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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燕思空闭着眼睛,仿佛都可以看到午门之内,官军旗校的依仗已然庄重列好,几百名大臣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御前太监鸣鞭,他们走过金水桥,踏入皇极殿,对着金台之上的天子行五拜三叩大礼……
曾经,那是他儿时的梦想,是他爹的梦想,是燕家世世代代读书人的梦想,曾经,他以为天子之所以为天子,盖因天威神授,是神眷之人,曾经,他立誓要辅佐天子,做一个仁民爱物、抚慰苍生的明主。
后来他才知道,皇帝不过只是个人,从周天子到昭武帝,天下改过无数次姓,天子换过无数个人,流寇草莽也能做天子,只要兵权在握,将“有悖天恩”的失德天子“革除天命”就行了,天子不过是胜者的战利品,自古如此。
透彻了这个道理,他与那些一心奉主的忠臣们,注定要走不一样的路。
现在该开始上朝了,颜子廉应该会先以六科给事中上书弹劾王生声,而后其他重臣一同进谏,做官做到王生声这般品级,没有哪个清白干净,诸如贪墨行贿、卖官鬻爵、专权独断等罪名,一个一个往上罗列即可,他相信这些“好料”,颜子廉早有准备。
昭武帝因新编史一事尚在气头上,此时见他有如此多的罪状,再被群臣一番激,也许会当庭将王生声拿下。
只要昭武帝在早朝上问了王生声的罪,哪怕只是羁押待审,此事就算成了,因为过后无论谢忠仁如何求情,以昭武帝极好面子的脾性,也绝不可能让王生声全身而退。
燕思空在平静地臆想时,屋内其他人却是越来越紧张。
尤其是刘钊林,他沉默了一个晚上,终是忍不住,问守卫讨一杯水喝。
那守卫请示过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刘钊林捧着茶碗,双手直抖,茶碗凑到唇边,温水却撒出去了大半。
沈鹤轩坐在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腿,沉声道:“刘兄,镇定。”
刘钊林点点头,脸色惨白。
燕思空看着刘钊林,心里平静无波。刘钊林在这一批进士里很不起眼,才学、家世、相貌样样普通,平日也没什么出挑的言行,这样一个人,比沈鹤轩还不适合混官场,至于那林粤,不过是个小小文书,替人摊罪罢了。
他心中早已不存多少善念,所以他并不愧疚,只要能达到目的,他连自己也可以牺牲,旁人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近晌午,早朝才结束,文渊阁也传来了更多的人声。
半晌,屋门被推开了,只听一人喝道:“将翰林编修刘钊林押送大理寺。”
刘钊林手中的茶碗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他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两个禁卫军左右架着他,将他带出了文渊阁,剩余三人眼巴巴地看着前来传令的官将。
那人道:“你三人暂返家中,不得出门,不得与外人接触,听候发落。”
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下狱,他们多半是逃过这一劫了。
林粤叹道:“刘兄可怎么办啊。”
沈鹤轩低声道:“圣上自有定夺,你我不必多言,回去吧。”
燕思空起身就往外走,离开文渊阁时,他碰到了颜子廉和几名大学士,正在议事厅商量着什么。
燕思空自然很想知道早朝之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没发问,只是朝几人躬身,意味深长地说道:“学生谢过老师。”
颜子廉看了他一眼:“要谢你也该谢圣上,你们先回去吧,记住,此事不可再多嘴,静候圣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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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一夜未归,阿力见到他的时候,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他大约是以为燕思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燕思空面露乏色:“我要沐浴。”
阿力猛点头。
备好了浴桶,燕思空拖着疲倦的躯壳踏入了水中,当身体被那润泽与温热彻底包围时,他紧绷的大脑都在瞬间得到了一丝放松。
他闭目闭气,彻底沉入了水中,水下静谧温暖,他的五感均受到了阻隔,周围静得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只觉这小小一方逼仄的木桶之中,令他感觉格外地安全,人生而熟于母体,是否也是这般感受?
待到闭不住气了,燕思空才浮出了水面,他大口喘息,抹掉了脸上的水,睁开了眼睛。
“啊……”燕思空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高大男子,吓了一跳。
封野禁不住咯咯笑了两声:“我可不是存心吓你。”
燕思空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存心吓我,为何悄无声息。”
“我知你被软禁于家中,不能与外人接触,所以我走不得正门,只好翻墙破窗了。”封野走了过来,两肘枕于桶沿之上,深邃地目光直白地打量着燕思空。
他一头湿漉漉的乌发紧贴面颊,衬得皮肤莹白剔透,那沾惹水珠的羽睫,氤氲的双眸和薄红的唇瓣,甚至是略浮于水面的薄削双肩,都诱人极了。
封野撩起燕思空的一绺头发,轻声道:“你儿时可听过水魅的故事?”
燕思空不明所以:“什么水魅?”
“听说有一种住在水里的魅,长得极为美艳动人,会用美色诱惑路过水边的人,将他们拖入水中……”封野的脸缓缓凑近燕思空,暧昧道,“与其交欢,吸食精气。”
燕思空淡道:“这不过是吓唬小儿的故事。”
“是啊,可是……”封野的唇蜻蜓点水般碰着燕思空的鼻尖、面颊、下颌,低笑着,“若你是水魅,我心甘情愿与你共赴黄泉。”语毕,他大手托住燕思空的后脑勺,重重堵住了他的唇。
燕思空垂下眼帘,掩饰了眸中的情绪,被动地接纳了这个吻。
封野吻得专注而动情,舌尖密实地扫荡着燕思空口腔中的每一寸,不停上腾的热气加上这火辣的吻,很快就令他感到了晕眩。
当封野放开他的时候,他深吸了几大口气,才缓过神来。
封野嬉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洗?”
燕思空道:“我没有心情闲闹,我如今……还在被禁足,等候发落。”
“这便是我来的目的。”封野撩起水花,轻轻泼在燕思空的肩头,面颊,眼中是藏不住的、赤---luo--裸的欲望。
燕思空讶道:“你……你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当然。”
“快说。”
封野失笑:“你要在这浴桶里跟我议事?”
燕思空抓过了布巾:“我出来就是。”
封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眼神显然充满期待。
燕思空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同时用布巾围住了身体。
尽管只是一瞬,封野也实打实地欣赏了一遍那修长白皙的躯体。
燕思空嗤笑一声:“我有的你也有,究竟有什么好看?”
“我的人……”封野坏笑道,“哪里都好看。”
燕思空摇了摇头,取过另一块布巾,擦拭着头发。
封野接过了布巾:“你坐下,我来。”说着将他按在了凳子上,仔细擦着他浓黑的长发。
燕思空看着铜镜之中这分外奇异的一幕,却又不觉得哪处违和,似乎他也被封野所动摇,觉得男子与男子之间如斯相处,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重要的是,这世间之事,从没有白来的,想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包括他能付出一切。
封野平素莽撞霸道,可为燕思空擦拭头发的手却异常温柔,俩人很久都没有说话,燕思空盯着铜镜中的两个人,愈发无法挪开目光,封野面上那专注而细腻的神情令他感到格外地刺目。
“好了。”燕思空的口气陡然变冷,“快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封野这才道:“早朝之上,一共有四位大臣弹劾王生声,陛下震怒,当庭将他下了狱,随后颜阁老问询陛下,新编史一事涉案的霍礼和几个小翰林该如何处置。”
“陛下怎么说?”
封野笑道:“陛下反问颜阁老该如何处置。”
燕思空心中大致已能猜到了。
“颜阁老认为涉案之人皆该罚,但有心无心不宜同刑。”封野摸了摸他的头发,得意道:“然后……你要怎么谢我?”
燕思空从镜中睨了他一眼:“那你要先说说,我该谢你什么了。”
“我连夜去求了吏部刘尚书和刑部左侍郎孟俊,让他们保你和霍礼、沈鹤轩,将此案的重心放在王生声身上,其下多是受到牵连,只有那主笔之人有可能受到王生声指使。”
燕思空长吁一口气,面色虽然平静,心中已是掀过了一波风浪。
想来早朝时,若是颜子廉请求从轻发落,皇上必然以为他偏袒自己的学生,说不定气头之上,反倒要问重罪,但颜子廉回答的很克制,再加上几位重臣为他们求情,皇上也就懒得计较了。
此时王生声和刘钊林被下狱,他们四人虽然难逃罪责,但必然不会受到重罚了。
燕思空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郑重说道:“封野,谢谢你。”
封野笑道:“我说了我会保护你。”
燕思空转过身,抬头看着封野:“你说,王大人这次还能翻身吗?”
“我管他能不能翻身。”封野扔下布巾,拿过了燕思空的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他是阉党一派,在阁中常与我老师唱反跳,若能一举击倒他……”
“他们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封野打断了他,神情突然变得有几分严肃,“你记着你只是个小小的翰林,不要参与到那些腥风血雨的派系和党争之中。”
燕思空静静地看着封野:“我是颜子廉的学生,还是太子的老师,封野,你当真觉得我能独善其身吗?”
封野一时语塞,但他复又以命令地语气道:“我不管你是何官职、身份,我不要你去涉险,宦场水深,不是你能摸得清的,你明白吗?”
燕思空欲言又止,他看着封野郑重的神情,意识到封野必定知道一些事情,但不适合告诉他,他只得点了点头:“明白。”





逐王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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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但凡来了,从不轻易回去,总要在燕思空府上赖上一赖,但这一次却并未久留,与他一起吃了饭,便要告辞了。
燕思空反而奇道:“这就走了?”
封野邪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可是景山大营还有军务?”
“不是,中秋快到了,我要进宫给舅母请安,还有送去贺礼。”封野搂着燕思空,撒娇道,“你若不舍得我,我便明日再去。”
“此是正事,快去吧。”燕思空难掩唇角的笑意。
“那你亲我一口。”封野轻轻咬了咬嘴唇,满脸的期盼。
燕思空哭笑不得:“你可是还没长大,这般会耍赖。”
“我怎么没长大,你要不要看看?”
燕思空笑骂道:“快去。”
封野努了努嘴,抱着燕思空轻轻晃了晃。
燕思空轻咳一声,似乎有些迟疑。
封野将那雕琢一般的俊颜凑了过来,一双瞳眸在发亮。
燕思空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倾身,在封野唇上啜了一下。
封野大喜,面上略带羞涩,却又春风得意,他贴着燕思空的耳朵,低低说道:“思空,你的嘴唇是甜的。”
燕思空只觉得耳根子烫得仿佛要烧起来,他佯怒道:“别胡说了,还不快走。”
“没胡说,就是甜的。”封野满足地蹭了蹭燕思空的面颊,“中秋晚上,我们去赏花灯、放河灯,好不好?”
“我不知要被禁足到那时呢,不宜外出。”
“怕什么,我们戴上面具好了。”封野有些兴奋,“我早听闻京师的中秋是天下最热闹的,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有,大同的中秋就无趣得多,你怎么都要陪我去看看。”
燕思空笑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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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对于新编史一案的惩处有了结果。
众官弹劾王生声的几项大罪均被轻描淡写地掠过,只办了他渎职与受贿,想来谢忠仁暗地里使了不少力。王生声被弑夺大学士名号,赶出了内阁,贬去巴蜀,接替因病致仕的重庆知府。巴蜀虽已不是蛮荒之地,但山险水刁,百姓困苦,王生声的仕途可谓日落千丈,比之当初遭他陷害被贬去庆阳的蔡中繁还不如。
而主笔刘钊林则被贬为知县,即日就要去同样穷苦偏远的永州赴任。从翰林到知县,看似品级并没有变化,实则是云泥之别,翰林是培养阁臣宰辅的地方,意味着未来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而做一名知县,一辈子不出错,也难有提拔的可能,何况还是匪患猖獗的永州,等于前途尽毁。
涉案的其他四人,则均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刘钊林赴任的那天,很多翰林院的同僚都去为他送行。
他原本是个喜爱言笑的人,经历过此事,已是满目沧桑,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寒窗苦读三十载,本已进入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殿堂,却又一朝化为乌有,此等人生之巨变,非一般心智的人可以坦然面对。
燕思空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刘钊林,他与刘钊林没有多少私交,此时也不宜有太多情绪。
刘钊林叹息道:“多谢各位,刘某有负乡亲、有负恩师,有负圣上,还牵连了诸位同僚,刘某没有颜面喝送行酒,便当它是赔罪酒吧。”言毕,他眼眶悬泪,一饮而尽。
众人唏嘘不已。
刘钊林上路了,众人却感慨不止:“不过一字笔误……哎,谁又不曾笔误过呢。”
“可不是啊。”
沈鹤轩沉声道:“新编史原稿已经返回至文渊阁,我等需重新校核,有此前车之鉴,相信诸位都会更加细心,以求不再出半字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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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史卷已经重新摞放在了文渊阁的案牍之上,沈鹤轩回到室内,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第九卷,翻到了引起此番风浪的那一页。
尽管所有人都已经看过翻印的新编史,但翻印之作,用的是刻本,字体、字迹几乎看不出原貌,原稿的细节自然也全部缺失。因此,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想亲眼瞧瞧那要命的两个字。
果然,昭武二字被错写成了武昭。
屋内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沈鹤轩仔细盯着那两个字,却皱起了眉,燕思空站在一旁,漆黑的瞳眸将沈鹤轩的每一丝表情都收进眼中。
那一天,他们重新分配了任务,开始新一轮的校核。
黄昏时分,同僚陆续返家了,沈鹤轩却叫住了燕思空。
“沈兄,不知有何指教?”
“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哦?”燕思空一副好奇的模样。
沈鹤轩拿着原稿第九卷,走了过来,放在燕思空的案上。
“这是那页错漏的。”
“正是。”沈鹤轩指着“武昭”二字,“你可觉得这二字有些……违和?”
燕思空皱眉看了一会儿:“似乎……说不上来,沈兄可是看出了什么?”
“我有两点疑惑。”沈鹤轩道,“一是这一行的留白较之其他更少,每人书写都有自己的习惯,有的喜爱将卷页充满,字迹往往顶着边线,有的则爱留有余地,显得落落大方,这武昭二字的间距,和昭字后面的留白,都与刘兄之前的书写不大一样。”
“沈兄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点不对劲儿。”
“二是,这一卷写到此处,刘兄必然已经非常疲倦,字体虽然依旧优雅,但比之卷初则略有松懈潦草,可这个‘昭’字,写得却似乎又没了倦意……”
燕思空心脏发紧,这个沈鹤轩,真是神鬼一般的眼力:“沈兄有何猜测?莫非……这是有人代笔?”
沈鹤轩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这字,确实是刘兄的字……你可有什么想法?”
燕思空做出苦思的神情:“小弟一时也没有注意,沈兄提的这两处,似乎却有蹊跷,但也难说只是我们多疑了,若刘兄在此就好了。”
沈鹤轩叹道:“即便他在此处,怕也没什么用,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就算看到这二字,恐怕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若我们去问问林粤?”
“他只是一个小小文书,协助我们整理史料的,我想他也不会知道什么。”
“那……”燕思空苦笑道,“沈兄不说还好,沈兄一说,这事真是令人心里梗得慌。”
“是呀。”沈鹤轩皱了皱眉,迟疑道,“我心中的有个想法,却是……太过大胆,不敢细想。”
“沈兄有何想法?”
“我……”沈鹤轩盯着那案卷,最终还是道,“算了,让我再想想吧。”
“沈兄若有想法,可随时与我商议,毕竟你我二人……”燕思空苦笑道,“也算风雨同舟了一把。”
沈鹤轩拱手道:“那是自然。”
燕思空离开文渊阁,才发现自己掌心里都是汗。
这天下之事,从不存在天衣无缝,百密必有一疏,碰上沈鹤轩这样极端聪明又较真的人,则更容易被毁于这小小一“疏”,只希望沈鹤轩能放下此事罢,毕竟,案件已结,刘钊林已经远赴永州,算是永无对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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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燕思空钻进了厨房,掩上门扉,打开墙角处上锁的菜窖,提上油灯,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油灯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菜窖中忽明忽暗,火光所映及的地方,可以窥见闪闪发光的金银玉器,数量之多,竟是堆满了墙角。
燕思空蹲下身,随手挑了一件古朴的玉器,少数也值个四五百两银子,又拿上一件贵重的翡翠簪子,才离开菜窖,走出了厨房,把阿力叫了过来。
阿力看着燕思空将玉器用案上一个普通的木制墨盒装了起来,然后将那墨盒递给了他。
“我之前命你查的那户人家,查到了?”
阿力点点头。
“离京师不远吧。”
阿力摇摇头。
“你趁中秋之夜出城,把这东西埋进刘家的地里,速去速回。”
阿力拱了拱手。
“另外,把这个给夜离姑娘送去,不要说是谁送的。”燕思空把簪子也交给了阿力。
阿力不明所以地看着燕思空。
“照我说的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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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玉兔东升,银盘高悬,京师迎来了热闹非凡的花灯节。
大街小巷都挂起了各色花灯,民间巧手大有人在,那些花灯怕有千百种形态,有的规矩雅致,有的跳脱诙谐,举凡锦绣灯、花树灯、虫鸟灯、魔怪灯、生肖灯等琳琅满目,也有很多人形的灯,有神仙福星、天兵天女,也有戏子小贩、童男童女,可说世间百态,都能在花灯上找到影子。
那万家花灯在黑夜中齐明,一眼望去,满城的橙红汇合着缤纷五彩,将京师妆点得犹如梦境般绚丽斑斓,人间至美也不过如此了。
几乎全城百姓都走上了街头,花灯节上有数不清的商贩在叫卖,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还会有诸多有趣的节目。
可以猜灯谜,可以看把戏,可以纯粹闲逛,还有一年一度的花灯比武,每年比武要比出最大的、最小的、最美的、最巧的,是最受百姓瞩目的节目。
街上,不少人都戴着奇巧的面具,这也是花灯节的传统之一,四周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因此也就无人注意到,人群之中那两个覆面的高大男子,正悄悄握着对方的手。




逐王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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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空你看,这花灯竟是一条鱼,好有趣。”
封野指着他们头顶悬挂的花灯,那灯有半身长,每一片鱼鳞都漆成不一样的色彩,很是精巧。
“这还算是寻常的,往里走走。”虽然俩人均覆面,可从封野上翘的唇角和欢快的语气,也能看出他现在很兴奋,他满溢的朝气和喜悦令燕思空也止不住笑意。
“哎,给我来个这个。”封野朝小贩抛了一块碎银,随手拿起一串糖人,咬了一口,然后凑到了燕思空嘴边,“很甜,尝尝。”
燕思空从不吃这些小孩儿吃的东西,但离得近了,能闻到麦芽糖发出来的阵阵香甜气味,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舔了一口,甘甜滋味儿立时化入了口中:“嗯,很甜。”
“公子,给您找银子。”
“留着吧。”封野拉着燕思空往前走去。
许是大同真的不够繁华,封野看很多东西都觉新鲜,什么也想吃、想买、想玩儿,若不是燕思空劝阻,恐怕俩人提得东西都要走不动路了。
俩人在人群中闲逛,封野一直紧紧拉着燕思空的手,好像生怕他走丢,若是撞上人挤人的地方,还要将他护在怀中。
由于没有人认得他们,燕思空暂时卸下了平日的防备与顾虑,什么也不多想,尽情沉溺于节日的喜庆之中。换作从前,他不会想到自己还能过这样万家团圆的节日,寻常人家要格外庆贺的三节两寿,对他来说只有难言的苦楚,可今日就是不一样的,也许是因为……因为他身边有了封野吧。
他忍不住也握紧了封野的手,这不过是一个莽撞轻狂的少年的手,可那掌心的温度却令他感到无比地安心。
封野突然扭过头来,咧嘴一笑:“前面可以猜灯谜。”
燕思空也笑道:“好啊,我来试试。”
俩人走了过去,看着成排的花灯上贴着的一条条灯谜。
封野捻起一条,读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打一战国名士?”他思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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