初把我从诏狱中救出来,是这个男人助我攻城拔寨,为我筹谋算计,是这个男人把我封家送进了紫禁城!”
封长越气得胡子乱颤。
封野眼眶悬泪,颤声道:“叔叔,我欠燕思空太多,他若死了,我亦不能苟活,无论他去了哪儿,哪怕是阴曹地府,我都要找到他!”
封长越脸色极为难看,他指着下人:“去、去找仵作,听狼王的,找仵作来!”
下人扭头就冲了出去。
封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封长越深吸一口气,走到封野面前,放缓了声音:“封野,你听叔叔一句劝,你现在是狼王,整个大晟江山都已经在你手里,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阻拦,这世间环肥燕瘦……”
“谁都不是他。”封野冷冷地掷下一句话,大步走了出去。
待下人将仵作带到,封野已经冷静了许多。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感觉得到,燕思空还活着,这世间还有属于燕思空的气息,封魂对那尸体又撕又咬,若那真是燕思空,魂儿怎会那般?
所以那定不是燕思空,他的空儿足智多谋,不可能就那么轻易地去了。
封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屋子正中央的案台上,浮起一块用白布覆盖的人形,封野瞬时感到难以呼吸,他强忍着锥心的痛,一步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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